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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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里西安諾小心翼翼地開著車，沒有說話。車內(nèi)的氣氛十分沉重。

突然，一陣鈴聲打破了寂靜。

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早晚得來。路德維希深吸一口氣，接通了客戶的來電。

“喂？您好，先生，”路德維希盡量保持語氣平靜，“請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請問蓋比瑞拉小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現(xiàn)在很好，我也很好，謝謝你?！彪娫捘沁呺[約聽得見敲擊高爾夫球的聲音。

什么？路德維希一頭霧水。在他們昨天那樣搞砸了任務(wù)之后，客戶竟然還謝謝他？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過她現(xiàn)在和一個阿拉伯酋長在一起了，還主動提出和我離婚呢?！辈浑y聽出他聲音中的喜悅，“你辦事真是干凈利落，我一定會向別人推薦你的。”

“唔……謝謝！”

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好像稀里糊涂地完成了任務(wù)！看著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的路德維希，費里西安諾也打心底里為他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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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一望無際綠油油的丘陵和平原，輾轉(zhuǎn)于大城小市與山間高速，一個接著一個的業(yè)務(wù)，完成下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有的客戶，接到分手通知后還興高采烈地拉著他倆慶祝了一番，實在是為路德維希省去了許多麻煩。后備箱里的好聚好散箱一個個送出，這樣下去提前完成任務(wù)完全不在話下。

這次，他們要見的客戶居住在巴伐利亞山區(qū)。遠(yuǎn)處綿延的雪山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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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路德……那個……我想上廁所了突然?！?/p>

“啥？”

“我想上廁所……”

“可……這兒哪里有廁所啊。再忍十分鐘，可以嗎？堅持一下吧，十分鐘以后就到了?！?/p>

“唔……好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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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dá)指定的地點后，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一座莊園?？磥磉@次的客戶是相當(dāng)富有的人了，路德維希暗自想道。

這時，一個戴帽的年輕小伙子從圍墻邊賊眉鼠眼地探出頭來，向他招手。

“史蒂芬先生？”

那小伙子緊張地點了點頭，一把把路德維希拉了過去，又左顧右盼了一下，確定沒有什么動靜以后，才握了握他的手，“謝謝您幫我這個忙?！?/p>

“感謝您選擇我們公司?！甭返戮S希也積極地回握，“請問您的女友什么名字？”

“奧爾加?！?/p>

“奧爾加。”路德維希認(rèn)真地重復(fù)了一遍，“名字挺好聽的。”

“是啊，她人挺好的，但麻煩您告訴她說我很抱歉，我跟她的家人實在相處不下去。她爸爸簡直是個瘋子，把她管得死死的?！毙』镒訃@了口氣，“我……我怕她爸爸怕地不行，一看到他我就緊張。拜托了，您跟她說得委婉點吧。更重要的是……”他又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如果您看到她爸爸開始兩頰抽搐的時候，您就趕快跑，好嗎？祝您好運。”說完年輕人拍了拍路德維希的肩膀，就拔腿跑掉了。

路德維希對客戶給自己的忠告感到有些不解。他至于嚇成這個樣子嗎？為什么我要跑呢？兩頰抽搐是什么鬼，青蛙嗎？

帶著這一大堆疑惑，路德維希昂首闊步地踏入了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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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了門，果然室內(nèi)也非常豪華，到處都透著一股土豪的氣息。

兩個主人出來接待了他。

一個禿頭一臉橫肉的男人，眉毛皺成了V字型，似乎他在生氣似的。嗯……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奧爾加的父親了。

還有一個烈焰紅唇的貴婦，凸顯的顴骨讓她看起來十分刻薄。大概，這個應(yīng)該是奧爾加的母親？

兩位主人正襟危坐，表情嚴(yán)肅，氣場強(qiáng)大。

路德維希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我想拜訪一下您的女兒奧爾加?！?/p>

“您有什么事嗎？”橫肉的聲音渾厚低沉。

“我有些緊急的事要通知她?！甭返戮S希覺得自己底氣有些不足。

“什么事？”女主人冷淡地問。

“唔……我可以和她單獨談?wù)剢幔俊?/p>

“不，不行?！睓M肉果斷地拒絕了。

“可我必須和她親自談?wù)劊@是一件很私人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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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二老總算愿意妥協(xié)，然而他倆卻只是把一個短發(fā)少女叫出來了而已。大概她就是奧爾加了吧。然而這四方會談的陣仗還是無法讓他開展自己的工作。難道要把一個女孩子被甩的事當(dāng)著她父母的面宣布嗎？

見場面僵持了一會兒，少女提議道，“爸爸，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就讓他到我房間里去說吧?！?/p>

橫肉不為所動。

少女又開始撒嬌，“求你了爸爸……”

橫肉思索了一番，“好吧，我知道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們?nèi)シ块g里談吧。”

路德維希正想起身，橫肉又一臉殺氣地指著路德維希的鼻子說道，“但是，如果你想做什么不規(guī)矩的事，我決不饒你?！?/p>

路德維希點了點頭，心里暗自喊冤，我只是想完成我的工作而已??！會做什么圖謀不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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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外-------------

路德維希一時半會兒沒回來，費里西安諾是再也憋不住了。他跳下車，左看看，右看看。莊園鐵門緊閉，只好在旁邊的花壇解決了嗎？

費里西安諾正準(zhǔn)備解褲子，卻發(fā)現(xiàn)墻上的監(jiān)控攝像頭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唔……不管它好了。

正準(zhǔn)備繼續(xù)解，攝像頭左右搖擺了兩下，似乎在向他搖頭。

費里西安諾移動方位，然而攝像頭都隨著他的方向而轉(zhuǎn)動。他都快哭出來了。

費里西安諾只好向監(jiān)控攝像頭求情，“我的天我真的很想很想上廁所！我……”他在原地著急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突然“咯噔”一聲，鐵門開了。

“唔啊——這是讓我進(jìn)去上廁所的意思嗎？謝謝你！攝像頭！你真好！”費里西安諾給了鏡頭一個大大笑臉，便迫不及待地沖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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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nèi)-------------

“您好，我是好聚好散分手代理人貝什米特，您的男朋友史蒂芬讓我來的?！?/p>

“史蒂芬嗎？他最近怎么樣？”

“唔……可能不大好。我?guī)淼牟皇鞘裁春孟ⅰ敫质?。?/p>

短發(fā)少女頓時愣住了，“您說什么？”

“他說……他和您的家人無法相處，一看到您的父親，他就緊張害怕?！闭f實話，路德維希似乎有些理解自己委托人的感受了。他繼續(xù)說道，“可能您的父親管您管得太嚴(yán)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p>

少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不能這樣做！”

“唔…？為什么？”

“我……我懷孕了……”

路德維希頓時覺得千只草泥馬在心里狂奔。

“該死，我爸爸還不知道呢……”少女急出了哭腔，“我……我——”

“請冷靜一下……”

“我的世界都崩塌了！您還讓我冷靜？！”

“姑娘，深呼吸！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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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深吸了幾口氣，似乎稍稍平靜了些，“好……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

“我會跟我爸爸說，這個孩子是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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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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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這樣就不會牽連到史蒂芬，而您只要逃出去，別再回來就行。”

“什么？不，我和這事并沒有關(guān)系?！?/p>

“不，有的，誰叫您選了這份工作呢。”短發(fā)少女的嘴角泛起一抹富有深意的微笑，抓起了手邊的水晶燈，干脆向地上砸去。

“哐當(dāng)！”一聲巨響，地上炸開了無數(shù)水晶的碎片。

路德維希驚呆了，這是什么發(fā)展??？

少女開始“救命啊——救命啊——”不住地尖叫和哭喊，慢條斯理又悲傷憂郁地?fù)涞搅俗约旱拇采稀！鞍职职　?/p>

“什么？？？我……我該怎么辦?！甭返戮S希手足無措。

這時，二老破門而入。

“發(fā)生什么了??？”橫肉的聲音震天響。

“不……不關(guān)我的事，先生，我什么都沒做，我只負(fù)責(zé)傳達(dá)一個消息?！甭返戮S希趕忙辯解道。

“什么消息??？”

“史蒂芬先生讓我傳達(dá)……”

“誰！？”

“史蒂芬先生，您千金的男朋友，他想和她分手?！?/p>

“但他們只是同學(xué)而已?。?！”

“啊是嗎？總之，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先生，請恕我告辭……”

然而橫肉擋在門口像一堵人墻擋住了路德維希的去路。

少女突然用巴伐利亞方言連珠炮一般哭著說了一大堆，路德維希完全聽不懂什么意思。然而二老的臉色頓時變了。

“什么！！你懷孕了嗎——??？”

“天吶?！?/p>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路德維希試圖說明白。然而橫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她還說，您是孩子的父親，還想把這一切都推給史蒂芬?！?/p>

“沒錯——”少女哭著說。

“不，不是這樣的……”

“我相信我的女兒。”

“在這件事上您還真不能信她……”

“您是想說我的女兒撒謊了嗎？！”

路德維希忍住火氣，“不，她只是沒說實話而已?！?/p>

“我說的就是實話……”少女還假惺惺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路德維希覺得自己跳進(jìn)多瑙河都洗不清了。

“無所謂了！這孩子你不能不認(rèn)！你還得娶我的女兒?！?/p>

“不，這不行……”

“你必須娶?！?/p>

“不，我做不到……”

突然路德維希注意到，橫肉臉上的橫肉開始抽！動！起來了！那樣子還真像青蛙在吸氣呼吸。這就是傳說中客戶警告自己的死亡信號。路德維希瞪大了眼睛。

橫肉怒吼一聲，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門。女主人緊隨其后。

“什么？怎么了？”路德維希一臉懵逼。

少女立刻靈巧地蹦下床，“快跑！”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好像很危險的樣子。

路德維希最后對少女說道，“那就這樣好了，我?guī)退澈阱?，這次委托就算完成了，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

這時突然一聲槍響。

雖說橫肉看上去又兇又狠，像黑社會，難道他還真是黑社會的??？這路德維?？扇遣黄?！

“快跑快跑！跑遠(yuǎn)一點喲~”少女在一旁站著說話不腰疼地喊著。

路德維希只好一頭沖出房間，拐進(jìn)客廳。

又一聲槍響，身邊的碗柜迸出了玻璃渣和瓷片的洪流。

順著樓梯一路狂奔下去，路德維希突然撞上了一個人。

“費里西安諾??？你怎么在這里?！?/p>

“我……”

“什么都別說！快跑！我被追殺了！”

“什么！？”

兩人一齊拔腿飛奔，向莊園大門跑著，只聽得子彈從耳邊嗖嗖飛過，打在石板路上擦出炫目的火花。

眼看著莊園的鐵門就要關(guān)上了，費里西安諾用力推了路德維希一把，一顆子彈從路德維希的身后擦過。費里西安諾又靈巧地向前一鉆，總算在鐵門關(guān)上前逃了出去。

兩人立刻縮進(jìn)銀白色的奔馳里，一踩油門，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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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未定的兩人在車中喘著粗氣。

“呼……費里西安諾，你剛剛救了我一命。”

“Ve~好像是的呢?！?/p>

“真是太感謝你了！”路德維希激動地抱了抱他。

這足以讓費里西安諾心跳加速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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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開車逃遠(yuǎn)了以后，找了家旅館歇腳。

此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遠(yuǎn)處的山在湖中的倒影閃著深邃的藍(lán)光。

松了一口氣的兩人在露天陽臺上喝酒。

“今天這種事我還從來沒碰到過，這真是太瘋狂了。我敬你一杯！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路德維希舉起他的啤酒，費里西安諾舉起他的葡萄酒，玻璃酒杯相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只剩下最后一個任務(wù)了?！甭返戮S希心曠神怡地望著遠(yuǎn)方，“完成這最后一個任務(wù)，我就能成為公司的合伙人了?！?/p>

晚風(fēng)吹拂著路德維希散落在前額的幾縷頭發(fā)，顯得他的臉部輪廓也柔和了許多。

“路德，你真的喜歡你的工作嗎？”費里西安諾轉(zhuǎn)過頭去認(rèn)真地問他。

路德維希不假思索地答道，“喜歡啊，怎么了？”

“拆散別人，其實是件很難過的事情，你不覺得嗎？”

路德維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難過是難過……偶爾吧?！彼窒肓讼耄吧钪械暮芏嗍虏⒉皇悄敲疵篮玫?。有很多人，他們在一起過得并不幸福。我只是幫他們……讓他們重新過上屬于自己的快樂生活。”

然而費里西安諾似乎并沒有信服。

路德維希繼續(xù)解釋道，“你知道為什么很多人幸福不了嗎？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對感情有著過高的期待。所謂真愛，只存在于童話里。就算真的有，這個世界上有70億人，哪有那么容易在這么多人中找到自己的真愛呢？”

費里西安諾平靜地開口了，“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一開始就存在你的真命天子或天女?！?/p>

“真的嗎？”路德維希顯然有些驚訝。

“嗯……不過，”費里西安諾褐色的眼睛中映著點點星光，“我相信，當(dāng)你對一個人敞開心扉的時候，這個人就有可能成為你的真愛?！?/p>

路德維希愣了那么一會兒，“話是這么說，但你怎么知道這個人就能成為你的真愛呢？”

費里西安諾笑了笑，戳了戳路德維希寬闊的胸膛，“你會感覺到的，就在這兒喲~”

路德維希心里“咯噔”一下。

“其實真正讓人幸福的都是一些小細(xì)節(jié)呢~分享本身也是一種幸福?！闭f到這里費里西安諾臉上不禁浮出幸福的笑容，“比如說卡蒂吧，當(dāng)我聞她脖子上的香味時，她都會發(fā)出咯咯的笑聲。對我來說，她的笑聲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卡蒂就是我的真愛，永遠(yuǎn)都是。沒有人能比得上她。在我看來，她是獨一無二的。”

路德維希有些落寞而苦澀地笑著。

“愛麗絲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呢？”

“嘻嘻，我猜的。”

“就算我真的想她又怎么樣，是她先提的分手?！?/p>

“拜托，路德，那不算分手，那本來是一種挽留。愛麗絲告訴我，每晚你都不會和她一起等待天明。你是在害怕什么嗎，路德？我敢打賭，她每天晚上一個人躺在的床上的時候一定在想，為什么你不在她的身邊?！?/p>

路德維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和別人一起睡的時候，我總會害怕……害怕第二天醒過來時，那個人會不在身邊?！?/p>

費里西安諾只是靜靜地聆聽著。

“在我很小時候，父母相處的不好。他們總是吵架，家里簡直像地獄一樣。哥哥也受不了那個沉悶的家，決定一個人帶著我離家出走。那時候他白天去幫人干體力活，晚上當(dāng)卡車司機(jī)，獨自養(yǎng)活著我們兄弟二人。哥哥每天晚上都會坐在我床邊，直到我睡著才離開去上班。我八歲的時候，有一天，一覺醒來，哥哥再也沒回來了。他出車禍了……”

兩人默默地各自喝了一口酒。

“你說，路德，我再聯(lián)系小珍妮，她還愿意見我嗎？我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甚至沒有和她道過別……”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珍妮是卡蒂的女兒，和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

費里西安諾皺了皺眉，眨巴眨巴褐色的大眼睛，“可我一直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珍妮也把我當(dāng)親生父親……要是……要是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呢。路德！我給你看個東西！”說著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從兜里掏出手機(jī)，播放了一段視頻，遞給路德維?？础?/p>

畫面上，褐發(fā)少年正和一個可愛的金發(fā)小女孩嬉戲著，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在自己摻和進(jìn)來之前，這個三人之家應(yīng)該很幸福吧，路德維希不禁暗自想道。

“對了路德！樓上的雙人床是分不開的喲，被釘死了的樣子~”

“是嗎？好吧，但你得誰在你自己的位置上，和我保持距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