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緣起

　　大米以前就在《東方文化學刊》第十期的訪談中說，想要有一首東方版的〈難忘今宵〉。去年新春宴確定舉辦後，我問他對結束曲有沒有想法，他重提了一下，我就說：好，我來填。最接近那感覺的原曲，就是〈紅樓〉了。

　　之前我好幾次在幻奏盛宴中聽到〈紅樓〉，便覺得這很適合拿來寫個合唱曲，到時候像黃河大合唱那量，來個「幻想大合唱」之類的，亦未可知。想歸想，做起來難。你聽到〈紅樓〉這個調子，會想填怎樣的詞？當然是來幾句文言，才夠雅、夠炫、夠勁吧。你要也這麼想，那你八成就要走偏了，因為你會把這些逼格方面的講求，放到好懂、好唱、能表達共同情感這幾項基本要求的前面。

　　我們做什麼一定要先把握好核心的意圖、意念、意旨，不要任由「如果這樣做的話感覺應該不錯」之類的念頭亂跑。在還沒有地基的時候想著樓蓋起來的樣子，就算硬蓋也蓋不好。於是我也沒有急著把〈紅樓〉填出來，只偶爾想一想。

　　然後這下，地基有了。

　　下面會講得瑣細一點，因為我是真的想教會你們作詞。

二、解說

A1

良宵莫忘一舉杯
盛上星月的薄輝
我們的聚會??過去的一切
苦澀　都將化作純粹

　　從「東方／酒」「春晚」「難忘今宵」這幾個意念，不難想出第一句。這樣來一句文言還是不錯的，也不難。但如果接下去還要文言就有點難了，那就改，想到什麼先填什麼，有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最合用。

　　現(xiàn)在看，我這四行就用了四種文體：第一行是文言，第二行是新詩，第三行是白話，第四行是黑話──就是帶有我們同好專屬典故的，你從純粹可以想到純狐，想到她整個設定和象徵，而能自行引伸。不過當時並沒有特別想要「一行換一種」，就是怎麼順就怎麼寫而已。

　　第二行的靈感來自十幾年前，我大學同屆的戲劇系邢本寧同學有一句詩「眾星落海成浪」，這是把「鏡花水月」的景語加了一重主觀情感。那現(xiàn)在我們祝酒，就在主觀上面再加個「主動」：我們明白眼前種種皆是鏡花水月，但我們樂意暫且徜徉其中，畢竟是這些幻想構成了我們作為同人群體的實在。於是我填了「盛上星月的光輝」。後來聽了ED-L作的編曲，發(fā)現(xiàn)他改了旋律，原曲「光輝」是下行的，他改成上行，這樣「光」的音就太低，情致也出不來，是比較嚴重的倒字，必須改。於是斟酌商量了一下，改填「薄輝」，更好一些，因為「輝」字本身就有光，加個「薄」來形容，景語和情語的交融就更渾然一些，曲子相對原作也多一些變化。

　　不過後來又發(fā)現(xiàn)改動的只是前奏，導唱伴奏的A1、A2還是按原曲來，歌手按這個旋律來錄，就還是唱「光輝」才順。於是新春宴版ED就是「盛上星月的光輝」。到我自己錄，我可以無視導唱伴奏，就錄「薄輝」。

　　下面使用了「省略」或曰「片斷」的修辭法?！肝覀兊木蹠^去的一切／苦澀／都將化作純粹」作為語句是不夠清楚的，但作為酒話就足以概括了。「苦澀」就現(xiàn)在來看是對應這三年的疫情，就長遠來看是對應同人社群與活動，以及我們個人生涯所長久存在的種種問題。

A2

良宵莫忘一舉杯
緣份　信仰　汗水
豪情　夢想　永遠、永遠
苦澀　終將化作純粹　是兄弟　就來砍我的姐妹

　　首行重複一次是必要的，效果最好，也最簡單。接著繼續(xù)使用片斷法。

　　片斷的單詞也要有次第?！妇壏荨故怯芯売鲆娏藮|方，「信仰」是看到了那麼多同人創(chuàng)作裡面的東西，「汗水」是自己也加入進來以後的付出。

　　「豪情」是大家聚會乾杯時常有的，「夢想」和「永遠」也是最泛用而浮濫的詞，而這裡旋律是揚－抑－揚－抑漸漸下行，我就可以做層次了：唱的時候，一方面是陳述，是沉醉，一方面也自知它不靠譜，知道我們難免仍是小打小鬧，所以這裡面有著悵惘、質疑，便能進一步和前段的「盛上薄輝」和「苦澀」兜起來?！赣肋h」重複一次，作出呢喃的感覺，也是為這種演繹拓出空間。之後曲子應該停頓幾拍，讓臺上臺下醞釀好情緒，再接下去。

　　第四行重複前段是本手，至多略作變化。然而按原曲，之後節(jié)奏要轉為歡快了，這樣我們承上啟下應該改一改風格。而且，吾輩何許人也，不皮一下不開心的，幹嘛那麼傷春悲秋，那麼老套？所以我苦思冥想了一陣子，就想到了：「是兄弟　就來砍我的姐妹」！

　　典故是港星張家輝為頁遊《貪玩藍月》出演的廣告詞「是兄弟就來看我」的諧音，我願稱之為神級文案，「看我」改成「砍我」才完美契合線上遊戲的本質。而《東方》是以女角為主嘛，再把姐妹加上去，就剛好填完。

　　這個無厘頭的接法，才是最適合真實情境的：「別在那邊感慨了，來說點開心的」，也才是我輩喜聞樂見的風格。我最滿意這一句。當然，這並不適用於所有場合和歌手，所以商量之下，新春宴版還是唱「苦澀　終將化作純粹」。大家自己唱、翻錄或在現(xiàn)場演唱的時候，可以自行選擇。

B1
又過了繁忙的一年
我們的隊伍更健全
心懷著祖國和春天
手創(chuàng)出福瑞滿人間

　　第一句是必要的鋪墊，沒什麼花樣好變，要求就是不失實、不失志，所以形容詞不能負面，也不能太正面，那就「繁忙」。

　　再來就該開始玩了?！附∪箤Τ＝佑|成人向作品的同好來說，是一句有特殊意義的常用詞，可以正用、反用，也可以亂用。我本來配圖想配一張各種奇葩女裝大佬的照片，但看到Woogie帶女兒跳〈春光獻祖國〉的賀年新片以後就改變主意了。玩梗後面還有，這個「東二代」「後繼有人」的意象是更寶貴的，而且也接上第三句了。

　　第三句我抄我自己，繼續(xù)是把陳腔濫調在同人的特殊情境下翻生、生草。

　　再第四句怎麼寫？從對仗來發(fā)想。前句「心懷」，這句就來個「手創(chuàng)」。過年嘛，記得有人把furry這種創(chuàng)作類型音譯作「福瑞」，這個好。「福瑞滿人間」，furry和人間也就在字面意義之外，成了黑話意義上的「句中對」，也兜起前面的「健全」了。

B2

年年望明年
我們的志向更高遠
燃燒吧紅色的火箭
給嫦娥送上一盆燴麵

　　以「圈內外通用，圈內人能品出不同意味」的原則來構思，一般賀詞有「祖國發(fā)展」這個套路，而今我們有太空計畫，有火箭，《東方》裡紅魔館也做過火箭上過天，帶大家登月，這就好寫了。

　　你火箭上天要幹嘛？這裡絕對不能填正經(jīng)的答案。不能正經(jīng)，又要展現(xiàn)實體，更要有中國味，那就是講吃的。送快遞，給嫦娥送吃的。《東方》裡也有嫦娥但未曾出場，這又可以玩了。嫦娥是哪裡人？不管嫦娥是哪裡人，上古時代的中原，總該是她們熟悉的活動範圍。現(xiàn)代的中原，河南的代表主食，又押韻的，就是燴麵了。份量大一點，誇張一點更好玩，那就「一盆燴麵」。上古時代還沒有麵條這種吃法，但嫦娥也不是沒有跟進時代的發(fā)展。

　　我一開始先想到的是「麵」，而各省都有特色麵食，我就想，以後不同地方辦展會，可以自行改詞，如「送一鍋大滷麵」（三字部）「送盤乾燒伊麵」（四字部）等。

　　至於嫦娥吃不吃得下，本不用問，反正過年就是要吃很多、吃超過。不過，我後來找配圖的時候，又搜到了這張：

　　如此，河南燴麵，就很合理了。

B3
技術更熟練
我們的組合更多元　
讓　我們的　網(wǎng)絡繼續(xù)伸展
每人的幻想都實現(xiàn)

　　「技術更熟練」典出大名鼎鼎（我為什麼用這句成語？因為鼎是三足）的《白色相簿2》，儘管我沒實際玩過這部搞三角關係的名作，這些梗都看大家複讀得爛熟了。這五字填進去，唱起來特別順、特別帶勁、特別好玩。你填詞如果能填出這樣幾句上口的，就成功一半了。我去年的例子是〈饞死人〉裡的「醃篤鮮」，那句「醃篤鮮」特別帶勁，我唱了好幾天才找好其他幾道江浙菜填完那一行。

　　設想配圖，就魔理沙壁咚五個不同角色，一個字換一張。不過我不知道AI繪圖要怎麼詠唱才能教它畫出兩個不同角色的「壁咚」，就還是從我以前的《學刊》和漫畫《你的愛，像星光》扒舊圖來用，再配一張AI畫的人生贏家魔理沙。然後第二行用「多元」來押韻也就都在情理之中。

　　第三行，如果還照原曲來，同樣的唱三遍，太單調了。應該變化一下。我亂想了一些，如「啊　幻想鄉(xiāng)　只因你太美」，也自己譜了旋律，但這兩個梗有點爛，後面也不好接，所以再次我抄我自己，改成〈華魂〉的「讓我們的道路繼續(xù)伸展」，再把道路改成「網(wǎng)絡」以對應「關係網(wǎng)」。一開始交上去的版本，編曲檢查後發(fā)現(xiàn)調式和全曲不一致，聽起來會怪，於是又修了幾稿改成現(xiàn)在這樣。無論原創(chuàng)二創(chuàng)，作詞是可以改曲的，編曲也可以改詞，只要能妥善溝通，彼此商量好。

　　最後一行原本也一直想不到滿意又通順的，擬了一稿很生硬又出韻，但在「讓　我們的　網(wǎng)絡繼續(xù)伸展」定下來以後，簡單的答案也就浮現(xiàn)了：「每人的幻想都實現(xiàn)」?；孟肱c實現(xiàn)，又是一個句中對。如果真的都實現(xiàn)的話，那其實挺糟糕的，趣味就在這裡。也想過「每一種幻想都實現(xiàn)」，比較之下，「每一種」似乎更糟糕，新年還是不要玩太超過，就前者吧。

　　B4段全部「啦啦啦啦啦」啦過去不用多說，只是新春宴版首句仍按原曲唱了八個啦，這樣太趕。我刪去三個，把空間給前段，這裡首句唱後面五個音就好。

　　其他過幾天再講。〈良宵莫忘〉伴奏音檔也會在幾天後由組委會放出，敬請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