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曾和你在一起，在黃昏中坐過

客戶的婚禮一直進行到中午，散場大概是下午三四點的事。立風在現(xiàn)場監(jiān)督完散會工序后才帶著炸炸離開。那并不是他分內的工作，但立風總要確保每個事項萬無一失后方能安心落意。換句話說，他對工作伙伴從來不那么省心，不讓人省心的行列其中當然包括了殼。

最后駛離會場的車里，空氣一份詭秘的寂靜。

立風面無表情地操控著方向盤，副駕駛座上的炸炸悶悶地抱著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兩人相對無言。

回到家的炸炸，第一件事情就是拋下吉他和立風，飛奔過去彈琴。

立風原地愣了許久——炸炸彈的是《結婚進行曲》

出于是視奏，搜出來的譜子也有幾分難度，大概是情緒過于激昂在忘我的彈奏中小孩很自然地碰錯了一大片音，一首結婚進行曲硬生生給彈出了嘔啞嘲哳的意味。

被和吉他一同冷落在身后的男人沉默地看了看小孩興致沖沖的背影，很想說什么，但不知道說什么好，心思盡數(shù)哽在喉間。他聽著小孩把琴鍵彈得鏗鏗響，只覺得胸口中悶著一股氣，令人喘不過來。他不否認自己被小孩方才在會場里的那三個字傷透了心。

——神經(jīng)病。

站在廚房里低著頭，卷長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那張寂寥的臉，還有眸間暗下去的星火。

似乎只有炸炸能夠讓他眼里的光芒閃亮起來，好比雄安還罵他神經(jīng)病的那一刻，他其實是驚喜的。準確說是驚喜和失落的交加，層層疊加，讓他變得混亂起來，心臟控制不住的難受。

想起那天無意在酒吧里撞見那個猶如眾星捧月一般的駐唱少年。他的少年站在燈光下，受萬眾矚目，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經(jīng)在那一瞬間全數(shù)繃緊，痛苦得難以忍受。

——喜歡嗎

——要不我給你辦一場？婚禮？

——神經(jīng)病

嚴格說，炸炸會說他神經(jīng)病，或許就和當下的他那從未想過要問出口的問題一樣，都是出自于腦袋一熱，頑劣地想要把人捉弄一下，然后看見炸炸不知所措發(fā)懵的樣子。只是從前的立風萬萬沒想過他竟會最先陷進去，炸炸說那話時詭譎的神情一次次映現(xiàn)在腦海中，被無限拉長，重復放映著，那個瞬間里他大概終于看清楚了。

他不甘心。

那并不是他想聽見的回答。

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或然不會好好收場，但他這么一個吝嗇給予信任賦予承諾的成年人，面對一個聲稱自己也成了年的小孩，難得的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頭腦一熱，甚至在許許多多個輕率的瞬間恨不得用盡一切手段把小孩捆在自己身旁，或者把自己打包好送出去。

他在那么多個瞬間里想過了單純的永恒。因為害怕因為怯懦而將它們埋在心底，從來沒有說出口。想過了不切實際的婚禮，想過了往后的生活、日子怎么過。但……

????可以目光所至都是你，但要往后余生都是你，那于你于我，都太殘忍了?

……

他或然只是害怕炸炸的離開，以及會隨之襲來的無可避免的悲傷。就像歷史它總是反復上演一樣。

他的一個個承諾，是玩笑又或是當真，炸炸或然都沒有聽見，但被一句神經(jīng)病搪塞過去的答復不可能是他傾心以后愿意得到的結果。像是一棒子敲碎了那所有琉璃一般燦爛而脆亮的永恒。

沒有人愿意為一場注定的悲劇付上全部代價，沒有人愿意為寂寞的房子打開了窗戶卻迎來所有冷落的風。

立風曾以為他能成為那位沒有人，默默陪伴默默守護期待著小孩能好好長大，心甘情愿的捧出一顆真心希望得到小孩的青睞。但一路風景的真相讓他明白，他并不是什么沒有人。在殼，還有成百上千有幸見識過華立風不真實面目的人眼里，一個才華橫溢鋒芒畢露的華立風，坐擁大好河山大好年華，根本沒必要執(zhí)著于一個破碎的小孩。

傾心傾力的替小孩縫補破碎身心的缺口，反被扎了滿手傷痕。

他或許真的不應該。他或許確實應該感到不甘?；蛟S應該承認自認為高尚的單方面付出，從來都是從心底奢求著回報的。

我由這世界去學著愛你，但，你會愛我嗎？

……

事情大概是那時候開始失控的。故事走向也許老早就開始失控了。

患得患失是兩個人的故事：一個患得，一個患失。

想起什么的立風猛地抬起頭，離開了灶臺徑直朝鋼琴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很快，在靠近時炸炸甚至沒意識到，

就從后背匆匆落入了一個懷抱。

就像立風成千上萬次那樣擁抱過他一樣。

他知道那溫度始終是要消失的，就像晚霞會很快失去了蹤影，寫滿關于立風的故事的秋天會很快離他遠去，生活會重新回到從來不正的正軌上。驀然回首時已是物是人非。

但他一定會一直記得，用一輩子用力記著，在最后的婚禮上也用心記住——立風曾那樣擁抱過他，成千上萬遍。

于婚禮上逃脫的氣球乘著氣流不斷往上高升，也許就快碰見它們的天空之城。鶯啼燕語四季如春的空中花園中有個正在澆花的孤獨機器人兵，等待著空浮都市的主人何時歸來。一則故事在城堡深處里默默上演著，默默落幕著。

立風從背后抱緊了炸炸，貼近他的耳廓，小聲懇求著：“先別彈…讓我抱一會兒。求求你?！?/p>

他感到無所適從。

“別走，別走。別離開，求求你。逃婚的氣球一點都算不上美好?！?/p>

立風總把脆弱的一面擺在他面前，一覽無遺。讓他無措，讓他失神。忘了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立風同樣如此抱著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很高興，高興他愿意留下來。轉頭不過幾天后，毫無征兆地抱著他哀求著讓他不要離開。這男人，著實的矛盾體。

炸炸疑惑著，他早在幾天前就把會留下來的意愿表達出來了

不去管當下輕率的決定是否是最真實的意愿，但這男人也太敏感了，敏感得他不知拿什么去面對。像是，用什么面對都不是辦法。他太容易和狼狽的立風一同陷入窘迫。

他只能徒勞地往那個溫度的方向靠去，艱難的開口：“…我沒說……我要離開?！?/p>

起碼，不是現(xiàn)在。

那個擁抱更緊了一些，胸腔中的窒息感油然而生，他聽到立風的呼吸，從短促逐漸變得沉重，然后咸澀冰涼的液體噼里啪啦往下落，砸到他的肩上。濕漉漉的一片。他感覺天空塌下來了，自己溺在海洋里，身處摸不著邊際的都是冰涼的海水。

-

那天晚上，立風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小炸。”

“…小炸？”炸炸睜著發(fā)亮的眼睛，真的很像一只貓。

他遲鈍了一下，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把小個子的小孩撈進懷里，雙手環(huán)住，有些心虛的：“…我就想這么叫你?！?/p>

小貓閉上眼睛，用沉默回應了他。

“小炸，要和我試試嗎？”

小孩翻了個身換個較舒服的姿勢縮進他懷里，睫毛動了動，眼睛都不睜：“試什么？”一陣詭異的停頓，才接著問：“……談戀愛？”

“…嗯?！?/p>

“你愿意嗎？”

他聽見小孩笑出聲，然后，在一片黑暗里，無盡的沉默蔓延至各個時空。

by//世界的魚

（一個不那么彩色的彩蛋 (*^_^*) ：）

半夜驚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身旁的炸炸縮作一團，睡得很熟，似乎剛剛發(fā)生的事情真的只是夢一場。

他重新躺下，闔上眼睛，沒過多久又做了一個夢，夢見炸炸，面對他的請求做出了一系列推脫的回答。

“我們足足差了七歲?！?/p>

“我知道。但年齡差不是問題?！?br>

“你會比我早死?！?/p>

“生死問題，那個說不準。”

“你抽煙酗酒?！?/p>

“可以戒。”

“有很多人喜歡你?！?/p>

“我可以讓他們不喜歡我。我只喜歡你一個?！?/p>

“但我不喜歡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