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ち | 麥西亞的黃昏.1
(本文是Jim的騎士系列的同人,于2021年3月首發(fā)于Lofter)
埃格弗里斯走出了奧法大廳的門,脫下了短斗篷交給侍從——已經(jīng)晚春了,穿戴斗篷難免會有些熱。麥西亞全國的氣候都很宜人,但是他現(xiàn)在并沒有多少心情去享受。
作為稱霸不列顛島的國王,奧法在婚姻和家庭方面格外敬神,全然不像歐陸的查理曼一樣妃嬪成群。不過,這樣虔誠的結(jié)果就是,奧法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只有四個年輕的孩子,其中只有一個兒子,可以作為繼承王位的選擇。其他三個女兒中,埃德伯被他嫁給了威塞克斯國王,埃爾弗萊德就要在不久之后嫁給諾森布里亞國王。最有威脅的兩個大國被拉攏住了,小女兒埃塞爾伯沒有結(jié)婚——他正在觀望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埃格弗里斯為了妹妹的婚事,正在加緊監(jiān)督鑄造銀幣,準備給她帶到諾森布里亞。本國的貨幣被使用,這也是國力強大的標(biāo)志。而奧法對麥西亞銀幣的要求十分苛刻,這已經(jīng)是他的第二次貨幣改革了。他要求貨幣精美且質(zhì)量準確,不僅要印上自己的頭像,還要印上王后的頭像。說實在的,埃格弗里斯并不是鑄造方面的專家,他每次來到鑄造場地,也都只是詢問和督促進度。他對于宗教和戰(zhàn)爭更加在行,正像一個典型的盎格魯王子一樣。
昨晚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面還有點潮濕。埃格弗里斯沿著小路向鑄造場地走去。木柵欄外的平民們紛紛向他問好。他們的屋子一個個矮小狹窄,木板簡單劈了劈便豎起來做墻,屋頂則覆蓋著茅草,人也都臟兮兮的。埃格弗里斯只是致意了頭幾個,后頭的他就不想理會了。
山丘呈鮮綠色,是那種不列顛島獨有的冷冽氣息。好在太陽正在從蟹殼青色的云彩里鉆出來照耀土地,讓人暖和起來了。遠處,一個留著栗色長發(fā)的姑娘拈著幾朵花跑了過來,胸前的銀十字架兩頭亂晃,手里拿著黃色和白色的小花。
“埃塞爾伯!”埃格弗里斯大喊,有點生氣了。
公主埃塞爾伯停在了兄長面前:“怎么了,這么大聲?”
埃格弗里斯深知,埃塞爾伯雖然是最小的妹妹,但是心智不比幾個哥哥姐姐幼稚,而且自立堅強,倒是兼有一些男人的優(yōu)點,所以,他也不計較小妹妹平常在外面玩而不回家做紡織活的事情——這樣的妹妹一旦嫁人,還不知道要給夫家操多少心呢,還是讓她現(xiàn)在玩?zhèn)€夠吧。他生氣的事情是,埃塞爾伯又把頭巾忘了。
“到底要我說多少次,埃塞爾伯……你的頭巾是你謙虛的標(biāo)志,你真的不怕別人說你是個……”埃格弗里斯收住了口,那個字眼不好聽。埃塞爾伯笑了,伸手把掉到腦后的頭巾戴了起來,整理了一下一邊回答:“知道了。喏,給你。”她把頭巾整理好,把采的花獻給了埃格弗里斯,一邊向旁邊的平民點頭致意。
“你不喜歡,好歹披上,露出一些頭發(fā),總比什么都不戴強?!卑8窀ダ锼箾]注意到她白色的披肩其實是長頭巾的一部分,有點尷尬,“利奇菲爾德主教和父親批評你好幾次了?!?/p>
“你要去哪兒?”埃塞爾伯重新扣好了固定頭巾的胸針,跟在了哥哥旁邊,猛地岔開話題。埃格弗里斯嘆著氣:“鑄造場地……我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我聽見了——又是埃爾弗萊德婚事的事情吧?”埃塞爾伯微微笑著。
“不光是因為這個。父親要用鑄幣來加強對整個麥西亞和屬國們的統(tǒng)治?!卑8窀ダ锼箖?yōu)點無奈地看著埃塞爾伯挨個回應(yīng)著平民的致意,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還有對羅馬的獻金。也要鑄造一批精美的銀幣才行?!彼掷锬碇ㄇo,有些發(fā)愁。
“唔……”埃塞爾伯也陷入了考慮之中。想到自己剛才“為了夫家操心”的想法,埃格弗里斯竊笑了一聲,感嘆著美好時光的短暫。埃塞爾伯是三個妹妹里最美麗的那個,就連奧法王也常常當(dāng)眾用“我星星般的女兒”來指代她。埃格弗里斯曾經(jīng)有幸見到過一次絲綢,那是從查理曼的宮廷直接購買,經(jīng)過倫敦運到塔姆沃思的,他總覺得這批華貴的布料看起來有些眼熟,仔細想想,那分明就是埃塞爾伯的美麗的長發(fā)。當(dāng)他看到這個小妹妹的額發(fā)搭在白凈動人的臉龐上,靈動的棕色眼睛真誠地望著別人的時候,埃格弗里斯總會把她所做的一切不合他和奧法教導(dǎo)的事情都放到一邊,比如說,他本來想在頭巾之后,指責(zé)埃塞爾伯的長袍臟得太離譜——出門一次,下擺一定會沾上泥土,但埃塞爾伯的長袍已經(jīng)臟到膝蓋了,他十分懷疑妹妹是跪著趴在什么地方采的花——但看到埃塞爾伯高興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她開心就好,管這么多干什么呢?
“埃塞爾伯啊埃塞爾伯……”埃格弗里斯不禁感嘆了起來。
埃塞爾伯不知道兄長想說什么,茫然地望了過去。埃格弗里斯指了指她的頭巾:“以后你還是好好地帶好頭巾吧,最好再戴上面紗,否則一定會吸引無數(shù)癡迷于你的貴族的……這可是件不小的罪過?!?/p>
埃塞爾伯沒有說話,內(nèi)心卻重重地“哼”了一聲。她是個天主教徒,這點在如今的幾個王國中已經(jīng)是絕對主流了。她自認為是虔誠的,如果是時候,她也不介意去做一個修女,只是對于經(jīng)里的有些話,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理解,去問主教,主教只會讓她聽從,從來不解釋,要么就是解釋了和沒解釋一樣。對于戴頭巾這件事也是,經(jīng)里說,女人必須戴頭巾,否則會犯下引誘男人的錯誤——奇怪,這種事憑什么不能反過來呢?
她暗自腹誹著,兄妹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鑄造場地。一處寬敞的土地上,十幾個壯漢正在劈柴、燒炭、鼓風(fēng),用融化的銀水澆成薄板,然后送進屋子里沖擊成銀幣。幾個黑暗的小木屋里傳來了金屬重擊的聲音,外面的場地上雖然是露天的,但也是熱氣蒸騰,壯漢們的短衣已經(jīng)被汗?jié)裢噶恕?/p>
埃格弗里斯搖著頭,上前詢問著鑄幣進度。
“鑄造金幣怎么樣?”埃塞爾伯猛然說。
埃格弗里斯愣了愣,轉(zhuǎn)向了埃塞爾伯:“我沒聽清?”
“鑄造金幣。用來給羅馬,漂亮,又有威嚴。留下銀幣給麥西亞和屬國?!卑H麪柌隙ǖ卣f。
埃格弗里斯難以置信地看著妹妹——埃塞爾伯一向和教士們的關(guān)系一般,那些離經(jīng)叛道的問題常常讓他們大為惱怒。
“我們哪里來的錢鑄造金幣呢?增稅?”埃格弗里斯走到一邊,抓起一把鑄造好的銀幣。
“我可沒說增稅!”埃塞爾伯的聲音提高了三分,“不要把主意都打到平民身上,埃格弗里斯?!?/p>
她扯了扯頭巾,露出了兩邊的長發(fā),說:“我們可以從貿(mào)易收入里面拿出一部分?!?/p>
“那麥西亞各地的教堂建設(shè)怎么辦?”
“所以說,埃格弗里斯,我們還要增加貿(mào)易收入……你知道,我們從倫敦賣出去最賺錢的東西是什么嗎?”
“是羊毛披肩?”
“對!我們應(yīng)該鼓勵大家放羊。麥西亞有大片美好的草地,增加一些可愛的綿羊,想必也不會枯竭?!卑H麪柌D了頓,“可惜和法蘭克之間的貿(mào)易協(xié)定被中斷了——都怪父親……”
“的確遺憾啊……聽說法蘭克那邊十分富饒,貴族們都住著和教士一樣的豪華的石頭宮殿,通商繁榮,文化昌盛……要是埃爾弗萊德真的能嫁過去就好了,可惜婚事沒能成。”
“還不是怪父親!非要查理曼的女兒也嫁過來。人家怎么舍得!倒把他們?nèi)桥?,斷了通商,咱們只能和別的什么小地方做生意……”埃塞爾伯對于通商阻斷的問題十分懊惱。
“聽說那個查爾斯王子依舊是獨身呢,說不定查理曼國王正在等著父親把你嫁過去!”
“埃格弗里斯!!”埃塞爾伯嚷了起來,提起下擺朝著埃格弗里斯沖了過去,嚇得燒爐的仆役連連大喊“殿下小心”。埃塞爾伯追著埃格弗里斯,繞著炭堆跑了好幾圈,抓著他笑罵了好一會兒才住手。二人看到鑄幣正在按部就班進行,便不多停留,原路回到了奧法大廳。
奧法王體格雄偉,留著一臉花白的胡子,看過去就讓人害怕,但是看到了埃塞爾伯,他還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埃塞爾!埃塞爾!我可愛的小姑娘!玩的開心嗎?”
“開心,父親?!卑H麪柌Φ?,“我和埃格弗里斯一起去看了鑄幣?!?/p>
“嗯,鑄幣進行地如何,埃格弗里斯?”奧法拍了拍埃塞爾伯的肩膀。
“一切順利,父親?!卑8窀ダ锼瓜肓讼?,“埃塞爾伯倒是提出一個新主意?!彼寻H麪柌南敕ń忉屃艘槐榻o奧法聽,奧法神色嚴肅地聽了一遍,點著頭。聽完埃格弗里斯的敘述,奧法思索了一會兒,笑著問埃塞爾伯:“那么,如果主教們向你抱怨教堂建設(shè)的延后呢?”
“讓他們等著去!再說了,他們自己不是也有土地嗎?總比平民過的好多了?!卑H麪柌⒖袒卮稹?/p>
大廳中央的篝火燃燒著,煙霧從屋頂?shù)臒煻赐噶顺鋈?,四周的墻壁也都被火把熏黑了,屋子里面其實光線并不算好。透過昏暗的光線,埃塞爾伯看到奧法的神色是欣慰的。他微笑了一下,扭頭朝里面的屋子大喊:“琴內(nèi)斯萊斯!”從屋里走出了一個女人,頭巾裹得緊緊的,沉穩(wěn)從容——這便是麥西亞的王后。
“什么事,陛下?”琴內(nèi)斯萊斯坐到了奧法邊上。
“看來你的建議是很合適的……雖然有些離經(jīng)叛道,但是,是我們目前能做出的最有利的決定了。我們的女兒雖然缺乏鍛煉,但是她有足夠的魄力和勇氣……”
埃塞爾伯越聽越糊涂,她打斷了奧法:“等等,父親,你在說什么啊?”
奧法粗糙的手指摩擦著桌子:“你知道,我的姑娘,我們和諾森布里亞以及威塞克斯都達成了聯(lián)姻,所以現(xiàn)在我們的中心就在西方的格溫特波伊斯聯(lián)盟,以及東方的肯特還有東盎格利亞——其余的小地方都不足為慮——而前幾天,西南的赫里福德傳來消息,他們的老領(lǐng)主在打獵的時候受到了攔路強盜的綁架,雖然被一個流亡騎士救下,但身體還是越來越糟,終于去世了。他沒有后代可以封賞,而我們所有的長老們都需要被派往前線,埃格弗里斯又要留在這里幫助我,所以,你的母親建議讓你去管理赫里福德。”
埃塞爾伯聽了之后,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驚訝——她當(dāng)然想獨當(dāng)一面,給百姓自己認為最好的待遇,但是,雖然在麥西亞,君主的配偶可以掌管領(lǐng)土內(nèi)的財政等相當(dāng)重要的權(quán)柄(就像她的母親),但她還從沒聽說過直接給女性封地的做法。果不其然,她還沒說什么,埃格弗里斯便跳了起來:“父親!這怎么可以呢?埃塞爾伯是個女孩子,從沒有人這么做過!長老們和教士們會怎么看?何況赫里福德離格溫特和波伊斯都很近,如果需要作戰(zhàn),她又該怎么辦呢?”
“以前也從來沒有人做過‘所有不列顛人的王’,但是你的父親做到了?!眾W法大手一揮,“至于戰(zhàn)事,赫里福德西部的防御是新修的,他們的聯(lián)軍已經(jīng)多年沒有突破過那里了,就算受到攻擊,赫里福德也可以輕松撐到周邊的支援,所以你放心,這群威爾士人絕不會選擇從赫里福德進軍。”
埃格弗里斯沒話說了。他并不是嫉妒赫里福德的封地,作為兄長,他是真心擔(dān)心埃塞爾伯。這個有主見的妹妹如果是男人,當(dāng)領(lǐng)主當(dāng)然是最好的事情,但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又成天想著給那些臟兮兮的、低賤的平民爭取福利,這讓他不免擔(dān)憂起埃塞爾伯的未來。這時,他想起了關(guān)于查理曼的對話,于是他立馬開口:“父親,你考慮過埃塞爾伯的婚事嗎?”
奧法皺起了眉頭:“現(xiàn)在不列顛島上能有誰配得上我的星星?”
“你想過法蘭克的查爾斯嗎?”埃格弗里斯提醒道。埃塞爾伯“嘿”了一聲,對兄長的自作主張有點生氣。
“哼,算啦?!碧崞鹚?,奧法一臉懊惱,“為了我們和法蘭克的聯(lián)姻,我已經(jīng)和查理曼鬧翻了。我倒是在不停地給他寫信,希望能改善我們的關(guān)系,聯(lián)姻的事情,還是等到我們和好再說吧。”
驕傲如奧法,也不得不承認,西起大海東至草原、橫跨歐陸的法蘭克王國才是真正的霸主,在不列顛一島上稱霸,在查理曼眼里,其實根本不算什么。埃格弗里斯無奈地看了看朝他翻白眼的埃塞爾伯,點點頭:“好吧,父親,既然這是你的意愿……”他鞠了個躬,離開了奧法大廳。
琴內(nèi)斯萊斯招手讓埃塞爾伯來到了身邊,然后握住了她的雙手:“我的小女兒!這下子,你可以有一片自己的小天地了!自己的屋舍,土地,騎士,仆人……說實在的,我還真希望你能嫁到法蘭克去,可惜現(xiàn)在不行……”她搖著頭,滿臉遺憾。
“沒關(guān)系,母親。我想我會很好的。”埃塞爾伯笑了,“赫里福德,我還沒去過赫里福德呢。父親,那里美嗎?”
“美。就像所有麥西亞的土地一樣美,像你一樣美!”奧法點了點埃塞爾伯的鼻尖。
“我已經(jīng)期待起來了!”埃塞爾伯心里想著赫里福德的土地,打心眼里笑了。
過不了多久,塔姆沃思木頭圍墻的大門大開,兩支隊伍依次走了出來。埃爾弗萊德依依不舍地握著埃塞爾伯的手,像所有愛護妹妹的姐姐一樣,做著最后的叮囑:“埃塞爾伯,父親的權(quán)力讓你能夠得到一個頭銜,你一定要珍惜。如果有什么困難的地方,千萬記得寫信給我,我雖然不能左右丈夫,但我會盡力幫助你的。至于埃德伯……我想她有更大的可能性會幫助你,但是,你應(yīng)該也知道,她在威塞克斯做王后做的太過分了,幾乎包攬了國王的權(quán)力……不到萬不得已,你最好還是不要請求她的幫助,否則對你們兩個都不好。好妹妹,我永遠是你的家人……”話沒說完,埃爾弗萊德哽咽起來,抱住了埃塞爾伯。
埃塞爾伯眼圈也紅了。自己去赫里福德,離塔姆沃思并不算遠,而諾森布里亞在北方,埃爾弗萊德要回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她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目送著埃爾弗萊德的車隊離開了塔姆沃思,才坐上了車,駛向了赫里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