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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忠孝兩全曼光頭

烏索然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

? ? ? ?腐肉緊緊擁抱著骨骸，它們先是在潰爛的陰影中慢慢滑下，最后才不舍地松手。就像這個世界一樣，血肉也不知該在何時放棄。靈魂喋喋不休、尖叫不止，被黑煙般的鎖鏈縛在皮囊中。黑魔法與死亡之風(fēng)在尸骨構(gòu)形的鋒利邊緣戲耍，像趕牛一樣驅(qū)策著靈魂，保護他們免受外部捕食。安全、有效；比附著在無瑕白骨上的頑固爛肉更管用。

? ? ? ?萬籟俱寂。完美無缺。長夜漫漫吞沒一切，從現(xiàn)在直到永遠(yuǎn)。

? ? ? ?來找我，假面之王。來找我，萊彌亞的親王。

? ? ? ?來吧，烏索然……快來！

? ? ? ?眼瞼睜開，露出下面黃色的雙瞳。一聲低吼從他唇間滑過，就像狼在獵食。非人的肌肉膨脹起來，他躍入夜空，伸出爪子。他在夜幕下沖出暗影，蜷起四肢為著陸的沖擊做好準(zhǔn)備。他降落在小巷間的陰影里，又向繼續(xù)向前猛進，幾乎像是在貼地飛行，扭曲的身體帶著舞者一般地優(yōu)雅撲向了前面毫無防備的男人。

? ? ? ?在最后一秒，或許由于某種本能的驚動，這名男子突然想轉(zhuǎn)身看一眼。他剛轉(zhuǎn)過頭便被鯊魚般的利齒咬上喉嚨，它們先是扼住了空氣，然后扼殺了他的生命。血液伴隨著最后一息噴涌而出。他們太脆弱了，烏索然邊想邊像個很久沒喝過酒的酒鬼一樣吞下溫?zé)岬难?，所以很容易受傷和死亡。但對他來說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甚至在長夜到來之前也是如此。

? ? ? ?早在他從涅芙瑞塔手中接過劇毒圣杯之前，鮮血和死亡就是他的工具?！澳饺鹚?.....”他像咀嚼軟骨一樣咀嚼著這個名字。他被燒傷都是她的錯，萊彌亞被摧毀也都是她的錯?！艾F(xiàn)在你還能統(tǒng)治什么呢，嗯？”他低聲對著黑暗自言自語。睡著的烏鴉被他刺耳的聲音驚醒，紛紛飛走。他注視著它們在城市上空盤旋。涅芙瑞塔現(xiàn)在只是個統(tǒng)治著鬼魂和不堪往事的女王罷了。

? ? ? ?烏索然吸入空氣，品嘗著其中的死亡。摩茹堪滿是它的味道。每一塊磚石和每一根木梁上都沾著一股墓地里的氣味。它在街上，在水里，在空氣里。它沉積已久，經(jīng)過幾個世紀(jì)的浸泡，就像霉菌在潮濕的石頭上蔓延一樣。摩茹堪人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們的感官早就被它淹沒、變得遲鈍了。對他們來說，過去一直是這樣，將來也會是這樣。

? ? ? ?但烏索然注意到了，并樂在其中。對他來說，這就像是成熟水果的味道。墓穴味越濃，起事的時間就越近。多年來，他看著這個蠻族定居點逐漸生長成接近城市的模樣，就像那些他在幾個世紀(jì)前曾經(jīng)到訪過的城市一樣。他心中的期待與日俱增。偉大的種子已經(jīng)播下，現(xiàn)在是收獲的時候了。貓一樣的長舌扭出他的嘴唇，輕輕舔走下巴上的血。他站直身子，越過余溫尚在的尸體跳至旁邊的圍墻，然后又跳到對面的屋頂上。

? ? ? ?他已經(jīng)耐心等待很久，等待合適的時機，卻不清楚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但它告訴了他。它讓他明白了。侵蝕脆弱的肉體，清除它的虛弱。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力量。活人只能帶它至此，現(xiàn)在，摩茹堪已然成為了一座死亡之城，盡管它自己還蒙在鼓里。

? ? ? ?它就像死尸之花一樣在暗夜中生長，由死人的雙手建設(shè)。他曾見過新近死者和掠襲俘虜?shù)氖w被黑魔法復(fù)活，為摩茹堪的主人服務(wù)。

? ? ? ?“卡堂?！彼肺吨@個名字。那人自稱【永恒者】卡堂，而那些以他的名義統(tǒng)治此地的人私下里稱他為瘋子卡堂。不管瘋癲與否，對烏索然來說他都是【不配者】卡堂。在等待時機到來時漫長的歲月里，他就是這樣看待他的?？ㄌ茫加兄患粚儆谒臇|西，而這東西在活人手里無法發(fā)揮它的全部潛力。

? ? ? ?英雄列王抖落蒙塵，死者在墓園中游蕩。他們將奮起前進，將這世界變得寂靜而安詳。尸骨構(gòu)形將彎折嵌進死者的隊列，將火焰束縛在兩極，并將群星自身湮滅。

? ? ? ?“但不是為了活人，”烏索然低聲說，“這就是你召喚我的原因。你帶我來此的原因?！彼浩痤^，眼睛搜尋著大金字塔的方形輪廓，摩茹堪在金字塔的陰影下就像一窩毒菌。那東西是對尼赫喀拉金字塔的粗暴嘲弄，由野蠻的頭腦設(shè)計，由生澀的雙手建造。堆砌它的不規(guī)整石塊正是摩茹堪詭異氣味的來源。卡堂當(dāng)上國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建造金字塔。烏索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也不知他在下面埋葬了什么，而那聲音也沒有告訴他，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 ? ? ?因為一些原因，他想到了火。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音之前，他曾被火燒過一次；萊彌亞之子同他的母親一樣燃燒。他在棲木上晃了晃，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那個聲音從納迦什扎的墳場中第一次對他耳語，納迦什隕落之后的幾年里他一直在那附近獵捕老鼠和食尸鬼，同時尋找……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好像有什么東西用黑色的鐵鉤鉤住了他，拖著他走。那聲音凄慘而堅定。起初他以為自己瘋了，現(xiàn)在他也依然如此懷疑。

? ? ? ?它從標(biāo)志著世界邊緣的大山中召喚他，于是他來了，無法抗拒。它在他面前戲謔地逃竄，就像萊彌亞陷落前他依稀記得的那些放蕩少女一樣。她們曾嘲笑他，但最后，他讓她們帶著鉤子、刀片和痛苦為他跳舞。少女們?nèi)栽诩澎o的塵埃中舞蹈。只要你做成，她們可以再次為你起舞，那聲音嗡嗡地說道。

? ? ? ?無論在睡夢中還是醒來后，它都向他承諾了一些事情。它承諾了他所有自劇毒圣杯和永恒血渴之后便向往已久的東西。他曾是萊彌亞的親王，但永遠(yuǎn)不會成為國王。甚至在他飛升入死亡之后，他仍被困在陰影中，只能吃別人留下的殘羹剩飯。在納迦什扎，他被當(dāng)作害蟲對待。但現(xiàn)在……

? ? ? ?他仰頭聞著風(fēng)中的氣味。和往常一樣，風(fēng)中有死亡，但在死亡之下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那是新鮮爛瘡的味道，是衰老和虛弱的氣味，是力量消弭、日落西山的征兆。烏西里安——黑暗與衰朽之神——的無情計數(shù)會帶走所有人，甚至是那些聲稱控制了死亡的人。

? ? ? ?卡堂已經(jīng)腐爛了一個世紀(jì)，他衰敗的氣味現(xiàn)在正彌漫在他的巢穴里。連他的族人都能聞到，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已。烏索然看著他們密謀策劃，就像他自己還活著時所做的一樣。他們察覺到了他們那神王的弱點，于是就像沙漠中的豺狼一樣圍了上來。但對他們來說，卡堂還是太強了。

? ? ? ?對烏索然來說則另當(dāng)別論。至少現(xiàn)在是另當(dāng)別論。有一次，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聲音在警告他。警告他卡堂可以控制所有的死者，甚至像他這樣的存在也一樣。在其力量的巔峰，即使對烏索然來說，卡堂也太強大了，他會將他再次變成奴隸?；蛘吒?，他將徹底抹殺掉他。

? ? ? ?然而現(xiàn)在，卡堂失敗了。肉體虛弱、精神暗淡，卡堂就像一只年邁的獵豹，雙目失明、骨骼疲憊，很容易被更強大的野獸捕獲。烏索然為此已經(jīng)等待了幾個世紀(jì)，現(xiàn)在他就要猛撲過去了。這個想法使他加快了速度。他跑過茅草和石板的屋頂，呼吸著這座城市的氣息。多年來，他一直在摩茹堪郊外徘徊，探索周遭的秘密，躲避卡堂。

? ? ? ?他很擅長玩捉迷藏。但游戲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 ? ? ?那聲音在他的腦殼里沙沙作響，用一雙夜黑色的、安慰和自信的翅膀摟著他。他從來都不是個勇敢的人。冷酷無情，是的——冷酷、殘忍，而且決絕，但他從來都不勇敢。直到現(xiàn)在也是。現(xiàn)在他只想抓住他想要的東西。那個聲音承諾給他的一頂王冠和一尊王座。

? ? ? ?他跳到金字塔的斜坡上，利爪摳進巖石里。他咕噥一聲，開始往上爬?？ㄌ冒阉膶m殿建在金字塔頂端，就像一只蹲在骨堆上自保的食尸鬼。從金字塔建成之日起他就一直統(tǒng)治著摩茹堪，從它誕生到隨后經(jīng)歷成長的陣痛。接著他隱居幕后，留下副手們以他的名義統(tǒng)治國家。揮舞腐尸之風(fēng)的人往往會漸漸遠(yuǎn)離活人的世界，他的鋒芒因此失去光澤，對仆從的掌控力也變?nèi)趿恕８炙鱾愒谌R彌亞和后來的納迦什扎發(fā)生的事情如出一轍。

? ? ? ?烏索然掙脫出自己的記憶。沃索倫不在這里。涅芙瑞塔也不在這里。烏索然在這里。烏索然是它的選召之人。他低吼一聲，從墻上一道狹窄縫隙的邊緣鉆了進去，這是排列在金字塔表面的數(shù)百道縫隙之一，不能算是窗戶，但可以供人觀察外面。他滑進室內(nèi)，靜靜地躺在粗糙的石頭地板上?？諝庵袕浡刮叮拖裨趬?zāi)估镆粯?，而且像大山深處一樣黑暗?/p>

? ? ? ?卡堂的巢穴里沒有活人衛(wèi)兵，也沒有侍臣或女人。走廊是用石板砌成的。早年間，摩茹堪曾與山區(qū)里的矮人做過生意，他們?yōu)榻ㄔ爝@個地方貢獻了自己的才華。那些發(fā)育不良的矮墩子是馴化石頭與鋼鐵的大師，摩茹堪之所以能繁榮起來正是仰賴他們的技藝。然而，現(xiàn)在沒有一個矮人敢踏進這里。他們一聞到死亡魔法的臭味就全明白了，當(dāng)卡堂的瘋狂愈發(fā)顯著時，矮人離開了摩茹堪。貿(mào)易交流如今早已斷絕，摩茹堪的學(xué)者們現(xiàn)在只能努力試著維護那些維持城市運轉(zhuǎn)的復(fù)雜機械和裝置。

? ? ? ?烏索然像影子一樣從走廊里飄過，嘴里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他會確保貿(mào)易路線重新開放。矮人的堡壘遍布周邊山脈，他們會成為的他堅定盟友。他讓爪子輕輕地在石墻上刮過。它們中脈動著力量。在納迦什扎也有同樣的感覺。死亡盤繞在石頭里等待著。死亡和某種別的東西。他鼻孔里忽然充滿了淡淡的煙味，于是趕忙縮回手指，試圖驅(qū)散心頭突然涌起的恐懼。

? ? ? ?他已經(jīng)很接近了，他能感覺到。腐肉的氣味越來越濃。和故鄉(xiāng)的金字塔一樣，這里的走廊也是從東到西，然后從南到北呈鋸齒狀盤繞上升。就像故地重游。他加速向前，一會兒用兩條腿跑動，一會兒四肢著地。

? ? ? ?趕快烏索然！群星飛旋加速，虛空之風(fēng)攪起塵埃。死者正在他們的血肉牢籠中咆哮！趕快。那聲音在他耳邊嘶嘶作響。走廊終于變成房間，烏索然減速停了下來。

? ? ? ?正殿蜷縮在環(huán)繞它的廊道網(wǎng)絡(luò)中，像腫瘤一樣依偎在金字塔中心。冒著煙的光亮火盆散布在房間各處，火光映照出墻壁上用肉干和頭發(fā)織成的掛毯，再上面是一排排緊貼天花板邊緣的骷髏。這些骷髏的眼窩微微發(fā)光，當(dāng)烏索然走進房間時，它們的下顎開始顫動。

? ? ? ?王座似乎是用某種巨獸的胸腔做成的，橫跨山墻。巨大的怪物頭骨在王座那瘦削干癟的主人身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個人身子前傾，滿是皺紋的臉扭曲著，露出一絲微笑。“我聞到你的氣味了，水蛭一樣的家伙。你一進入我的王國，我就聞到了你身上酸臭的墳?zāi)刮?。?/p>

? ? ? ?“需要我表示欽佩嗎？”烏索然下意識地虛張聲勢起來。如果卡堂真的知道他在附近，為什么不去找他呢？

? ? ? ?卡堂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站了起來?！八胱屛胰フ夷悖晌也⒉幌??！笨ㄌ秒m然老了、駝背了，但看上去仍然很強壯，他穿著看上去比他自己還重的厚實毛皮長袍，倚靠在一根鐵杖上。杖頭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烏索然突然意識到那是一只人手。他將目光從扭動的手指移到卡堂的額頭上，一件絕美的器物正掛在那里休憩。

? ? ? ?它周身都是奇怪的折角和鋒利的邊緣，似乎在不斷扭曲膨脹，就像一個活物。烏索然立刻認(rèn)出這就是多年來吸引他的聲音的來源。他以前見過它，那時它還被戴在納迦什頭上。一想到這里他便渾身顫抖，是出于渴望還是恐懼他自己也說不清。它的聲音已不再是耳語而是雷鳴般的咆哮，連他的骨頭都在隨之振動。

? ? ? ?王冠和王座在向他招手。但取其一，王位在手。兩者兼?zhèn)?，神位可期?？ㄌ帽究梢猿蔀槟莻€神，若他不是一個虛弱的、瘦小的、有血有肉的活人的話。人只有邁過死亡的邊界才能兩者兼得。烏索然彎曲利爪，興奮地吼了一聲。

? ? ? “我能聞到你的饑渴?！笨ㄌ每粗淖藙葑兓p聲笑了起來，“它對我低語著他人的欲望?！彼斐龈砂T的手指撫摸起頭上的王冠?！八苍趯δ愣Z，不是嗎？”

? ? ? ?烏索然一言不發(fā)，眼睛緊盯著王冠。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各種畫面。他認(rèn)出了尼赫喀拉的城市，它們早已消失，冰冷而死寂。納迦什扎在酸海的苦水旁升起，它的高峰不斷噴出煙霧。白骨戰(zhàn)馬拉著的戰(zhàn)車在荒原上飛馳。尼赫喀拉只是一個開始。接著是摩茹堪，然后是北方和西方的王國，以及整個世界。

? ? ? ?他將在摩茹堪的王位上統(tǒng)治一個寂靜而完美的世界。他將超越塞特拉，成為一個永恒帝國的神王。王冠與王座，烏索然！那聲音吼道，王冠與——

? ? ? ?卡堂又碰了碰王冠，聲音突然安靜下來。烏索然甩掉幻象朝卡堂走去。“它想要你，你也知道。它正把我往墳?zāi)估锿?，血肉畢竟苦弱。”卡堂嘶啞著嗓子，握緊了拳頭，“它在找你，可我裝作視而不見，假裝毫不知情。它曾向我許諾了一切，現(xiàn)在卻要把我贏來的一切都白送給你？癡心妄想！”

? ? ? ?烏索然猛沖上來。卡堂伸出法杖，杖頭干枯的人手隨著黑暗能量從中爆發(fā)而扭動。烏索然在痛苦中嚎叫著，踉踉蹌蹌地?fù)涞乖诘匕迳?，皮膚起泡冒煙?！拔椰F(xiàn)在放你進到這兒來，是因為我無法再繼續(xù)假裝看不見你。但別以為我殺不了你，水蛭人?！?/p>

? ? ? ?起來，烏索然，起來.....奪走我們！奪取你的王冠、王位和整個世界……

? ? ? ?他咆哮著站起，舍身撞向卡堂。但當(dāng)巨大的吸血怪物擊中死靈法師時，卡堂那消瘦的身軀幾乎紋絲未動，反而伸手掐住了烏索然的喉嚨。他的力量令人震驚，但烏索然不需要呼吸。

? ? ? “萬古長夜，”卡頓咆哮道，“白骨起舞，萬籟俱寂。”烏索然嘶聲扯開死靈法師，一把將他按在地上?？ㄌ迷跒跛魅皇种邢裆咭粯尤鋭?，眼里閃爍著仇恨的光芒，他的法杖咔咔作響?！八胍?，如果我放它走，它將把整個世界變成墓地并駕馭著你穿越諸界……但我拒絕。這世界屬于我而不是你。它答應(yīng)過我！”

? ? ? ?是骨頭與金屬摩擦的聲音。烏索然放開卡堂轉(zhuǎn)身觀察，與綠火閃耀的眼睛四目相對。兩個全副武裝的人影已經(jīng)從王座兩側(cè)的隱藏壁龕中走了出來，他們身穿用腐爛的皮革和青銅板組成的古代盔甲，手持粗糙的方刃劍，面對他的咆哮露出毫無血色的笑容。衛(wèi)兵滑步上前，備好姿勢。

? ? ? ?烏索然走過去迎擊他們，肌肉開始像水流一樣變化。在野外生活的幾個世紀(jì)教會了他很多東西；他的肉體如今就像晨霧一樣多變。他陶醉于這種變化帶來的甜蜜痛苦，將身軀化作一團濕漉漉的霧滾向惡尸，又在它們身后重新凝聚成形。他將兩只巨拳抵在一名衛(wèi)兵的腦殼兩邊，陡然發(fā)力。古老的金屬和骨頭應(yīng)聲而碎，他則順手抄起了掉落的古劍。

? ? ? ?他及時舉劍擋住了險些劈開頭顱的一擊。烏索然低吼著，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他不是劍客。他唯一使用過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雙手。護衛(wèi)平穩(wěn)地向他走來。

? ? ? ?唯一的救贖就是遺忘，他們只有在死亡中才能找到自由。那個聲音低聲對他說。

? ? ? ?“我給你自由?！睘跛魅幻銖姸氵^一擊，揮劍刺穿了死尸的胸膛，然后又把對方從地上提起來，扯掉持劍的胳膊，憑借自己兇暴的蠻力將之釘在王座上，任其無謂地掙扎。

? ? ? ?卡堂已經(jīng)站起來了，看上去一點也不累。“我認(rèn)得你，水蛭人。它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你，所以我也認(rèn)識你，”王冠憤怒地在他額頭上顫動，死靈法師面露苦色，“它做夢都想要你，它叫我放棄。但我是不會放棄的。它是我從死人手里搶來的東西，我絕不會還回去！”

? ? ? ?烏索然咆哮著撲向死靈法師?？ㄌ猛鲁鲣h利的音節(jié)，烏索然的肉應(yīng)聲在骨頭上痙攣扭動，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從里到外地沸騰?？ㄌ瞄_始圍著他轉(zhuǎn)圈，“它讓我戴上它。它讓我把他埋得更深。把他裹在石頭和泥巴里，把整座大山的重量壓在他的骨頭和靈魂上。永遠(yuǎn)不要喚起他！永遠(yuǎn)！”卡堂抓住王冠，似乎有些暈眩，哀嚎著，"我已經(jīng)照你說的做了，我為你做了這一切，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也許......”他突然小聲嘀咕起來，“也許我該把你放回我發(fā)現(xiàn)你的地方？”

? ? ? ?“少廢話！”烏索然大吼一聲再次沖鋒?？ㄌ玫氖种竸澠瓶諝?，黑暗能量的卷須在他四肢上閃爍。烏索然的身影再次化為一團濃霧，稍后，那霧中沖出一頭銀毛巨狼直撲死靈法師?？ㄌ媒^望地做了個手勢，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被黑色閃電凌空擊中，嗚咽著徑直向后飛去。

? ? ? ?“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永遠(yuǎn)也得不到屬于我的東西?！笨ㄌ靡贿呎f一邊提起他的法杖，而烏索然則翻過身四肢著地。王冠發(fā)出一道冷光?？ㄌ猛蝗粦K叫起來，就好像那東西在灼燒他似的。烏索然立刻撲了過去，一口咬住卡堂的喉嚨。死靈法師尖叫一聲，揮杖猛砸烏索然的腦袋。

? ? ? ?烏索然被打倒在地，思想像碎石一樣在腦袋里打轉(zhuǎn)。但他又爬了起來，酸澀的人血和皮革般的老肉從他口中垂下?？ㄌ悯怎咱勠劦刈呦蛩耐踝p手緊扼住自己的喉嚨。烏索然吐出嘴里那難聞的肉，站起身。他感到下巴有些發(fā)麻。巫師的血液中有一種邪惡的力量，正像毒藥一樣灼燒著他的喉嚨。

? ? ? ?他還想要更多。

? ? ? ?他快步向傷者走去，急切地喘著粗氣。王冠劇烈地跳動著，發(fā)出嗡鳴聲作為鼓勵。是的......殺了他。他已經(jīng)沒用了。撿起我，戴上我，坐上那王座！神王，烏索然！

? ? ? ?“不。”卡堂的眼睛在眼窩里瘋狂地轉(zhuǎn)動。死靈法師的意志力令烏索然大吃一驚，他用數(shù)個世紀(jì)積累下來的力量鞭笞著吸血鬼，把他困在原地。王冠在烏索然腦海中憤怒地叫嚷，因為卡堂竟敢拒絕它的意愿。

? ? ? ?死靈法師拖著自己走向王座后面的墻壁，走向他守衛(wèi)所潛伏的一個壁龕。他將沾滿鮮血的手放在石頭上，一扇暗門滑開，露出后面彎彎曲曲的臺階?？ㄌ玫沧驳刈吡诉M去，在身后留下一長串血跡。隨著他消失在暗道里，烏索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可以自由行動了。

? ? ? ?他立刻就去追趕卡堂?！澳阆肴ツ膬海克漓`法師?！彪[蔽入口走廊上的石頭似乎隨著他的聲音而震動。王冠催促他繼續(xù)前進，但它的聲音出奇地微弱?！澳銦o處可逃。幾個世紀(jì)以來，我一直在觀察你?！睘跛魅煌蝗挥行┟曰?。他剛剛是聞到了煙味嗎？

? ? ? ?一股或許是恐懼的味道從磚縫里爬了出來，縈繞在他身上。他呲牙咧嘴，感到心中正萌發(fā)出一股逃跑的欲望。那是什么？煙？瀝青的臭味？他搖搖頭甩開了這些想法。下面有什么？卡堂要去哪里？這下面應(yīng)該什么都沒有才對，除了…...烏索然突然明白了。這下面什么都沒有，除了幾個世紀(jì)前就被卡堂埋葬在這里的東西。他立刻加速追趕那個死靈法師，不理會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莫名恐懼感。他三步并作兩步跳下樓梯，幾乎可以感覺到整座金字塔的重量壓了上來，感官緊張到了極限?！澳闳ツ膬嚎ㄌ?？”他又說道，只不過這次聲音要小上許多。他停下來，靜靜傾聽。似乎有巖石在互相摩擦，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它們下方移動。也許確實如此。

? ? ? ?古代工匠在石壁上刻下了粗糙的象形文字。就像故鄉(xiāng)的象形文字一樣，它們主要用來講述墓中人的故事。烏索然好奇地用爪子摸索著它們，邊走邊讀。那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于蜿蜒的山間河流中，一只手里拿著王冠。死者是個強壯的男人，比任何一個摩茹堪人都要高大，卻被未知的敵人毀滅。烏索然的爪子在文字上收攏，刮花了它們。

? ? ? “不。”他咬牙將目光移開。應(yīng)該是納迦什曾經(jīng)的下仆……一定是這樣，必須是這樣。但他為什么會聞到煙和瀝青味？樓梯兜轉(zhuǎn)穿過金字塔，就像一道傷疤蜿蜒而下，一直流淌到金字塔底部，一路延伸進那深黑色的古墓，那是卡堂發(fā)現(xiàn)王冠的地方。烏索然的腦海里充斥著支離破碎的過往景象，而王冠則以無言的絕望請求催促他繼續(xù)前進。他知道前面肯定出事了。巖石中有某種東西正在匯聚，就像即將從水壩中泄洪的河水。王冠無聲的低語變成了尖叫。烏索然感到一陣恐慌攫住了自己。他渴望外面晴朗的夜晚和血腥的氣味。但他還是繼續(xù)向前，他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象形文字，看到了那屬于墓主人的標(biāo)志。他知道這個標(biāo)志。在萊彌亞陷落之前他已經(jīng)見過很多次了。

? ? ? ? “不！”他又咬牙說道，搖了搖頭。是那個為納迦什所用的蠻橫之徒，那個投機取巧的小偷；他居然被埋葬在這里？看來王冠給卡堂開了一個黑色玩笑。烏索然呵呵笑了兩聲，聲音幾乎細(xì)不可聞。

? ? ? ?血味漸濃，他趕緊趕路，把憂慮和好奇拋在腦后。得到王冠和王位是他唯一關(guān)心的事情。

? ? ? ?卡堂正在樓梯底下等他，在一條狹窄的走廊里，走廊的另一頭被一塊石板堵住。死靈法師靠在那塊石頭上，一邊用自己的血在上面潦草地畫下鮮紅的符號一邊自言自語?！皞ゴ蟮膰?，”他喘息著，“萊彌亞的王子，出來吧……”在他的額頭上，王冠在不斷的尖叫中閃爍著一股詭異的光芒。烏索然看得出來它極不情愿。

? ? ? ?卡堂在做什么？難道他還寄希望于召喚最后一名衛(wèi)兵來拯救自己嗎？烏索然跳下最后幾級樓梯朝卡堂奔去。突然，死靈法師抽搐起來，鮮血從他斷掉的脖子中噴涌而出，潑灑在石板上。王冠從他的頭上掉了下去，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虛弱地閃爍著。卡堂癱倒在地四肢攤開，翻了白眼，撒手人寰。烏索然慢慢向前，伸手去夠王冠。他的王冠。過了這么久，他終于有了一頂自己的王冠。再也不用躲在陰影里了。不用再站在王座后面。不，現(xiàn)在他要坐在王座上面?！拔业摹?/p>

? ? ? ?“王冠和王座，烏索然?！币粋€聲音隆隆響起，“人神與國王，烏索然。都是你的……”

? ? ? ?不對，有什么別的東西在用雷鳴般的聲音跟他說話。烏索然抬起頭。走廊，甚至整座金字塔，似乎都在呼應(yīng)那些話。墻上的文字仿佛在舞蹈飛旋。他猛地把手縮回來，看向那塊卡堂寫下血字的石板。血已滲進了石頭里。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石板很溫暖。不，不止如此……它是滾燙的！烏索然嘶地一聲趕忙抽手。

? ? ?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語。王冠在他的腦袋里叫喊，催促他趕快撿起自己。

? ? ? ?石板上陡然噴出一股烈焰，緊緊地裹住了他。他尖聲驚叫，一股熟悉的味道充滿了他的鼻孔。那是瀝青和烤肉的味道。他沖過走廊，一邊哀嚎，一邊瘋狂地捶打起那塊石板。

? ? ? ?隆隆的腳步聲和炙熱火焰的呼嘯傳遍他全身。他慘叫著試圖逃跑，但無論如何兜轉(zhuǎn)眼前都只有火光……只有火光和他自己燃燒的肢體，就像很久以前在萊彌亞城外的那個晚上。

? ? ? ?一股如山底最深處的暗河般冰冷的東西從他身上掠過，烏索然在被烈火焚身的同時感到冰冷刺骨，他跪了下去?；鹧嬖谒媲澳鄢尚巍Ｄ鞘且粋€身形巨碩的男人，這走廊對他來說幾乎狹窄的難以容身。這就是卡堂用魔法束縛在此的東西，被深深埋葬在這座仿造的金字塔之下的東西。是他的靈魂造就了摩茹堪，他的靈魂浸透了卡堂金字塔的每一道縫隙；摩茹堪真正的主人，它的神、王與靈魂，現(xiàn)身了。

? ? ? ?王冠在尖叫。

? ? ? ?尼赫喀拉的末代帝王凝視著烏索然的雙眼，他眼中的仇恨比任何火焰都更真切地灼燒著吸血鬼。烏索然掙扎著向后爬走，他的皮肉焦黑扭曲。那靈魂俯視著他，認(rèn)定他力不自勝。他的話語沖擊著烏索然的心，他在被全盤否定的重壓下蠕動著，感到血管里仿佛有毒液在像太陽般燃燒，而王冠也在向他施加壓力。他感受到了一個從未向貪婪或恐懼屈服過的靈魂的力量，“是你......"一個名字從他嘴里脫口而出，像晴天霹靂般在蒸騰的空氣中回響。

? ? ? ?濃煙化成的拳頭在他身邊砸下，威脅著要像砸死小蛇一般粉碎他。他努力爬開，試圖逃跑。王冠的召喚被恐懼淹沒了。一只幽靈般的手抓住了王冠，高高舉起，它似乎在掙扎，似乎很痛苦。

? ? ? ?坐上王位吧，烏索然，一個聲音在他的靈魂深處回響，但真正的摩茹堪之王要留下自己的王冠。

? ? ? ?烈火焚身中，烏索然逃跑了。直到?jīng)_出暗道回到王座室他都沒有再回頭。他抽泣著、咆哮著把暗門推回原位，只有這樣，那可恨的恐懼感和燃燒的痛苦才會開始減輕。他轉(zhuǎn)過身，茫然地望著空蕩的大殿?！皻堅閴K......”他盯著自己的爪子喃喃自語，然后又看向王座。不管怎樣，這已經(jīng)是他的王位。

? ? ? ?但他的王冠——

? ? ? ?烏索然嚎叫起來。

? ? ? ?摩茹堪之王已取回王冠，重歸那長眠中的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