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魏和孩子離開第四年三個(gè)月十二天，陳宇開始做分不清現(xiàn)實(shí)和虛幻的夢(mèng)。

　　那些記憶里溫暖的畫面，如此鮮活，他重溫了一遍又一遍。以前他最怕寶寶哭，可現(xiàn)在想起笨手笨腳照顧寶寶的自己，會(huì)深深地嫉妒。

　　他嫉妒可以和寶寶相處的自己。他嫉妒可以擁有顧魏的自己。

　　

　　

　　他白天還和以往一樣工作，但是精神已經(jīng)到達(dá)極限。

　　那天他躺進(jìn)浴缸劃開手腕，但又恍惚想起車禍那晚，在救護(hù)車到達(dá)前，顧魏費(fèi)力摸著陳宇的臉：“小宇寶貝，求求你好好活著，哥哥要你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小宇這么乖…一定能做到的是嗎？”

　　他答應(yīng)哥哥要活著…

　　“可我疼啊……哥哥…求求你……我疼……”

　　痛哭過后，他纏好手腕，穿上衣服，出門前調(diào)整了表情，對(duì)著鏡子：“哥哥，我有好好過日子，我有聽話?！?/p>

　　

　　他很努力跟別人聊天玩笑，但就像中間隔了一層透明的結(jié)界，他躲在結(jié)界里，別人碰不到他，他也并不想碰別人。

　　

? ? 可事情總有例外。

　　

　　陳宇發(fā)現(xiàn)那只很像顧魏貓的流浪貓懷孕了。

　　他輕輕撫摸這只貓鼓起來的小肚子，眼神溫柔又恍惚，“你有寶寶了啊…我也有…我的寶寶好可愛…她最喜歡我抱她去坐小火車…”

　　他把它帶回家，起名叫微微，每天悉心照顧。

　　微微很依賴他，纏在他身上，睡覺也要拱到他脖子旁邊，發(fā)出安逸的咕嚕咕嚕聲。

　　陳宇每天出門前都要抱著它，溫柔摸它的小肚子，“微微要乖哦，寶寶就要出生了，不能亂跑哦?！?/p>

　　那天他出門，忘記了關(guān)窗戶。

　　晚上回來，他看到馬路中間，有一灘紅白相間的毛團(tuán)。他猶豫了很久，才走過去。

　　那是微微。

　　肚子已經(jīng)被壓扁了。

　　貓寶寶的肚子也裂開，只在哀哀叫著，聲音越來越弱…

　　這情景跟記憶里驚人的相似……

　　——————————四年前————

　　“哥哥…怎么辦？寶寶…寶寶肚子裂開了…寶寶…寶寶……”

　　哥哥的胸膛里正插著一塊巨大的玻璃……好多血……

　　好多血啊……

　　“打120，小宇…別怕，會(huì)沒事的…”顧魏費(fèi)力轉(zhuǎn)頭溫柔看他，“小宇…把寶寶抱緊…在耳邊給她唱小跳蛙，她最喜歡…”

　　陳宇才21歲，他還沒大學(xué)畢業(yè)，他已經(jīng)意識(shí)不到自己在干嘛，他依照顧魏說的，緊緊抱住尖聲哭叫的寶寶。

　　車廂里響起他干澀的歌聲，

“快樂池塘 栽種了，

夢(mèng)想就變成海洋，

鼓的眼睛大嘴巴，

同樣唱的響亮……”

　?。ㄟ煅剩?/p>

　　他抬頭看顧魏，努力壓抑自己的眼淚，顧魏一直深深看著他。陳宇感覺自己稍微有了點(diǎn)力量，他繼續(xù)唱：

　　

“借我一雙小翅膀，

就能飛向太陽，

　?。ǔ槠?/p>

我相信 奇跡就在身上，

啦 啦啦啦啦，

　?。ㄟ煅剩?/p>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有你相伴L(zhǎng)eap frog。”

　　

? ? 寶寶在他懷里哭，聲音越來越小…

　　

“寶寶我愛你，爸爸愛你……”（抽泣）

　　

　　

　　

　　他抬頭看向顧魏，咽下喉頭的哽咽，“哥哥……寶寶……睡著了嗎……”

　　

　　顧魏眷戀地看著陳宇，“對(duì)，睡著了。小宇真棒?！?/p>

　

　　小宇真棒。

　　真棒……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

　　每當(dāng)顧魏這么夸他，他的身體都充滿動(dòng)力。然而今天不再是了。

　　他感覺到渾身冰涼。

　　

————————四年后的現(xiàn)在————

　　

　　深夜的馬路中央，他站在那里，看著那血和還在出氣的貓崽。

　　一瞬間，就像重新回到那晚。

　　他再次感受到了失去一切的痛苦。這回甚至比那更疼。

　　因?yàn)檫^大沖擊的麻木感三年多早已過去。只剩下極致的痛苦。

　　

　　

　　他蹲下來，把外套脫下包裹住不成樣子的血肉，“我?guī)銈兓丶摇覀兓丶摇丶?，我們一起……?/p>

　　

　　他抱著那團(tuán)血肉，躺倒在床上，許久之后，他起身，把安眠藥倒進(jìn)嘴里。

　　“哥哥……魏魏……我不想不聽話…可是太疼了……太疼了，我受不了…對(duì)不起哥哥…別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