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作者：斷南飛雁

本文為史圖館專欄約稿，僅代表作者觀點，與史圖館立場無關。

提起環(huán)首刀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漢環(huán)刀，不過要追尋環(huán)首刀源流的話，就會發(fā)現她的歷史比我們想象的要久遠的多。

環(huán)首刀即刀首呈環(huán)狀的刀，古人將刀柄末端稱為刀首，故環(huán)首刀也可以稱作環(huán)柄刀。刀首環(huán)的功能是防止脫手，亦可用絲繩將刀環(huán)與手腕綁起來，在脫手后可以迅速找回?，F在已知最古老的環(huán)首刀是陜西神木石峁遺址（龍山文化中晚期到夏代早期）出土的環(huán)首銅刀（刀范也一并出土）距今已有四千余年。

商周時期

最早環(huán)刀應該是用來刮削竹簡和裁裂布帛的，即書刀與帛刀。據《周禮·考工記》：“筑氏為削, 長尺博寸, 合六而成規(guī)”可知為了增強其刮削能力，也是為了使用方便，周人將書刀做出了外張的弧度，而帛刀則應是內彎的。出色的特性使其在生活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以至于齊、燕、中山甚至匈奴都將貨幣鑄成環(huán)首刀樣。此時的主要格斗兵器是劍，由于青銅武器質地較脆無法做得很長，也不利于劈砍，只能直刺，所以“戟拘其頸，劍承其心”，“曲刃鉤之，直兵推之”正是這一時期戰(zhàn)斗的真實寫照。

戰(zhàn)國晚期-西漢初期

到了戰(zhàn)國時期，冶金和鍛造工藝的提高，使得劍的長度幾乎比春秋之初延長了一倍，而冶鐵工藝的逐步成熟也給了環(huán)首刀一次新生。1965年燕下都戰(zhàn)國墓出土了一柄殘長30公分的鐵制環(huán)首刀，1982年在湖北出土了一件全長77公分的鐵質環(huán)首刀，由此可知環(huán)首刀在戰(zhàn)國末期就開始轉向軍用，但環(huán)刀仍然無法撼動長劍在單兵武器中主導地位。此時人們使用的多是一、二尺長的短刀，據《釋名》：“短刀曰拍髀,帶時拍髀旁也。又曰露拍, 言露見也。佩刀，在佩旁之刀也”，秦漢之時的這種佩刀多是直刃短環(huán)刀，其既可以用作自衛(wèi)武器，也可以當作日常生活用品。

如《漢書·蘇武傳》:‘屈節(jié)辱命, 雖生，何面目以歸漢’, 引佩刀自刺。這里的佩刀就應是短環(huán)刀。又如《漢書·李陵傳》:“陵居谷中, 虜在山上, 四面射矢如雨下。漢軍南行未至鞮汗山, 百五十萬矢皆盡。即棄車去, 士尚三千余人。徒斬車輻而持之, 軍吏持尺刀抵山入陿谷?！蔽鳚h的軍官們在最后時刻用來與匈奴人短兵相接的就是一尺長的短刀（漢代一尺約23公分）。而秦漢時期刀筆吏的“刀”也應是這種短刀。

西漢中晚期

在居延簡中記載了一樁案件：“迺今月三日壬寅，居延長安亭長王閎、閎子男同、攻虜亭長趙常及客民趙閎、笵翕等五人俱亡，皆共盜官兵，臧千錢以上，帶大刀、劍及鈹各一，又持錐、小尺白刀、箴各一，蘭越甲渠當曲隧塞，從河水中天田出。”從中可以看出，在西漢末期軍隊中仍裝備長劍，但此時對于軍人尤其是騎兵來說，大刀的地位已是不可動搖的了（漢代的大刀是指長度在三尺、四尺、五尺及五尺以上的環(huán)首長刀），得益于炒鋼技術的出現（把生鐵加熱到熔化或基本熔化之后,在熔爐中加以攪拌,借空氣中的氧把生鐵中所含的碳氧化掉,從而得到鋼），這種煉鋼技術的應用很快使得鋼刀成為戰(zhàn)場上的主流，此時環(huán)首刀的長度普遍在100公分左右，即四尺刀或五尺刀（漢代一尺約23公分），如程莊三九號新莽時期墓, 出土鐵刀長100.4厘米。（簡文中的白刀，即是帛刀）

【在這里我想在多說一句，簡文中的天田，是指在哨所和邊境地帶人為鋪設的沙地，漢代的戍卒們不僅要看守烽火臺和應對匈奴人的騷擾，還需要定期對天田進行維護，細心的用耙子將沙地抹平。當有人越境襲擊或逃亡投敵，他們就會在天田上留下腳印，而定時帶隊巡邏的漢軍候長就會發(fā)現有人越境。在居延漢簡中有許多關于在某某天田處有人越境的報告。這種方法直到今天我們仍然在使用，邊防戰(zhàn)士會通過留在跡檢帶上的腳印，來判斷越境者的人數、身高、體重、運動方向以此實施抓捕。】

東漢三國

東漢時期百煉鋼的工藝大規(guī)模的應用在環(huán)刀的制作上。山東臨沂蒼山的一柄東漢鐵環(huán)刀, 全長115.5厘米, 刀身寬3厘米, 刀背厚1厘米, 環(huán)首呈橢圓形。其上有銘文“永初六年五月丙午造卅涷大刀吉羊”（這個丙午日是鍛造刀劍的好日子），其中“卅涷”是指三十煉。制作百煉鋼的基本方法是將炒鋼產品反復加熱、折疊鍛打。漢朝時將折疊鍛打稱為“辟”或“潄”，“潄”常簡寫作“湅”，通過反復加熱、折疊鍛打鍛造出的兵器內部組織更加致密，各部分碳含量趨于一致，性能比炒鋼更好。東漢時“卅湅”、“五十湅”成為工藝標準，鋼鐵產量增多，并開始進行復合鍛造的嘗試，長刀在戰(zhàn)爭以及人們日常生活的地位也越來越高，逐漸將劍排擠出了主流。

據《后漢書·輿服志下》:“佩刀, 乗輿黃金通身貂錯, 半鮫魚鱗, 金漆錯, 雌黃室, 五色罽隠室華。諸侯王黃金錯, 環(huán)挾半鮫, 黒室。公卿百官皆純黒, 不半鮫。小黃門雌黃室, 中黃門朱室, 童子皆虎爪文, 虎賁黃室虎文, 其將白虎文, 皆以白珠鮫為鏢口之飾。乗輿者加翡翠山, 紆嬰其側?！笨芍藭r環(huán)刀已經開始漸漸取代佩劍的地位，也有了顯示身份的功能。

而在三國時期，佩刀幾乎是必然選擇?！度龂尽罚海▽O）權拔刀斫前奏案曰：“諸將吏敢復有言當迎操者，與此案同！”《三國志》：卓謂紹曰：“豎子！天下事豈不決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袁）紹曰：“天下健者，豈唯董公？”引佩刀橫揖而出。由此可知漢末三國時期人們普遍佩環(huán)首刀。

而《藝文類聚·蒲元傳》中的記載則更具傳奇色彩：“君性多奇思，於斜谷，為諸葛亮鑄刀三千口，刀成，自言漢水鈍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謂大金之元精，天分其野，乃命人於成都取江水，君以淬刀，言雜涪水，不可用，取水者捍言不雜，君以刀畫水，言雜八升，取水者叩頭云，於涪津覆水，遂以涪水八升益之。以竹筒內鐵珠滿中，舉刀斷之，應手虛落，因曰神刀。今屈耳環(huán)者，乃是其遺范?！辈浑y從中可以窺知時人對于寶刀的熱愛。

出土漢末三國時期的環(huán)刀往往長度很可觀，如長沙金盆嶺三號東漢墓出土大刀, 長128.5厘米；南京大光路孫吳薛秋墓出土環(huán)首刀, 長120厘米；巫山土城坡墓地東漢墓出土大刀,長113厘米；現在已知的最長的環(huán)首刀長146公分，為三國時期鍛造。不過現在所見的長度超過100公分的長刀應是步兵所持，畢竟蒙古馬的平均肩高約130公分，騎兵用刀太長的話會磕到地面。

魏晉南北朝

魏晉南北朝時期環(huán)首刀依然是主流，《晉書·世宗景帝傳》載，李豐因不滿司馬氏專權，預謀以夏侯玄代司馬師輔政，結果：“帝密知之，使舍人王羨以車迎豐。豐見迫，隨羨而至，帝數之。豐知禍及，因肆惡言。帝怒，遣勇士以刀镮筑殺之”?？梢姷董h(huán)的分量不輕，強調了配重的功能。這就是魏晉南北朝環(huán)刀形制改變的趨勢：刀身減短，刀刃加厚，出現了切刃造；刀環(huán)擴大并下垂，護手加長，刀尖向背部收攏，更有利于破甲與騎戰(zhàn)。

此時的環(huán)首刀當然也有加長型的，《宋書·武帝紀》載：“三月戊午朔，遇吳甫之于江乘。甫之，玄驍將也，其兵甚銳。高祖躬執(zhí)長刀，大呼以沖之，眾皆披靡，即斬甫之。”《晉書·載記第三》：“安與壯士十余騎于陜中格戰(zhàn)，安左手奮七尺大刀， 右手執(zhí)丈八蛇矛，近交則刀矛俱發(fā)，輒害五六；遠則雙帶鞬服，左右馳射而走”，而考古發(fā)掘中也出土了許多五尺刀（南朝一尺24.5公分，北朝一尺29.6公分）。

南北朝時最有名的刀匠是北齊的道士綦毋懷文，其在制刀時使用了灌鋼法，將生鐵和熟鐵配合在一起加熱，生鐵熔點較低，融化后“灌”入熟鐵之中，使熟鐵滲碳成鋼，“懷文造宿鐵刀，其法，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剛。以柔鐵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斬甲過三十札?！薄侗笔贰に囆g上》。此外，綦毋懷文還在刀刃處使用鋼，可以堅硬、鋒利，刀身使用熟鐵（以柔鐵為刀脊），可以保證刀的韌性，然后通過貼鋼法兩部分鍛焊在一起，就成為了一口完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