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微不足道的九品芝麻官,卻唱出了盛唐的最強(qiáng)音
開天小名家 /?王之渙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01
都說生命的質(zhì)量不能以數(shù)字的多寡來衡量,想必詩歌創(chuàng)作也如是。乾隆皇帝一生作詩數(shù)萬首,可沒有一首能讓人記誦。唐代詩人王之渙留存下來的詩歌僅6首,卻沒有一首不響亮。
說起來,王之渙和王翰還是實(shí)打?qū)嵉耐l(xiāng),不過一個是祖籍晉陽,一個是現(xiàn)居晉陽而已。
王翰家里有礦,王之渙則是上面有人。
王之渙祖籍晉陽(今山西太原),其五世祖王隆之為后魏絳州刺史,因而舉家遷至絳州。曾祖王信,隋朝請大夫、著作郎,入唐為安邑縣令。他的祖父王表則是瀛洲文安縣令,父親王昱為汴州浚儀縣令,可謂一門子七品父母官。
02
雖然是七品小官,卻也能為子孫掙一份恩蔭的捷徑。靳能在為王之渙所作的墓志銘《唐故文安郡文安縣尉太原王府君墓志銘并序》中,夸贊王之渙“幼而聡明,秀發(fā)穎晤。不盈弱冠,則究文章之精;未及壯年,已窮經(jīng)籍之奧”。但王之渙還是走了恩蔭的路子,“調(diào)補(bǔ)冀州衡水主簿”。
在衡水,他不光立了業(yè),還成了家,娶了縣令李滌的第三女為妻。這一年他已經(jīng)35歲,說起來都已經(jīng)是要做祖父的年紀(jì)了。看來墓志銘里說他少年時豪俠義氣,放蕩不羈,倒也不是虛言。
即便老丈人就是頂頭上司,王之渙的小小主簿也做得不是很順心,甚至被人誣告,一怒之下便辭官歸家了。
之后十五年,他一直賦閑在家,“優(yōu)游青山,滅裂黃綬”,好不瀟灑。這十五年也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高峰時期,不僅名聲大振,更是收獲了高適、王昌齡等一大波名詩人朋友。他的傳世名作《登鸛雀樓》《涼州詞》都創(chuàng)作于這一時期。
03
不知道什么原因,王之渙留下來的詩作少的可憐,僅《全唐詩》收錄了6首,以他當(dāng)時的詩名作品定不止于此。盡管只有幾首邊塞詩作,王之渙依然被譽(yù)為“四大邊塞詩人”之一,與岑參、高適、王昌齡比肩。
和傳統(tǒng)的邊塞主題詩作不同,王之渙的邊塞詩用詞樸實(shí),但造境極為深遠(yuǎn),令人裹身詩中,回味無窮。寫西北風(fēng)光的詩篇尤具特色,乃大氣磅礴,意境開闊,韻調(diào)優(yōu)美的朗朗上口之作。
涼州詞?其一
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縱目望去,黃河漸行漸遠(yuǎn),好像奔流在繚繞的白云中間。就在黃河上游的萬仞高山之中,玉門關(guān)孤獨(dú)地聳峙在那里。何必用羌笛吹起那哀怨的楊柳曲去埋怨春光遲遲不來呢,春風(fēng)向來不過玉門關(guān)的?。?/p>
洶涌澎湃波浪滔滔的黃河竟像一條絲帶迤邐飛上云端。起句寫得神思飛躍,氣象開闊,不得不說真是神來之筆。在連綿不絕的萬仞荒山之中,一座孤城危懸,單調(diào)的色彩絲毫不損畫面的氣勢,我們仿佛可以想象這一番蒼茫邊關(guān)是何等的雄壯。它與王維的“長河落日圓”是完全不同的調(diào)子,是險峻,亦是與生俱來的蒼涼。但在一派刀削斧鑿的凌厲筆墨當(dāng)中,又蘊(yùn)含著一腔孤勇的悲壯和廣闊。
三、四兩句回到傳統(tǒng),他在一片枯墨中嫁接了一絲嫩綠,破中立意,便讓邊塞孤城的殘酷處境愈發(fā)深刻。這首詩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它雖極寫戍邊者不得還鄉(xiāng)的怨情,但寫得悲壯蒼涼,沒有衰颯頹唐的情調(diào),即使寫悲切的怨情,也是悲中有壯,悲涼而慷慨。
這就是盛唐時代昂揚(yáng)奮進(jìn)的最強(qiáng)音。
04
另一首同樣膾炙人口的《登鸛雀樓》同樣以黃河入詩,卻以它的巧妙哲思流芳百世。鸛雀樓,古名鸛鵲樓,因時有鸛鵲棲其上而得名,故址在山西省永濟(jì)市境內(nèi)古蒲州城外西南的黃河岸邊。
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此詩前兩句寫的是自然景色,但開筆就有縮萬里于咫尺,使咫尺有萬里的磅礴氣勢,落日傍著山巒斜照,黃河向東滔滔,極盡樸素的十個字,還原的是自然的寬廣遼闊。這兩句寫景,寫得毫無心機(jī),后兩句寫意,卻寫的出人意料。還想看得更遠(yuǎn),便再往上一層,本來是最最尋常的一個登樓動作,卻被詩人以景物、情勢及哲理融合得天衣無縫,而成為千古名句。
詩人受大自然震撼的心靈,悟出的是樸素而深刻的哲理,能夠催人拋棄固步自封的淺見陋識,登高放眼,不斷拓出愈益美好的嶄新境界。清代詩評家俞陛云就認(rèn)為:“王詩短短二十字,前十字大意已盡,后十字有尺幅千里之勢?!?/p>
05
王之渙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有一顆自由遼闊的心靈,少年時候不為富貴折腰,中年時候不為權(quán)利屈頸。他活得瀟灑自在,胸中有明月,有霞光,有雄關(guān)漫漫,有壁立千仞,唯獨(dú)沒有名利富貴。是以他才能寫出萬里河山的遼闊深邃,才能唱出開元盛世的最強(qiáng)音。
十五年的賦閑時光,他可能落魄,但從未困頓;他也可能失落,但從未沮喪,反而與王昌齡、高適等好友一起演繹了一出又一出的浪漫詩話。
被坊間演繹甚多的“旗亭畫壁”典故,說的就是這三位落魄詩人某日在酒樓小飲之時,恰逢歌女演唱改編的歌詩,興之所至設(shè)下賭局的趣事。其中故事的水分我無意糾偏,但開元末期王之渙詩名遠(yuǎn)播當(dāng)是不爭的事實(shí)。
天寶元年(742年),已經(jīng)55歲高齡的王之渙在好友懿交的勸說下再入宦場,出任文安郡文安縣尉。在任上他以官風(fēng)清白著稱,理民以公平著稱,頗受當(dāng)?shù)匕傩辗Q道??上踔疁o還沒來得及在文安縣尉任上施展一番作為,就因病去死,享年五十五歲,永寧縣尉靳能為其撰寫了墓志銘。
一代名詩人就這樣匆忙而又意外的走完了他的一生。或許是位卑不顯,又或許是后人收集不力,僅留存6首作品。對于這個有趣的靈魂,我們無法知曉更多。他就像是盛唐的一道光,照亮了戈壁上的那座孤城,以及孤城上那些更加寂寞的靈魂。
雖如曇花一現(xiàn),卻足以彪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