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希幽、真識

也就是說,現(xiàn)在眼前的劍樓,是已經(jīng)死在北溟之中的人;那么,為什么他又可以安然無事地出現(xiàn)在這里?
“如你所見,維持我這幅模樣的,是她?!?/p>
黑甲騎士一眼就看出了劍越的困惑,并說道,“龍神的眼淚,可以在祭祀臺邊重塑我的身形,只不過,一旦離開了這里,我也不過是一灘水了,哈哈?!?/p>
“汝還好意思說,汝不是答應(yīng)過帶咱回北溟,海底的西瓜田……”
“等、等一下!”
劍越忍不住打斷了希幽激動的對白。
“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那、那么……這些年,以及現(xiàn)在仍然高坐于王城的御座之上的……到底是誰?”
如果劍樓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去,那么,那場王城黑色事件之后的政變,又是誰在引導?
那個砍下圣幟,放逐阿爾忒斯神的叛王,到底又是誰?
謎團正在一步一步走向被揭開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天光搖曳,巨大的陰影站立在西隨宮邊。
黑色的劫火焚燒過后,天地之間,劍越所站立的地方,在猶如風暴一般的黑夜中浮沉。
“不妙,壑界快撐不住了。”
黑甲騎士從深思中回過神,看向劍越。
“從剛才我就想問,你們?yōu)槭裁磿腥巧纤!?/p>
“說來話長…古神·那伽摩耶,我和他之間有些……因緣?!?/p>
劍越臉色痛苦地搖了搖頭,用擔憂的神色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馬卡。
“這里快撐不住了嗎?可我的朋友急需救治?!?/p>
“你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西隨宮的頂部,遠古時代,已經(jīng)被阿爾忒斯施下了壑界。古神在這里可以盡情顯現(xiàn)其樣貌,外界的生命進入其中,也不會隨著時間流逝。”
“說到底……”
黑甲騎士低下頭,微微沉吟。
“我之前…不…對你們來說,應(yīng)該是早年的我,曾經(jīng)在這里執(zhí)行過圣餐的祀禮?!?/p>
阿爾忒斯神的祭祀方式,名為圣餐。
只有合適的神信者才可以被選中,成為進獻給阿爾忒斯神的食糧。
劍越的女兒,曾經(jīng)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孩子……很特殊?!?/p>
黑甲騎士補充道。
“?”
隱約有種什么東西接上了的預(yù)感。劍越下意識的捏緊貝提絲的手。
這樣的預(yù)感如此強烈,以至于,那副盔甲后面的年輕聲音和那日王城中神諭宣讀的大圣女竟有幾分重合。
“也難怪會這樣,畢竟對于昔日的北國來說,西隨宮是唯一的神跡。不過吶……”
希幽似乎對外面蠢蠢欲動的那伽摩耶的黑影毫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不停說著。
“‘劍樓’囚禁咱之后,就搬到東邊的王城去了吧。這里……距離曦月海太近了,失去了咱的迎接后,只會在潮信特殊的日子才浮出水面。對于需要阿爾忒斯神庇佑的你們來說,要行使祭祀實在是太麻煩了。”
“可是既然是這樣,為什么起初西隨宮會建在這里?”
“那是因為,咱和阿爾忒斯既是兩柱神,也是朋友吶?!?/p>
“呃……”
劍越聽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咱剛才說過了吧,這里距離海很近。而且,在這里我和阿爾忒斯都可以現(xiàn)界。不過,咱和阿爾忒斯不一樣的是,咱并不需要進食信者的血肉。咱乃是北溟的龍神,咱需要的是關(guān)心咱,陪伴咱一起探究和進取的伙伴呀。”
龍女希幽,探究與進取的古神。
那伽摩耶,戰(zhàn)爭與劫火的古神。
阿爾忒斯,踐諾與天平的古神。
古神各有其特性,祭祀的方式也多有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他們都需要神信者對他們的絕對信仰。
這些信仰是某種高于物質(zhì)的食糧,使得他們長久地存在于這片奧普路斯大陸,生生不滅。
但如果是這樣,要如何才能擺脫外面那家伙呢?
馬卡雖然在這里傷勢不會惡化,但這里遲早會撐不下去,在那之前,必須找出擊敗古神的辦法。
“……”
劍越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曾經(jīng)在他心中深深增恨過的人。
——叛王,劍樓。
這個男人,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做到了。
劍戟裂天夷,神言震北溟。
據(jù)北國史記載,在阿爾忒斯放逐戰(zhàn)中,北國在英雄劍樓的帶領(lǐng)下,未損一兵一將的情況下放逐了原阿爾忒斯的主宰者。
傳說在這場戰(zhàn)役中,從南方傳來響徹天地的怒吼。就連在北國最北的北溟都聽得一清二楚。
現(xiàn)在,劍越也不得不和傳說中的劍樓一樣直面古神,驅(qū)逐古神,對于古神信徒的他來說,這實在是一種諷刺。
“汝?!?/p>
這時,龍女希幽的聲音再度響起。
“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p>
劍越明白,這一刻終究還是躲不過。
大地之上,最后一位阿爾忒斯神信徒,即將弒神。
“汝?!?/p>
龍女希幽的聲音再度響起,雪白的睫毛微微張開,金眸中滿溢神性的光輝。
“來此為何?!?/p>
一切回到最初的原點。
大圣女的神諭,劍越一慣無條件地領(lǐng)受。何況,他也的確好奇,因為大圣女曾經(jīng)說過,這里有著劍樓的秘密。
“這里有劍樓的秘密,大圣女授我神諭來此?!?/p>
他隱約感到有一根命運的線繩,將他拉扯到這個命運的關(guān)口。
此刻他依然可以選擇說服自己,以西大陸神權(quán)國曾經(jīng)唯一的正統(tǒng)神祇阿爾忒斯神的名義,帶著贖罪和肅清的愧意直面那伽摩耶。
“唔……那可真是奇怪喏?!?/p>
希幽發(fā)出一聲短暫的疑問,眸子稍稍移向一邊,目光所及之處,劍越身后的貝提絲靜靜地咧開小嘴。
“嗯……既然是這樣?!?/p>
少許停留,她把目光再度移到劍越的身上。
“劍樓的秘密啊……”
稍加整理思緒的模樣后,希幽緩緩說道。
“他死前的遭遇,方才汝也聽我身邊這個小家伙說過了。想必汝對如今坐鎮(zhèn)王城的那一位‘劍樓’有所疑問吧。”
“沒錯?!?/p>
時過境遷,如果那位劍樓早已經(jīng)死在了北溟,那么現(xiàn)在這位自由王國的“王上”又是誰?
“如果已經(jīng)死了,那就是尸體了吧?!?/p>
“尸體……?”
答案過于簡單,但又無比有說服力。
既然人死了,那么,當然只會余下尸體。
就算死于那場海難的劍樓尸體被送返了神權(quán)國……
可是,尸體要如何才能活著成為“叛王”?
龍女希幽繼續(xù)說道。
“那位‘劍樓’跑來北溟的時候,咱一眼就瞧出他的真身。他的身上纏繞著某種古老的術(shù)法,咱以前聽阿爾忒斯說過,在神權(quán)國的西境,有種死靈術(shù)可以操縱尸體。想來,大致類似于那種術(shù)法吧?!?/p>
“死靈巫師!?”
脫口而出。
這個職業(yè)或許絕大多數(shù)北民都會感到陌生,但唯獨劍越不會。
要說為什么的話,昔日王城之中有一位醉心于死靈研究的騎士,而這位騎士后來成為了王城內(nèi)不可小覷的人物,教皇伊西斯將其判定為阿爾忒斯信仰的邊緣者被排斥、流放出王城。
——而最終,成為了神權(quán)國的威脅。
長久以來,神權(quán)國的西境雖然受到土龍騎士團管制,但自從那位被放逐的騎士西行后,土龍騎士團與王都便斷掉了聯(lián)絡(luò)。
劍越不禁回想起昔日在獵犬向西作戰(zhàn)時的往事……即便是赤雅,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彌漫毒瘴的沼澤和參天茂密的針杉林,殘蟲鬼豸,原始和蠻荒已經(jīng)無法用來形容神權(quán)國的西境。
比起險惡的地理風貌,那里更像是死與恐怖的螺旋。
“可既然你已經(jīng)識破了他,為什么還會被囚禁在這里?”
“這便是咱要和汝做的交易?!?/p>
看來,從一開始,這古神就打定算盤,劍越一定會因為某個原因而選擇與她搭話。
所以才會在石階之下,用聲音引誘他來。
這柱古神,十分聰慧。
如果這個時候換做是馬卡,估計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怎么從她身上換取最大利益了。
“我要你醫(yī)治好馬卡,還有大圣女。”
“汝啊……咱也不是萬能的。”
仿佛是受不了似的,希幽苦笑著彎了彎眉毛。
“不過,咱可以答應(yīng)你,可以救活一個人?!?/p>
“只有一個……?”
“是,汝還記得剛才,咱問劍樓這是第幾滴么?”
的確,剛見到黑甲騎士的時候,他好像在和誰對話,并且說了什么第二滴。
“咱的眼淚可以治愈一個人,但咱的眼淚只剩下最后一滴了。除非……”
“除非?”
“除非汝殺了咱,沐浴龍血。”
“你在犯蠢嗎,希幽!”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黑甲騎士突然咆哮起來。
“哈哈哈,汝啊,還是那么一板一眼,咱明白的,劍越不是這樣的人?!?/p>
看得出,黑甲騎士確實從心底里關(guān)心著希幽。
這個劍樓對她的信仰,一定和昔日的“侍衛(wèi)長劍越”一樣,懷著無比的忠誠,對待自己的神吧。
“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
劍越問道。
希幽淺淺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尾巴。
“我希望你幫我拔出這根釘子?!?/p>
十分合理的要求,而且并無不妥。
這根鐵釘束縛著希幽,拔出鐵釘,也意味著解放這一柱古神。
“劍樓為什么要把你釘在這里?”
“汝啊,問題可真是多啊……咱以為咱已經(jīng)算是比較煩的那一類了?!?/p>
“哇,你居然有自覺哦……”
黑甲騎士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哼~”
希幽歪著嘴,扭動了一下身子,發(fā)現(xiàn)未能如愿,于是繼續(xù)說道。
“他想從咱這里獲得力量,但同時又不想受到束縛。所以,用了圣劍的碎片把咱囚禁在能現(xiàn)界的這里。咱不能從神信中獲得力量,但他卻可以從咱的體內(nèi)汲取生命,如你所見,咱雖然是古神,但卻只有古神的一半血統(tǒng),咱生于北大陸吶?!?/p>
“圣劍的……碎片?”
“咦?難道你的……不是阿爾忒斯交給你的嗎?”
“說起來,你的劍……”
這時候,黑甲騎士走到劍越的面前,伸手碰了一下劍首。
那里,經(jīng)年使用后也并沒有被磨蝕,嶄新如初。
只是……
劍越把劍從鞘中拔出,嶄新的劍格之上連接著的,是已經(jīng)銹蝕嚴重的劍身。
這樣的劍本該沒有任何攻擊力,怎么看都只是一把鈍器,但在劍越手中卻能披荊斬棘。
方才和亞驪一戰(zhàn),靠近劍格的那一片劍身銹跡脫落,此刻正和剩余的部分綻放出不一樣的色彩。
“果然……希幽,你猜的沒錯,這就是鈐神鋏?!?/p>
“鈐神鋏,也即是你手中的這把劍,天平的一端;另一端咱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一條絲線才對吶?!?/p>
“……”
劍越默默地把手伸向腦后,抽下束發(fā)的發(fā)繩后,銀色細膩,在天光中幾乎透明的絲線上流光溢彩。
“剛才你解放了阿爾忒斯神的力量,七曜之一的首段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其原本的樣貌,龍神可以幫你打開第二層的印?!?/p>
“這根發(fā)繩和這柄劍……都是大圣女的饋贈。”
“呃,神諭傳達者居然同時把天平的兩端都交到你的手中……看來,她對你深信不疑呀?!?/p>
不。
不對。
大圣女說過,她只是領(lǐng)受神諭,所有的決定都不是她下達的,而是有更高的古神的意志。
也即是說,作為阿爾忒斯神的代理者,她把領(lǐng)受權(quán)和執(zhí)行權(quán)都交到了劍越手中。
他,劍越,在離開王城的那一天。
就已經(jīng)是和阿爾忒斯神一心同體的存在了。
他能夠了解阿爾忒斯神的意志,他能夠使用阿爾忒斯神的力量而不用領(lǐng)受大圣女的神諭。
他手執(zhí)天平,亦手執(zhí)利劍。
“好了,問答到此為止吧。”
龍神希幽中止了他們的對話,轉(zhuǎn)而看向劍越。
“最后,劍越,讓咱聽聽汝的回答。”
答案已經(jīng)很明了了。
沒有理由不那樣做。
劍越并沒有把握憑借剛才那一擊的力量戰(zhàn)勝那伽摩耶,甚至那一擊都未能完全粉碎亞驪的刀刃。
如果解開第二層的印,借助龍神希幽的力量,或許還有一絲希望能夠帶著馬卡回去。
而且,從本心來說,這位探究與進取的古神,并不讓她討厭。
看來,古神也不都是殘虐而非人的。
“我答……”
劍越正要應(yīng)允,只感覺衣角被用力地拉扯住,是一直剛才都沉默不言的少女,貝提絲。
如果不是這一下,救人心切的劍越幾乎就快要忘了,他身后還護著這樣一個女孩。
“怎么了,貝提絲?”
劍越彎下腰,看向直勾勾盯著希幽的貝提絲。
“騙子……”
“呃……?”
“她,是個騙子?!?/p>
稚氣未脫的北方口音,伴隨著惡狠狠的視線,圓盤之上龍女希幽直視著貝提絲的眼睛。
少女和古神四目相對。
另一個駭人的真相即將破繭而出。

次回預(yù)告
北溟有龍,古神遺契。
久立于身側(cè)者究竟為何人。
約定之歌? ?第34話? ?龍神希幽、唯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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