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說5(羨忘)當朝皇帝羨×前朝太子機偽骨科be慎入
趕上了快要過年的時節(jié),上京主街道兩邊掛了紅燈籠,雪天路邊小販都收了攤子早早的回家烤火去了,一路行來有些凄清。
藍湛在梵天樓門前站住腳步,撣去衣上細雪,猶豫了一下,一腳踏了進去。
這是上京最負盛名的酒樓,最早是關(guān)外的商戶來上京落腳時置辦的產(chǎn)業(yè),因此從裝潢到菜式口味都頗有不一樣的風趣,樓下是大堂,樓上是雅間,穿過長廊,后面是客房。淡季里人不多,平日里雇的小廝都回家過年了,只剩掌柜的坐在暖爐邊一筆一筆算賬。
見藍湛進來,他下意識的先招呼了一句“客官住店還是吃飯”,方才抬起眼來,目光正撞見對方臉上微微泛著冷光的銀面具,不由得怔了一下。
習慣了旁人異樣的目光,藍湛見怪不怪,只道:“來一壺新釀的梨花愁,一碟鍋貼?!?/p>
來來往往的見過的人也不少,掌柜的很快調(diào)整了自己的表情,笑的熱情而不諂媚:“好嘞,這天兒冷,梨花愁給您溫了再上吧?”
藍湛沒有拒絕,就隨意尋了個離暖爐近的位置落了座,把凍僵了的手烤了烤,不動聲色的四下打量了一番。
“陛下說了,將軍的職責只是假扮線人將靺鞨小王爺毫無戒心的引至城外林郊,至于戎狄那邊自然有人去做,屆時兩邊交鋒,請將軍保證擊殺多圖?!备邌⑹桥R時奉了命一路追出來的,這會兒說話有些喘:“這是……陛下給的機會?!?/p>
藍湛聞言愣怔了一下。
原本他還覺得棘手,畢竟同時處理靺鞨和戎狄兩邊不是件輕松的事,其實如果事實是魏嬰手中有更多籌碼,但在大局可控范圍內(nèi)刻意給他制造麻煩,他倒是能理解,畢竟他是那般怨恨他的。
但眼下,他卻無法揣測魏嬰最終把手上所有籌碼交給他,選擇給他一條簡單的路的原因。
如果只是替代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線人傳遞假消息引出多圖,想辦法讓他死在戎狄人手中,這樣簡單的任務(wù)任何人都可以勝任,委實沒必要特意派他這樣一個隨時可能策反的人來。
最重要的是,就算這次任務(wù)成功,也是一樁擺不上臺面的事,更不提他能借此證明什么,亦談不上什么機會。
魏嬰,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了。
“公子,您的酒,還有鍋貼?!闭乒竦母┥韺⒈P子上的東西一一撤上桌。
藍湛斷了愈飄愈遠的思緒,回神朝掌柜的點頭,隨口道:“今年冬天的臘梅開的早,梨花愁固然清冽,不知掌柜的可有想過梅香入酒,或可別有一番風味?”
這是靺鞨在大魏的前些天被除掉的諜網(wǎng)成員供出的接頭暗語,而面前這掌柜的,便是諜網(wǎng)中的一員,據(jù)高啟所言,魏嬰的線人秘密抓獲了他的下線,并拿到了對接的暗號。
藍湛抬眼,見掌柜的臉上一閃而過一絲波瀾,而后嘮家常般道:“想過,只擔心梅生三九,其香過寒,傷了脾胃。”
“也是好事,何妨深埋地下,暑天取出,得那一分涼意,豈非自得?”
只字未差。
掌柜見四下無人,便退了謙卑的笑容,俯下身低聲道:“何事?”
“急報,昨日收到消息,北城油坊暗樁反水,上家尚還不知,人已經(jīng)逃竄出城了?!?/p>
掌柜的聞言臉色陰沉下來:難怪聯(lián)絡(luò)忽然斷了。
眼瞧著那公子吃的差不多,拎著半壺酒就離開了,掌柜心下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猶豫了一下才急急忙忙三兩步追至門口,見外頭長街上還飄著小雪,已經(jīng)不見了那人蹤跡。
“陛下。”江澄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將年輕帝王混沌的思緒拉回來。
魏嬰微微動了動肩膀,目光卻透過窗子直直的望向長街邊不起眼的拐角處長身而立,快要融進風雪的白色身影,擺手示意他免禮。
腳下踩的這地方名為摘星閣,還是當年父皇準備接母妃進宮前,為博美人一笑而建造的,說是權(quán)當作聘禮。
后來靖朝立,母妃早隨父皇去了,許是靖朝皇帝瞧不上一座小小的觀景閣,也懶得費心費力著人拆,這才保留了下來,于老百姓而言,到底是皇家的地方,平日里無人涉足,積年下來已然荒廢了。
“其實這一趟原也不需要陛下親自來走,不若就交給臣來做,陛下還是早日回宮吧?!苯紊锨皟刹?,順著魏嬰的視線向外看,這才也瞧見那一抹白色的影子,不禁皺了皺眉,道:“那人……是藍將軍?”
魏嬰不大在乎窗臺上厚厚的灰塵,就那么靠在邊上,沒有回答江澄,反倒若有所思的拋出問句來:“你說,他在想什么?”
風雪中那人長身立于巷口墻根,拎著酒壺極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目光似乎飄向不知名的方向,那張面具太過厚重和冰冷,叫人沒辦法再輕易去看穿他的情緒,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身影是好看的,高而瘦的身形,白色衣袂被風卷起一點,和同樣飛揚在風里的黑發(fā)糾纏。
他在想什么,怕是永遠都不會讓人知道。
他身上總有一種與尋常武臣沒有的平和,他帶著一種天生的風度,似乎缺乏殺戮之氣,要說有什么,便是一點好像總也抹不掉的悲傷。
其實他隱隱覺得些許熟悉,但又想不出這個人到底是誰,只覺得魏嬰似乎格外注意他一些,但盡管他自以為了解眼前人七分,卻仍舊看不清楚他究竟想要那人留下,還是消失。
就好像,無論是哪種結(jié)果,他都不會得償所愿一樣。
江澄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心道陛下或許只是欣賞藍忘機的才能,可到底是心存芥蒂,有意試探,便道:“藍忘機是個心思很深的人,陛下若不信任此人,我朝并非無人,其實也不是非他不可?!?/p>
“是嗎?”魏嬰微微挑眉,卻到底是笑了:“可孤卻覺得,就是非他不可。”
酒帶來的一點虛無縹緲的暖意終于被寒風耗盡了,幾片雪花帶著涼鉆進他的領(lǐng)口,藍湛才慢慢回過神來。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久久停留在這里的意義是什么。
這里只是曾經(jīng)有過一場盛大的燈會,滿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少見這般熱鬧的光景,走走停停的,興致很高。
他不回頭,但知道那個人始終跟在他身后。
橋頭有賣糖人的老翁,也不大聲招呼來往行人,只是在與每一個行人目光接觸時憨厚的笑笑,一笑額間幾道深刻的皺紋,一直到他停下腳步走過去,才開口和和氣氣的道:“這位小公子想要個什么樣的?”
他四下打量著面前擺著的幾個栩栩如生的龍鳳貓狗的糖人,最終停在了小銅鍋里咕嘟咕嘟很慢的冒著小泡的糖稀,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能否做個旁的式樣?像……花花草草那些?”
老翁很和氣,麻利的抄起小勺:“您說,想要個什么花?”
“梨花?!?/p>
“行?!崩衔烫直汩_始畫,淺棕色的糖稀勾勒出花卉的模樣:“梨花好看,可惜開的短,說落一場雨就落了。”
這話出口,老翁大概覺著些許不合適,便抬頭笑笑。
藍湛倒真的不介意,只是抿起嘴角:“不瞞您說,我從前也這么覺得?!?/p>
但后來,梨花開時碰上了魏嬰,他靠在開滿了花的樹下讓他枕在腿上小憩,起風時也會替他拂去發(fā)上的落花。
可他舉著糖人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卻找不到那個人了,他迷茫的找了一段路,來來往往的人多,難免人擠人的,手里脆弱的糖人掉在了地上,瞬間碎的四分五裂。
后來,他總算在河邊蹲著放燈的人群里找到了魏嬰,少年正興致勃勃的提了筆寫:長相思兮長相憶。
他背著手道:“你這是在與何人訴相思?”
那人抬頭見他,便起身捏了捏他的臉,眉眼間都是少年人的明媚:“這世間除了太子殿下,還能有誰叫我入這相思門?”
那時候,他是真的以為,魏嬰生來就是可以把愛宣之于口的人。
而他是不敢的,特殊的身份,皇宮里條條框框的生活,無數(shù)雙盯著“太子殿下”的眼睛……那么多的束縛,讓人從來不敢把依賴和溫柔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生怕走錯一步,往后便步步都會走錯。
似乎冥冥之中,人總會愛上一個自己成為不了的人。
如今想來,魏嬰所謂對于愛的勇敢和鮮活,只是一個圈套,只有他一個人動了心,一腳踩進了深淵,到現(xiàn)在都走不出來。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抖落了滿身細雪,慢慢沿著路邊走遠。
“孤以前也在這兒走過?!鼻浦侨私K于走出了視線,魏嬰將目光受了回來,在閣樓狹小的空間里落在了不知名的某一點:“是……陪著那位太子殿下出來看燈會,人很多,堂堂太子殿下像沒見過世面似的到處亂跑?!?/p>
江澄愣怔了片刻,臉上露出一地訝異,是因為沒想到魏嬰還會重提那個曾與他置換了人生,讓他那樣痛恨的人也沒想到提起的時候,語氣是略帶一點飄忽的,生硬又刻板,沒有什么生動的情緒。
但轉(zhuǎn)念一想,眼前人如今是君臨天下的帝王,看不清摸不透才是好事,他自然不會還是那個帶著滿身陰鷙恨意找到父親,立志要光復魏朝,殺了那位太子殿下的少年。
平心而論,江澄很佩服魏嬰。
他們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可他還在琢磨著在詩書課上偷懶的時候,魏嬰已經(jīng)可以與父親促膝長談,商議光復舊朝的大計,盡管帶著刻骨的恨,但那少年卻并不急功近利,他謀劃了一切,親自潛在那位太子殿下的身邊,甚至得到他的青睞,成敗都有,但到底是最大的贏家。
他聽從江楓眠的話,一直跟在魏嬰身邊,對于這兩人的淵源大約知道一點輪廓,但從未聽過他提起從前在藍湛面前演的那出戲的細節(jié)。
“當時,他依著靖帝的意思查處了當時朝中的一個重臣,人家忠心耿耿的幕僚潛伏在正在那天夜里要刺殺他,這些我早得到了消息,就決定那天晚上先殺了他,正好推給那些人,運氣要是好的話,我還能捉了那些人,送到靖帝的面前,勢必能加官進爵,這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p>
但最終,好像那個晚上很平和,什么也沒發(fā)生。
“可是后來出了意外?”江澄順著魏嬰的話問。
“算是吧?!蔽簨氚櫚櫭迹骸拔液鋈桓牧酥饕狻彝蝗幌?,所謂殺人誅心,比起就這么讓他死了,不如我踩著他的心往上爬,一定更有滋味?!?/p>
所以他不僅提前料理了潛在的危險,還在湖邊放了一盞花燈,只用一盞幾文錢的燈,一句情話,就換得那人紅了臉。
但后來,他總在想,那天在他記憶里那個人分明是眉目含情的,究竟是他看錯了,還是說最初那點情分是真的,只是后來的絕情也不是假的。
忽然就沒了繼續(xù)說下去的興致,魏嬰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想起該做的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轉(zhuǎn)身離開。
“你聯(lián)絡(luò)江太尉,讓他帶人過去?!?/p>
這次行動除了殺多圖,拿到靺鞨在上京的諜網(wǎng)資料,挑起戎狄和靺鞨的戰(zhàn)事,更要借此肅清朝中官員,擇出那些吃里扒外的東西。
藍湛傳遞的消息很快就會到多圖那里,自古諜者沒有活著離開組織的前例,在靺鞨也同樣沒有意外,諜網(wǎng)不能輕易出動,那么多圖最穩(wěn)妥的選擇就是親自出動追捕叛逃的諜者,尋找那個神秘的“上家”。
而他要做的,是讓多圖同時出現(xiàn)在戎狄的駐點附近,做戎狄與魏朝內(nèi)臣勾結(jié)的證人。
“后面的事由孤親自來辦,你回去盯著那群老匹夫?!蔽簨肱c江澄從來都合作無間,無需贅述很多,江澄自然能明白自己該做的。
目送著魏嬰走進了風雪里,江澄瞧著這樣的背影有點孤注一擲,有點像兩年前的那個夏天,一心要光復魏朝的少年忽然來尋父親,并不肯多說什么,只是以近乎強硬的態(tài)度停下了弦上的箭。
“魏朝……已經(jīng)過去了?!?/p>
“就這樣吧。”
江楓眠不明白,同樣他也不明白,這么多年的小心謀劃和布署,這么多年的忍辱負重,眼見到了最后關(guān)頭,箭在弦上,為何忽然選擇了放棄。
但是終究沒有理由,魏嬰甚至匆忙的來不及和父親解釋清楚便離開了,他站在院子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是略帶倉促,好像如釋重負,又好像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了某一處。
所以他這樣形容了這個背影,孤注一擲。
冬日的城郊湖畔空蕩無人,已然是下午了,周圍仍飄著淡淡的霧氣,湖心是幾從枯死的蘆葦,蒼涼無比,這周圍就是山林,都是長青的松柏,這樣冷的季節(jié)也郁郁蔥蔥,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魏嬰挑了一棵視野不錯的樹,幾下縱身攀上去,一抬頭,正見湖畔站著幾個人,雖做中原人打扮,可戎狄人世代游牧于草原,多生的身形高大。
為首的一個,右手腕上個頭略大的袖箭筒略顯幾分違和,左手拇指上帶著一只翠綠的玉扳指,左臂上盤繞著一只同樣顏色的蛇,意外的沒有進入冬眠,而是嘶嘶吐著芯子,溫順的伏在那人身上。
早聽說戎狄王的兄長桭逵,性子最是冷僻孤傲,多疑殘暴,位居攝政王輔佐現(xiàn)任戎狄王,唱的便是那白臉的角色,不同于其它戎狄人喜好熬鷹,桭逵更喜歡訓蛇,甚至研究出了特殊的藥物,能保蛇類免去冬眠,毒性更甚。
約過了一柱香,視線里多了一個身影,是熟悉的人,只是在他意料之外。
溫晁。
魏嬰不禁微微皺了皺眉:他此前便覺得溫晁此人品行,能力,資質(zhì)都不算上成,只是看在他好歹作為太傅溫若寒的外甥,當初魏朝宮變,其雙親又皆因護主而亡,才姑且把戶部交到他手里,還特意安了幾個靠譜的人看著才算勉強放心。
沒想到,能力不怎么樣,膽子卻是不小。
“溫大人好大的派頭,叫我們好等?!睏F逵聲音沙啞而低沉。
“畢竟是來見您,謹慎些總不是壞事?!睖仃松砩蠋е^夜花樓里沾染的酒個胭脂粉味兒,敷衍著咧嘴笑了笑,全然忽略了桭逵的不滿。
“陛下叫我執(zhí)掌戶部,戎狄想從邊境幾城的來往貿(mào)易中得些好處,我上下打點一下,挪下幾成關(guān)稅也不是難事,可是戎狄賺的流油,我也不能空手而歸是吧……戎狄是不是也該開出籌碼讓我考慮一下。”
距離有些遠,加上冬日的風,魏嬰并不很能聽清兩人交談,于是將目光挪了挪,見不遠處已經(jīng)能看見多圖一行人的身影。
他沒有看見藍湛,但知道他一定在這里。
桭逵如覓食的鷹一般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他的眼神動了動,示意左右先行追上去。
猛然一支箭,瞬間劃破了空氣,貼著桭逵的耳朵劃過,帶出一道淺淺的傷痕,慢慢滲出幾滴血來。
桭逵原本就陰沉的目光更加冷,連帶著手上那條蛇,許是因為見了血氣的緣故而躁動不安,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的溫晁,匆匆交代了兩句,便奔著箭飛來的方向追去。
藍湛趕到的時候,見靺鞨與戎狄已經(jīng)沖突起來了。
他借著樹叢的掩護,在不遠處見雙方打的如火如荼,指根下意識的摩挲著弓,思考到底要不要出手干預。
雙手搭上弓的那一刻,他猛然覺得衣袖被誰拽了一下,便下意識的彎肘反擊,就聽耳邊熟悉的聲音:“別動?!?/p>
指尖僵硬了一下,他一回頭便撞進了他的懷里,那人身上原本濃烈的,從前在軍中容易磕磕碰碰才有的藥草味兒早沒有了,鉆入鼻腔的是淡淡的龍涎香味。
這樣的距離太近了。藍湛想,除了他發(fā)瘋來羞辱他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很久不會靠的這么近了。
“你那一箭,做的不錯?!蔽簨牒芸旆砰_了他,往后退了半步,過于低沉的聲音讓那句分明是夸獎的話聽起來很生硬。
“敢問陛下怎么在這兒?”
“孤說過,你把人引到這里,會有人接應你做其它事情,這一箭,本該出自我之手?!彼怂谎郏骸澳阋詾椋吕@這么大一圈,就只有殺多圖引戰(zhàn)這一個目的?”
“還有,找出叛臣?!彼{湛垂了垂視線。
可是,這些也……值當陛下親自出馬嗎?
桭逵久經(jīng)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性情陰狠,年輕的多圖遠不是他的對手,沒有兩個回合,便已經(jīng)落了下成,他委實是有些慌的,原本他只是來追捕叛逃的諜者,沒料到恰巧撞見了戎狄與魏朝內(nèi)臣勾結(jié)。
桭逵本就是鐵手腕的主兒,按照這樣的邏輯,殺他滅口是理所應當。
可他也隱隱覺得哪里不對,怎么就這么巧,偏偏碰上諜者叛逃,偏偏看見了桭逵,就像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前輩,晚輩無意冒犯,只是路過?!彼直凵弦呀?jīng)有了一道刀口,被林間刺骨的寒風吹得生疼,不禁微微吸了一口氣:“靺鞨對于和平的誠意,在晚輩這里也是作數(shù)的?!?/p>
桭逵沒有動,小而陰沉的眼睛仍舊不動聲色的看著對方。
其實對峙到最后兩敗俱傷,對他來說并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墒嵌鄨D一個年輕人尚且能感覺到的不對,他自然也心有疑慮。
巧合太多了,就很難再用巧合解釋。
盡管他心里有數(shù),殺了這小子,免不了多了許多善后的麻煩,此事一旦被靺鞨看出蹊蹺,和平文書就是一卷廢紙,可是戎狄私通大魏內(nèi)臣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一旦被當作籌碼捅到了大魏皇帝那里,一樣沒法收場。
縱是以抉擇果斷,心狠手辣盛名,桭逵仍然猶豫了。
藍湛再次搭起了箭。
魏嬰微微皺眉,暗自算了算時機,大約是差不多了,才道:“這一箭輪不著你。”
確實輪不上他了,就在兩人說話的空檔,就見多圖忙著警惕面前的桭逵突然發(fā)難,卻忘記了來自身后的威脅——溫晁不知何時去而復返,一柄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溫晁此人幾乎一直是溫室里澆灌大的公子哥兒,為官亦從文官,文韜不成,武略更是從未接觸,手上還沒出過人命。
從被多圖無意看見他與戎狄私通時到現(xiàn)在,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恐慌,他是頂著溫若寒外甥的身份作威作福慣了,可私通乃是大罪,溫若寒又性子忠貞,一旦事發(fā),不親自砍死他已經(jīng)算是好的,根本談不上護他。
在無盡的恐慌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就是要這個意外的目擊者永遠閉嘴。
魏嬰的神情并不意外,他沉穩(wěn)的有些出乎意料,卻讓藍湛霎時間明白了他的目的:他要順藤摸瓜的鎖定私通的內(nèi)臣,清理朝廷。
桭逵一向老謀深算,沒想到今日竟也被兩個意外絆的栽了兩個跟頭,望著驟然倒地而亡的多圖,瞳孔下意識緊縮。
“你干什么!”
桭逵一聲低喝,溫晁方才像大夢初醒一般,低頭望著手上粘稠的血,語氣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看見了……他看見了……”
“王爺,咱們、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
“孤竟不知,你何時與戎狄站在了一條船上。”
年輕帝王擲地有聲,于寒雪天冷意更甚。
藍湛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魏嬰唱的哪一出戲,但也只是懷疑,仍是抽出隨身的佩劍擋在魏嬰身前。
桭逵低頭瞧了一眼已經(jīng)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的溫晁,很是嫌惡的轉(zhuǎn)過頭,與年輕帝王對視。
“好一出離間,魏帝年紀輕輕,比起你父親,青出于藍?!睏F逵笑起來嘴角有些歪,素日陰沉的五官更是配合不了這笑,平添幾分詭異。
“您過獎,孤不過帶了幾個內(nèi)臣來這附近散心,正好瞧見了自己這兒竟有個不爭氣的。”魏嬰謙和的笑笑,甚至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戲謔:“您見笑。這個人,即日會被革除官職,隔日問斬。只是……后面那位是靺鞨的小王爺吧,看著是死透了,這債,你我注定是要有人背的,是不是?”
周圍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藍湛敏銳的捕捉到,那是軍隊整齊劃一敢來的動靜。
江楓眠與江澄父子帶著一隊人馬來的恰是時機,迅速對桭逵與溫晁二人行成了包圍。
“參見陛下,臣來遲了?!?/p>
“時機正好。”魏嬰擺了擺手,示意藍湛將人擒住,對著桭逵笑道:“勞煩您了,多圖的這條命,要算在您頭上了?!?/p>
“你若殺我,那我這條命,你可想好了怎么解釋?”
總是已經(jīng)被枷鎖牽制,桭逵依舊聽不出多少慌亂。
藍湛似乎在某個瞬間,看見桭逵半掩在衣袖里的手似乎捏碎了什么東西。
他忽然想起那條蛇,那條一直盤踞在他手上的蛇,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的不見了!
桭逵發(fā)出一聲低笑:“不如,你我就此同歸于盡如何?”
小蛇爬行的無聲無息。
“陛下!”
魏嬰只聽見一聲悶哼,就見藍湛將桭逵推給江澄,來不及再拔劍,只伸手一攔,手背上便出現(xiàn)兩個清晰可見的牙印,冒出黑紫的血珠。
劍光一閃,那條小蛇隨即身首異處。
藍湛低頭看著手上的傷口,似乎也并沒有很疼,他知道這條蛇是桭逵要挾魏嬰最后的籌碼,所以一定不是普通的蛇毒,也許很快就能要了他的命,但竟也沒有感覺害怕,只是有點慶幸。
慶幸受傷的不是那個人,也慶幸他困在那么一方小天地里,終究不會太久。
其實很好。
他是這樣想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在某個瞬間,看見魏嬰眼里除了驚詫,還有一點慌亂,或者說是擔憂。
等他反應過來時,江楓眠已經(jīng)撕下了一截衣料,上前在他的傷口上方包扎起來。
“藍將軍別動,免得毒入侵肺腑太快?!?/p>
魏嬰沒有回頭看他,只是一雙長眉蹙的愈發(fā)緊,輕飄飄道:“同歸于盡自是不必了?!?/p>
他的目光挑了挑:“你的命,會算在靺鞨叛逃的諜者頭上?!?/p>
鮮血濺了他滿臉。
靺鞨的諜者反叛倒向戎狄,多圖追捕其不成,反倒因撞破了戎狄勾結(jié)大魏內(nèi)臣而為戎狄攝政王所殺,而那名叛逃的諜者為了自保發(fā)起反擊,卻不想最終戎狄攝政王同歸于盡。
從頭到尾,大魏從未參與其中。
“帶藍將軍先行回宮。”魏嬰冷冷的撇了一眼來不及再說什么,便已經(jīng)氣絕的桭逵,轉(zhuǎn)頭不著情緒的吩咐江澄道:“你只要撐到回宮,高啟會幫你解毒?!?/p>
藍湛是在回宮的路上,才慢慢想明白了,高啟說的,魏嬰給他的機會。
江楓眠與江澄會是他此次舍命護君的證人,這樣的忠心,會死死堵住朝中眾臣的嘴。
但其實,他來不及想那么多,他看見那條小蛇的時候,一切僅僅是出于習慣,出于本能。
但現(xiàn)在看來,一切或許都在魏嬰的計劃中,在他的計劃中,他就是要他用這一次舍命相護,來做永遠把他困在皇宮里的枷鎖。
? ? ? ? ?盡管他仍舊不明白,如果僅僅如此,他大可以將一切都告訴他,為什么要去賭他會護著他。
? ? ? ? ?但有件事他卻是清清楚楚的明白了。
他要的自由,他要的解脫,他是怎么也不愿給他。

最近結(jié)課作業(yè)太多了,長畫室里了。。。
姍姍來遲,更一發(fā)大粗長
這倆人就是談戀愛情商不夠還嘴硬的典型,反面教材,不可參考(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