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雙帕彌什】苦刑之罰(終)
苦刑之罰(三)
任務出發(fā)前的例行鏈接測試。
尼恩和赫斯已經(jīng)檢測完成,去領取任務所需補給品。
“提法,準備好了嗎?”
雖然他和提法已經(jīng)進行過多次意識鏈接,但是想到少女膽小的性格,在非緊急的情況下都會提醒一聲。
提法點了點頭,放開意識海。
>>>鏈接……
>>>鏈接完成
>>>開始檢測
>>>意識海偏移0.3%
>>>開始校對
>>>校對完成
>>>意識海正常
茫然昏暗的意識海中亮起了思維信標,將提法曾經(jīng)的無色人生一同點燃。
她一直是個膽小的人,在接受改造之前,會偷偷的在角落里哭。
提法害怕疼,害怕圍繞在周圍用看實驗品的目光看著她的人,害怕死亡,害怕戰(zhàn)爭。
她不敢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軟弱,在空中花園里,殺戮,傾軋,勾心斗角,這些都是可以被允許的。
唯一不被允許的是懦弱和逃避,這座人類的避難所不會培養(yǎng)沒有價值的人。
當然,除了定義價值的那些人。
她躺在改造室的手術臺上,白色的無影燈帶著陰森的寒氣,提法既恐懼又期待。
也許變成構造體之后,就不會再有軟弱這種情緒存在。
讓她失望的是,鉭-193構成的身體中依舊裝著是那個無力的提法的意識。
思維信標微微搖曳,將提法從無趣的自我回憶中拉回,視覺模塊重新定格在青年的面孔上。
那顆代替了血肉心臟的機體核心開始發(fā)燙,意識海中流淌著從沒體會過的感受。
就在朱雀小隊擁有了指揮官的那一天,她迄今為止一團亂麻的人生有了新的開始。
不需要思考,只要按照指揮官的命令去做就好。
不需要迷茫,只要跟著指揮官的腳步就好。
不需要恐懼,只要看著意識海中微弱但堅定的思維信標,提法就有了戰(zhàn)斗的勇氣。
隨波逐流之人抓住了引領方向的旗幟,就不愿輕易松開手。
意識鏈接斷開,終端上任務提示聲刺耳而短促。
執(zhí)行小隊:朱雀小隊
>>>任務地點:035號城市
>>>任務內(nèi)容:小隊偵查任務,035號城市內(nèi)出現(xiàn)異常感染體,查明原因。
基地大門滑開,尼恩和赫斯走了進來,手里各提著一個箱子。
“指揮官,這是這次軍部給的補給?!?/p>
他們把箱子放到會議桌上,莫格和提法也走了過來。
莫格掃了一眼補給品,和平時出任務時沒什么區(qū)別。
不過多了小型的過濾裝置,看來這次的偵查任務的地點有可能帕彌什濃度較高。
“朱雀小隊,出發(fā)?!?/p>
如同過去的很多次任務一樣,他們再一次回到了荒涼而美麗的地球。
“提法,血清。”
他們的溝通淺短而有效,提法將一管血清注射入莫格體內(nèi),尼恩,赫斯正在警戒四周。
“帕彌什濃度超過標準,初步判斷城內(nèi)過濾塔出現(xiàn)故障?!?/p>
赫斯看著手中檢測儀器上的結果,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避免不必要的戰(zhàn)斗,優(yōu)先前往過濾塔?!?/p>
莫格說完又加上他每次任務前都會強調的話:
“不許擅自行動?!?/p>
“明白,指揮官。”
……
前往過濾塔的路上并沒有想象中的驚險,被拆爛的感染體殘肢散落在四周,平時隨處可見的感染體卻根本看不到。
莫格在這種壓抑的寂靜中心跳加速,視線不斷的觀察著四周。
這種反常的現(xiàn)象一定不會憑空出現(xiàn),他試圖從自己在法奧斯學到的東西中分析出現(xiàn)在所處的狀況。
莫格十分清楚,如果過濾塔沒出問題,那么帕彌什的濃度不會超過標準值。
如果過濾塔出了問題,現(xiàn)在他們面對的會是到處游蕩的感染體,而不是一片荒蕪的城市殘骸。
這矛盾的兩種情況,居然同時發(fā)生了,那么排除了所有他能想到的選項,哪怕剩下的猜想再荒謬,他也只能將可能性提到80%。
有人在這座城市里,操縱著感染體,甚至是帕彌什。
冷汗不斷的從他的額頭上滴落下來,這他腦海中構想出來的未知敵人時時刻刻沖擊著他的理智。
他混亂的思緒終于影響到意識鏈接,在他身邊的提法擔心的拉住他的防護服,問道:
“指揮官,你沒事吧?”
尼恩和赫斯也投來關心的目光。
莫格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恐懼藏了起來,冷靜下來,才能帶著隊伍活下來。
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隨即下達命令:
“赫斯,使用擴大算力的裝置,擴大探查范圍,我會加固意識鏈接,全力支持你?!?/p>
赫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命令。
在遠處,一座殘破的大樓樓頂,穿著灰色的長風衣的男人嘴角挑起輕佻的笑容,他轉動著手中的鐮槍,好像越過前方如潮的感染體看見了獵物:
“看來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人類還是挺能干的啊?!?/p>
話音落下,感染體涌向寂靜的城市,也涌進了赫斯的探查范圍。
“指揮官,大批感染體出現(xiàn),目標是……”
他的發(fā)聲結構故障了一般,發(fā)出干澀如鐵塊摩擦一樣的聲音:
“我們。”
一切反轉,寂靜的大地上感染體的機械怒吼響徹,小隊內(nèi)部一片死寂。
莫格咬了咬牙,緊張和恐懼讓他口腔內(nèi)腥氣彌漫。
“赫斯,感染體最少的是哪一面?”
赫斯立刻在終端的地圖上標記出來一個方向。
“朝赫斯標記的方向突圍,尼恩,聯(lián)系空中花園和附近的小隊,看能否派遣增援。”
感染體無窮無盡,至少對于四人來說是這樣的。
莫格意識開始模糊,他已經(jīng)接近生理上的極限,但還是盡力保持著意識鏈接。
提法他們的機體因為長時間不間斷的作戰(zhàn)已經(jīng)快要超負荷。
但是令他們精神一震的是,已經(jīng)能從層疊的感染體間看見外城的輪廓。
運輸機就在城外不遠處,只要能通過外城啟動運輸機,這些不會飛的感染體的威脅就沒那么大了。
大地震顫,巨大的陰覆蓋了朱雀小隊四人。
巨大的感染體拔地而起,阻斷了他們的去路,也阻斷了他們的生路。
提法看了一眼身邊的莫格,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身側的浮游炮發(fā)射出激光撞到巨型感染體身上。
令他們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xiàn),巨型感染體身上的傷口在帕彌什的作用下迅速愈合。
莫格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想起了出發(fā)前軍部派發(fā)的補給品,是巧合還是有意都不重要了。
“提……提法,架設小型過濾裝置,尼恩,赫斯,掩護提法。”
降低此地的病毒濃度,干掉那個大家伙才能有一線生機。
提法這次沒有照做,她抓住莫格的胳膊,說道:
“指揮官,我們幫你斷后,你先走吧。”
尼恩也想起了什么,神色放松了一點兒,說道:
“是啊,指揮官,我們有意識回傳,不會真的死掉的,只要指揮官登上運輸機,我們立刻意識回傳,這樣就都能活下去了?!?/p>
赫斯也連忙點頭,他也十分贊成這個完美的計劃,重啟對他們來說也只是換一具身體而已。
意識回傳嗎?聽起來十分完美的計劃。
但是那個意識回傳只是一個謊……
不,不一定是假的,沒有任何事實證明這項技術是假的,甚至空中花園一直流傳著依靠意識回傳不斷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士兵的傳說。
只要他點頭同意,自己和朱雀小隊的隊員都可能安然無恙,至少,他能活下來。
但是他否決的話,如果意識回傳是真的,他就是否決了所有人的生路,也否決了自己生的希望。
怎么辦,怎么辦?
死亡,恐懼,生的希望,不斷逼近的感染體,這一切都在迫使他說出那個是字。
莫格嘴唇顫抖,連呼吸都出現(xiàn)了停滯,朱雀小隊的性命壓得他喘不過氣。
“不行,不能意識回傳。”
簡短的回答,好似將他所有的精氣神抽空,扶住了身邊的斷墻才勉強站穩(wěn)。
提法抓住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哀求般的看著他說道:
“規(guī)定中,指揮官的性命高于構造體,而且我們不會真正的死去,只要您還活著,朱雀小隊總有一天會再次重聚,我們……我們也能再次相見?!?/p>
赫斯一邊阻止周圍的感染體靠近,一邊說道:
“沒錯,指揮官,哪怕是按照死板的規(guī)定,您優(yōu)先逃走也沒有問題?!?/p>
尼恩用重武器轟退巨型感染體,抽空點頭附和一下。
莫格露出燦爛的笑容,將最后一管血清推進身體里,說道:
“既然你們看過我的資料,知道我在學校是什么樣的人,我最討厭的就是規(guī)則,我最喜歡的就是打破規(guī)則。
我不一定是法奧斯最瘋的那個人,但毫無疑問的是個瘋子,可不能狼狽的逃回去之后讓另外一個瘋子嘲笑!”
莫格聲音里透著不容置疑:
“提法,架設過濾裝置,擊殺巨型感染體,一起離開這里,這是命令?!?/p>
提法無力的松開手,開始執(zhí)行命令。
戰(zhàn)場上再次響起槍炮的轟鳴聲,最后,巨型感染體轟然倒地。
莫格的左手垂在身側,這是剛才作戰(zhàn)時躲避不及受的傷。
尼恩和赫斯的仿生肌肉大面積的裸露在外面,提法的機體也布滿裂痕。
但是這些都是值得的,生路再次打開。
他們清理掉身邊的感染體,朝著運輸機的方向跑去。
在朱雀小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一顆子彈劃破空氣,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擊中莫格,巨大的沖擊力將他帶飛幾米。
提法朝他落地的地方跑過來,但是她的表情還有一絲絲的茫然,信息處理模塊根本沒有得到足夠的信息去分析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唯一得到的結論是:
這種攻擊下,人類活下去的概率基本為零。
“指揮官!”
尼恩,赫斯也緊隨其后,趕到莫格身邊,擺出防御的姿勢。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青年嘴里涌出,提法手忙腳亂的取出急救包,想給青年包扎。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滾落,遮住了視線,提法第一次痛恨構造體身體與人類身體的吻合。
莫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死亡沒有帶給他過多的恐懼。
他的思緒開始清晰,想到了那個人拋給他的問題。
到底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呢?甚至連命都丟了。
他模糊的視線中提法哭的狼狽不堪的臉漸漸清晰,他伸手碰了碰女孩的頭發(fā),嘴角無力的彎了彎。
“提法,尼恩,赫斯?!?/p>
聽見青年喊他們的名字,三人的視線一瞬間轉移過來,莫格再次開口,聲音虛弱但平靜:
“喜歡……地球嗎?”
他這句無厘頭的話讓三人一愣,隨即提法抓住他的手,回答道:
“喜歡。”
尼恩,赫斯也點頭。
莫格發(fā)出一聲微弱的笑,說道:
“我也很喜歡,雖然我出生在空中花園,但是我相信人類一定會回到地球,所以我進入了法奧斯學院,然后遇見了你們?!?/p>
他目光有些渙散,但是思緒依舊清晰:
“提法?!?/p>
青年輕喚了一聲女孩的名字,提法連忙靠近,聽見了莫格越發(fā)虛弱的聲音:
“提法,我沒有辦法陪你走下去了,但是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同伴?!?/p>
莫格這時候眼中閃過一瞬的哀傷,如果生活在那遙遠的黃金時代,他和尼恩,赫斯一定會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和提法,也會有不一樣的未來吧。
只是他是指揮官,提法是構造體士兵,一切的愛都要掩埋在戰(zhàn)爭和大義之下。
他合上雙眼,掩蓋住心中的一切,說出了最后的命令:
“朱雀小隊全員,聽清楚,這是命令,活下去,竭盡全力的活下去,代替我……去見證人類的黎明。”
最后的尾音落下,莫格的生命也隨之落下。
他最終有了所有問題的答案,如果他的死對于人類,對于同胞,對于同伴,有那么一絲的價值,那么不論多少次重來,他依舊會走上今天這條路,為了身邊的一切奮戰(zhàn)不休。
只是很可惜,提法,再也沒有辦法成為你意識海中的信標了,你要……加油??!
提法癱坐在地上,如同真正的機械體,沒有了一點點兒的生氣。
尼恩,赫斯聲音顫抖,但是還是努力的防守著四面八方的感染體。
突然之間,感染體好像收到了命令一樣,退后幾步,不再行動。
尼恩和赫斯警惕的看著從感染體潮中走過來的風衣男子。
而提法依舊怔怔的盯著地上面容平靜的青年,外界的一切都與她分割開來。
風衣男人笑容輕佻,他輕輕行禮,好似為一場戲劇獻上謝幕:
“果然是一場絕妙的表演。”
他轉過視線,眼神落在提法的身上,露出興致盎然的表情:
“你意識海里的負面情緒真是美妙的貢品,來吧,成為我們的同伴吧。”
男子手中出現(xiàn)了紅色的霧團,熟悉的感覺讓尼恩和赫斯驚呼出聲:
“帕彌什?你到底是什么人?!?/p>
他們試圖將提法擋在身后。
男子毫不在意他們的警惕,鐮槍一掃,兩人撞倒幾堵墻,沒有辦法再站起來,他用誘惑的語氣說道:
“這位女士,你不想活下去嗎?接受了這份力量,你就能實現(xiàn)所有的愿望。”
提法將手放在了逆元裝置上,問道:
“能夠復活死人嗎?”
男子挑了挑眉尖,戲謔的說道:
“那只有未來的你才能知道了,但是你不接受我的好意的話,可就一分鐘都活不下去了,那就什么都不可能了?!?/p>
莫格臨死前的聲音在提法的意識海中回蕩:
“活下去,竭盡全力的活下去?!?/p>
那是死者的囑托,也是生者的詛咒。
提法將逆元裝置生生掰斷,風衣男人滿意的笑了笑,將那團帕彌什病毒融入了女孩的身體。
提法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帕彌什在重塑她,從意識海到身體,碾碎再重造。
如同歐洲古老刑具鐵處女的鐵籠將她的下半身包裹,伸出的鐵刺貫穿了她的身體,讓她時時刻刻都痛苦不堪。
意識海中如同千百萬人同時哀嚎,沖刷著原本屬于提法的意識。
鐵籠合上,她不再是朱雀小隊的提法,而是升格者——苦刑之女。
那些貫穿她身體的尖刺,那些刻骨銘心的痛苦,是對她弱小的懲罰,是屬于她的苦刑之罰。
……
變成升格者之后,她做了很多事,但是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提法再次恢復清明的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不在地球上了,她被禁錮在一個保存艙中。
提法的表情變得驚慌失措起來,通過和灰鴉的鏈接,她突破苦刑之女的禁錮,重新想起了和指揮官的種種。
一團火紅闖進她的視線,是一名神色銳利的女性構造體。
提法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要來做什么。
火紅色構造體俯下身,與提法的視線相對,輕輕撫摸著提法的臉龐,好像在安慰一樣。
“我到底,我到底……”
紅色的長發(fā)與白色的長發(fā)糾纏在一起,如同生與死的糾纏,絕美中有著令人戰(zhàn)栗的殺機。
“我知道你在流淚,提法,重新獲得人性的你感受到了痛苦對吧?”
莫格死在眼前的一幕在提法的意識中就在昨天,她無助的重復著自己的疑問:
“指揮官,為什么他們會有指揮官,而我,我的指揮官就會……”
女性構造體露出煞氣肆意的笑容,說道:
“不能感受到痛苦的話就不能算活著,沒有痛苦的話就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p>
“我的任務是獵殺提法,而提法就在這里?!?/p>
紅發(fā)構造體將手發(fā)在提法的臉頰上,手中的太刀對準她的心臟,或者說機體核心。
“所以我會幫你逃離這里,為你送行,把所有的痛苦交給我——就如同他人一樣。”
“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事情,提法。”
長刀貫穿了機體核心,帶來了所有人都抗拒的死亡,也帶走了所有痛苦。
提法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她的思緒回到了沒有升格的時候,想起了一個傳說。
將死之人會看到已死之人。
那么提法還能見到指揮官嗎?
女孩努力的看向半空,似乎想在哪里見到誰,但最后那里只有一片虛無。
也是,自己是構造體,是升格者,怎么會像人類一樣見到幻像呢?
可是……
好想……再見到指揮官……
好想……告訴指揮官,提法已經(jīng)竭盡全力,不擇手段的活下來了……
但這幅身體,已經(jīng)無法再去見任何人了。
比起茍延殘喘,也許一個結束,對于在苦難中掙扎的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正因為此,在沙利葉的刀尖刺入胸膛之時,她才沒有任何反抗。
也許那灰白的嘴唇中沒有說出的最后的話語,不是死亡的苦楚,而是解脫的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