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回最后一個進門，把門虛掩著，走到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的李識乾三人身邊。 建筑內(nèi)部本身并不臟亂，只是長久無人，地上積了一層灰。剛剛張星回和梁聲聲進來只來得及檢查樓上樓下有沒有人藏身，還沒來得及清理。 李識乾也不太在意，隨便擦擦椅子就坐下了。室內(nèi)斷電很久，燈開不開，梁聲聲隨身帶了蠟燭，張星回點了個小火苗。悠悠的燭光照著四個人。 “他們起碼來了十個人，全部都是異能者。隊長四階一級，雖然比星回低一點，但沒有摸透敵人之前，我們這個狀態(tài)不適合硬碰硬?！崩钭R乾看著眼前橘黃色的燭火，有點困倦的說。 其實三個人點點頭。 行政大樓的大廳相當寬敞，她們處在正對門口的招待處的鐵制椅子上。 沒一會，門口傳來了推門聲。 在梁聲聲警惕的目光中，王乘洵先一步邁進來。打量了一圈后選定遠離二樓樓梯的右側空曠地帶，讓跟在他身后的人過去。 他手下的人動作很麻利，沒多久就收拾出來一片干凈地帶。這期間，矮個和王乘洵都沒動手。王乘洵沒什么，矮個讓人踹了一腳，但連一聲悶哼都沒有。 屋內(nèi)其余的地方都還是灰塵，也不好生火。大家開始吃餅干。 “不知道李隊長要往哪兒去？”王乘洵喝了一口礦泉水，突然發(fā)問。兩家從進來就一直沉默，默不作聲。李識乾的回話卻沒有什么驚訝:“不順路?！? “王某要去H基地，不知道是否能搭上李隊長的順風車？” “也許吧?！崩钭R乾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 月亮越升越高，月光逐漸透過玻璃照進來。王憐青掐滅了蠟燭，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室內(nèi)的一圈人，目光觸及屋外時，瞳孔驟縮:是小丑。 慘白的月光照著小丑穿的紅白條紋衫，紅色的卷發(fā)搖搖晃晃，圓頭的鼻子一抽一抽，濃墨重彩的臉上出現(xiàn)了興奮的神色，黑色的嘴角上揚:終于找到了。 小丑不會說話，眼里的殺意赤裸裸的張揚著。 王憐青剛想轉頭叫醒隊友，李識乾已經(jīng)平靜的站在她身后，張星回低著頭看她，梁聲聲臉色有點白，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小丑。她看向一直盯著屋外看的李識乾:“隊長，接下來我們要干什么？” 李識乾沒立刻回她，又看了一會兒，才對她淡定的說:“上樓?！? 接著又轉頭對早就起身但沒說話的王乘洵等人說:“二階上下，十二個。各憑本事吧王隊長?！? 王隊長扶了扶眼鏡，遮住眼里的一絲算計:“謝謝你，李隊長?！? 李識乾不可置否。飛快的做了布置后，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小丑兵團進入大廳。 頂樓突然生成幾條結實的藤蔓，飛快的往下生長。張星回一手抓住藤蔓，借力跳起來躲過了最先趕到的小丑，手里的火龍一燎，嚇退了試圖接近她的兩三個小丑。藤蔓迅速回縮，升到一定高度時，她向下射出幾枚燃燒著的子彈，火焰熔化了小丑看似輕薄實則堅硬的外殼，直插心臟。兩個小丑應聲倒地，化作兩顆璀璨的粉色晶體。 這是能晶，三個月前首次在小丑被斬殺后出現(xiàn)，經(jīng)過多方驗證，能晶內(nèi)含有的能量可以提升使用者的異能。 后來能晶成了除基地官方發(fā)行的貨幣以外的通用貨幣，流通性僅次于黃金。不少人為此殺紅了眼。 不過張星回對這兩個能晶的態(tài)度很冷淡，她見腳下沒有再纏過來的小丑了，就借著墻壁一蹬腿，用比藤蔓回縮還快的速度翻到了頂樓。她注視著天臺下邊的戰(zhàn)況。 李識乾不擔心張星回，她這邊的情況更棘手。 從現(xiàn)在的位置到樓梯口大概一秒就能到，王憐青帶著梁聲聲已經(jīng)進到了樓梯間。李識乾留下斷后，特質(zhì)的匕首在刺穿三個小丑的心臟后被損毀，她也不戀戰(zhàn)，把還沒變成能晶的小丑往外一推就往樓梯口跑。 王乘洵那邊看樣子是想殺幾個小丑然后從大廳門口跑走，結果不知道是誰貪了心，竟然又竄過來想撿走張李兩個人沒撿的能晶。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找事，李識乾倒也無所謂?？赊D身的時候，李識乾只覺得一股子涼意上身，她下意識的偏頭，躲過了一條直扎過來的鐵鏈。她反手用另一把匕首格擋，也不回頭看對方什么反應，直直往樓上沖。 偷襲不成的男人氣惱的轉身，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膚暗黃有創(chuàng)傷，瘦削的脊背清晰的可見肋骨。 之前張星回催生出的藤蔓還剩幾條，懸在屋外。除卻他們殺的和她們殺的，現(xiàn)在十二個小丑還剩一個，他握緊手里的鐵鏈，伺機殺掉這個小丑。 問題出在這里，它和其他一上來就蠻攻的小丑不一樣，它臉上的妝容明顯比其他小丑更精致，星星眼里甚至含有對面前人的鄙夷。它有點興趣的看了一眼眼前突然變得緊張的人類，然后拽著藤蔓爬上去了，壓根沒理面前準備攻擊自己的人。 張星回在天臺看的一清二楚，抬手一刀切斷了沒收回來的藤蔓。于是小丑沒爬到頂樓，而是停在了三樓…… 懵逼的小丑對上了懵逼的三張臉，看清楚面前的三張臉后，它臉上的笑容猛然一頓，立馬又加深了一些。 王憐青覺得自己有點虛，李識乾表情沒變，就是心跳快了一點點。她們倆從來沒見過妝容這么鮮活的小丑，按照越高級越生動的特性……面前這個小丑絕對不是區(qū)區(qū)二階的水平。 李識乾正比劃著怎么割對方喉時，笑著的小丑，面容突然扭曲了起來，漆紅的嘴里突然蹦出來一句話:“……圓圓新年快樂！”是尖細的女音，完整的像從錄音機里放的。 這句話突兀又不合時宜，現(xiàn)在離下一年可還有五六個月，在場也沒有人叫圓圓。不對，李識乾突然驚覺，按照目前人類已知的所有的情報，小丑是由中心馬戲團制造的，沒有自我意識和人際關系的怪物型士兵。也從來沒有會說話的小丑出現(xiàn)過，那眼前這個……李識乾又仔細盯著它的臉，像是要把這張臉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下來。 不管是為什么，她們現(xiàn)在要做的都是殺死小丑。 張星回在天臺待的有點急，但是李識乾沒給她發(fā)指令她也不能下去。眼看著小丑進了樓層，她想象著樓里的場景就覺得坐立難安。就在張星回即將憋爆炸的時候，終于看見樓層里放出來的信號，連忙從樓頂勾住手腕躍到三樓。 一進來她就感覺全身的血在沸騰，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跡?？凑疚皇抢钭R乾充當主攻手，現(xiàn)在攥著匕首在微微的喘氣；梁聲聲副攻，匕首尖端已經(jīng)反翹起來了；王憐青沉著臉在兩人后方，時刻準備接應。剛剛的信號就是王憐青被一路送到窗邊放出來的。 張星回的加入大大逆轉了局勢。在一番激烈的纏斗后，幾個人從三樓打到天臺，以李識乾自斷一條胳膊為代價，將已是強弩之末的小丑摔下樓。小丑在半空中沒有掙扎，但鉛白粉涂出來的臉上突然出現(xiàn)了悲傷的情緒，一滴眼淚擦掉了它臉上的鉛粉，李識乾捂著肩膀蹲在天臺邊緣，王憐青迅速趕來幫她將傷口恢復到30秒前。李識乾卻沒顧得上這個，她耳邊依然回想著那句突兀的，近乎詛咒的言語，和那張有點熟悉的臉。 張星回提前在樓下生好了火，小丑掉到火海里再無動靜。 遠遠的，王乘洵放下望遠鏡，看著火光沖天的夜景，笑了笑，揮手讓車隊開走。那個瘦猴早就在看見那個高階小丑之后就慌不擇路的跑回來了，手里的能晶卻沒掉。王乘洵也沒跟他計較擅自離隊這件事。倒是矮個撇了他一眼，不屑的撇撇嘴，什么細狗。 大火燒了整個后半夜，天亮時才熄滅。李識乾看了一夜的火光，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自己心里生根發(fā)芽。 天蒙蒙亮，她們準備走了。 李識乾從灰燼里翻出來一枚比之前見過的所有能晶都要紅的晶體，擦掉表面的灰塵，握在手里，好像還能感受到灼燒的滋味。 運送種子這個任務很快結束。她們不再留戀，立刻返回了A基地。 那是個大晴天，李識乾懨懨的靠在張星回身上排隊。 今天在任務大廳值日的業(yè)務員是個手腳麻利的小姑娘，李識乾沒排多久就等到了。 交接任務卡時，她不經(jīng)意的看了一眼對方，猛然怔住，遞過去任務卡的手不自覺的捏緊。 小姑娘不解的抬頭，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著李識乾錯愣的臉。 李識乾聽見自己在咽口水，但依然干澀的開口:“你是不是叫圓圓？” 圓眼睛的小姑娘不理解，但對眼前這人的印象還不錯，于是點點頭:“是，不過那是小名?！闭f完指指自己的胸牌:“您可以喊我的大名，趙滿?！? 李識乾沒再說話，按照流程交接完后走出大廳，直奔著車里的梁聲聲去。 “聲聲，我曾經(jīng)要求過你，每次出任務都必須在你認為最關鍵的時候使用一次你的異能?！崩钭R乾看著梁聲聲，突然說了這句話。梁聲聲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這是真的，所以她點點頭。 李識乾的聲音又變得干澀了:“那你能告訴我，在行政大樓里，你是什么時候用的異能嗎？” “在那個高階小丑第一次突然靠近你的時候，就是它說話之前。”梁聲聲如實回答。 李識乾從口袋里掏出那塊艷麗的能晶，對著梁聲聲說:“那麻煩你現(xiàn)在再用一次異能，我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問吧?！绷郝暵暱粗钭R乾。 “趙滿是不是和這塊晶石有血緣關系？”李識乾緊緊盯著梁聲聲。 梁聲聲對這個奇怪的問題表示疑惑，但下一秒她就下意識的說出來一個讓她震驚的答案:“是?！? 李識乾閉上眼，攥緊了這塊能晶。腦子里回想的，卻是自己曾經(jīng)參加過一個聚會，那個眼睛圓圓的小姑娘喝醉了，哭著說她的媽媽是在吃年夜飯時被抓走的，她連最后一句新年快樂都沒聽到。 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手鏈，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不久。李識乾突然轉身又走回大廳，在所有人奇怪的眼神中對趙滿說了一句:“圓圓，新年快樂?！甭曇羰强桃饽７碌募饧?，與她正常的嗓音不同。 趙滿捂著嘴，不知想到了什么。 李識乾不再關注別人，只是說了一句話后就離開了大廳。 只不過，從大廳到門口的車里，李識乾走在這條路上，又感受到了那種被灼燒的感覺，痛的她忍不住咬緊牙關，一滴汗堪堪滴落到她手心的能晶上。 晶石熠熠生輝，好像在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