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離家時，房前還不曾有山楂樹。屋后的杏樹和沙果樹倒是年年結(jié)果，結(jié)得最高的比房頂還高許多。當時我是個七八歲的姑娘，還不懂得山水相隔的無奈，只一味幻想著外面的世界。因此到了沙果紅透的季節(jié)，總要爬上最高的樹枝，呆看鄰居家的炊煙裊裊飄向天空……

那時，每年農(nóng)歷七月到了掛鋤的季節(jié)，祖母和母親就要開始給孩子們縫制棉衣了。在院子里清涼的樹蔭下，鋪開一張大塑料布，兩人就在上面絮起棉花。祖母眼花看不清，就叫我?guī)兔Υ┽樢€。我習慣把線穿得長長的，祖母就著急地說：“傻孩子呀，線穿得越長，嫁得越遠！”我卻好像得到了某種可以飛翔的啟示，把線穿得越來越長。十八歲那年，小姑娘如愿以償，被錄取通知書領(lǐng)出了家門。此后，回家被緊鎖在特定的節(jié)點上，故鄉(xiāng)的四季也開始漸漸疏遠。早年父母蓋新房，挪宅基，杏樹和沙果樹相繼被砍掉。后來在新房門前種下了幾棵山楂樹。直到前些年祖父彌留之際在夢中呢喃：“多好看的山楂樹??！”我才認真留意：晚霞里的它，散發(fā)著鍍了金一樣的光芒。

前年春節(jié)一家人回鄉(xiāng)過年，晚飯后，母親突然想起給外孫留了好吃的。去廚房許久后，端來一碗自己做的山楂罐頭，還不忘指著門前的樹，給我形容它們結(jié)果時的樣子。我向窗外望去，天已然黑透，燈光打在玻璃上，我只看見了一家人熱熱鬧鬧吃罐頭的光影。一時間，酸甜的滋味從舌尖涌進心里，我好像又嘗到了幾分秋沙果的味道。（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