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拿好了，一共二十文?！碧m兒接過油紙包好的糕點放入籃中，數(shù)出二十文交給了賣糕點的大嬸。 小姐最近胃口有些好，或許該多買些菜……蘭兒看著菜籃思考著。主要是寧小姐在的時候好，寧小姐夾的菜小姐不會推卻，每次都多吃了許多。 可惜寧小姐今天回她在辰陽的公主府了，看離開時她哭喪著的臉，估計要在公主府呆上三四日。 “那是……”蘭兒看到街角走過去兩個很是熟悉的背影，但仔細的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蛟S是因為前些時日和竹兒聊起了王家的幾個小姐妹，所以才像是看到了柳兒的背影。 蘭兒快步穿梭在集市中，買了許多小姐和寧小姐愛吃的菜。提著滿滿當當?shù)牟嘶@走出集市，蘭兒思索要不要回宅子看看竹兒。 “蘭兒？”一道輕柔的女聲在身后響起。蘭兒只覺得聲音很是耳熟，疑惑的轉(zhuǎn)身回頭看去。 “真的是蘭兒！小姐快來，我沒有認錯！真的是蘭兒！”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快步跑向不遠處，拽著一襲青衣俠客的姑娘就跑了回來。 “柳兒？你還活著……”蘭兒抓起柳兒的手，真實的溫度讓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二人，“您是……王小姐？” “真的是蘭兒。”王憐云似乎還是有點難以相信，“不是說趙家一家在那天……也被滅門了嗎？” “那幾天夫人遣了我和妹妹，還有好幾名家丁去山上的別院打理，這才避過一劫?！碧m兒平復(fù)著自己激動的想哭心情，“王小姐和柳兒呢？那…王家是不是也還有人……” 王憐云垂下眉，“襄王軍來的太突然，只有我和柳兒逃了出來。” “香兒沒能…”蘭兒心中燃起的希望瞬間撲滅，還想再問些什么，突然想起小姐還在山上，趕忙說道，“王小姐，我這就回別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家小姐。” “璃兒也活著么？”王憐云激動地說道，“對，我怎么忘了山上的別院呢。快，我和你一起去。” 趙璃輕撫著沈臨這些日子送來的書信，還有林語寧前段時間回公主府拿來的幾份文書。 新帝剛登基不過一年，便將前些年爭奪皇位時雜亂的朝政收拾的差不多，算是有些手段?？雌饋碓驹诰┲兴闶遣刈玖耍瑢巸合律侥俏迥?，也跟著學(xué)了不少。 只是或有隱患在京，不知新帝和沈叔叔能否注意到。等過幾日寧兒回山，和她說說這件事吧。 趙璃收好書信，轉(zhuǎn)頭向著林語寧的桌子。 明明平常兩人一同在書房時也沒有任何對話，都在各自看書或者寫些什么?？擅看螌巸喝ス鞲臅r候，這個別院中就少了些什么。 輕扶額頭，趙璃靠在了椅背上。 寧兒這趟去公主府也不知道幾日才能歸，等蘭兒回來問一問，準備些她喜歡吃的。 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趕著夜路回來。已經(jīng)和她說過很多次了，處理完公務(wù)就在府上休息一晚再回來，可每次都不聽。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寧兒總喜歡拉著她兩個人下山去逛集市，或者和她一起在小溪那釣魚，甚至晚上都要纏著和她一起睡。 趙璃輕微皺了皺眉，但想著想著，卻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姐小姐！”屋外傳來了蘭兒的聲音，打斷了趙璃的思緒。 聽聲音似乎還離別院有些距離，發(fā)生了什么讓蘭兒這么激動？今早蘭兒是和寧兒一起下山的，難不成是寧兒出事了？ 想到此處，趙璃趕忙推動輪椅，不小心把筆架弄倒，但她也沒時間在意了，快速出了書房。 “小姐！”蘭兒把菜籃往走廊邊一放，氣喘吁吁的跑到趙璃身前?！霸趺蹿s的這么急，寧兒出事了？”趙璃焦急的問道？ “不是……不是寧小姐出事……”蘭兒喘著氣，趕忙說道。 “那是怎么……”聽到林語寧沒事，趙璃便松了口氣，剛想問些什么，卻聽到了腳步聲，“蘭兒帶客人回來了？” “璃兒……”來人在院門口停下了腳步?！肮媚镎J識我？”趙璃有些疑惑，聲音很是耳熟。可她這么多年，也只有這些年會陪著寧兒下山逛集市，卻沒有再認識什么人。 “小姐，是王家小姐和柳兒??！”蘭兒總算是喘過氣了。 王家？柳兒？ 似是想到了是誰，但趙璃還是難以相信。 王憐云走到輪椅前蹲下，看著趙璃的輪椅和臉上的白布。路上蘭兒已經(jīng)和她們說過大致的情況，但她還是沒敢細想。當年那個最是活潑頑皮的趙家妹妹，現(xiàn)在目不能視，無法行走，這對她是多大的打擊啊。 卷起袖口，小心翼翼的牽起趙璃的手，讓她抓著自己的手腕。 趙璃想到了什么，輕輕地撫摸著，然后在距離手肘三公分的地方，摸到了一道橫著的，大約五公分長的疤。 “憐云姐姐？”趙璃喃喃道，手有些顫抖的撫上面前人的臉，再三確認，是和記憶中一樣的輪廓。 “你還活著……”趙璃緊緊握著王憐云的手，眼淚逐漸浸濕了白布。 “嗯，我還活著。”王憐云的眼淚也不自覺的滑落，“我以為我們幾家都沒有人活下來，這么多年都沒敢回來辰陽。要不是這次路過，柳兒在集市看見一個極像蘭兒的人，我或許真的要錯過你的消息了?！?多年未見的二人，終于還是忍不住相擁而泣。 柳兒走到蘭兒身邊，看著兩人，和蘭兒對視一眼，眼里都是高興。 夜晚，院子里。 “璃兒，這些年苦了你了。”王憐云有些心疼的看著趙璃。“我不苦，憐云姐才苦。當年王世伯可是怕你受苦，一點武都不舍得讓你學(xué)，卻沒想到你離開辰陽拜了師，成了這些年江湖上的青衣劍客?！壁w璃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我們都和小時候截然不同了?！蓖鯌z云輕笑道，“當年我們應(yīng)該誰都不會想到，玩鬧時留下的這道疤會成為我們相認的證據(jù)?！?“世事無常?！?趙璃舉起酒杯，王憐云也舉起，兩人的酒杯輕輕傾斜，灑在了桌邊。王憐云又給兩人酒杯滿上，一飲而下。 “憐云姐明日便要離開了么？”趙璃問道?！班?，這次是受人之托送藥，趕時間才會路過辰陽。明日便要離開加緊趕路了?！蓖鯌z云說道。 趙璃點點頭，卻聽見有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快步走來，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王憐云也看到了趙璃的笑容。 “璃姐姐，我回來……”林語寧高興地走入院中，卻看見趙璃對面做著一個不認識的女子，便停下了腳步，“有客人來訪，寧兒失禮了?！?“無妨無妨?！壁w璃招了招手，示意林語寧坐在她旁邊，“蘭兒說你這次至少要三四日才歸，怎么一天就回來了？” “我快速過了一遍那些公文，沒什么大事就早些趕回來了。”林語寧坐下，強忍想要牽著璃姐姐手的沖動。其實她是把那些緊急的公文都帶了回來，只是不想和璃姐姐分開好幾天。 趙璃有些疑惑，平常寧兒都不用她說就坐在她旁邊，還喜歡牽著她的手玩，今天怎么了？ “那也不必趕夜路，休息一晚再回來。說了很多次了，你不喜歡帶侍從，要是晚上出了什么事怎么辦?！壁w璃主動將手伸了過去。 “璃姐姐放心，我讓他們送我到山腳的。下次寧兒一定注意?！绷终Z寧牽起，笑著說道。 這句話已經(jīng)聽了不知道多少次……趙璃無奈的嘆了口氣。 “憐云姐，這是我的家人，林語寧。”趙璃笑著對王憐云說道，“寧兒，這是小時候就很照顧我們的王家姐姐，王憐云?！?“寧兒見過王小姐?！绷终Z寧松開趙璃的手，對著王憐云行禮。林語寧大概能猜到，王憐云應(yīng)該是當年辰陽之變的幸存者。 “你和璃兒一樣，叫我憐云姐吧?！蓖鯌z云饒有興趣的看著對面二人，“璃兒，你不如和我一起下山。下午我替你把過脈，如果是我的師父，或許能替你將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雙眼和雙腿雖然無法復(fù)原了，但至少調(diào)養(yǎng)一番，能與常人一般壽數(shù)。” 趙璃感受到被牽著的手稍微緊了些。 “憐云姐，我不想離開這?！壁w璃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王憐云盯著趙璃，許久才長嘆一口氣。 “沒想到，當年最不想離開家的我，這么多年都不敢回來。而最想離開的你，卻從沒離開?！蓖鯌z云笑著搖了搖頭，“也罷，明日還得趕路，先去休息了?！?王憐云走到趙璃身前，摸了摸當年這個最小的妹妹，“你再考慮一下吧。明早就不等你起床了，先和你說一聲。等回頭事情辦完了，我再來辰山找你?！?“憐云姐早些休息?！壁w璃聽著王憐云的腳步聲離開了院子，“寧兒趕路回來也累了，早些睡吧?！?“嗯，璃姐姐，寧兒先去睡了?！绷终Z寧說著，快步離開了院子。 趙璃慢慢推著輪椅回到了自己房間，卻發(fā)現(xiàn)林語寧今天沒有在她房間，思索了片刻，又推著輪椅離開了。 “來了。”聽到敲門聲，林語寧趕忙把看完的公文放好出來開門，“璃姐姐？怎么了？” 趙璃沒有回話，推著輪椅走進房間。林語寧剛關(guān)上門，就被趙璃牽著走到床邊。趙璃摸索到床沿，雙手撐著。林語寧趕忙上前抱著趙璃躺上床，替她將外衣脫下。 “璃姐姐怎么今日來和寧兒一起睡了？”林語寧把輪椅放在床邊不遠處，輕聲問道。 “平常都是你跑來我屋內(nèi)，怎么不許我來一次？”趙璃說道?！澳母夷母?，今天不是怕打擾璃姐姐休息嗎…”林語寧訕訕的笑著，吹滅了蠟燭，也爬上了床。 “說謊?！壁w璃敲了下林語寧的頭，“你現(xiàn)在就和剛上山時候一樣?！?林語寧沒有說話，也不否認。趙璃也不催促，抓著她的手，輕輕捏著她的手指。 過了很久，林語寧才開口說話 “寧兒只是……沒來由的害怕?！绷终Z寧稍稍握緊趙璃的手，“突然有一種，璃姐姐離我很遠的感覺。” “因為憐云姐？”趙璃輕聲說道。 “嗯，王小姐…憐云姐知道璃姐姐的小時候，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璃姐姐和憐云姐在一起也很開心?！绷终Z寧說道，“璃姐姐，我知道這只是我沒來由的想法，但真的莫名的害怕。” 趙璃將林語寧摟進懷里，思考了許久。 過了幾日，趙璃突然將林語寧叫到書房 “寧兒可知道京中隱患？”趙璃突然說道?！扒皫兹湛吹角鍍簩懙男?，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绷终Z寧點了點頭，她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過幾日，你就下山去京城吧。”趙璃說道。“璃姐姐要拋下寧兒？”林語寧慌忙的抓著趙璃的衣袖。 “不是拋下，只是暫時分開。沈叔叔那還是需要你去幫幫他?！壁w璃搖了搖頭?！皩巸翰幌牒土Ы憬惴珠_?！绷终Z寧的聲音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寧兒去京城幫著沈叔叔和新帝，我去和憐云姐見她師父調(diào)養(yǎng)身體。”趙璃松開林語寧，手輕撫上她的臉。 “等我去京城找你，你就帶我去看看沈叔叔和語清，帶我走走皇宮大內(nèi)。然后我們一起去走遍天下，去看名川大山。你小時候不是想去海邊么，我們也一起去。” “寧兒相信璃姐姐嗎？” 林語寧撫在趙璃的手上。 “寧兒肯定是相信璃姐姐的，只是寧兒不想和璃姐姐分開，即使是幾日都不舍得?！绷终Z寧眼角滑落一滴淚，被趙璃輕輕拭去。 “如果寧兒相信璃姐姐，那就在京城等等我，璃姐姐一定會去找你的。” 過了些時日，王憐云辦完事，抓緊趕回了辰山，卻在山腳看見林語寧帶著十幾名侍衛(wèi)慢慢的走，走了好久才離開辰山。 王憐云疑惑的上了山，又看見別院門口有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本來我還想回來多勸勸你和我一起下山，沒想到你已經(jīng)準備好了。”推著趙璃走進院子，聽了她的話，王憐云無奈的說道，“居然舍得和你的寧兒分開？” “不舍，可此次離別并非永別，我會去京城找她的?！壁w璃輕笑道。 “是啊，一個看著山腳不知道多久，一個在山腳下邊都一步三回頭，真是讓我看了都有些不忍?！蓖鯌z云取笑道?！皯z云姐別打趣我了?！壁w璃輕咳了一聲，臉頰有些微紅。 “前些時日還不愿和我下山，這幾日是怎么想通了？”王憐云問道。 趙璃沉默片刻。 她以前一直覺得，族人用命換了她活著，他們葬在了這，那她便也一起死在這。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她也許是把這座山當成了一座籠子，為了逃避，將自己困在里面，害怕走出這里。而寧兒曾經(jīng)飛出了籠子又自愿回來，只是為了她。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為了寧兒，飛出這座籠子。和平常下山逛集市不同，真正走出這座山，走出去看看。 趙璃摩挲著手上的發(fā)簪，嘴角輕微上揚。這是林語寧九歲那年和蘭兒學(xué)做的第一支發(fā)簪，也是寧兒第一次喊她璃姐姐時送她的。 “寧兒前些日子說害怕。”趙璃說道，“怕我離她很遠?！?“因為我？”王憐云似乎猜到了一些。趙璃點點頭。 “我或許能理解一些她的不安，因為過去寧兒離開的五年，我也在害怕以后的日子沒有寧兒。我的過往沒有寧兒，這已經(jīng)是無法改變的事。但是我希望寧兒能去做喜歡做的事，然后能有我陪在她身邊?！?王憐云摸了摸趙璃的頭 “原本我還很擔心你，擔心過去的日子，擔心你的將來?，F(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不用擔心了?！蓖鯌z云微笑道，“雖然有過痛苦的日子，但你現(xiàn)在有寧兒陪著你，以后也是。” “嗯，我現(xiàn)在也很期待能和寧兒一同游歷天下?！壁w璃笑著。 “我真的覺得，能遇見寧兒，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