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五種

清　紀昀

　　《閱微草堂筆記五種》，一般稱為《閱微草堂筆記》，是指紀昀所著的五本志怪筆記小說集《灤陽消夏錄》、《如是我聞》、《槐西雜志》、《姑妄聽之》、《灤陽續(xù)錄》的合稱。紀昀，字曉嵐，別字春帆，號石云，道號觀弈道人、孤石老人。紀昀認為《聊齋志異》“以傳奇法志怪”的手法文體模糊、情節(jié)過于細膩、虛構成分過多保持批判的態(tài)度，而認為應該追摹六朝志怪風，因而創(chuàng)作《閱微草堂筆記五種》，在書中刻意針對《聊齋》艷遇故事的情節(jié)比比皆是。

閱微草堂筆記五種·卷一（灤陽消夏錄一）

１，長生豬

　　胡御史牧亭說：他鄉(xiāng)里有人養(yǎng)了一頭豬，這豬看到隔壁老翁就怒目狂叫。奔跑著沖上去要咬他；看到別人則不是這樣。隔壁老翁開始對它很惱怒，要想買來吃它的肉，后來一想就醒悟過來，說：“這大概就是佛經所說的前世冤業(yè)吧，世界上沒有不可解的冤仇。”于是用好價錢把它買下來，送到寺廟里做長生豬。以后再見到它，這豬就帖著耳朵親熱地迎上來，不再像過去那副樣子。曾見過孫重畫的伏虎羅漢，有西蜀李衍的題詩，詩曰：“
　　至人騎猛虎，馭之猶騏驥。豈伊本馴良，道力消其鷙。
　　乃知天地間，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
　　可以為這件事作注解。

２，狐語

　　滄州劉士玉舉人家有間書房，被狐貍所占據。這狐妖白天同人對話，擲瓦片石塊擊打人，但就是看不到它的形體。擔任知州的平原人董思任，是個好官，他聽說這件事后，就親自前往驅除狐妖。正當他在大談人與妖道不同的道理時，忽然屋檐上大聲說：“您做官很愛護百姓，也不撈取錢財，所以我不敢擊打您。但您愛護百姓是圖好名聲，不撈取錢財是怕有后患罷了，所以我也不躲避您。您就不要再多說了，以免自找麻煩。”董狼狽而回，好幾天心里都不快活。劉有一個女傭人，很是粗笨，唯獨不怕狐妖，狐妖也不擊打她。有人在與狐妖對話時問起這件事，狐妖說：“她雖然是個低微的傭人，卻是一個真正孝順的女人。鬼神見到她尚且要斂跡退避，何況是我輩呢?！眲⒂谑墙信畟蛉俗≡谶@間房里，狐妖當天就離去了。

３，諧鬼

　　愛堂先生說：聽說有一個老夫子晚上走路，忽然碰到他死去的友人。夫子素來剛直，也不害怕，問道：“您到哪里去？”回答說：“我做陰間的官吏，到南村去辦勾魂的差事，剛巧同路罷了?！庇谑蔷鸵黄鹱?，到了一間破屋子前，鬼說：“這是讀書人的房子?！眴査趺粗溃碚f：“一般人白天忙忙碌碌，他的靈性就淹沒了。只是在睡著的時候，不生一絲雜念，人的元氣精神明朗清澈，胸中所讀過的書，字字都吐出光芒，從人的百竅里出來，它的形狀隱約紛亂，燦爛如同錦繡。學識像鄭玄、孔安國，文章像屈原、宋玉、班固、司馬相如，光彩上照高空，同星月爭輝。其次的幾丈高，再其次的幾尺高，這樣逐漸減少，最低的也有微光閃爍，像一盞燈，映照門窗；人不能看見，只有鬼神能看到罷了。這房子上的光芒高有七八尺，由此知道。”夫子問：“我讀書一輩子了，睡眠中光芒有多少呢？”鬼吞吞吐吐了好久，說：”昨天經過您教書的地方，您剛巧白天睡覺，看到您胸中有厚厚的高頭講章一部，考試的試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應試的策文三四十篇，字字都化成黑煙籠罩在屋上。學生們誦讀的聲音，就像在濃云密霧之中，實在看不到什么光芒，不敢亂講?！狈蜃討嵟爻饬R他，鬼大笑著走了。

４，鬼詩

　　東光人李又聃先生曾經到宛平相國廢棄的園子里，看到廊檐下有詩二首，其一說：“颯颯西風吹破欞，蕭蕭秋草滿空庭。月光穿漏飛檐角，照見莓苔半壁青?！逼涠f：“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云行。憑欄坐聽譙樓鼓，數到連敲第五聲?！蹦[約暗淡，幾乎不像是人書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