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成了人類恐懼自然的載體，是殘忍的、無法捉摸的自然的象征。

公元前2500年，在首個統(tǒng)治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國家阿卡德帝國里，其國王使用的滾印上面就印著巨大、兇惡的野獸形象。

唐代，當中原人民南下，面對燥熱、神秘的叢林，他們?nèi)绱嗣鑼懀骸耙跋?、隆隆雷聲孕育的龍、興風作浪的巨鱉，以及在水下洞穴中發(fā)光的巨大蜃蛤，混亂喧囂?！?/p>

對動物亦真亦假的記錄，貫穿了整個人類歷史。直到今天，這份恐懼似乎還刻在了人的基因里，沒有消散。

2012年，英國工人丹尼絲·馬丁和她的丈夫鮑勃在倫敦郊外的埃克斯鄉(xiāng)下露營。夜幕降臨時，穿過篝火的火苗，她瞥見一個影子。這位不速之客站在90米之外，丹尼絲叫來了鮑勃，后者拿望遠鏡細看，最終緩緩說道：“一頭獅子。”

這句話像平地驚雷，把周圍的人都炸開了。聞訊而來的警察擠滿了整個營地，帶著麻醉槍等待獅子的再次出現(xiàn)，直升機在上空盤旋偵查著一切，新聞報道也迅速跟上，推特上的網(wǎng)友們在熒屏的一邊不放過任何消息動態(tài)。一場大型狩獵一觸即發(fā)。

結(jié)果，一切都是一場過于張揚的誤會。

那只“消失”的獅子，其實只是附近人家飼養(yǎng)的橘色家貓，只是體型比一般貓大了許多。當主人看見新聞時，他就猜到了結(jié)局?！爱吘?，它是那里唯一的大塊頭黃毛家伙。”

人對動物的恐懼，部分也變成了敬畏。于是，動物神明就出現(xiàn)了。在埃及，太陽神荷魯斯就有著獵鷹的形象。

而對貓的崇拜更是夸張。在希臘神話中，不僅太陽神的女兒巴斯特是貓的化身，所有的貓都具有某種神力，以至于如果一戶人家中出現(xiàn)了死貓，家中所有人都要剃光眉毛。這還不夠，人們還需要給死去的貓涂上防腐劑，運到布巴斯提斯城的神圣之地儲藏。

古埃及也有犬神。古埃及神話中的死神阿努比斯，就是非洲狼的化身。壁畫上，他長著狼頭人身，接引并審判亡者，還承擔著保護冥界的職責。

與貓相同，狗也不是一天就成為了“人類最好的朋友”的。

早在500萬到700萬年前，真正的犬科動物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直到很久之后，人類才開始馴化它們。

在西方，最早的家犬化石證據(jù)是一個14000年前家犬的下頜骨化石，由此推斷出狗被人類馴化的時間遠晚于犬科動物出現(xiàn)的時間。

身為最早被馴化的動物，從這時起，狗才“登堂入室”，進入了人類的家里。

在打工人與“貴族”間反復橫跳

踏入尋常百姓家后，動物們并非一朝得寵。?擺脫了成為食物的命運后，以犬類為例，它們首先成為人類的狩獵助手和守衛(wèi)。

在古代近東地區(qū)和歐洲，為了擁有更多適合狩獵的犬類，人們就已經(jīng)開始控制狗的交配、繁殖，還有外觀改造。?即便是如今被視為中產(chǎn)象征的貴賓犬，曾經(jīng)也是狩獵的好手。“它似乎是一種輕浮和被嬌慣的動物，除了作為玩物和社會象征，想象不出它還有什么用處?！倍瘟x孚的吐槽，在過去可不成立。在法國，貴賓犬曾被廣泛用作獵犬，尤其是用于獵鴨。

為了方便貴賓犬狩獵，法國人還給它們“做造型”。

早在300年前，人們就發(fā)明了“獅子剪”，把貴賓犬背上和身體后面的毛發(fā)剪短，使得它看起來很像一只鬃毛很多的小獅子。此舉是為了讓貴賓犬游泳更省力。即便是如今已成為貴賓犬時尚標配的“蝴蝶結(jié)”，早先也是為了讓它在草叢中跑動時易于分辨。

幾乎所有現(xiàn)在的寵物犬都有一個會狩獵的祖先。來自西班牙的斯派尼爾犬，就曾被訓練用來打獵、捕鳥。17世紀的學者還記錄了如何訓練這種犬類的過程：教它躺下、貼在地上，以及在捕鳥網(wǎng)拖過身上的時候一動不動。

一切都在證明，歷史上的寵物犬，只是全員打工人罷了。

貓也沒好到哪去。被寄予捕鼠厚望的它們，總被人們趕去捉鼠第一線，甚至還背過黑鍋。不少人認為中世紀那場鬧得人心惶惶的“黑死病”之所以如此瘋狂，就是因為貓的數(shù)量銳減。

1223年，教皇格里高利簽署了一份名為《教皇之聲》的文件，指控放蕩的女巫和偽裝成黑貓的惡魔路西法相互勾結(jié)。文件一出，歐洲范圍內(nèi)的大量貓陸續(xù)被捕殺。巧合的是，一個世紀內(nèi)，瘟疫來襲，鼠患成災(zāi)。

但英國自然作家艾比蓋爾·塔克在《人類“吸貓”小史》中鄙夷地駁斥了這一假說。沒有人能證明教會及民眾到底獵殺了多少貓，而持這一說法的人，也低估了貓的生存能力?！凹邑埵沁m應(yīng)性超群的頑強生物，很難捉住且數(shù)量眾多，幾乎和老鼠的繁殖力一樣強?！?/strong>

在狗需要狩獵、貓需要捕鼠的時代，寵物身上的實用性大于情感、觀賞價值。直到生產(chǎn)力提高到不需要寵物“做事”后，它們身上的萌寵價值才占據(jù)了第一位。例如，在宋代，平常百姓養(yǎng)犬做寵物就已不是一件稀奇事。

血統(tǒng)高貴或者體型巨大的寵物是人類身份的象征。

公元前3世紀，古希臘詩人提奧克里圖斯記載了一次游行，在王公貴族身后跟著“很多野生動物，包括一只母獅”。

在托密勒二世的統(tǒng)治下，這種帶有炫耀、顯示自己權(quán)威性質(zhì)的游行更加夸張：4頭大象、24只雄獅、16只獵豹、2400條獵犬……以及各種奇珍異獸。

所有動物，整整用了一天才通過亞歷山大城的體育館。

這一傳統(tǒng)延續(xù)了下來。13世紀，冒險家馬可?波羅來到忽必烈大汗的宮廷，看見一只雄獅對后者俯首帖耳后震驚不已?！蔼{子一見大汗便猛然匍匐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之態(tài)顯而易見，似乎承認大汗是主人。獅子沒有被鎖起來，卻安然不動，確實令人驚嘆?！?/p>

新萌寵時代，被忽視的養(yǎng)寵陰影

“斯派尼爾犬本性深情，就此而言它超過所有其它生物，不論冷與熱、雨或晴、日或夜，它們都不會拋棄自己的主人?！?/p>

17世紀的理查德?布羅姆寫下的宣言，后來成為了人們對寵物犬的基本認知，即它們有著最可貴的一種品質(zhì)——忠誠。

流行文化更是加深了這一印象。

1987年的經(jīng)典電影《忠犬八公物語》改編自日本真實故事，講述了一只名叫阿八的寵物犬對主人忠貞不二，甘愿等待一生的故事。電影上映后狂攬54億日元票房，成了當年日本影壇票房冠軍。

34年后，美國導演萊塞?霍爾斯道姆再次把這個故事搬上銀幕，取名《忠犬八公的故事》。這一次，這只寵物犬感動了全球影迷，賺足了眼淚。直至今天，電影里的小狗八公，仍是流行文化史上最知名的寵物犬之一。

21世紀，寵物迎來了它們的黃金時代。在美國，超半數(shù)家庭會飼養(yǎng)一條狗或者一只貓，又或是兩者兼有。人們每年在寵物身上花費高達60億美元。

而在中國，喂養(yǎng)寵物的人也越來越多。《2021年中國寵物行業(yè)白皮書》指出，城鎮(zhèn)家庭中，寵物貓的數(shù)量高達5806萬只，寵物犬則是5429萬只，部分家庭還是貓狗雙全的人生贏家。

寵物經(jīng)濟不容小覷。僅寵物犬的市場規(guī)模就有1430億，寵物貓的市場也超過了1000億。曾經(jīng)讓人感到新奇的寵物酒店、美容、殯葬等新生事物，這兩年也早已走進了大眾視野，掏空了寵物主們的錢包。

社交網(wǎng)絡(luò)上，寵物還成為了雷打不動的流量密碼。

沒有寵物的打工人在萌寵博主的圖片、視頻中“吸貓”“吸狗”，日復一日地貢獻著流量，還有真情實感。

一切的景象都看似如此美好，讓人忽視了面對寵物時，人不僅僅只有單純的愛。

“寵物的存在是為了人類的愉悅和便利?！倍瘟x孚犀利地道出，人與寵物的關(guān)系里，往往隱藏著常常被我們忽視的單方面的權(quán)力與支配。

在美國，大多數(shù)人喂養(yǎng)寵物狗只有兩年或更短時間。等到它們不再小巧可愛，或者展露出令人感到厭煩的性欲、礙手礙腳時，他們就有可能拋棄，甚至除掉這些小生命。

如果說抹去生命是更暴力的支配方式，那么相比之下，人對寵物的改造則較為溫和，甚至被許多人接受。

如今流行的寵物整形、美容，歷史上早已存在。18世紀，當貴賓犬在法國成為時髦的寵物時，貴賓犬理發(fā)師應(yīng)運而生。他們生意興隆，擠在塞納河河畔旁，為人們送來的貴賓犬設(shè)計、打理各種造型，例如蝴蝶結(jié)、同心結(jié)、各種字母等。

“狗一方面喚起一個人力所能及的最好品質(zhì)——對虛弱和依附性生命的自我犧牲式獻身，另一方面誘惑人以一種任性專斷，甚至悖理的方式行使權(quán)力?！?/strong>段義孚的描述，放在其它寵物身上也可成立。

面對寵物，人選擇成為天使，或者魔鬼，有時僅僅在于一念之間。

參考資料：

1.《制造寵物》[美]段義孚 著，趙世玲 譯，光啟書局

2.《人類“吸貓“小史》 [英]艾比蓋爾·塔克 著，黃竹沁 譯，楚塵文化

3.《2021年中國寵物行業(yè)白皮書》 中國畜牧業(yè)協(xié)會寵物產(chǎn)業(yè)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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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西武

編輯 | 張文曦

校對 | 楊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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