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隨風飛舞瀟灑人生

本篇繼續(xù)《詠白海棠詩》系列的分析，接著來分析黛玉的海棠詩：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那么黛玉這首詩所言的又到底是何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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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上一篇的末尾，大家看我分析此詩的第一句，就應該大致猜到這首詩的整體意思了。這第一句就是在吐槽董小宛、靜妃兩個人的“不貞”，所以其實全首詩主要就是對二人進行無情的諷刺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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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黛玉的人設(shè)之一，就是尖酸刻薄呀。所以作者把很多罵人的話都安排在黛玉的身上，借她之口來進行諷刺。例如上篇分析的黛玉那幾句酒令，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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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此詩的理解角度，我要重點說明一下。一般的讀者或研究者，出于習慣性思維，都以為黛玉這首詩也是在以花喻己。這是不對的，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作者設(shè)計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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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兩盆海棠花，分別代表了董小宛和靜妃這兩位順治皇帝后宮中的美人。這是海棠詩社整段書的主旨，這段書是主要寫她們兩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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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說，黛玉（徐燦）就是個局外人，作者不會突兀地改變海棠花的影射重點，去讓黛玉（徐燦）以花喻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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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書中情節(jié)的安排也能看出這一點。黛玉作這首詩的整個過程，是一直遠離眾人的。她看花，是從房外看進房內(nèi)，隔著半卷的湘簾和半掩的門，看到房里的兩盆海棠花。所以她第一句就先表明了這一點，也就是脂批說的“且不說花，且說看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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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大家再看書中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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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黛玉或撫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們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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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一開始就是獨自一個人在外面院子里。然后下面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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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背著手，在回廊上踱來踱去，因向黛玉說道：“你聽，他們都有了?！摈煊竦溃骸澳銊e管我?！睂氂裼忠妼氣O已謄寫出來，因說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庇窒蝼煊竦溃骸跋憔屯炅?，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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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是在回廊上向院子中“蹲在那潮地下”的黛玉說話。為何這里特別提到黛玉“蹲在那潮地下”？因為這不就是特意呼應“齡官畫薔”嗎？齡官就是蹲在花園的潮地上的。所以這也證明了齡官的確也是影射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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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最后黛玉在寫詩時，她的動作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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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筆一揮而就，擲與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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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遞而是“擲”，說明黛玉仍與眾人有一段距離，她不愿意參與到那幾個人中間去。所以黛玉從頭至尾，就一直遠離眾人，沒有跟其他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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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徐燦就是個局外人呀。她不可能進入到皇宮里面，參與皇帝、董小宛、陳之遴、靜妃這些人的活動。所以從她的角度，當然就是從門外看門內(nèi)，她只是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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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的海棠詩，就是寫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董小宛與靜妃，并對她們作出評擊與嘲諷。這才是理解這首詩的正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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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下面我們來細看整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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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句“碾冰為土玉為盆”。這句繼續(xù)呼應了第一句的“不貞”，而且還有更深的含義。先來看字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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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碾冰為土”？我們知道，海棠花瓣是比較細小的，現(xiàn)在這白色的花瓣，參差錯落地掛在枝條上，月光照在上面，遠遠看去，豈非就好像月亮（“冰盤”）被碾碎了，變成了粘在枝條上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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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月光也同樣照在花盆上，花盆染上了白色，似乎是玉石做成的，所以說“玉為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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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比喻，顯然都不是好話呀。前面探春等人要不把雪白的海棠花比喻為美人的冰肌玉骨，要不比喻為嬌小玲瓏的三寸金蓮，要不比喻為冰清玉潔的美麗的素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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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黛玉卻偏說這是簾內(nèi)碾冰盤（對應香菱說過的“珍珠簾外掛冰盤”），這冰清玉潔的“冰盤”被碾碎了，成為了骯臟的塵土；那高貴的玉石，也拿來做了低賤的花盆。這不是極其地貶低這兩盆海棠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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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從這字面的意思，我們就能深深感受到黛玉的惡意。接著再看看深層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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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明文交代了，“寶釵”這個名字，是出自李義山的“寶釵無日不生塵”。大家瞧，在作者的設(shè)計中，寶釵本來就是跟“塵土”掛鉤的。我們來看看李商隱這首詩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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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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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花啼露莫留春，尖發(fā)誰非怨別人。

若但掩關(guān)勞獨夢，寶釵何日不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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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詩本意是說，殘花哭哭啼啼埋怨留不住春天，但誰讓你這么早開放呢？開的早自然就殘得早，怨不得別人。人猶殘花，若是一旦掩門空閨獨夢，不再日日梳妝打扮，這寶釵自然就日日生塵了。那么，要到何日，寶釵才能重新戴到頭上，不至于因空置而生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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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注意，這最后一句是個問句。意思是這個“掩關(guān)勞獨夢”的人，什么時候才能再遇到良人，才能再讓寶釵有用武之地。此詩的本意，是李商隱感嘆自己已成殘花，不知何日才能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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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作者把這首詩套在靜妃身上，就真是很絕妙了。靜妃不是十三歲就嫁給順治成為皇后了嗎？她就是典型的“尖發(fā)”。然而她十五歲就被廢了，所以也是殘得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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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寶釵自己說要“珍重芳姿晝掩門”，那就是“掩關(guān)勞獨夢”了?！?strong>寶釵”此時自然是日日“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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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七十八回寶玉跑到蘅蕪苑，寶釵已搬走，婆子就說要“掃掃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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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寶釵在她的海棠詩里，自比漢朝的陳阿嬌皇后。陳皇后獨居長門宮，宮中長期無人打掃，也是沾滿塵土。大家看李白的《長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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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

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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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總是需要有希望的嘛--李商隱的希望是復出，靜妃的希望，自然就是“返魂”。只是靜妃返魂返到了陳之遴身上，“寶釵”終于可以“不生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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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作為首飾的“寶釵”是不“不生塵”了，可是寶釵這個人，卻是紅杏出墻，在身體上是出軌了，沾上了塵土，變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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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碾冰為土”還是諷刺寶釵（靜妃）的“不貞”。同時也是直接諷刺寶釵那句“欲償白帝憑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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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后文眾人作詠絮詞那一段中，寶釵的詞中就說了一句“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這個“芳塵”指的就是陳之遴。寶釵是說她即將與陳之遴分別，并不會覺得難舍難離，她又豈會永遠委身于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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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接著說的“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就是回答探春的那句“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的，陳之遴還是有不舍得分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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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完靜妃，接著來說董小宛。董小宛是出身于“風塵”，她比之于靜妃，就更是“塵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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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董小宛的這個身世，在宮中是秘密，少部分人私下里知道沒問題，但不能公開說。一旦被公開，則董小宛在宮中再也無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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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寶玉在他的《種菊》中，就說要“泉溉泥封勤護惜，好知井逕絕塵埃”。順治皇帝表示要好好愛惜董小宛，要盡力“封”蓋她的秘密，讓她與過往“塵埃”般的身世隔絕。也就是為她編造了一個假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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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寶玉這層意思，寶釵自然是不屑的。她在第二十二回中，借禪宗的典故進行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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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道：“實在這方悟徹。當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尋師至韶州，聞五祖弘忍在黃梅，他便充役火頭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說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藭r惠能在廚房碓米，聽了這偈，說道：‘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五祖便將衣缽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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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的意思是說，順治想要“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這沒用，是不能“了”的，掩蓋不住秘密，保不住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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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一日在宮中，就很難堵得住眾人悠悠之口。只有做到“本來無一物”，董小宛死了，“菩提”已經(jīng)“非樹”，“明鏡”已經(jīng)“非臺”，才沒有東西來“染塵埃”，才沒有閑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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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寶釵的毒舌比之黛玉，也是不遑多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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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中，黛玉在寶釵之前說的那段禪語，也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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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無可云證，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據(jù)我看，還未盡善。我再續(xù)兩句在后?！币蚰钤疲骸盁o立足境，是方干凈?！?/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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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偈語是：“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云證。無可云證，是立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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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四句的“證”，其實就是“三媒六證”的“證”。書中對此有注腳:第六十八回鳳姐為了尤二姐的事大鬧寧府的時候，就說“你就愿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個體統(tǒng)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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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可云證”的“斯”，指的就是前句“你證我證，心證意證”。寶玉是說：他和董小宛，的確是沒有“三媒六證”，但有兩人的心心相印就足夠了，就可以為他們證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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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后兩句的“證”，是證據(jù)的意思，即董小宛的身份證明。寶玉是說，要掩蓋秘密，大家都沒有閑話可說，董小宛才能“立足”宮中。所以說“無可云證，是立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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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黛玉加的兩句偈語，說的就是后來董小宛在宮中無法“立足”，也就是人沒了，這才是真的“干凈”，才是“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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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寶玉悟禪機”的這一回書，說的就是因董小宛之死，順治鬧著要出家五臺山的事情。所以寶釵要點《魯智深醉鬧五臺山》這出熱鬧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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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之死，以及她的排場極大的葬禮，然后順治“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吵著鬧著要到五臺山出家等等事情，對靜妃來說，自然是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所以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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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聽了這幾年的戲，那里知道這出戲的好處，排場又好，詞藻更妙?！睂氂竦溃骸拔覐膩砼逻@些熱鬧?！睂氣O笑道：“要說這一出熱鬧，你還算不知戲呢。你過來，我告訴你，這一出戲熱鬧不熱鬧?！?/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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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說黛玉像小旦，就是影射董小宛是戲子（妓女）出身。這事本來只有鳳姐、寶釵、寶玉等小范圍的人留意到，大家都不說就沒事。但偏偏湘云戳穿了，于是“眾人卻都聽了這話，留神細看，都笑起來了，說果然不錯。一時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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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的身份被揭開了，鬧得宮中所有人都在私底下笑話，皇家臉面何存？這時董小宛就很難保得住了，所以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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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董小宛之死，很可能是因其身份被公開，孝莊只能弄死她。這在書中也是有暗示的，我以后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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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偈語中“證”的意思，書中另外還有呼應。大家看前篇說過的李紈的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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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笑道：“‘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毕嬖平又驼f“在止于至善?！睂氣O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傳’三個字的意思再猜?！崩罴w笑道：“再想?！摈煊裥Φ溃骸芭?，是了。是‘雖善無征’?！北娙硕夹Φ溃骸斑@句是了?！?/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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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面“觀音未有世家傳”，是說關(guān)于觀音的身世經(jīng)歷流傳下來的都是傳說野史，沒有正式的史書為其做象《史記》中的“世家”那樣的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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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觀音”影射的就是董小宛。所以湘云搶著猜“在止于至善”，意思是說自己就是“至善”的觀音。因為董小宛是有名的“賢妃”嘛，極其賢惠。湘云這自然是在自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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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黛玉就跳出來懟人了。你董小宛善是善了，但順治娶你沒有“納征”呀，連名字身份都改了，名不正言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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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征”是周禮婚禮的六禮之一，即下聘禮。所以“雖善無征”的“征”，跟上面寶玉偈語的“證”，是同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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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董小宛“未有世家傳”，史書中記載的董鄂妃是假的，真實的董小宛只有民間流傳的野史傳說。董鄂妃進宮也沒有經(jīng)過“三媒六證”。因此，董小宛是“雖善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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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注意這里的“善”字，跟董小宛的關(guān)系是很明確的。大家看下面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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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倒是個多情人，以為賈璉是終身之主了，凡事倒還知疼著癢。若論起溫柔和順，凡事必商必議，不敢恃才自專，實較鳳姐高十倍；若論標致，言談行事，也勝五分。雖然如今改過，但已經(jīng)失了腳，有了一個“淫”字，憑他有甚好處也不算了。偏這賈璉又說：“誰人無錯，知過必改就好?！惫什惶嵋淹?，只取現(xiàn)今之善，便如膠授漆，似水如魚，一心一計，誓同生死，那里還有鳳平二人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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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特地為“善”作了注腳。尤二姐就是董小宛，賈璉就是順治。這段是說順治不計較董小宛的過往，不計較她的“失腳”，不計較她的“不貞”，“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現(xiàn)今之善”，只要“知過必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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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前面黛玉說禪時，就說董小宛的“是立足境”，是“還未盡善”嘛。只有當董小宛死了，才算“盡善”，真的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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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空空道人也說書中的“幾個異樣女子，或情或癡，或小才微善”；尤二姐嫁入賈家之后，她的丫頭就叫“善姐”。所以“善”就是特別用于形容董小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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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回到黛玉的海棠詩。說來說去，黛玉的“碾冰為土”，就是說屋內(nèi)的兩盆海棠花都不干凈，都“不貞”。而相比較之下，徐燦就很守婦道，很“貞潔”了呀。所以大家還記得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嗎？黛玉最不喜李義山，但偏喜歡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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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我以前分析過，但顯然沒說到點上，現(xiàn)在我們一起再來看一下，相信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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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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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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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首先就是說自己的瀟湘館這個“竹塢”是“無塵”的，很干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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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寶釵不是那早開又早殘的“殘花”嗎？所以作者把“枯荷”改為“殘荷”，就是特意點出這個“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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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對的，董小宛就是晚開之花。所以是“秋陰不散霜飛晚”，是飛得比較晚的霜雪。這跟湘云海棠詩的“秋陰捧出何方雪”是同樣意思，董小宛是“秋陰”才被“捧”出來的霜雪，跟早春的“早雪”相對，這是一年中的“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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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殘）荷聽雨聲”。由于這秋天晚飛的霜雪，令荷葉成為了“殘荷”。秋雨的淋打在這“殘荷”上面的聲音，黛玉聽起來肯定暗爽啊，這就是黛玉喜歡這句詩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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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再次回到“碾冰為土”。為何要用“碾”字？因為從靜妃的角度來說，就是指她從皇后寶座被廢嘛。而董小宛呢，恐怕就是指她不久之后（被）病死的下場了。兩盆海棠花，下場都是被碾為了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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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意思同樣有呼應的。我們直接跳到黛玉詩的倒數(shù)第二句“嬌羞默默同誰訴？”大家來看下面辛棄疾的這首名詞《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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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迷）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wǎng)，盡日惹飛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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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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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一看之下，大家是不是覺得好多詞句都好惹眼啊，簡直就像辛棄疾專門為《紅樓夢》來寫了這首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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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闕的“…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春且住…”等等，就是說怕花開的早，導致春天留不住。這不就是呼應李商隱的“殘花啼露莫留春，尖發(fā)誰非怨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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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精彩的是下闕。寶釵在她的海棠詩中自比陳阿嬌，要寫《長門賦》來求復幸。辛棄疾卻說：“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這是直接詛咒寶釵心思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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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對于斗敗了陳阿嬌的那些寵妃來說，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董小宛寵冠后宮又如何？最終也是如同玉環(huán)飛燕這些寵妃的下場一樣化為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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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香菱不是“閑閑”嗎？可是“閑愁最苦”?。荒莻€紅袖美人不是總在“倚欄”嗎？不是自比“斜陽”嗎？可是“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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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字字句句直指靜妃、董小宛兩人。所以黛玉的“嬌羞默默同誰訴？”，毫無疑問就是引用這首詞中的“脈脈此情誰訴？”?！懊}脈”就是含情不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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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是同時貶損二人，但黛玉挑的這個問句，主要還是對著寶釵來問的。辛棄疾詞的原意，是說陳阿嬌就算買了相如賦，也見不到皇帝，沒人可以訴說。但黛玉加了“嬌羞”兩字，性質(zhì)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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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子，只有想著相對陌生而又心儀的男子，才會“嬌羞”。你寶釵（靜妃）為何會“嬌羞”？你心理想著的男人到底是誰？你“不語婷婷日又昏”，在那里“嬌羞默默”，忸怩作態(tài)，你到底是想“同誰訴”說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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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大家都很明白了，當然就是徐燦這個原配，在質(zhì)問靜妃這個小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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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黛玉在最后一句“倦倚西風夜已昏”，不忘對這個小三再補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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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倦倚西風”，就是說因為門簾都半開著，西風吹入房內(nèi)，吹動海棠花，花枝隨風搖擺，好像是倚靠著這西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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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形容這個意象的，有句名句呀，就是李清照在“佳節(jié)又重陽”時寫的“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所以后面寶釵就說自己“誰憐為我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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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是說，不管寶釵你想“同誰訴”，最后都“訴”不成了，順治和陳之遴兩個男人都離開了你。你只能如李清照那樣，重陽佳節(jié)也只能“倦倚西風”，只能“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只能“人比黃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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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在《紅樓夢》里，寶釵可是“東風”呀。那么壓倒東風的，不就是西風嗎？所以這滿屋子卷起西風的情景，正象征了董小宛在后宮的當寵。所以寶釵就只能“悵望西風抱悶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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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寶釵在她的兩首菊花詩和一首螃蟹詩中，全部提到了“重陽”，不是“慰重陽”就是“盼重陽”。這個“重陽”，當然就是指陳之遴和順治兩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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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里面還有更深的含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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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湘云和丫鬟翠縷，曾經(jīng)大談特談世間萬物如何分“陰陽”。不知有沒有人留意到，兩人的對話中有幾句特別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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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縷道：“這也罷了，怎么東西都有陰陽，咱們?nèi)说箾]有陰陽呢？”

湘云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翠縷笑道：“這有什么不告訴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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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沒陰陽呢？男為陽女為陰，這不是常識嗎？湘云的反應更奇怪，還“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這有什么下流的？什么叫“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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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讀者也跟翠縷一樣，感到摸不著頭腦。那么其實這其中的內(nèi)涵，跟上面“重陽”的內(nèi)涵一樣，說的是同一件事。這個事情也是在書中作了比較多文章的，例如書中為何有那么多“二爺”，賈璉明明是長子，為何也被稱“璉二爺”？還有為何寶玉會說“除明明德外無書”等等，謎底都在這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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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限于篇幅，本篇就只能寫到這里了，下篇再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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