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湖的風(fēng)

沿湖是一個小漁村,離我家大概有兩三公里。過去地方上流傳著一句話,“呆男不娶漁家女,傻女不嫁漁家漢?!边@里的漁民們以船為家,船既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工作地。 “過去沿湖的風(fēng)很大很猛,常常刮得人睜不開眼睛。一到大風(fēng)天我們就不能出去打漁,這天的收入就是零。”村民老馬回憶起那段艱苦的日子時口氣里是無奈與哀嘆。 沿湖的漁民祖上是從山東、河南等地順著運河來到這里的,這一點至今從他們的口音中還可分辨出來。外來的人在本地沒有土地,他們就只能住在船上,靠打漁為生,如此過了接近一兩百年。這里的窮苦是十里八鄉(xiāng)都有名的,人們都稱沿湖是“窮漁花子村”。 老馬過去也是漁民,他的全部家當(dāng)是一條有二十多年歷史的漁船。由于家里窮,他只能娶了同為漁民的老尤。 “我年輕的時候長得也是奶油小生的樣,在整個沿湖村我排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老馬同我講這句話時充滿了驕傲。 我打趣說:“那你娶了老尤,她該是村花級別的了吧。” 老馬忙揮了揮手有些不屑地講道:“就她哪里算得上村花,要不是我家太窮娶不起媳婦還會有她什么事?!? 坐在門口摘菜的老尤耳朵很尖,聽到老馬的話立馬起了身走過來。我以為老尤會給老馬一耳光或是什么別的教訓(xùn),然而她卻沒有如我所想,她倚著門框加入了我們的談話。 原來老尤的身世有些凄慘,她是被撿來的,撿她的是窮漁民,她也成了窮漁民。十七歲的時候她的養(yǎng)父死于一個暴風(fēng)天。 “那天湖中的風(fēng)特別大,但是他不聽勸,為了收網(wǎng)硬要進湖心,結(jié)果風(fēng)把他的船吹翻了,連尸體都沒有找到?!崩嫌戎v到這里眼神迷離起來,老馬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則將另一只手搭到老馬的肩上。 我走在沿湖大堤上,夕陽將遠處的水天照得金黃。傍晚的大堤上擠滿了城市的小年輕,他們在這里架起一臺臺相機,尋找著城市所沒有的風(fēng)光。湖風(fēng)從深處吹來,然而這風(fēng)卻不似老馬與老尤說得那般猛,反而輕柔到讓人無可挑剔。 變化是從2007年開始的,村里決定啟動漁民上岸工程。但是沿湖只有七十畝地,這無法滿足幾百戶人家。于是村兩委號召漁民挑土填塘,老馬也加入了其中。 “一聽說可以上岸我就顧不得什么了,這船上的日子鬼都不想過!” 老馬和村里人用愚公移山的精神硬是把六百畝的荒灘水塘填成了平地。而后他們又打地基建樓房,終于一排排粉墻黛瓦的新居落成了。 搬進新家那天老馬喝了一斤酒,他之前還知道自己有這么好的酒量。 老馬對我說:“我就相信人是不會窮一輩子的,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搬上岸的老馬晚上睡覺再也不用搖搖晃晃的了,他在這里睡得更安穩(wěn)了,美夢也一連做了幾個晚上。 日子也確如老馬所說的那樣越來越好了。2012年村里開始大力發(fā)展旅游業(yè),老馬也開了個農(nóng)家樂,到后來又搞起了民宿。 改變并不是突然的,而是沿湖的人們找到了自己的那條路。他們重拾打漁的那套行頭,只不過這次他們是漁家文化傳播人,他們再也不是過去的窮漁花子了。 而今到了耳順之年的老馬終于不用擔(dān)心湖里的風(fēng)影響他的收入了。老馬的兒子小馬接過了父親的民宿與農(nóng)家樂,老馬可以抽出身來享受老年時光了。他早上喜歡沿著新修的柏油馬路走到村外,再踏著游客的足跡逛一遍村里的漁家書屋、漁文化博覽園,他很喜歡站在游客堆里聽游客們夸贊這個小漁村。 “現(xiàn)在沿湖的風(fēng)變小了很多,不過就算再和以前一樣猛我也不用怕了,在我的這個小院里任何的風(fēng)都影響不了我的好日子了。”老馬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抓住老尤的手,老尤的手依舊搭在老馬的肩上。 沿湖的風(fēng)再次吹來,小漁村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