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人們終于往東走了，腳步緩慢。

? ? ?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有些人得到空閑就要跪著祈禱，有的甚至一步三磕頭。祈求老天的保佑，就這樣人群漸漸走遠(yuǎn)，好在目前為止并沒有追兵追上來，或許真的是上天顯靈了？人們也覺得追兵不會再追了，因為人群已經(jīng)向東走了幾個月，期間沒有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但人們還是保持著那種高度的、神經(jīng)質(zhì)一般的恐懼，只是紛紛在嘴里念叨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 ? 人們腳下的泥土之中沙子越來越多，人們習(xí)慣低著頭走路，有人說這是為了方便記下走過的路，也順便記下了土中夾著多少沙，長著多少草。等到人群之中有人猛地抬頭看，人們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沙漠。

? ? ? 為什么會是沙漠，為什么會是沙漠？

? ? ? 一陣風(fēng)吹過，身后的腳印無影無蹤，人們一時不知道哪里是身后，應(yīng)該往哪里走。

? ? ? “天子沒有告訴我們前路會有沙漠……”

? ? ? “對哦，是沒有說，天子讓我們?nèi)フ液＃珱]有說會有沙漠……”有的人停下來的時候除了祈禱老天還有就是要對天子的話討論討論。從見到沙漠起人們就開始說起來了，各種議論鋪天蓋地地過來，仿佛每一個人都在或多或少地猜測天子的意圖。由于人群中從沒有人踏足過沙漠，食物和水都不再充足，當(dāng)?shù)匾粋€人倒下去的時候，討論也立馬變成了爭論，只是這爭論的矛頭都有了共同的目標(biāo)，在目標(biāo)處匯流。

? ? ? “我們離開我們的故土，因為我們要活下去，我們要活下去！而如今呢，如今呢？我們?nèi)绾尾拍軌蚧钕氯?？找海嗎？我們憑什么相信我們能找到，我們憑什么相信找到海我們就能回去，我們又憑什么相信我們那時候就一定回去……”

? ? ? “有人去過海，有人見過海，我們都能看見海，我們憑什么相信我們找不到海，我們又憑什么相信我們回去?憑什么不相信，你說呀，說呀！”

? ? ? “……”

? ? ? 白土始終沒有參與這種爭論，就是在剛才也是在津津有味地聽著，直到沙暴遮住了聲音，將聲音的源頭埋沒，白土也眼前一黑，意識中的自己被狂風(fēng)掀進(jìn)了黑暗。

? ? ? 待意識回來，周圍已經(jīng)感覺不到風(fēng)沙，風(fēng)力雖然算不上很小，但是給人之中不管怎么會都不會吹起沙子的安心感，空氣中有了一點(diǎn)潮濕感覺，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身下躺著的不是那種干燥至極的黃沙觸感，而更像是土地！

? ? ? 一股強(qiáng)烈的意識沖擊著白土的頭腦，刺眼的光亮進(jìn)入他的眼睛，給他的感覺卻又是在意料之外。

? ? ? ?映入眼簾的竟然是許久不曾見到的綠色。白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樹木，樹干是彎曲的，多是細(xì)長，樹冠生得巨大，幾棵這樣的樹就能夠遮住太陽，大樹腳下還生著灌木，灌木低矮，也是頭一次見到。風(fēng)過臉龐，沒有了往日刀割般的干燥，取而代之的是帶走臉上燥熱的清涼。不遠(yuǎn)處有一片寬闊且平靜的水域，岸邊黑壓壓地全是人，人們正在歡呼著，跪在水里，貪婪地將“?！敝械乃瓦M(jìn)自己的嘴里。

? ? ? “……你終于蘇醒回來了，你昏了一路，也虧得是這海造的良靜之境，人一來到這里，元?dú)饬ⅠR就恢復(fù)了大半，你……”

? ? ? 白土聽到某個字眼，猛地挺直了身子坐了起來。什么，這里是海？

? ? ? “是呀，我們已經(jīng)到了，你看著海面有多寬廣，一眼望不到邊……這里有土地雖然趕不上我們家鄉(xiāng)的沃土，但也能種糧食，我們一路上帶的種子途中丟了不少，要趕緊種下，牲畜也要盡快安定好……”

? ? ? 說話的人也是當(dāng)年天子身邊的臂膀，其人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兩邊的耳朵大小不一，右邊的要相比較大一點(diǎn)，所以人們都叫他“右耳”。右耳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但是最終正正經(jīng)經(jīng)聽到白土耳朵里的也就兩件事：“這是海”、“我們要定居在這里”。

? ? ? 白土朝著“海”的邊際望去，“海”的那頭也長著那種細(xì)莖大冠的樹木，只是樹腳下少了與這邊一樣的低矮灌木。

? ? ? 這就是海么。白土站起身，顯得慌亂，又好像在告訴自己不要慌亂似的，動作不是特別的協(xié)調(diào)，可能這與他昏迷許久有關(guān)。但是他最后還是因為用勁過猛摔倒在地上，這一摔，整個人就癱倒在地上，倒不是因為自己的身體過于虛弱，而是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白土窺見了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以及海的樣子。

? ? ? 從后面趕來幾個人想要扶起他，白土生生掙脫了，他將自己的臉努力地貼在土壤中，感受著土中沙子的觸感，許久之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直，眼睛直盯著右耳，卻遲遲沒有開口，眼睛里摻雜著好多的東西，但仿佛都想要對右耳傳達(dá)什么，右耳還在翻找口袋里幸存的種子，最后白土眼睛中所有的感情都變成了失望。

? ? ? “這里不是海?！甭曇糁刂氐卮乖谟叶?。

? ? ? “你說什么？誰說的，誰說的？”右耳怒視四周，辛苦走到了這里，他絕不會容忍任何人說這不是海！

? ? ? “你明明也知道的吧，這里不是海，我們要往前走?！贝藭r白土已經(jīng)站起來了，從右耳左邊慢慢走到右耳面前，拿出了一本書，“告訴大家往前走吧?！?/span>

? ? ? “海是有的?！碧熳诱f道，“是在抱歉，我不能再看到海了，白土，你們一定要去找海，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到海，但是我們一定要到達(dá)那個地方?！闭f罷，把一本書遞給了白土。

? ? ? “我今后不在了，你就是我，你們都是我，去吧，去找海，活下去，帶著我的那份?！?/span>

? ? ? 白土低頭不語，模糊間看到了書的名字。

? ? 《生生談》

? ? ? 歷代天子在自己有限時間內(nèi)無所不探尋，無所不思，曾游歷四方，便把自己的所見如實記錄下來，落為萬古長明之物，其長生之法，其圣明之路，其生命至理，其山海廣域，皆藏于書中，名曰：《生生談》，白土手中的只是原版刪減之后的拓本。

? ? 《生生談》之中多有奇詭之物，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內(nèi)容是用古文字書寫，盡管天子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譯過，但里面始終有著讀不通的東西，白土叫來右耳，右耳看到這本書，愣了很久，才開始著手翻譯古文，他懂一些古文字，索性不通讀全書，只找到了有關(guān)記錄海的部分?！伴L生之地，由此故鄉(xiāng)，向東而去，持恒者至，海孕生機(jī)，海生萬物，而海不毛……”

? ? ? “海無邊無際，海的周圍寸草不生，你看這周圍，這些是什么？”水域的周圍是有邊界的，只要站在高處，就能看到遠(yuǎn)處的細(xì)細(xì)的銀邊，銀邊上面翻騰著熱浪，熱浪上面仍是漫天的黃沙。

? ? ? “我們早就沒有前路了，早就沒有了！”右耳揮起拳頭，又猶豫了，轉(zhuǎn)而抓起白土的衣襟，“你知道我們?yōu)榱巳フ夷莻€海已經(jīng)失去了多少嗎？看看我們死了多少人，丟了多少糧食、種子、牲畜，你知道嗎，我們正在失去故鄉(xiāng)，一直在失去！”

? ? ?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你就已經(jīng)失去全部了，你所說的故鄉(xiāng)也不是完整的故鄉(xiāng)，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不和你解釋太多，但這里不是海……”

? ? ? “別再提海了！我們?yōu)槭裁匆フ液?，不就是為了能夠活下來嗎？?/span>

? ? ? “我們還要回去?！?/span>

? ? ? “你覺得可能嗎，天子那樣說只是讓我們能有動力走下去，你見過海嗎，你知道海在哪里嗎，你能保證我們剩下的人能都一個不剩的或者過去嗎？我們只要或者，只要活著就行了，繼續(xù)往東走仍是一片沙漠，而在這里定居我們都能活下來，只要我們能夠努力，而不是去祈禱去找那個我們都沒有見到的什么海，海根本就不存在，不存在！”

? ? ?“海是有的，有人到過，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到海，我們?nèi)フ业胶２皇强渴裁雌矶\的，我們不只是要活下去，我們還要回去，去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白土找到了《生生談》，一路上書被保存得很好。白土輕輕拂去布在書上的薄塵，書的封面在閃著太陽的光輝。

? ? ?“你簡直不可救藥！你見到敵人的殘暴了嗎，你還嫌自己失去的不夠多嗎，你不要總是拿著那本破書說事，死人寫的東西有什么用？”

? ? ?“這是生命之書，那是歷史，不管你怎么說，我們是一定要向前的，在此地休整幾天，不得耽誤太多功夫！”

? ? 《生生談》只能為天子所有，書在，權(quán)力就在。

? ? ?白土始終站在高處，看著水域那頭植被稀疏的地方，余光目送著右耳離開，右耳的影子被斜陽拉得好長好長，空間拉長了影子的形狀，形狀的變化變得不再服從影子，影子也變得不再服從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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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個系列之前在九歌文學(xué)社的官方賬號上連載過，同樣是本人創(chuàng)作、本人排版，只是九歌上的文章大多注重格式，還有一些自己想要表達(dá)的東西也不方便寫出來，于是發(fā)在這了（上一章沒有說是因為忘了）（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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