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王孫（暗憐雙紲郁金香）

納蘭容若

? ? ? ? 暗憐雙紲①郁金香，欲夢天涯思轉長。幾夜東風昨夜霜，減容光②，莫為繁花又斷腸。

【注釋】

? ? ? ?①雙紲（xie，四聲）：郁金香成雙成對。

? ? ? ?②容光：臉上的光彩。

【賞析】

? ? ? ?初見這首詞，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郁金花香。

? ? ? ?“暗憐雙紲郁金香”，事實上，郁金香并非中國本士花卉，它是唐貞觀年間天竺國王譴使回訪時傳入的，至納蘭生活的清康熙初年，在中國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這一句里，“雙紲”二字歷來說法頗多，最常見的便是作“雙枝”之解—成雙成對的郁金香，大約有連理枝、并蒂花的意思在其中，以此反襯出納蘭“對影成三人”時的那些孤寂。還有一種比較有趣的說法是以“雙紲”指代女子的襪子，在詞中暗指女子之物。

? ? ? ?納蘭對雙絀郁金香的感情，似乎并不只借花傷懷那么單薄無力，前者“暗憐”，后至“天涯”，怕是納蘭情系之人所遺。一句暗憐，多少陳年舊事，編入西風流年里，靜靜地藏于這金織玉繡的羅衣之中。歲月塵封的魔咒被瞬問的一個恍惚打破，只一瞥，便想起了前世今生種種，思如暗流汨汨，終是意難平，欲靜又不止。

? ? ? ?幾分情愫，幾絲迷情，幾縷舊物，近在咫尺，卻又迷蒙得如紛飛柳絮，“幾夜東風昨夜霜”，衣袖翩躚過后揚起一地落寞，令人欲作天涯之思。好一個“欲夢天涯”！何為欲？欲本就是一種無奈，就像是給自己一個難以實現(xiàn)的承諾，總想盡力做到，卻遙遙無期。

? ? ? ?不知納蘭此調作于何時，竟是幾夜東風后忽而霜至。身處乍暖還寒時候，或是另有所指？東風亦作春風，多寫生發(fā)之象，主風調雨順的和氣之色。這里的東風當然可以理解為郁金香的春天。而值得深思的是，納蘭為何以“幾夜”形容東風，而非幾日？按常理，東風多生于白晝，見盡百花齊放的繁華景象?；蛘哒f，郁金香若作花之解，也非曇花般夜間開放，那么這“幾夜”又作何理解呢？由此看去，“雙紲郁金香”所指大有可能是納蘭系情之人。

? ? ? ?一朝好景終散盡，昨夜霜過，任憑雨打風吹去，只是朱顏改。輾轉反側之下自是容光減，心如冷灰，自言“莫為繁花又斷腸”，不要再為春盡而傷心落淚。或許，這是納蘭心中條分縷析的理智與那顆柔軟敏感的心在彼此較量，一邊思忖莫為繁花調零的殘春之景而傷感，一邊卻又掙扎著偏向了詩意的感情。

? ? ? ?在那金碧輝煌的棲居中，有幾人還能在名利場看清自己不斷追逐的心，有幾人還能借著東風將靈魂蕩滌得如初生般清澈？那份返璞純真的感情，不過是納蘭對本真自我的追尋罷了。

摘自《納蘭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