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喂，你能不能少吃點！”餐桌對面，暗色調(diào)的構(gòu)造體把不滿的眼神鋪在面前所盛已不多的大號餐盤，手捏緊了筷子喝道。

? ? ?“怎么說也是我請你吃的黃金雞蛋地獄飯，多吃點怎么了??！”指揮官再一次將大勺伸向美味的集散地，但手卻在半空中被另一只顯然更大的機械手握住――

? ? ?“唉唉！……”

? ? ?“你自己要請的，就該服務(wù)周到點?！笨绿ь^，卻撞見某人楚楚可憐的眼神。

? ?? “嘖，算了算了?！彼咽炙砷_，帶著一點老父親對小孩子的縱容。

? ?? “都說人類的手更溫暖些，怎么你這奇葩的手偏偏每次摸上去都沒什么溫度……”某人的語氣里充斥著失落。

? ? ? “大概首席總是與眾不同的吧！”她繼續(xù)先前未完成的偉業(yè)，舀起一大勺飯直送到自己碗中。

? ? ? “服務(wù)員！這個飯再來一份！”

? ? ? “誒？？”

? ? ? ? 晚飯后慵懶的時光，指揮官悄悄牽上卡穆的手，踏行在鋪了一層金黃落葉的小徑上。?? ? ? ? ? ? ?“喂，收斂點，你這手冰涼?！蹦橙说恼Z氣又帶了些不滿。

?? ?“哈？當初是誰問我可不可以牽我的手的？”她反而將手握得更緊，雖然那只夸張的大手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她所能抓握的范疇。

? ?? “我那叫好奇！……好奇懂嗎？”卡穆的嗓音抬高了些，但不過半句話卻又縮下去。他垂下頭，把縵長的思緒散播在蜿蜒的道路上，并了無目的地一腳踢起，把某塊無辜的小石子踹到一邊。

?? ? “噗嗤?！蹦橙说淖旖青呱狭怂谵崩抢锟匆娺^的肆浮笑意。

? ? ?“你笑什么？”氣急敗壞的某人一拳砸在指揮官的后背，那拳的力度卻因害怕傷到人類弱小的身軀而顯得有些軟綿綿。

? ? ?“突然覺得神威說的沒錯，某人還是很‘可愛’的?！敝笓]官當場以最大的力度一拳捶回去，震得沒有防備的某人向前一趔趄。

? ? ?“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我捶人的力度嗎？！”卡穆穩(wěn)下腳步，將有些傾斜的背包整理端正。

? ? ?“我可沒見你捶除我以外的人的時候有多溫柔。再說，別人可享受不了我這么大力度的捶打?！彼槐囊惶叵蚯白?，惹得腳下落葉發(fā)出聲聲喧囂。景物向后推移，一具舊日質(zhì)感的小木椅在眼前出現(xiàn)。恃寵而驕的某人頓下腳步手叉腰，挑挑眉毛向“狂犬”示意：喏，我累了，給我弄過去。

? ? ? “凈知道蹬鼻子上臉的家伙！”他的語氣似乎透露出一些忿怒?？掳驯嘲旁谝贿?，隨后以一個粗暴的姿勢把某人像扛扁擔一樣扛了起來，然后又像插秧一樣把她送進了座位。?

? ? ? 此時晚風(fēng)拂過，撩下幾片葉子作秋的耳朵。

? ??“喏，喝點紅酒嗎？”卡穆若無其事地打開背包，從里面抽出一瓶紅酒和兩只高腳杯。

? ? “這你是怎么弄來的？？”指揮官的眼神多了些驚詫，那目光似乎在質(zhì)問某人是不是干了壞事。

? ? ?“當然不是我順來的，用的是你錢包里的錢?！笨聥故斓卮蜷_酒瓶，優(yōu)雅地給兩只酒杯各上一半。注意到某人面上的慘白，他撇一撇嘴，“別惦記你那點破黑卡了，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吧。來，陪我喝點，那句詩怎么念的，‘人生得意須盡歡’是嗎？”?

? ? ?“誰要和你得意了……”指揮官不自覺地撩起發(fā)絲，伸手接住卡穆不由分說的饋贈。她眉眼乜斜，含上一抹失落。

? ? ? “怎么，想要白酒？”

? ? ? “嗯……”?

? ? ? “那下次吧。”舉杯的某人嘆了口氣。

? ? ? ? 畢竟這是第一次呢。

? ? ? ?那時恰好月上柳梢，淺淺玉華裹上兩人的輪廓。那酒杯里充盈了瑰麗的殷紫，也順帶含下了舉杯者的雙眸。

? ? ? ?清冽的晚風(fēng)并沒有將酒意送走，而是貫通了兩人的酩醉?；靵y的吸入和呼出之間，一抹紅云爬上了他們的臉頰。

? ? ? “卡穆……”?

? ? ? “指揮官？”?

? ? ? “你一直在恨些什么……”

? ? ? ?她順著鼻尖呼出的酣酣酒氣，將手頭誘人的酒杯無力地放下。某人的酒量可能還好一些，高舉了杯具再貪心地灌下幾口。

? ? ?“最恨黑野，再是帕彌什，然后自然是這個世界?！?

? ? ? “那，我也恨?！?/p>

? ?? ?“你也恨？”慣于憎惡的某人語氣忽的有些無法置信地上揚。

? ? ??“你是覺得我該對毫不講理剝奪我人身自由的神秘組織滿臉陽光，還是覺得該對剝奪我在地球生存權(quán)利的可怕病毒哈哈大笑？”

? ? ? ?“你不該恨?！?/p>

? ?? ? “哈？？”?

? ? ? ? 卡穆放下酒杯，勾起手指對著她的腦袋指指抖抖。

? ?? “我是說，像你這種總是道貌岸然地口口聲聲說著愛與正義的家伙，就不配去恨。”

? ? ?“那是你的說法，我可不聽。”?

? ? ?“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么惡心?！本坪ǖ哪腥艘呀?jīng)無視了某人的言語，再拿出一瓶紅酒直向嘴里灌。

? ? ?“喏，這還有，要嗎？”

? ? ?“給我多來點。”指揮官眼盯著卡穆并不穩(wěn)當?shù)貙⒛撬坪醅F(xiàn)在有些濁紅的酒液倒入手中同樣搖晃的酒杯中，直到哪怕再多一滴都足以滿溢而出。

? ? ? “我真是恨透這世界了！”大力的構(gòu)造體手掌抓住木質(zhì)的扶手，在上面留下不淺不深的凹痕。

? ? ?? “授我一身武藝的師父要殺了我，我為之賣命的組織要殺了我，憑空而出的狗屁病毒要殺了我，我親手賦予生命的人也要殺了我！”?

? ? ? ? 她把目光傾斜，身邊人眼中由于仇恨閃過一抹如深淵的黑紫色。他猛地站起來，張開了手臂，本就有些夸張的肌肉顯得萬分猙獰。

? ? ? ?他的呼吸由于過分激動變得急促，一呼一吸仿佛都可以殺人。那破痕與日俱增的黑袍被風(fēng)吹起，變成人世惡鬼的一具外殼。

? ? ? ?這附帶著怨念的業(yè)火將指揮官因酒而生的難得興致扯起，并擲入谷底。她頓時背后涌上些名為恐懼的情緒，并投射于人心的明鏡。

? ? ? ?指揮官有些不安的眼神讓他略微冷靜。

?? ? ??片刻靜滯，他干澀的嗓音多了些冷落。

? ?“你說，我剛才像不像個惡魔？他們都說我是感染體，不是嗎？”

? ? ? ?邪風(fēng)掠過，幾片殘葉被卷起又飄落。

? ? ? ?同樣的問題他向她問過一次。

? ? ??那時他飽受誤解，被懦弱者抽來充當脆弱心靈的粉飾。

? ? ? ? 現(xiàn)在可能也一樣。

? ? ?? 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可能只是不確定，或者說，害怕。

? ? ?他兇狠的外在大概只是對某個內(nèi)在的保護。?

? ? ? ?他會好好等一個答案。

? ? “沒有……”她匿聲回答，漏出幾縷酒味。

? ? ? ?似乎天有些冷了，秋日的風(fēng)帶了些清冽?？諝馑坪跻脖粌龅冒l(fā)抖。

? ?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會那么覺得！”

? ? “一點都沒有！”

? ? ? 她小心把手貼在他滾燙的臉上，為他灼熱的心臟捎去一絲別樣的清涼。

? ? ? ?她潛意識里以為很熟悉卡穆――他在確認一個答案吧，雖然只是某日場景的重演。

? ? ? 面對眼前男人不知道可不可以用自暴自棄形容的行為，指揮官心中燃起一團焰火。

? ? ?? 她握緊手指，話語隨即流出。?

? ? “你就是卡穆，不是什么感染體?！?/p>

? ? “恨這世界也好，愛這世界也罷，你就是卡穆?！?/p>

? ? “我們最強力的卡穆?！?/p>

? ??“你真的……這么認為？”他的眼神鉆入指揮官的瞳孔，具有割裂感的一只眼中似要擦出火花。

? ? “嗯……”她似乎有些不敢直對他的眼神，滯滯地垂下頭，把目光游離在石板上飄忽的落木。?

? ??“我不信。”

? ??“你都會抓著我的話惡心我了?！?

? ? “給我的越來越少，索取的卻越來越多?！?/p>

? ?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嗎？還是我應(yīng)該把這歸咎于世界？”

? ??“噗嗤……”她終于是忍不住眼前高大構(gòu)造體認真的、一絲不茍的言語，用手掩住嘴，搖響一串銀鈴。

? ? ?“神威到底都教給你過什么？”

? ? ?“我希望他能教會我怎么愛這世界?，F(xiàn)在看來，他可能只教會一半?！?

? ? ?“我才不要做和他一樣只會討好別人的陽光大笨蛋?！?/p>

? ? ?“那叫自欺欺人。這世界就算沒有帕彌什，也肯定會有什么東西將它腐壞?！?/p>

? ? “我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想法。愛這個世界？我呸！這可憎的世界！”

? ?? （好像話被卡穆說岔開了……我完全不是這意思吧……）?

? ? ?“沒事，我說了，我也恨這個世界。”

? ? ?? 她伸出手，微風(fēng)在她的指縫間溜過。

? ? ? ?然后她握上他的手，帶上風(fēng)的記憶。

? ??“這世界太多不公平，太多自私，太多自以為是。我沒什么辦法，我只能站在它們的對立面與這世界作對。”

? ?“如果世界的內(nèi)涵是諸多的邪惡，那就投身去實現(xiàn)它的反義詞?！?

? ?“拙劣的言辭……”他的眼中演出諸多不屑。

? ? “不過我喜歡。”

? ? ? 他高大的身子重新坐在這恰好可以容納兩人的小小木椅，手臂再次伸向那擱置在草地上的酒瓶。

? ? “畢竟比這世界有點道理。”

? ? ? ?挾著酒味的風(fēng)在飄搖，劃過路燈旁揮曳的樹梢。路燈將儲存的太陽化成淡淡曦光，跳躍在樹葉間暈染了金黃。

? ?“卡穆……我們是不是喝的有點多？”指揮官的面孔已然被緋紅占領(lǐng)，粒粒紅汗在她朱顏上流淌。

? ? “和我喝酒，怎樣都不要嫌多。”卡穆已經(jīng)把那平日里總是蓋著的兜帽揭下，宛若大狗一般向空氣中呵著熱氣。

?? ?“喂，你喝酒不會熱的嗎？”他膽子大了起來，或者說他膽子一直這么大――他竟伸出一根手指逗弄起指揮官短發(fā)的尖尖，撩起一陣陣濕冷的微風(fēng)。

? ? “好熱……”指揮官已經(jīng)有些迷蒙，扯不起力氣再與某人口角。

? ? “那就脫了，這么簡單的事都不會嗎？”

? ? “噢。”

? ? “你最好一直記住今天說的話……”

? ? “噢。”

? ? ?? 暗紫色的構(gòu)造體小心翼翼地為她剝?nèi)ト怏w最外層無用的累贅，將外袍攤平了頂在木椅的背上。她的肌膚并沒有一般女性之美所賦的光滑抑或柔嫩，肩頭可見的只是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疤。但她刻著顯赫功勛的后背在空氣中裸露，卻又儼然一座絕美的豐碑。

? ? ? ? 又是良久，風(fēng)兒把葉子當成陀螺，遛在地面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又一轉(zhuǎn)。

? ?? “喂，你還要嗎？――……”

? ? ? ? 已經(jīng)睡了呀……

? ? ? ? 她閉著眼，亦紅著臉，斜側(cè)在并不寬敞的木椅上，嘴巴并不老實地微微張開。

? ? ?“睡了就睡啦，讓你先睡會，我再喝點?！?/p>

? ? ? ?在卡穆將最后一滴酒液送進肚中，用并不清醒的頭腦品析口中殘存的余香時，他卻感到肩膀上有什么東西?？?。

? ? ? ?那是指揮官的腦袋，帶著幾縷小雞絨毛一般的發(fā)絲戳弄了卡穆的脖頸，給他帶來像細細針雨的癢意。她面色應(yīng)是赮紅，安闔的雙眼前，一動不動的眉羽暗示她睡得很香甜。

? ? “呼……呼……”她帶著香氣的鼻息撲向卡穆的胸前，被小心垂下頭的某人輕輕吸走。

? ? ??月亮爬得更高了，可月光卻沒能穿過天際那越積越厚的云層。

? ? “似乎有點晚了?！笨逻@樣對自己想道。

? ? “嗯……”他轉(zhuǎn)頭瞅瞅在自己肩頭已經(jīng)睡熟的某人。她的鼻息非常規(guī)律，面上緋紅還未褪去，似乎美酒執(zhí)意要給她添上一分可愛。

? ? “就讓你再睡會兒吧。”卡穆這樣想道，輕輕地為她將袍子披上。

? ? ??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很久很久。

? ? ? ?一只木椅，兩個人影依偎，一株大樹，一條小徑，一壺明月，大概夠一個鏡頭。??

? ? ? ?直到那天空中的云片降落下雨露，催促行人不要過久停留，卡穆才俯下身子，把爛醉的某人背上肩頭。

? ? ? ?他抽不出手戴上兜帽，也忘記了背包，只是放任雨水把他的頭發(fā)打濕。

? ? ? ? 在這夜雨落徑的時分，黏上幾分沁心的濕氣，他背著某人踏過泥濘與滂沱，濺起的水花用聲音記錄腳步。老舊樣式的路燈送上些昏黃的底色，流淌在不安穩(wěn)的泊面上漾成短小時光。

? ? ? ? 她鼻息規(guī)律依舊――她真的睡得很熟。

? ? ? ?卡穆歪歪頭，看向酣睡中自然舒服地把頭錨在自己肩上的某人。

? ? ? ?雖然被雨拉垂的幾縷頭發(fā)遮攔了視線，他依舊細細端詳了她的眉眼。

? ? ? 這是教會自己喜歡，教會自己等待的人。

? ? ? 他低語，眉角沾上了飄濛的水霧。

? ? ? ?一條難以察覺的絕妙弧度爬上他的嘴角。

? ?“其實你以前說的也沒錯?！?

? ?“這世界有時也很美好?！?/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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