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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手記 作者:佐藤一

2020-05-04 08:50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一個對四個



  被捕以后,福島地區(qū)警察署把三樓的大屋子,做了他們的審訊室。
  在這所空洞的大屋子里,雜亂無章的堆放著一些灰塵落了多厚的破爛桌椅,看來簡直像一所倉庫。在這所整個的樓房,只有這里的窗子沒有用白布遮蔽,是否因為大窗子太多 ,使他們想不出適當?shù)姆椒〒踝∪藗兊难劬δ??那些在大屋子以外用白布遮蔽著的窗子,嚴密得里外看不見?br/>  總之,這間屋子的存在是極特殊的。就在這里,每天從午前八點鐘起到晚上十點鐘前,十一點鐘或者更晚,老是有三個人仇恨的對峙,浪費著寶貴的時間。
  所謂三個人,就是我和福島地區(qū)署偵探長榎,還有自稱為福島縣捕人一等能手的喜多方署偵探長土屋。從今天他們加了一個人,已經(jīng)是四個人了。
  對于這個新增加的人,我要求他說明他的官職和姓名,他沒回答;我又強硬地要求釋放,他依然沒回答,后來就進入了沉默。
  可是榎和土屋兩個家伙相對地看了一下:“真討厭,咱們喝點茶吧!”說著擺上茶碗倒上茶,兩個人又回頭來盯著我。
  這時,我把視線移向窗外,望著隔道的一所醫(yī)院模樣的建筑物,那里不時地出現(xiàn)著穿白衣的醫(yī)生或護士裝束的人,安慰著我的無聊。在那所建筑物的后面,遠遠地能看見綿亙起伏的山景,那山景比起我剛來時所看到的,顯然是改變得很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滿目秋色了。
  我一邊望著這些景致一邊想:他們這樣審訊打算持續(xù)到多晚呢?從頭到尾的回顧起往事……
  首先,想起了他們最初對我的審訊:問我來松川干什么?還把一些我不認識的人名,列出來問我:
  “這個人,你一定知道?”
  “不知道?!?br/>  “從前你來過福島市沒有?”
  “問這些事情無用,不如把你們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干了什么事情的證據(jù)拿出來!”
  他們不回答,實際是他們回答不出來,因而陷入了沉默。
  他們鬼鬼祟祟地望著我,我滿腹憎恨地怒視他們。如此,長時間的怒視,使我感覺到疲勞,只好再藉著望看山景和天空來提精神。在這樣的時間里,望著那遙遠的山景和浩瀚的青空,有誰能知道我的心情,宛如看見了親近可靠的朋友一樣呢!
  停了一會兒,他們又重復老調(diào)的說道:
  “裝糊涂你能裝到哪里去?我們早掌握著確實的證據(jù)。”
  ……謊話,看你們一個個的嘴臉吧,能有什么證據(jù)……我照樣用怒視回答他們,說:
  “既然有證據(jù),還有什么必要問我,有什么證據(jù)就拿出來!”
  “……”
  “請問,把發(fā)現(xiàn)的證件〔證據(jù)?〕螺絲鉗放在排水池里洗的是誰,不是你們嗎?……如果說犯人湮滅證據(jù),不如說是警察吧?!?br/>  “警察不能辦出那樣混蛋事……”
  不用詭辯,事實就是警察辦的那樣混蛋事。從排水池里把螺絲鉗拿出來,把它洗得干干凈凈。反過口來還說有指紋,鬼相信被洗過了的東西還能發(fā)現(xiàn)指紋!
  “不但這一件,還有混蛋事呢。請問在現(xiàn)場附近實行戒嚴那天晚上為什么沒有捉到現(xiàn)行犯,是不是故意放走了呢?”
  榎慌張地回答說:
  “那天傍晚,我僅僅從七點鐘以前在那附近……不知道那些事?!?br/>  從他這種狼狽的話里;從松川站派出所警察佐藤的承認,能夠聽出他們會在火車脫軌的地點附近,布置過警戒網(wǎng),使我想到這些家伙在當時一定都在場,并且從榎的嘴里,能夠判斷出在當時的松川附近,曾有過許多警察巡邏車,不斷地馳走,另外警戒車也出動了。這些事從榎的無意之中泄露出來,急得土屋無法,只好拍了拍榎的肩膀,把他叫到了屋外。在他們談了些什么之后,重新進來的時候,榎本想改變話鋒,但是我不放松仍追問他們
  “把我們當作嫌疑犯捉來,為什么不把犯罪事實拿出來,到底為什么?”
  “我們是遵照上級的命令問你話,別的事不知道?!蓖廖莸芍鴺\的臉撇了這么一嘴。
  “你們是傀儡嗎?”
  “也許是吧?!?br/>  “你們是聽從誰的話?”
  “我們聽從新井警察長的命令?!?br/>  “新井的上級是誰?”
  “那個——”土屋歪起脖子沒說完,榎從旁邊搶著回答說:
  “大概是吉田首相吧!”
  好了,什么都明確了,他就是犯人,就是吉田茂這個陰謀家!爆炸張作霖火車頭的是他,這一次顛覆火車的也是他。就說這次事件剛一發(fā)生,現(xiàn)場情況還未弄明白的時候,而相隔現(xiàn)場數(shù)百公里遙遠的東京,卻什么都知道了;并且指派增田發(fā)表談話說:“這一定是共產(chǎn)黨干的?!?br/>  他這樣制造了這一事件,還反過來把罪過推到我們身上,真是卑鄙無恥的家伙!我激憤滿胸,立刻提出抗議說:
  “把吉田茂和新井逮捕起來!把我這個新的要求和要求釋放加在一起!”
  如此一來,整個沉默起來,他們的審訊毫無進展。也因此,他們今天又增加了一個人。我向那家伙望去,真是個討厭的東西:矮小的身體安著個小腦袋,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連一點可端詳?shù)牡胤蕉紱]有;破碎的耳朵,紅鬃鬃的眼珠子,鼻下留著一撮小鬍,一派酒鬼神色。若從全身的形狀看來,簡直像一只蠢笨的海狗。
  我心想:這個家伙今后也要來威脅我嗎?……我打量著這個敵手,在憎惡的同時“來吧”,增強了斗爭情緒。但是,他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只用他那陰險的眼睛掃了我一個整天。

吼叫的狼



  十月二日。昨天來的那個家伙,相對的坐在我的面前,表面上只有這一點不一樣,其他概同往日,仍然是四個人坐在這個空洞的大房間里。但是這個房間里的空氣卻完全改變了,是實足地充滿著陰沉和凄慘。
  “暴風雨前的寧靜”! ……正像這一句話所表現(xiàn)的沉靜,支配在我們之間。他們個個滿臉殺氣,不停的盯著我,使我感覺到有件什么東西要壓倒我。
  窗外秋風嗚咽,一陣陣地吹進來,吹動著靜坐在我面前的家伙們吸的香煙氣,使得他們的面孔真切浮現(xiàn)。每次,從他們的眼睛都放散蛇目毒光,迫人不愿睜眼。
  他們裝作沉著,靜靜地吸著香煙,幾支煙之后,新來的家伙終于開口說:
  “我是國警搜查課的安齊,從今天起要和你交朋友了?!?br/>  好個厲害的禮貌,聲音伴隨著動作,故作沉重,看起來,活像個說相聲的。
  “像過去榎君和土屋君的辦法是不成的?!?br/>  他從什么地方拿出辦法來呢?這完全是令人憎恨,壞人心情的話。他站起來繼續(xù)說:
  “別人全承認了,濱畸說你和杉浦干的,你也招供吧!”
  撒謊的家伙在胡說八道啦!……我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
  榎從旁邊插嘴說:
  “杉浦和太田都要招供了。怎樣?警察什么都知道吧,你想不說那是辦不到的事!”
  說完,安齊又接過去說:
  “十六日半夜,你沒在家睡覺。有人看見你從八阪神社的臺階走下來,跨過鐵路在東側(cè)走著?!?br/>  鐵路東側(cè)是個什么地方?八阪神社的臺階又是什么地方?我從來到松川,連一次也未曾到過那里。尤其是十六日晚上,我的的確確是睡在家里。你們逮捕我就夠了豈有此理,現(xiàn)在還血口噴人,更是豈有此理!“不去想這些吧,想也無用,……”我對自己這樣說,繼續(xù)仇視著他們,沉默著。
  安齊,大聲吼叫起來說:
  “喂,說話呀!沉默著不開口是什么道理?不說話就是犯罪的證據(jù)。”
  從早晨到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因為他們那樣吼叫,使我感覺著時間過得特別慢,而且特別長。但是他依然繼續(xù)吼叫還不算完:
  “這若是給從前的老警察,不消三天工夫就可結(jié)束了這件事。法律改變便宜了你,反而令人討厭的死不開口……就這樣嗎?……你就是不開口也有證據(jù)。那天晚上你在現(xiàn)場,是有人親眼看見的。”
  我對于這種胡說八道,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你剛才說的話,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問題,請你趕快把它寫在紙上,留作記錄好了?!?br/>  “我所說的話,沒有寫下來的必要!”
  “即使沒有寫下來的必要,自己說的話應該是事實吧?如果敢負責任的話,寫下了是沒有關(guān)系的。不肯寫下來,就證明它不是事實。”
  “就是沒有寫下來的必要!”
  這樣一問一答之后,我說:
  “好啦,我明白了,這是不負責任的胡說八道。不過,你可以肯定說這些話的時間嗎?”
  我要求他承認說這些話的時間,他躊躊躕躕地看一看表,極不耐煩的說:
  “十點三十六分?!?br/>  安齊從早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叫喚了兩個多鐘頭,他已經(jīng)感覺到他們這樣做法沒有一點結(jié)果,便轉(zhuǎn)過頭去向榎和土屋說:
  “真是個頑固不開竅的家伙!”說著做出無可奈何的鬼臉。
  榎很得意,顯示他好多天審問的經(jīng)驗正確,早就預料到不會得到絲毫結(jié)果的樣子,苦笑了笑說:
  “善鼻善眼地對待他是不成的?!?br/>  他們?nèi)齻€人重新的點了香煙吸著。一會兒,門上的暗玻璃映出了一個人影,土屋站起來推門走出去。在門后面同那人說了些什么,回來之后,又招呼他們倆咬了一陣耳朵。只聽他們在談話中有“自首”二字,是誰自首了呢?是想讓我自首嗎?
  到底說什么“自首“的事呢?只見回到了座位上的安齊,比從前更放大聲音吼叫起來:
  “任你怎樣耍花招,我們也都知道了?!?br/>  我繼續(xù)沉默著。他又叫喚道:
  “我可不是那樣容易上你當?shù)娜??!蹦樕向v的現(xiàn)出殺氣,好像立刻就要發(fā)作。
  “在滿洲,老子干過特高(高等特務(wù)——譯者),殺過很多匪賊的頭(是指著中國抗日愛國志士和一般無辜的老百姓——譯者)。就現(xiàn)在也能一氣砍掉五個六個人的頭?!?br/>  榎和土屋在一旁咽著唾沫,瞪著眼睛,臉色發(fā)青。法西斯匪徒!——我從他的這種談話中間,聯(lián)想出他們的很多的罪惡,馬上覺得有一股冷氣從后背沖上來。
  ——抹殺一切真實的法西斯!任何慘虐的勾當都能干出來,瘋狂吃人的法西斯匪徒!
  ……是的,示弱了反會惹起他們的發(fā)狂,好,只有斗爭!用全力與法西斯斗爭!
  不由的從心里涌起了斗志。我放開交疊著的腳,高挺胸膛,伸直上身,仇視著他們,和他們眼里迸出來的邪光尖銳地在空間里交叉著?!荒軘〗o他們,我失敗了就不是我自己的失敗……階級的責任感,異常飽滿的涌現(xiàn)出來。
  “你瞞不過我!”他又吼叫起來。
  “你知道嗎?老子在大陸(中國——譯者)吃過人肉,恐怕你們連嗅也沒嗅過吧!”
  我聽了汗毛悚然起立,身上戰(zhàn)栗起來?!@是我連想都不愿想的事,一想到人的尸體,就自然的把眼睛閉起來。現(xiàn)在他們談這些殘忍之極的話,我已經(jīng)緊緊地把眼睛閉上了。
  在我的眼睛里他們都變成了狼。包圍著尸體,貪婪的要爭奪吃肉——其中一只狼倒拖著一具尸體……
  我實在忍耐不住,把眼睛又睜開——又看見了這只狼……
  繼續(xù)沉默。一會兒,在他的臉上沾滿了油汗,眼看著他又變成了無力的東西,咆哮和罵聲也逐漸低微下來。
  ……初步的勝過了他們……這樣一尋思,身上便泄了勁,這是在極度的緊張中被解放了出來的松弛,實際是困倦了。
  安齊終于無可奈何的搖搖腦袋,轉(zhuǎn)過臉去和他的兩個伙伴講話去了。
  我望看遠山,望看天空,那美麗的青空,和平而自由地流淌著白云,經(jīng)過連日連夜斗爭而疲倦了的身體,渺然如乘云飛去。
  這,只是幻想而已!太殘酷了!想起了他們先前所說的殘酷的話,都令人不敢相信。但這并不是錯覺,也不是謊言。
  安齊不斷的在和他的兩個伙伴說話,尖銳地聲音刺得我頭鳴,深深地鉆進我的心坎深處,又把我重新的帶回了現(xiàn)實的世界。
  “吃人肉火鍋是最好不過的,能壯陽補腎,聽說還能治肺病呢?!?br/>  他把這樣的事津津有味的談著,一個家伙像惡心似的點著頭,一個家伙好像很得味的淡淡地笑著。
  以后,他又繼續(xù)往下談,他說:
  戰(zhàn)時在滿洲當高等特務(wù)。停戰(zhàn)以后無事可做,便失掉了生財之道,在他認為出力做工是最傻的事,也就連想都不想。可是他是曾經(jīng)當過特務(wù)的,他感覺生命是有危險的。因此白天躲在沒有人住的空房子里,晚上再悄悄地走出來尋找死人的尸體,把死人的頭顱打破,取下死人的金牙換飯吃,茍延殘喘?!f話的時候,聲色活現(xiàn)的形容著拔金牙的咯咯的聲音。最后他又補充的說:
  “危險是危險,但是是一種挺不壞的買賣呢!……非再來一次戰(zhàn)爭不行,你曉得,我真喜好那種緊張的空氣。”
  另外的兩個家伙,聽得非常出神,也隨聲附和的說:
  “不戰(zhàn)爭,不再到中國去干一場,日本怎么也不能……?!?br/>  法西斯匪徒!吸血鬼!為了掠奪,在亞洲大陸上瘋狂一時的法西斯匪徒們應該是死絕了的。但是,事實上,還如此殘存,逍遙在這里,用“公仆”的名義掩蓋原形,偽裝著。他們是只要一有機會,便要騎上人民的脖子逞兇,他們現(xiàn)在在砥磨著毒齒。
  ——非打倒這些法西斯匪徒不可!……
  這一夜一直熬到很晚。他們起先是疲倦了就換班。后來因為整天的吼叫,咒罵,到了實在無咒可念的時候,才帶我回到監(jiān)房里。

一天早晨的憤怒



  我鉆進了冷冰冰的被子,一邊望著頭上暗淡的電燈光,一邊想起白天里他們所說的話。
  ……濱崎自首了?……真的嗎?……但是,那樣每天每日,從早到晚一個勁的被迫害著,……
  先是引起了不安的情緒,接著,對于他們的暴虐,憎恨填胸,直想得呼吸困難,全身發(fā)硬起來。
  ……對!一定設(shè)法和他見一面,鼓勵他。可是那些家伙們,禁止我們會面的招兒都使絕了,僅只對于這樣一所狹小的監(jiān)房,就布置了五個看守警察。想來想去,只想到早晨還有一線可能會面的機會。
  早晨到了,監(jiān)房的門鎖鏘鏘作響,門打開了,聽見看守警察叫“洗臉”,我便向他們要求“等一會兒再去”,因為我想現(xiàn)在若出去是不會看見濱崎的?!簿褪欠窃诜潘鋈ブ拔页鋈ナ遣荒芸匆姷?。
  還算幸運,看守隨手把房門帶上,走到隔壁的房間去了。我注意著,等到放濱崎之前,我要求“到廁所去”。后來從廁所出來洗完了臉,又返回了廁所焦急的等著。
  ——一分鐘,二分鐘的過去,那是多么長的時間??!
  終于等得不能再等了,才急忙走出廁所,奔向放洗臉器具的地方。突然,從那里走出一個人來,一看正是濱崎。我趕緊湊到他跟前,小聲說道:
  “喂,你怎么啦?拿出勇氣來!懂得嗎,堅持到底,濱崎!”
  我雖然這樣說,他是一言不發(fā)的避開我,而且把臉轉(zhuǎn)向一邊,緩緩地拖著他那無力的腳步走去了。
  我驚異起來,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從哪兒也找不出他一個月以前的那種生氣勃勃地樣子了。而看到的是無精打采,臉色蒼白。
  他是被拷打了?……我非常憤慨。對于敵人的憎恨在逐漸增長,燃燒起憤怒的火焰!

沉默的爆發(fā)



  一天一天又一天的安齊們吼叫著,咒罵著:
  “說出來吧!”
  “你是犯人!”
  “別人都自首了!”
  “不說也行,有證據(jù)!”
  他們這樣亂嚷亂叫,好像預料到我一定能把自己當作犯人,到后來更變本加厲地咆哮起來。
  但是,到底有什么可說的呢!
  我對于他們的吼叫已經(jīng)不往心里去了,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把腳交疊著,把手環(huán)抱著,冷漠地聽著他們叫喚。
  他們,把同樣的話反覆的叫喚,在我厭煩了的時候,就看看遠景,望望天空,把耳朵傾聽著窗下行人木屐的聲音,那種踢踢踏踏的聲音近來似乎也變得凄涼了,使我萌起幼年期的許多回憶。
  一天早晨被帶進了審訊室,一看桌椅排列都變了樣子:我的座位是面對著墻壁,后面的窗邊堆積著桌子,他們的這種安排,是有意的不讓我望著窗子外面。
  他們以為這樣做,就可以屈服了我,同時分外的加足馬力叫喊起來。我從現(xiàn)在,甚至不容分辯的要和墻壁相望了。但是能屈服嗎?相反的,斗爭的意志更堅強起來了。這樣,老是望著白白的墻壁,除了無聊,就是累眼睛,因此我很長的時間,是閉著眼睛過的。
  安齊看到我這樣,他就用紙寫上因火車出軌而犧牲了的三個人的姓名,掛在我的眼前。
  “喂,佐藤,睜開眼睛!”
  “……”我還是緊閉著眼睛。
  “喂,看看這個!你對得起這三個人嗎?快向靈牌低頭道歉吧!”一并說了一些妄想減輕罪惡,就應該自首的話。
  我非常激憤!
  什么減輕罪惡?什么自首?那還不是他們安排下的圈套!他們要求的是虛偽蒙蔽真實,幫助他們鎮(zhèn)壓人民,推人民墜入貧困的深淵,拉人民做為戰(zhàn)爭犧牲品。這是殘害人民的毒計,殺了我也不能答應!
  我把眼睛睜開,狠狠瞪著他們。安齊為了避免我的視線,故意把寫著名字的紙,在我的眼前搖晃著。
  我激憤的時候沒有沉默過,現(xiàn)在不然,我要繼續(xù)沉默,我把眼睛閉上了,可是安齊在我的面前把臉靠近來,他嘴里吐出來的臭味,就像爛柿子似的強烈沖鼻。我把臉轉(zhuǎn)向旁邊,他也把臉跟過來。
  連二接三地左右調(diào)轉(zhuǎn)著臉,使得他終于站起來,以從上邊壓下來之勢又把臉緊緊地靠近我。我,立刻從胸坎深處爆發(fā)出怒火:“滾蛋!”
  把所有的憎恨都集中到這一句話上,向他大罵,從嘴邊飛出來的唾沫,噴了他一臉。
  “這家伙,還兇起來啦!”他一邊很惡心的吐著,一邊用手絹擦著臉,反復的說:“告訴你吧,嚇唬不著我?!?br/>  真是可笑,又是可恨!
  這樣大聲罵人,在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從這以后,安齊再也不敢那樣對待我了。并且還像變了個人似的溫柔,用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態(tài)度亂談了兩三個鐘頭,最后還道了一聲“晚安”而去了。
  我呢,在他剛進來的時候,尋思一定是為了我在法庭上的抗議,他存心來搗亂。我都準備好了對付他的辦法,可是他連一句話也沒觸及到那一件事情。
  如此看來,對安齊的斗爭,可以說是取得了初步的勝利。

“水妖之歌”



  有兩坪大小的一所房間里,靜靜地蕩漾著歌聲,原來是一個高個子家伙站在那里,他的小眼睛一邊從眼鏡底下閃光,一邊用德語唱著歌。
  靠近窗子擺著兩張桌子,還配著三把椅子。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恰好和那個家伙對著臉。
  白色的墻上連一點裝飾都沒有,素淡得過于顯得殺風景。窗子上嚴嚴地張著白布,那怕有一點縫隙能夠看見外面也好,我從進來就這樣苦心的想著,也知道窗子下面就是街道,但是無論怎樣總是什么都望不見。
  這是福島地區(qū)警察署二樓一個小房間,門外還貼著一張寫得很工整的“三笠檢事審訊室”的紙條。
  歌聲還繼續(xù)著……
  不愛聽也得聽著,因此我注意到他唱的是水妖之歌。我望著他,他臉上浮現(xiàn)著很狡猾的微笑,眼睛里放著陰險的光,使我吸了一口涼氣。

在萊茵河岸聳峙著巨巔
這是船夫認為最難走的地方
在那懸崖峭壁上
站立著一個美麗的“水妖”
一邊拿著金梳子梳著飄蕩的金發(fā)
一邊唱著優(yōu)美的歌聲
歌聲抓住了來往的船夫之心
被歌聲迷惑的船夫掌錯了舵
使得船夫和船
一起沉入了河底給水吞沒



  我被這水妖之歌啟發(fā)得想起了一個故事,了解到他唱這支歌子的心情了。
  ……在萊茵河上搖船的船夫有什么罪過呢?和他同樣,也可以知道我們也是什么罪過都沒有。但是,他一心想成為只有在傳說里才存在的“水妖”,用甜言蜜語來迷惑,用假同情來懷柔,企圖把無罪過的我們葬送于黑暗里。他為了滿足欲望無窮的主子,要把我們雙手捧送于忤逆。他們想先吞沒了我們以增長元氣,加強精力,然后再騎在日本人民的身上……
  他一肚子詭計,我一望可知。因此我對他這種把心情唱成歌的態(tài)度,認為他是在妄費心機,越發(fā)的堅強了我的斗爭信念。
  三個特務(wù),對我繼續(xù)進行了半個多月的恐嚇,可是就沒有一件事,能夠從其所欲的構(gòu)成犯罪的材料。同時在公布拘禁理由的法庭上對他們的抗議,很明顯的使敵人惶惶動搖了。
  關(guān)于這件事情,榎說我在法庭上的陳述,已被報紙給明晃晃地報道了。以后他又說:
  “我審問嫌疑犯,并沒有什么無理之處呀!”
  從這些片斷地給自己掩飾的話里,很可以明白他們是在怎樣不安。
  因為這些。敵人便放棄了逼迫,改用懷柔的手段。把安齊撤回去,只由那表面裝得老實的榎和桑名副檢事,還有和主任檢事一同奔忙辦案的三笠檢事,他們?yōu)榱嗽缛諛?gòu)成罪名,開始輪替式地審訊我。他們的審訊是很鄭重的。使書記官像仆役一樣的倒茶,同時使他對我進行轉(zhuǎn)化。但是在他們的鄭重之下,我始終對他們提高警惕之心。
  從他們審訊的內(nèi)容上看,他們的陰謀是特別明顯。
  “你從中央來的時候,沒給你特別的指示嗎?”
  “最近你沒到黨本部去嗎?”
  “你沒帶來給竹內(nèi)福島縣主席的介紹信嗎?”
  “指示傳達的方法是什么?”
  我對于他們這樣的審訊,一概拒絕回答。此外,他們還搖頭擺尾的誹謗日本共產(chǎn)黨,說黨不可救藥了,并說《赤旗報》對于嫌疑者實行著不利的報道。后來又斷言說《赤旗報》以及共產(chǎn)黨所有的機關(guān)報全被禁止發(fā)刊,把黨也給解散了。
  但是我確信那不是事實。同時我更堅決的相信,即使他們想迫使黨非法化,工人階級仍然是一成不變的團結(jié)在一個意志之下,向著解放斗爭方向前進。

關(guān)于德語



  歌唱完了,三笠坐下來,現(xiàn)出柔和的笑臉望著我:
  “怎么樣?……剛才唱的是德語歌,你聽得有味嗎?”
  他把自己通曉德語的事兒,顯示得特別自滿,賣弄著一種自己比別人偉大的口吻。為了給別人必須尊重和應該靠近他的印象,絮絮叨叨地說他念過東京七年制高等學校,而且是東京大學德法科的畢業(yè)生。說完又在格紙上用筆記體的德語字亂寫了一陣,悠然自得的樣子說:
  “這是德國字,即使在高等學校若不念上三年,也是念不上來的?!崩^續(xù)又說:“像你是什么也不懂,所以聽我的話還是開明的?!?br/>  他響亮地說著暗示著我。
  我很生氣,我覺得被他“侮辱”了,越想越窩火。同時,我覺得他不僅是侮辱我,而且對于千千萬萬被壓迫被榨取、知識文化落后、被人如牛馬一般使用的日本工人全體的侮辱,我非常憤怒。
  我,沒有好氣的抓起來那張紙來看了一眼,混賬東西,還不就是“水妖之歌”嗎!這你還侮辱我!
  我看了看他,他臉上浮現(xiàn)出愉快的微笑,意思是“小學出身的職工”你什么也不會懂,露出極端輕蔑的眼神瞪著我。
  我本來還可以默然,但是只是這樣默然的過去是太晦氣了。于是,我開始念了……
  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當我望見他那種慌張的臉色,我更加勁地念下去。
  “噢!”他很懷恨地哼了一下:“你也懂得德語啊!”
  我不吱聲,只凝視著他。他大言不慚的說:
  “對啦,對啦,在高等學校念了三年的德語,比它更重要的是學得作人之道,這是重要的,這是不易得到的收獲。德語這一門功課,一個人也能自修?。 ?br/>  方才他還說生活在高等學校的三年工夫,最難得的收獲是學會了德語,現(xiàn)在他又改口,急忙的把它一筆勾銷了。
  ……不要臉的東西!這正是他們的本質(zhì)。略有一星半點的知識,就自知有己,把它當作送終的本錢,亂用它欺騙群眾,愚弄人民,阻止社會進步,還企圖倒轉(zhuǎn)歷史的車輪,作人民的仇敵!這些,就是殘暴的法西斯匪徒的表現(xiàn)。他們把自己的知識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向主人搖尾乞憐,可是對待要求真理的人民,則極端駭怕而妄加壓制,一心讓反動的文化泛濫橫行。
  特別像三笠所夸耀的德文知識,給予日本人的全不是利益,而是莫大的痛苦。在明治維新以后,使用它把普魯士的反動法制移植進來,鞏固了日本專制政權(quán)的制度,后來又使用它輸入了希特勒的法西斯主義,想一想這不全是事實嗎?
  我們對于自己的知識從來不夸張,同時也沒想過有知識就了不起。最重要的是知識要為人民服務(wù),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我繼續(xù)沉默著,心想“你愚弄不了我”仇視著他。

在黑暗的小屋子里



  像這樣,他們使盡了一切詭計向我進攻,但是,全都是徒勞而終。一直到十月十三日了,檢事拘留期滿的一天,三笠以非常嚴厲的臉色望著我說:
  “佐藤,你這個人太可惜了,我實在想挽救你。你若老是這個樣子,你這一輩子就算完了!你什么都不肯對我說嗎?說吧,我決不使你往壞處去?!?br/>  對于你們這種人有什么可說的!從來也沒想著求你們這種人來援助我。
  我們有千千萬萬的支持者!
  我把這句在心里的話反復地叨念著,我馬上增長了力量。三笠沉吟了一下又說道:
  “因為你和那些無賴之徒不同,所以我十分尊敬你??墒悄闶裁炊疾豢蠈ξ艺f,想必我無德啰!不過這是最后了,仍然一點都不肯對我說嗎?”
  他好像哀求,好像“仁至義盡”的使上了所有力量,在他那眼鏡底下閃爍著小而狡猾的眼光。
  我冷靜地回答他:
  “我還是像過去所說的一樣,沒有事實,就沒有什么可說的。我要說的,只是趕快解放!”
  集中全副精神聽我說話的三笠,臉上頓現(xiàn)失望之色。我看到這里,只好苦笑地沉默著……任你想盡一切力量,想從我這里求得陰謀事件的“破案”,根本是想錯了。到現(xiàn)在才感到失望,真是愚蠢到極點!像你們這種人,還是走你們自尋滅亡的道路吧!……
  他陷于無話可說,呆呆地坐在那里。時間是不停留的,一點鐘,兩點鐘……靜靜地流淌過去——從白布窗簾的小窄縫里,僅能看見一點點道路,我一心一意的望看著。一會兒,看見一個穿著堆滿皺褶的洋服的人,拖著一雙磨落了底的木屐走過去,是那樣頹唐不振的走著,好像是從附近的醫(yī)院里出來的樣子。在那后面,一個穿著馬甲和草綠色上衣的人,氣勢洶洶地騎著自行車趕過去。又出現(xiàn)了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婦人,那菜籃子里裝的什么呢?臉上連一點樂容都沒有。從這條窄窄的縫隙所看到的風景,說起來簡直就是日本社會的縮影。
  后來又出現(xiàn)了下班回家的工人,倉促的腳步,逐漸增多起來,眼看著天色黑了。
  “佐藤!”三笠突然開口喊了一聲:“這是最后的機會了?!?br/>  他臉上充滿著焦躁與陰森的氣象。
  “東芝工會給你帶來了多少錢?”
  “不說,東芝工會的事,沒有說的必要!”
  “你沒有收到從東芝工會發(fā)來的指示電報嗎?”
  “不知道?!?br/>  他打開抽屜,取出來一封想必是從東芝工會發(fā)來給我的,而被他們沒收的罷工指示電報給我看。
  “這就是你所說的不知道嗎?”
  “我認為沒有回答的必要?!?br/>  “那么,你回過信沒有?”
  接著他又提出來好幾個問題,都是涉及到黨與工會的反動言詞,都被我同樣的給他擊回去。
  最后,我把所有的憤怒和憎恨絞在一起,向他們宣言:
  “我是清白的,你們逮捕我完全是對于日本人民的犯罪行為,也表現(xiàn)了你們這些法西斯匪徒的危機深重,我們決不屈服,我們捍衛(wèi)和平與正義!確信愛好和平的人們,必然打倒你們這些法西斯匪徒,也必將揭破松川事件的真相,以告世界!”
  他們聽完了這些話,三笠馬上站起來,拉下臉來威脅說:
  “好,今天我起訴!”
  我從從容容的站起來,無言的瞪著他那種逃避責任,充滿著怨恨與無奈的臉色,和他那陰險如蛇蝎的眼光。
  我在這間完全被黑暗包圍的小屋子里,毫不示弱的繼續(xù)站立著。我想不到我不是孤單的,在我的背后擁有著千千萬萬人民的力量!

起訴以后



  三笠始終沒有達成“水妖”的使命,他也沒得到任何可以幫助構(gòu)成罪案的材料,可是他對于我已陷于不得不起訴了。
  從十四日那天起,忽然停止了對我的審訊,可是他們卻時常跑到我這邊來,為的是要把我與中央捏在一起治罪,他們奔走的很活躍。不過表現(xiàn)得異常焦急和狼狽,致使他們的問話,不自覺的集中在一點上,一一都被我拒絕了回答。雖然如此,他們更加強迫的訊問起我與東芝工會執(zhí)委期間的聯(lián)絡(luò),報告和電報等事,中間還忽而假裝正經(jīng)的問我,在松川期間回過東京沒有。
  十月十六日被轉(zhuǎn)送到福島市警察署,以后直到十月二十一日又被帶回福島地區(qū)警察署。這期間,監(jiān)房的情況,已大為改變,又新捕進了一批犧牲者。譬如在四號監(jiān)房里從前囚著一個叫本田的,這一次從看守警察的呼喊聲中,發(fā)覺在四號監(jiān)房又有一個叫本田的被他們囚在里面,這一個本田從我住的監(jiān)房前面走過時,從全被白布緊緊遮蔽的窗子上映出來的影子看去,他比從前那位本田高得很多。我很吃驚,便向看守警察打聽這件事,他們笑嘻嘻地回答:
  “不用問,全是你的同犯?!?br/>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不僅對于這兩位本田,更不明白的就是警察們所說的所有的“同犯”,大部分都是我沒有見過面的,素不相識的人。他們把這樣一些人怎樣捏造成“同犯”呢?還不是除了威脅便是拷打,那些只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法西斯匪徒們,對于在憲法和法律上所寫的“禁止”完全是無所謂的事。
  被逮捕以來,已經(jīng)經(jīng)過一個多月了。十月二十三日午飯以來,忽然監(jiān)房的門被打開了,看守警察微笑著說:
  “二樓請你上去?!?br/>  在他的微笑里意味著他所說的“請”字,實在是白費字眼,不由的我也笑了。
  “喂,你到那里一定能夠解悶的,總比老呆在監(jiān)房里強些吧?!?br/>  警察叨念著把我領(lǐng)到二樓電話總機室旁邊一間小屋子里。當我一腳邁進去,便看見滿臉怒氣的三笠坐在那里。他一見我,便像等不得了似的,嗷的一聲吼叫:
  “想起來一點沒有?”
  我冷冷地站著,一言不發(fā),瞪著眼睛把整個屋子打量了一番,便坐到了椅子上,順便把腳一疊,胳膊一抱,注目地盯著他。
  屋子中間放著一張桌子,隔著桌子我和三笠對坐著。在三笠的右邊兩個不知名家伙,一個是穿著褐色工作服的,一個是穿著黑茶色破洋服的,他們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去,還有在桌子右首,觸膝可談的,坐著一個用一雙手撐著腮的家伙,他的名后來才知道叫安富;此外還有一個不時的出來進去的家伙,不知道他的名字,一共是五個人。這間屋里的空氣,一望便會想到,他們是將要來一次有計劃的威脅,情勢非常緊張。
  “你打算怎么的?想了嗎?”
  三笠重復的問了一遍。
  他這樣,使我想起了幾天以前,在福島警察署第一次看到三笠的事。
  ——那天是他同桑名和榎一塊兒來的。三笠說:
  “我來是要你反省的?!?br/>  這時,我毫無遲疑的反駁說:
  “沒有什么可反省的事,正相反,反省的應該是你們!”
  他們聽了這句話便吼叫起來,用一切的粗暴的言語破口大罵。
  “到底現(xiàn)出原形啦!”我故意的嘲笑著諷刺著他們。
  這些話更惹得他們火上澆油,越發(fā)怒吼起來。
  “笑?把你那種嘲笑收拾過去!”
  “那些青年多可憐,都在戰(zhàn)栗著呢!”
  是呀,到底是誰使他們戰(zhàn)栗的?……我憤然的怒火剛要爆發(fā),便把它壓下,繼續(xù)的以無言來“回敬”他們。
  “不說話最討厭,快說吧!……唔,還是不肯說嗎?……你若是老挺著肚子不說話,那就把罪全歸給你,你就是主犯。”
  “……”
  “什么話都不說就是犯人的證據(jù),就是主犯……快,為什么老懶得張嘴,趕快像對安齊君那樣叫喚叫喚看!”
  說什么我也繼續(xù)沉默著,臉上浮著冷笑,抱著胳膊,挺著胸,睜著眼睛瞪著他們。桑名和榎坐在那里不吱聲,就像陌生的小貓,畏縮不前的望看著。
  三笠一個人亂喊亂叫,終于累得不作聲了,一直到夕陽將落,才無可奈何的命令榎去借來雜志,把一本“俱樂部”和一本封面上寫著“A?One”的雜志反復翻看著,又當著我面前念起來。又以命令的口吻對桑名和榎說:
  “你們倆也看雜志吧!”
  但是,他們在他的眼前,全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誰也不敢看,照樣低著頭靜坐著,看樣子是很懼怕三笠。
  像這樣直到晚上十一點鐘左右,三笠才放棄了他的念頭,說:
  “好好考慮吧?!闭f著便走出房去。
  對于他所說的話,我認為沒有任何考慮的必要!……對于他所說的話,始終是保守著沉默著。
  我想到這里,三笠吼叫著說:
  “告訴你,連老狐貍也不會像你這樣狡猾,一點兒不想自己的事,別樂吧,考慮考慮!”
  老狐貍?到底是誰?自己的事?……真一點也不懂。
  ……我一點也不想是自己的事,那不完全像你一樣嗎?對了,是你,老狐貍就是三笠……我越發(fā)覺得可笑而笑起來了。
  “笑起來啦!” 他注意到我在嘲笑他,在許多人眼前嘲笑他,深深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心”。
  “好吧,嘲笑你自己吧。”他一邊嘟囔著,一邊臉色通紅起來。
  穿茶色洋服的家伙說:
  “喂,佐藤!你別那么頑固不化,還是想開點吧!要知道,老是這樣子,對于你是沒有好處的。趁早向三笠先生承認錯誤求他饒恕你吧。惹火了三笠先生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呀!”
  他的聲音比平時不同,格外表現(xiàn)得溫柔。他以為這樣滿可以討得三笠的喜歡,那知道三笠卻板起面孔,說:
  “干嘛叫他佐藤君,對他沒有稱君的必要!”安齊被他一頓搶白給窘住了。
  三笠無精打采,他的吼叫也漸漸的泄了氣。
  他把同樣的話反來覆去的叫喚著,使我一連幾個小時幾個小時的聽著,真是無聊透了。我想,若不找個機會休息一下可太吃驚了,于是便推說“要上廁所”。但是他們沒有答應。在稍微沉默之后,特務(wù)們互相傳遞眼色,這時我仍然說“要上廁所”。又過了一會兒,三笠才張開嘴說:
  “我們也有什么都不說的默秘權(quán)??!”
  這說明什么呢?這充分的說明是不允許正當要求。好吧,既然他們這樣,我就對他們想個辦法……我憤怒的站起來,一氣走到門跟前兒,一看門上沒有“把手”,便用腳踢起來。他們看我如此,才慢慢站起,用火筷子插進“拉手”的小眼兒里,把門打開,同時對著搜查本部室,高聲命令警察們帶我到廁所。
  我的心情突然輕松,藉著暗淡的燈光走下樓梯。在未進監(jiān)房的廁所以前,為了振奮精神便唱起紅旗歌。
  歌聲在靜靜的墻壁上回旋著,好像在到處流。在身后一個年紀很輕的警察,默默地跟隨著。我從廁所里出來,便一直走回了監(jiān)房,橫身躺在被子上休息起來。他們?nèi)栽诘戎欢〞?,這一趟廁所去的時間可不短!……
  大概過有二、三十分鐘的時刻,電話鈴嘩嘩地響了一陣??词鼐煜蛭业谋O(jiān)房里探頭望著說:“叫你來”。我又涌起了如臨敵陣的心情,唱著紅旗歌,順著樓梯走上去。

“殺死你!”



  一進門,五個人的眼睛都集中地向我射來,立刻使我感覺到他們的心情,好像說“來了”,非常緊張。
  沉默一刻之后,三笠首先開口說:
  “你能哼歌子不能回答我的話嗎?”用這樣一句話,來狠狠地威脅上我。他像要吃人的樣子,現(xiàn)出非常難看的臉色。并且,比從前更兇的吼叫,辱罵著,翻來覆去的說著同樣的話。
  “說話!”
  “你說話呀!”
  我,始終沉默著。
  接著那個茶色洋服的家伙脫去了上身,大聲叫道:
  “佐藤一,你沒有話說嗎?只有罪犯才不說話!”呆了一會兒,“不愛說話也得說話,不是犯人也得說話!”他進一步地威脅。
  “想想那些被你欺騙了的青年,因為你什么不說,他們的罪過就越發(fā)加重,該有多么悲哀呀!”
  ……胡說八道,是誰欺騙的?完全是你們這幫家伙干的事,是你們逼迫著他們悲哀的。把濱崎糟蹋成那樣子,是誰?還不就是你們嗎!
  ……濱崎的蒼白而瘦弱的影子馬上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使我不由得涌出極大的憤怒,把疊在胸前的胳膊用力抱著,緊緊地握著拳頭,用眼睛使勁的瞪著他們。
  安齊叫道:
  “喂,撒謊也行,你說吧!“
  ……叫我撒謊?到底說出真話啦!——“也行“?你們的本意就是叫我撒謊!……我使眼睛狠狠地盯著他,從他那雙豺狼的眼睛,想起了他說的吃人肉的話,使得腦袋轟然欲裂。
  他們個個眼里,都充滿著殺氣,不斷的吼叫著:
  “脫逃不了!”
  “快說吧!”
  “脫不過去!”
  “快說了吧!”
  已經(jīng)夜很深了,周圍寂靜無聲。
  他們的吼叫震得墻壁反響,聲音在房間里回旋著,從門縫跑出去,在靜靜地走廊上傳到各處,流到各個角落。但是,剛覺得靜下去,聲音又返回了似的。
  ——恰如在地獄的深淵,魔鬼凄嗚,陰慘的駭人。
  “不說話也挽救不了!”
  “殺死你!”
  “你不可能挽救了!”
  “殺死你!”
  接著又陷入寂靜。感覺到這個房間簡直是與人世隔絕著,孤立著,頓然觸起了想找寄托的心情。
  “不行!”……我猛然覺醒,忘掉了周身的疲勞。
  “振起精神來!”……我從心里呼喊。
  他們又開始吼叫,又回到凄慘的聲音。
  “殺死你!”
  “殺——死——你呀!”
  “好!要殺就殺,至死保衛(wèi)真理?!薄氲竭@里,勇氣源源而出,全身上下發(fā)起熱。
  “不錯,我們誓死扛著紅旗前進,對!”……
  我突然把以前在走廊上唱歌時,沒想起來的紅旗歌的一節(jié)想起來了。腳蹬著桌蹭打拍子,心里輕輕地唱起來。
  來!站在牢獄的絞首臺上,唱起告別之歌呀!……
  血潮沸騰,鼓動著脈搏不停。悲憤壯志,充滿高挺的胸膛。現(xiàn)在,把“挺身而戰(zhàn)”從前所未體會的一句話,真正的感覺到它的真實有力了。

  高舉紅旗,誓死前進……

  腳拍子逐漸加起勁來,一上一下,把桌子都震得亂動。三笠現(xiàn)出莫名其妙的面孔,向桌子下一望,便對著我的腳吼叫起來:
  “住腳!”
  “……”
  越來,我的腳拍子打得更響。
  卑怯者要滾快滾!讓我們來保衛(wèi)紅旗……
  他氣勢洶洶地瞪著我,突然把桌子使勁一拉,高聲的咆哮起來。
  “畜生!跺什么腳!”
  他那狂暴的臉上充滿著焦躁,眼珠白白地放著毒光。
  “好!就殺死你!”三笠的凄厲吼聲,打破了寂靜。
  “不管你是嫌疑還是事實,說什么也要殺死你?!?br/>  到底把他的真心話露出來了,使我緊張起來。
  這就是他唱“水妖”之歌的意圖,恐怖殺人陰謀已明確的說出來了。接著他又吼道:
  “不管有沒有事實,說什么也要殺死你!”
  這個殘酷的法西斯匪徒,立刻使我的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一點上,向他怒視。他的眼睛在眼鏡底下發(fā)散著殺氣,下眼皮不斷地跳動,掣著臉上的筋肉痙攣。
  “一定把你交給醫(yī)科學生作實驗品,解剖了你!”
  “解——剖——了——你!”
  他們的這種吼叫,使豺狼脫下羊皮偽裝,扯下“公仆”的偽面,赤裸裸地暴露了法西斯匪徒的原形。
  在他的背后,隱藏著血腥統(tǒng)治者的臉,或緊或松地牽動著連在他背上的線兒。他們現(xiàn)在,正在指揮著忠實于他們的殘忍的走狗,來咬我。并想躲開人民的眼睛,蒙蔽工人階級的監(jiān)視,把我葬送到黑暗里去。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奴役人民,吸人民的血液。
  我們要打倒這種人民的公敵,在依靠工人階級的斗爭之外,是再沒有別的力量的。
  “工人階級只有依靠本身的斗爭,工人階級才能得到解放!”我在內(nèi)心里呼喚著。
  他們又喊叫了:
  “殺死你!”
  我緘口不語,堅守沉默。
  寂靜的夜,只剩下這幫法西斯匪徒們在房里發(fā)瘋發(fā)狂?!垢盍耍械娜藗兌既雺羿l(xiāng)了吧!也正是工人們做了一天工作,疲倦得要休息的時候……難道他們會忘記被殘酷的法西斯匪徒逮捕了的正在苦斗著的我們嗎?……難道會忘記嗎?......
  我回憶著被逮捕時,工人們的斗爭情緒,處在暫時的“靜止”狀態(tài)中,就像放棄斗爭沉滯了似的。但是,在離開東京橫濱的時候,我依然沒有失掉信心,我深信工人階級必然會站起來。
  他們現(xiàn)在是正為恢復疲勞而休息,相信一旦早晨到來,太陽會升起來,他們也一定會奮起斗爭,到明天——必定得斗爭下去!誰若失去信心,誰就是卑怯者?!隙ǖ?,我們工人階級勝利的日子,一定能到來!
  到那一天的勝利已經(jīng)不遠了。越斗爭,工人階級的力量越大,為了信仰這種力量,只有堅持下去。

赤旗報



  早晨到來了。在完全看不見外邊的監(jiān)房里,也知道太陽在上升,斗爭也隨著開始了。
  昨夜的斗爭給了我無限的勇氣,加強了我進行斗爭的信念。
  “敵人疲憊了,的確疲憊了?!薄蚁肫鹚麄兊拿恳痪湓?,……“他們的確在動搖著,但是什么緣故呢?”……我一邊想,一邊精神煥發(fā)地往樓梯上走。有一個叫安西的小個子警察在前面領(lǐng)著我,他是那樣的頹靡不振呀。
  來到貼著“三笠檢視審訊室”字條的房前,他上前開了門,但是房里誰也沒有。
  在桌子上面落著四份報紙,這是從被捕以來第一次看見報紙,因此就像被它吸引了一般,三步兩步地走過去。
  是“赤旗報”!我一眼就看出來時久遠了的“赤旗報”。啊啊,“赤旗報”!……我沒有辦法寫出我這時的心情。他們會造謠說已經(jīng)停止出版了,但是現(xiàn)在,我所擁護與信任的“赤旗報”,又儼然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了。我喜不自禁的伸手便將它拿起來。
  在我手上,有很大的題字“日本產(chǎn)業(yè)工人,罷工斗爭擴大!”在跳躍著。
  我的心好像要跳出來,這是怎樣雄偉的言詞呢!是刺透敵人心臟的光輝的文字!它對于我這種期待已久的人,簡直是給予了一種恩惠,我欣然地以全身來接受這種恩惠。
  終于工人階級站起來了!為斗爭而站起來了!是多么偉大的事情呀!在我的胸坎里充滿了最大的感動。
  …...“第二戰(zhàn)線已形結(jié)成!”幾個大字也在我眼前閃動,使我興奮得閉不上眼睛……
  忽然,“赤旗報”被誰扯住,是一只大白手,把它狠狠地抓下拿走了。抬頭一看。原來就是三笠。他什么時候進來的呢?他慌忙把“赤旗報”收起來,在他的臉上現(xiàn)出狼狽不堪的表情。
  “你都看了嗎?”他咳嗽著問我。我忘記了看是哪一天的報紙,便問他:
  “是多咱的赤旗報?”
  “舊的?!?br/>  ……撒謊,報紙的顏色明明是新的,上面的消息也的確是新的,全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消息呢!......我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臉色蒼白著,那副悲哀面孔是他故意裝腔作勢嗎?我也站著沉默著。過了一會兒:
  “昨天對不住啦!”他死氣沉沉地說,好容易才聽出來他是說了一句什么話。
  “‘昨天實在抱歉,話說的太過火,現(xiàn)在還在后悔呢。那都是我心窄性急的毛病,你不能諒解我嗎?”
  ……沒有什么可諒解他的!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為了人民大眾,是斷然不能諒解的!……我繼續(xù)沉默著。
  好一個善變的家伙,使我很驚異。不過沒有什么值得特別奇怪的,他這一套,就是他的本質(zhì),法西斯匪徒的本質(zhì)。
  我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
  在明亮亮地光線下,我突然看見他變得很老,這是從前一向沒有注意到的事。只見他眼珠深陷在眼眶里,眼角增加了許多皺紋,臉腮憔悴得塌陷著?!且驗楣饩€的關(guān)系嗎?不對,絕對不是,這真正是他在憔悴著。……我想起了那是他的狼狽相?!堑?,就是那樣,的確是那樣。這就是因為工人階級要站起來,在工人階級站起來之前,在工人階級展開斗爭之前,他們企圖使用他們的陰謀、計劃,鎮(zhèn)壓與破壞工人階級的民眾組織和它的先鋒隊日本共產(chǎn)黨,以實現(xiàn)他們反人民的毒辣野心的表現(xiàn)。
  他們?yōu)榱诉@個,曾經(jīng)小心翼翼地準備了一個多月,才把我們逮捕了。哪知道,就沒能按著他們所安排的“圈套”那樣順利進行,遭到了意外的抵抗。同時,遭到了工人階級發(fā)動的劇烈斗爭。
  我挺著胸膛,狠狠地盯著他,屹立不動。
  “就是這樣嗎?一點都不能原諒嗎?”他的聲音,已竟完全失掉了從前的力量。
  又待了不久,便令人把我?guī)Щ亓吮O(jiān)房里。從那以后,就再也沒傳我到他的屋子。

后記



  一九四九年八月十一日,我受川崎東芝工會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的派遣,第一次來到松川地方。當時松川東芝工廠工會,對于“非法的人員整理”斗爭,進行得很激烈。因此遭到穿制服警察和穿便服特務(wù)在工廠的周圍布滿了警戒網(wǎng),這中間,我每天,日以繼夜的忙著,接著苦斗的日子到了八月十六日。
  這天從午后二時,工會召開大會,經(jīng)過激烈的討論,通過“一天罷工”的決議。后來又繼續(xù)在廠內(nèi)獨身宿舍“八坂寮”舉行懇談會,檢討大會經(jīng)過和商討實行“一天罷工”步驟。臨我上床睡覺的時間,已經(jīng)是十一點鐘以后的事了。
  當時天空黑暗得連一顆星也看不見,就是馬上降下小雨,也不會有人驚奇的。這是八月中旬輕寒襲人的靜夜。我連日工作,身體非常疲倦,因此躺下去就酣然入睡了?!?br/>  ——警報笛的叫聲,夾雜著警報聲……
  仿佛是在做夢。可是凄鳴的警報聲震得我睜開了眼睛。的確在響,,警報笛的聲音,在靜靜地空氣里顫動,陰森森地難聽。
  不知是誰,我聽見又兩三個人,站在我睡覺的房前走廊上,往外邊望著說:“不像是起火吧”!我覺得外邊好像很亮,后來,好容易恢復到寂靜的時候,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從那以后,不知又經(jīng)過了多久時間,直到我早晨起來整完了床鋪,吃早飯的時候,才聽說了火車出軌事件,不禁的大吃了一驚。后來又聽說警報笛和鐘聲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發(fā)生的事件便是在非常寂靜的夜間。
  以后,又過了有一個多月的光景,我被當作“火車顛覆事件”的嫌疑犯,在橫濱被捕了。那以后我的斗爭除了有當時的小筆記本可查,便是搜索記憶,而始終忠誠記載事實的就是我那篇手記。
  那么,到底他們誣陷我做了些什么呢?
  八月十六日晚上,我明明在家里睡覺,他們硬說我拿著刻有外國文字“X?Y”的螺絲鉗等工具到了肇事現(xiàn)場,并說是和赤間等人共謀,做了“顛覆”火車的事。
  這些,都是赤間和我被捕后,帶到法庭上才知道的。
  不但赤間,還有國鐵方面的許多人,都是這樣被捕的。檢事一口咬定,說我和這些在未出法庭以前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們,曾經(jīng)秘密討論過,還說我對于所有這一類的會議都出席過,而且做過國鐵與東芝兩方面的聯(lián)絡(luò)員和挑選過東芝青年,拉入這一計劃里,使他們參加了實際行動,這完全是驚人的誣陷,也就是他們要求判處我死刑的根據(jù)。
  這完全是無根據(jù)的事實。從情理上看,也絕不是工人所干的事,一點理由都沒有的。因為我們要斗爭,不是“顛覆”火車,而正是要保護火車,保護軌道,保護日本的產(chǎn)業(yè)和日本人民的生活。
  經(jīng)過將近百次的法庭公審,這些事實,已經(jīng)很明白了。但是法西斯匪徒橫行的日本法庭裁判,是非常蠻橫而不講道理的。
  一九五○年十二月六日,我們曾經(jīng)苦盼“無罪釋放”的美夢,破碎了!竟被宣布了“全體一律有罪”的判決。對我,是依照檢事的要求,在秘密法庭上宣判了死刑的。
  我們都驚異不止。真事嗎?總以為他們不會抹殺事實,現(xiàn)在才知道,那種想法是多么香甜??!對于日本的這一種現(xiàn)實,深感到說不出的悲痛。
  對于敵人憤怒和憎恨的火焰,已達到極點。我誓死將這種憤怒和憎恨,堅決的開展打擊敵人的斗爭。
  這一斗爭的勝利到來,我的“不白之冤”,(這里被黑涂十六字)那個日子,盼望它能夠很快的來臨。
  但是,萬一我們的力量不夠,斗爭失敗了。那只有我不愿意想它會成為真事的一條路,就是獻出生命,像旗幟一樣的高舉在絞首臺上。
  這真是奇異的命運,使人“毛骨悚然”,對于它,有誰能夠不反抗呢!
  可是,還能說僅是我們幾個人的命運嗎?我不這樣想。這難道不是站在戰(zhàn)爭與和平分歧點的日本人民的命運嗎!離開斗爭是不能保護和平的。這斗爭萬一失敗了的時候,等候在日本人民面前的不是絞首臺,而將是當炮灰的一條死路。這和我們的命運,有什么不同呢!
  這就是說,我們的命運和整個日本人民的命運,是不可分離 的緊密相連的。
  為什么呢?因為人民的敵人,想要先把我們的生命當作祭禮,去打開戰(zhàn)爭的道路。
  我們對于奪取無辜人民生命的法西斯匪徒作斗爭,就是為了保衛(wèi)和平,也就是為了保衛(wèi)民族獨立。這可以想到它是有重大意義的。(墨涂四十一行)我在這里,(墨涂十行)要告訴愛好和平、自由與獨立的青年諸君:我從心里請求你們,把對待我們斗爭的熱情協(xié)助和絕大的支援,更去廣為整個的日本人民而斗爭!

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日


獄中手記 作者:佐藤一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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