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里墻外
? 初到宿舍沒幾天,舍友便有一大發(fā)現(xiàn)。說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盥洗臺邊的墻與窗戶間空了一塊,恰好連通了隔壁寢室。說是連通,也不過窄窄的一道,姑且把手伸過去,手腕或許就會卡住。不知是施工者的失誤還是設(shè)計者的別出心裁。
?發(fā)現(xiàn)這事時,舍友和隔壁寢室的人通過那空間握了握手,慶祝這奇妙的設(shè)計。那時我在洗浴,與他們又隔了薄薄一層門。我隔著門聽到他們驚喜的呼喚,水流把那聲音混合出一種隱約的模糊。好奇心驅(qū)使我打開門,然而它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壓制——水汽蒸騰的超脫。三平米的空間被三面墻和一扇門封閉,在其中我感到無比的靜寂。門外的人默認門里的人聽不到諸多喧囂,門里的人不被期望對門外作出回應(yīng)。即使門可以作為介質(zhì),聲音的傳導(dǎo)依然被默契而成的無形結(jié)界屏蔽在思想之外。
? 我有點理解那些把書房稱作避難所的男人了,獨立衛(wèi)浴就是大學(xué)生的桃花源。
? 寢室之間的墻也是起到阻隔的作用,不過是物理上的,失去了隨時打開的權(quán)力,也成了束縛。一段通道巧妙地解開了這道機關(guān)。
? 或許當初墻兩邊將要住進的,是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夫妻,設(shè)計師料想這點,便送了個順水人情。不過,夫妻怎么會住進兩間屋子呢?所以想來并不是夫妻,而是一對情侶。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至深至純之時,銀漢尚且暗度,一面墻想來也阻攔不得。不過是男的穩(wěn)重女的自持,要留個好名聲罷了。而這恰到好處的通道,倒使這金風(fēng)玉露意外相逢,你儂我儂之間,柔情蜜語,私定終生,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了。
? 斗轉(zhuǎn)星移,到今日,婚房成了宿舍,情話換了吵嚷,再無情意綿綿,或許也能收獲幾分趣味友誼作補。
? 傍晚時分,樓下時常傳來豪邁的歌聲。那位歌唱的兄臺應(yīng)當非常喜歡林俊杰和陳奕迅二位歌手,唱的多是他們的歌。與他隔了些距離,聲音遙傳,沿途的空氣自個兒取了一段欣賞,留給我聽的便模糊了,但依稀可猜得他昂揚的姿態(tài)。歌聲打破了夜晚的靜寂,也點染了夜晚的無趣。初聽聒噪,再想,也樂見平凡日常中一些胡鬧。舍友們也笑著吐槽,轉(zhuǎn)而埋頭看動畫打游戲,耳機一遮,那聲音也無可奈何。不過隔壁寢室卻認真得緊,忍了幾日,終于向那聲音喊去,雖不是好言相勸,頂不過抱怨一二,聲音雖大,倒也儒雅。那之后歌聲果不再有,夜晚重歸安靜,休息更踏實了幾分。不過我心中倒有幾分悵然,好似失了一位朋友。
??過后幾天,墻里墻外各行各事。隔壁寢室健健康康,從不熬夜,本寢里打工娛樂ddl,早睡倒是奇事。偶爾聽得墻外某人與女友夜來通信,不知嬉笑互嘲里是否藏著情絲縷縷。晨起盥洗聽得對面同樣的漱口聲,朦朧惺忪中也惰于問一聲好。直到周末凌晨,蘇寧獲勝,墻里的我們就寢前一番玩笑,自稱什么阿bin和小angel,展望著小獅子雄風(fēng)凜凜、一朝成王,一時心情激蕩、放肆聲形。想來隔壁寢室將眠未眠之際,忽被吵嚷,心下不忿,也不愿傷了和氣,便兄弟相稱發(fā)一條訊息,略略提醒。這著實是當頭棒喝。睡前閑聊聲音并不大,但那通道便也輸送了去。幾日來盡是如此,恐怕平添了許多麻煩。與舍友一說,大家也點頭稱是,眉眼之中,都是理解。我羞愧得很,那晚的話題便是由我牽頭,那信息也偏偏發(fā)到了我的賬號。我倒真如同負罪的僧侶,輾轉(zhuǎn)反側(cè)更難入睡了。
? 其實睡前閑聊算得什么罪過呢?倘若沒有墻隔,一個宿舍之中,閑聊便一同閑聊罷了。倘若墻嚴絲合縫,里外分明,墻里的事,墻外也無從知曉。偏偏這一通道橫亙,逼得里也不是,外也不是。
??想來那對歡喜鴛鴦,因這里外之別,難免產(chǎn)生些許誤會,因這里外之不別,恐怕也過分關(guān)注憂心忡忡。若是像這兄弟一般說出來,在兩顆心間也捅破了窗戶紙開一扇小通道,倒是愛情的修煉。倘若累積著抱怨,不知他們的情意是否抵得過浮夸懷疑的摧礪。
??日子長了,如何也是過得。初時,晚上熄燈后,我們躡手躡腳,壓低嗓音,好似做賊一般。幾日過后,我們與他們也各有各的相識。攢下這情份,再到那時,有所顧忌,總歸不至于束手束腳。幾句閑聊笑罵壓低了聲音,或許時而空氣做了介質(zhì),聲音的傳導(dǎo)也被默契而成的無形結(jié)界屏蔽在思想之外。
? 今天我摘下耳機,環(huán)顧四周,小J抱著快遞剛走進屋子,小R癡笑著打他的游戲,小C的位置空空蕩蕩——rapper或許總是保持神秘,盡管我們都知道他正在某個地方牽起小L的手,我猜是東湖或者櫻頂。我突然很想知道墻外正在發(fā)生什么。我的思想似乎經(jīng)那通道延伸過去浮想聯(lián)翩,可惜我的肉體始終在墻里。我忽然覺得在這一間屋子里整日敲敲木魚念念佛正是內(nèi)卷人生的一種超脫,不過還是作罷,否則固然惹得隔壁的施主生氣,恐怕本寺的方丈也要給我當頭棒喝了。
??做不了僧人,那墻里墻外都是施主,又有什么區(qū)別?倒不如胡思亂想一番,佐些自己喜歡的調(diào)劑。
? 畢竟,生活的這味湯,總是自己調(diào)給自己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