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開闊，天地一清。褪色者吐出一口濁氣，打量起這白茫茫雪景。空白虛無的空間，很容易生出突如其來的孤獨。

托雷特低頭拱了拱他的手心，呼出的水蒸氣凝結(jié)成冰晶在口鼻毛發(fā)處，扎手感拉回了他的思緒。

“來，吃點果干吧?！蓖噬叱橄率痔赘采贤欣滋乜诒牵婊吮?，抹了兩把甩去雪水。他遞過去一捧果干，靈馬毛糙的嘴唇小心地夾起果實，避免刮蹭到手心。這大概是和梅琳娜相伴時留下的習(xí)慣。

托雷特吞下果干，舒暢地抖了抖皮毛，傷口瞬間恢復(fù)如初，唯有殘留的血跡記錄剛剛驚險的逃脫。靈馬好奇地低頭聞嗅從未見過的積雪。嘗了一口，冰涼無味，它立即失去了興趣。

褪色者拍掉手上剩下的汁液和碎葉，簡單幫托雷特抓了抓毛發(fā)。等旅途結(jié)束，得讓這個大功臣好好洗個澡。褪色者想，也許托雷特本來是一匹白馬？

牽著托雷特轉(zhuǎn)出狹窄山路，遠遠地看見賜福，以及一個戴著斗笠陌生男人。

褪色者立即按住月影刀柄，一截刀刃已經(jīng)抽出，隨時準(zhǔn)備抵御進攻。

“別誤會，即將成王的褪色者啊，我是夏波利利，為您……”

“沒興趣?！蓖噬吲e起法杖，釋放出卡利亞圓陣，警惕地退離這個讓自己不適的陌生人。

夏波利利依舊保持捂住雙眼的奇怪姿勢站在原地，似乎對褪色者的警惕習(xí)以為常。

“阿褪，離他遠點?！泵妨漳鹊吐曁嵝?，褪色者點了點頭，就想上馬。

“那可憐的女孩要燃燒自身，為您鋪平成王的道路。”女性的語調(diào)扭進男人粗糙的嗓音，夏波利利笑得詭異又肆意。“您可真是殘忍?！?/span>

名刀月影冰冷的刃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撕開夏波利利衣領(lǐng)，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重復(fù)一遍。”

褪色者眼神比寒光閃爍的刀刃更鋒銳，但夏波利利不為所動，慢絲條理，似乎在斟酌最能刺傷褪色者的字詞?！包c燃黃金樹的引子就是她的生命，您真的不知道嗎？”

他張開指縫，雙眼劇烈燃燒的金黃色火焰幾乎燙穿斗笠。

“該燃燒的是您自己，接受癲火吧！王城地下的三指正在渴望您。”夏波利利的語氣充滿誘惑，癲狂之火撕咬著褪色者的理智。

瘋狂逐漸在褪色者眼中蔓延，從刀刃上傳遞來的夏波利利頸動脈搏動被放大，他似乎聽見奔涌的血液在發(fā)出溫?zé)岬难垺?/span>

于是刀揮動了，毫不費力地斬下夏波利利的頭顱，連帶著那一雙手。

頭掉在松軟的雪地上，凹陷下去。夏波利利空蕩蕩的眼窩盯著褪色者，露出微笑，“愿混沌充滿世間！”

這不過是他占用的軀體罷了。

“阿褪！”梅琳娜慌忙出現(xiàn)，抓住褪色者持刀的手

蛞蝓的粘液和老鼠、噩兆的排泄物混合成下水道刺鼻腐臭味的污水，浸透了褪色者的鞋褲。他焦急的心情蓋過了嗅覺，粘膩的臟污不會拖慢已是本能的拔刀速度，只是跟隨動作甩出。梅琳娜化為靈體，虛幻的身影無法掀起一絲漣漪。褪色者悄悄回頭瞟了一眼，松了口氣。

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次失足回到賜福，但罕見地沒有任何抱怨。他重新來過，梅琳娜就陪他再走一遍。她在每個分岔路口拋下彩虹石、示警褪色者視野盲區(qū)的危險。梅琳娜盡可能地提供幫助，除了指出正確方向。

提燈只能照亮一小片區(qū)域，剩余的昏暗中藏著不懷好意的眼睛。著潺潺流水聲在下水道回響，悉悉索索腳步逐漸靠近，黑影猛地跳出，卻被褪色者精準(zhǔn)地刺透。他甩開尖牙小惡魔尸體，跳到了下一個平臺，切開了埋伏在門后的噩兆之子。

“又一個……”褪色者看著衣著華麗的噩兆之子，深吸一口氣。

戰(zhàn)斗沒有持續(xù)多久，褪色者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汗水和血液填滿了盔甲上的花紋。他回頭看向梅琳娜，還刀入鞘，向她踏出幾步。梅琳娜神情復(fù)雜，欲言又止。

“前面應(yīng)該就是三指封印所在地，如果你擔(dān)心我癲火，現(xiàn)在就動手吧?！蓖噬邚堥_懷抱，胸前受損的盔甲下就是心臟，剛剛脫離激烈戰(zhàn)斗，梅琳娜能聽見它搏動的聲音。她伸出手，按在褪色者的心口，黃金樹苗從指縫中生長，圍繞著傷口延伸，梅琳娜和幻化的枝條一同擁抱了他。

“抱歉，我做不到?！笨缀軟觯齾s抱得很緊。“如果你真的被癲火奪舍，我會動手?！蓖噬邠ё∶妨漳?，一時失語。他已經(jīng)做好赴死的準(zhǔn)備，卻迎接了擁抱。

梅琳娜抹去褪色者臉上沾的血污，給予了一個吻。

兩個命運糾纏的旅人懷著最神圣的目標(biāo)，渾身污垢地在最骯臟的下水道擁吻。前方黑暗道路通向未知的結(jié)局，這是他們能擁有的最后時光。

良久，梅琳娜嘆了口氣，后退一步，示意褪色者該繼續(xù)旅程。

“您好，又見面了?！背晒β涞?，褪色者看見了熟人，正是三指女巫海妲。

“封印的門需要您褪去所有衣物才能打開?！焙ｆo視了梅琳娜充滿敵意的目光，向褪色者欠身行禮。

褪色者點了點頭，脫下所有衣物，走向了癲火封印。梅琳娜緊跟著他，忍住阻攔的沖動，拔出使命短刀，全神貫注地盯著逐步被推開的癲火封印。

陷入癲狂的三指立即想要抱住褪色者，他將早準(zhǔn)備好的沉重指紋盾擋在身前，只是在上面又留下一道指印。

梅琳娜同時一個旋身側(cè)踢，轟地一聲關(guān)上了封印，震下些許灰塵。

“我知道了！”褪色者收起大盾，激動地抱住她?！爸亓δХ梢詫⑺鼛С鰜恚萌笩艟芙^的刺！”他看見了梅琳娜臉有些發(fā)紅，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穿衣服。褪色者急匆匆套上盔甲，拉著梅琳娜往回走，他要去見最擅長重力魔法的半神——碎星。

不經(jīng)意地一瞥，剛剛站著海妲的拐角只剩下火焰未滅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