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長夜】

? 慢慢的，道路上的車流量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只剩下屈指可數(shù)的車輛在光亮的街道上來回奔走，葉舍將口琴從嘴唇上拿開，望著街道格外的出神。

? 琴聲無疑是觸碰到了華生的心靈，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出光斑?！跋氩坏侥憔尤贿€會這一手?！?/p>

? 葉舍輕輕點下頭，眼睛依然凝望著街道，他緩緩張開嘴，輕聲唱起了歌:

? “我知道，沒有下次再見吧，歸途的風(fēng)一直刮。世間有，太多細(xì)小如麻，像一場大夢，無他。”

? 華生找準(zhǔn)時機，一把插了進去:

? “我也想，能陪你一起走啊，直到這世界崩塌，可是啊，走過長夜的你，不再需要被牽掛……”

? “哎華生你知道么？”葉舍忽然轉(zhuǎn)頭問她，“你知不知道，其實就算是一個人，也是能夠長大的?！?/p>

? 華生調(diào)皮的給了他一個扭曲的笑臉:“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 葉舍的臉猛然紅了一下，隨后語無倫次道:“不是我，我，好吧，其實是我……”

? 他垂下頭，左手緊緊攥著口琴，再一抬頭，華生不知何時向前走了一步，二人彼時的距離僅有幾厘米之遙。

? 葉舍嚇得本能向后退去，華生又向前一步，這一次，她擁抱住了他。

? “不是我有了不好的意圖，而是我覺得你需要這個?！?/p>

? 一瞬間，一股溫暖通過華生的身體傳導(dǎo)過來，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 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除了導(dǎo)師之外，沒有任何的親情和朋友，總聽別人說擁抱是一種很釋放壓力的感覺，現(xiàn)在，他切實的體會到了，那種溫暖的感覺就像有一種神奇的魔法，驅(qū)散了壓抑在他心上的陰云，也正是因為這一個充滿溫暖的擁抱，使他擁有了面對和戰(zhàn)勝負(fù)面情緒的勇氣。

? “我，我要去，世界的盡頭……”兩行長淚迅速劃過，聚集在他的下顎處滴落下來?！傲粝履?，向夢的出口……別回頭，盡管往前走……”

? “就算終點沒有人為你等候……”華生放開葉舍，兩人望著星空，一同用充滿空靈和情感的嗓音輕唱著:

? “我會在另一個時空，化作自由的清風(fēng)。也請你要忘記我，就當(dāng)是昨夜的夢。下雨會有彩色的洋流，也路過旋轉(zhuǎn)的星空，發(fā)現(xiàn)光顏色萬種。風(fēng)吹云在翻涌，都抵不過你的笑容。我可以逆轉(zhuǎn)那時空，化作伴你的清風(fēng)。穿過幽暗的宇宙，撫平深海里的夢……”

……

? 天橋仿佛成為了他們的舞臺，滿天繁星的光芒紛紛往他們的身上聚集，就像是為一個在黑暗之中迷途的人點上了一把照明黑暗的火光。一群候鳥成群結(jié)隊的盤旋在天橋上空，借助著繁星夢幻般的光芒，俯瞰著整座城市。

? 無時無刻，不管什么時候，人們總是說，成年之后總要在世上累死累活的奔波，人這一生，不管是誰，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最終都是值得的，天下本就沒有什么公平的事情，倚靠著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好好的在世界上活下去，去吃自己想吃的東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上自己希望的生活并不自私，反之那些想讓別人過上自己希望他過的生活的人，才是真正自私的，這個世界既不黑也不白，不必去討好任何人，不必讓自己變得敏感，想笑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大聲笑出來，想哭就放開盡情的哭，人生僅此一次，何不盡情的去享受生活的快樂呢？

? “其實我……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彼f，“現(xiàn)在唯一有用的證據(jù)在佐藤緣空的身上?！?/p>

? 華生聽后變得著急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難不成是要……”

? “我得想辦法從他的身上拿到DNA?！?/p>

? “那樣你會有很大的危險的。”

? “但唯有這樣，才可以將這件案子拉下帷幕，只要鑒定出來的DNA對得上的話，就用再不需要任何證據(jù)，就能將他繩之以法了。”

? 緊接著他又說:“今晚可能就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晚了，我也不想再隱瞞了，我想和你說出，我壓抑了很久都沒能對你說出的話?！?/p>

? 華生的眼淚掉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 “你盡管說吧，說多少都行，我會一直聽著的。盡管說吧?！?/p>

? 葉舍伸出手，輕輕的為她抹去了眼淚，溫柔的說道:“你看你，作為一個堅強的女孩，為什么要哭呢？我只說有可能，并沒有說是一定會死啊……”

? 兩人再度趴上欄桿，街道上已經(jīng)變得空無一人，也沒有車流經(jīng)過了，路燈漸漸暗淡下來，此時唯一陪伴他們的，便只有上方暗淡的星空。

? 他繼續(xù)開口，深情的說著:“其實，回到最初之前，我剛剛來到這個學(xué)校的時候，也沒想太多，其實我暗中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來到學(xué)校后就自殺，畢竟那時的我，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任何的光亮了，但，令我沒想到的是，在我人生之中最灰暗，最低沉的時刻，我遇到了你們?！?/p>

? 說到這里，他伸出手，在他最后一次的幻象世界中觸摸著近在咫尺的繁星點點，此刻的他就像是有魔法一般，伸出的手掌劈開絕望和黑暗，周圍的環(huán)境也隨之變得奇幻至極，漫天的繁星灑落，將他們包裹在其中，華生的心靈被強烈震撼，在她看來，此時此刻，葉舍就像是一個擁有超度眾生的能力的神明一般。

? “你們就像是這些夢幻的星辰，一路陪伴著我，指引著我，在和你們相處的這段時間里，我學(xué)到了很多，本來我都已經(jīng)打算要放棄自殺的念頭了，因為是你們給予了我活下去的動力和理由?！?/p>

? 隨后，他的整個身影變得漆黑，腳下的天橋消失了，兩人懸浮在空中，被眾多繁星溫柔的包裹，葉舍的雙手揮來揮去，整個幻象世界開始旋轉(zhuǎn)，時不時的有流星劃破蒼穹，成真著每一個世人許下的夢，更遠(yuǎn)的高空中，則是旋轉(zhuǎn)的絢爛銀河。

? 華生透過繁星的層層阻擋，凝視著他漆黑無光的身體，傾聽著他扣人心弦的娓娓心聲，這是他最后一次來到幻象世界，他轉(zhuǎn)動著身體，操控著此刻這個只屬于他們的世界。

? “其實有時候，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也許都是你注定要經(jīng)歷的，也許它很荒誕，也許它很微妙，也許會很痛苦，但是在經(jīng)歷過這些之后，前方一定會有一些光亮在等著你。盡管它也只是一縷毫不起眼的微光?！?/p>

? 葉舍扭動著漆黑的身體操控幻象世界的全過程被華生流淚的眼睛盡收其中，原來，十七年來，他一直將自己的情緒藏至內(nèi)心最深處，而此時他所身處其中的幻象世界，便是他心靈最深處的美好向往，這里沒有痛苦，沒有壓力，一切都是那樣的令人治愈，其實華生心里很是清楚，這里的每一顆繁星都分別對應(yīng)著他心中的每一片記憶。

? 這是他最后一次召喚幻象世界，他不是魔法師，他沒有魔法，但他卻能將他的心之所想幻化為治愈的圣光，為那些迷失在黑夜中的人指引方向。

? 兩人再次走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燈火闌珊之中，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時候，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仍然在，只是變換了一條不同的路罷了。

? 在閃動的路燈下，

? 華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給了他一個擁抱。

? “我想再問你一次，我們會戰(zhàn)勝這場戰(zhàn)斗嗎？”

? 葉舍直視著她，堅定不移道:“會?！?/p>

? “那你一定不會死的，對……嗎……”

? 她的眼神欲哭無淚，滿懷祈求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fù)。

? 葉舍的眼淚再次噴涌而出，但他仍然緊閉雙眼，咬緊牙關(guān)，堅定的點了點頭。

? “嗯?！?/p>

? 華生聽后站在原地，忍著眼淚笑出了聲，她多么希望眼前的這名男孩能在世界上好好的生活下去，一個本該絢爛的生命，卻落得一個如此飽受摧殘的下場。

? “陳老師的案發(fā)現(xiàn)場怎么樣？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 華生搖頭道:“被整理的很干凈?！?/p>

? “好的，我知道了……”

? 他們一直等到過了午夜才回到學(xué)校，目的當(dāng)然是為了防止再遇到那些毆打他們的學(xué)生。

? 葉舍把被子卷起來放在床沿，等到他掀起被單的時候，他猛然發(fā)現(xiàn)，被單的一角下竟然壓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稿紙，稿紙很新，并且還有輕微的回張力，顯然是被放壓進去沒多久。

? 他懷著疑心打開了它，只見一行行扭曲的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 “葉舍，是我，加福，當(dāng)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這個學(xué)校了，并不是因為我覺得你會連累到我，而是在我父親的強制之下被迫轉(zhuǎn)了學(xué)，這封信是皓倫讓我留給你的，只是那時因為驚恐的原因，一直沒有給你，這一次，我把它交給你，希望并不算晚。”

? 信的最后，還有著一個手畫的微笑。

? 看到這里，葉舍的嘴角也浮現(xiàn)出一絲慰藉的笑意，他翻過稿紙看向背面，一串奇怪的字母數(shù)字又使他換上了凝重的神情。

? “B845.1【7.8】處有重大線索?！?/p>

? “B845.1【7.8】？這是什么意思？”葉舍坐在床上，細(xì)膩的想著，忽然，一道閃電劃過腦海，他猛然意識到了什么，旋即逃出手機撥通了華生的電話。

? 接通后，傳來華生溫柔的聲音:“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 “我是葉舍，現(xiàn)在，立刻，到圖書室里！”

? “哎，等等，到底是什么……”

? “沒時間解釋了！我在那里等你！”

? 不等華生回復(fù)，他就掛斷了電話，快步跑出了宿舍。

? 纖細(xì)的手指在黑暗的墻壁上摸索著打開開關(guān)，整個圖書室的燈光亮起，華生輕輕打了個哈欠，整理著微微凌亂的頭發(fā)。

? “燈已經(jīng)打開了，叫我來到底什么事？”

? “當(dāng)然是很重要的事。”葉舍邊說邊關(guān)上了門。

? 看著面前目不暇接的書柜，他問道:

? “你知道神經(jīng)心理學(xué)類的書籍在哪里存放著嗎？我很需要?！?/p>

? 華生托著半張臉，睡意昏沉的大腦努力的旋轉(zhuǎn)回想。

? “我記得上次我來的時候……是在……”

? 她邁開腳步，葉舍跟了上去。

? 兩人在通道交錯的圖書室中穿梭，最終在標(biāo)有“B”字母的書柜前停了下來。

? “諾，就是這里了。”華生指了指書柜。

? 葉舍走上前，在書柜里一陣翻找，最終將一本藍(lán)皮筆記本抽了出來。

? “找到了，就是它?！?/p>

? “這是什么？”華生一臉茫然。

? “應(yīng)該是皓倫留下的筆記?！比~舍翻開筆記本，匆匆掃視著。

? “華生，你看看這個?！?/p>

? 他把翻開的筆記內(nèi)容展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華生揉了揉眼睛，就在她看清楚上面的內(nèi)容時，不禁變得大驚失色，睡意也在一瞬間全部煙消云散。

? 上面有一篇日記這樣寫到:

? “6月24日，我在教學(xué)樓后面的雜物樓收集整理圖書的時候，偶然間路過一間后勤室，從門前經(jīng)過時，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因為我聽到里面有響動傳出來，我感到很奇怪，因為我前兩天來的時候，這棟樓里沒有一個人。”

? 看到這里，華生和葉舍對視了一下后，繼續(xù)往下看:

? “但是當(dāng)時我的懷里抱著不少的圖書和課本，所以行動有些不便，本以為是哪位后勤部老師在里面忙碌，我也就沒有起什么疑心，但我最終還是選擇轉(zhuǎn)身面向門，通過門縫悄無聲息的往里面看去，下一瞬間，我就旋即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窒息和驚懼，無比的后悔了。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年齡和我相仿、長相兇狠的陌生人！他身穿校服，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沾著血的匕首！正在把一件件裹成團狀的衣物扔進他面前的衣柜。他與我側(cè)身而立，我只看到了他的右半邊的猙獰的身體，我嚇壞了，好在他并未注意到我，我回過神來，面對著門躡手躡腳的向后退，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內(nèi)心的恐懼無法抑制，冷汗也裹滿了全身，僵硬的身體從門口一直后退到樓梯口處，我急忙轉(zhuǎn)過身，驚恐萬狀的倉皇逃走了?！?/p>

? 最后只剩下一個不長的結(jié)尾，寫的是事后的他一直在糾結(jié)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葉舍，抖動的痕跡遍布全篇日記，可見他當(dāng)時寫這篇日記的時候心里是有多么的驚恐。

? “原來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華生拿過日記本，感到恐懼的同時，心底里也萌生出了一絲想念。

? “這是他留下來的線索?！比~舍說道:“其實他事后一直在糾結(jié)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這也可以說是他轉(zhuǎn)學(xué)的主要原因吧，而且他走的那天，我在宿舍里見到他、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他的面色一直不太好。很慘白，顯然是受到了什么驚嚇。”

? 葉舍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張稿紙，給華生看了看那串神秘的字母數(shù)字。他又解釋道:“其實剛開始我看到這串字母數(shù)字的時候，我也在懷疑。因為我一時根本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我想起了皓倫走之前做過的工作，圖書整理員，我才猛然想通了那串字母數(shù)字的含義?！?/p>

? “B845.1……”華生低頭想了想，隨后猛然抬起頭:“你的意思是說，這是一串書籍的編號。”

? “沒錯，字母B在書籍分類中代表著哲學(xué)類書籍，進一步而言，B845.1就是指神經(jīng)心理學(xué)一類的書籍，而【7.8】則代表著七列八排，他是想告訴我們，去這一類書籍專區(qū)尋找，就會找到他留給我們的線索，果不其然，這本日記，就是在與其相對應(yīng)的位置上找到的?！?/p>

? “那也就是說，我們只要跟著上面提供的信息，找到那個房間，就可以抓住他做案的命門了?！?/p>

? “一定是這樣沒錯?！?/p>

? 正當(dāng)兩人交談之際，圖書室的門被忽然打開了。

? 會是誰呢？

? 兩人面面廝覷，詫異起來。

? 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離門口有一定的距離，葉舍沉下心，靜靜地傾聽，腳步聲很輕，也很緩。

? “身高不高，體重偏輕?！比A生這樣想著，屏息以待，“而且……很熟悉?！?/p>

? 過了五秒鐘后，腳步聲越來越近，華生嘆了一氣，從書柜后面走了出來。

? “古拉?！?/p>

? 霎時間，腳步聲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稚嫩的答復(fù)。

? “是華生嗎？”

? “對，是我，你來這里做什么？”

? 她的話剛落，一名鯊魚女孩就托著尾巴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身體略顯疲憊，眼睛里也似乎閃動著某種難以描述的恐懼。

? 看來，眼球牛奶事件，切實給她造成了很深的陰影。

? 古拉看到華生后，毫不猶豫的跑過來一把撲進她的懷里，不言而喻，華生已經(jīng)成為了她不可或缺的保護傘。

? 古拉的涰泣聲傳來，華生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這一幕，被站在一邊手拿日記本的葉舍全部看在了眼里。他只感覺靈魂好像被抽離了肉體，精神變得愈加空虛，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強烈自責(zé)。

? “華生，我們還要去那個后勤室調(diào)查，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比~舍用催促的口吻說道。

? “可是……”華生用憐憫的目光凝視著懷里的古拉，百般惆悵?！肮爬?，你還支撐得住嗎？”

? 古拉的目光旋即變得驚恐萬狀，但很快就又冷靜了下來?！班牛銖娺€……”

? “那快點，跟我來吧?！?/p>

? 葉舍的右手向后一揮，轉(zhuǎn)過身去，走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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