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紀(jì)伯倫著??黃少政譯

愛

????????阿爾米特拉請先知談?wù)勈裁词菒?。先知揚(yáng)起頭，環(huán)視人群，一片靜寂。先知高聲說道：“愛向你招手，跟定他往前走吧。哪怕道路多么崎嶇，多么陡峭。愛情的羽翼展開了，你務(wù)必要屈從。因?yàn)樯畈卦谟鹨碇械牡秳赡軅澳悖粣酆湍憬徽?，?wù)必聽信他。哪怕他所說的會擊碎你的夢想，正如北風(fēng)肆虐，吹荒了花園。愛為你加冕，愛也會把你釘上十字架。

????????“愛關(guān)心你的成長，就會不斷為你修枝剪杈。愛會攀及樹頂，撫慰你最嫩的樹丫，沐浴著和煦的陽光，微微抖動(dòng)。愛同樣會潛入大地，檢視一番根莖，然后用力搖動(dòng)，看你的根莖扎得是否牢靠堅(jiān)實(shí)。如同谷禾，他先把你扎束成捆，舂打脫粒，然后篩去糠殼，磨成面粉。他加水用力揉捏，直到你既柔既韌，就把你放進(jìn)圣火中燒烤，你終于脫穎而出，變成了主圣餐桌上的一塊面包。

????????“這就是愛的全部作為，他要你知道心到底有哪些奧秘，而這樣的認(rèn)識就變成了心的一部分。但是，你因懼怕舂打，只求愛給你歡愉和安寧，那你最好裹起身體，悄悄走出愛的舂場吧。你躲進(jìn)的那個(gè)世界沒有季節(jié)更替，春夏秋冬，你發(fā)笑吧，但你永遠(yuǎn)不會懂得什么叫開懷大笑。你哭吧，但你永遠(yuǎn)不會懂得什么叫撕心裂肺。

????????“愛除了自身什么都不會施與。愛除了從自身處什么也不會拿走。愛不求占有，也不被占有。因?yàn)橛袗廴f事已足。愛就不要說‘主在我心中’，毋寧說‘我在主心中’。以為你可以主宰愛的進(jìn)程，那只是妄想。愛看上了你，自會攜你而去。愛除了實(shí)現(xiàn)自己，一無所求。

????????“如果因愛，你還有什么欲望，就把下面我說的視為你的欲望吧：融化自己，變成一條小溪，晝夜不舍吟唱。要懂得愛近于溺則痛的道理。探索愛的真諦，哪怕傷及自己。如果愛使你的心流血，一定要開開心心，自甘自愿。黎明醒來，心已插上羽翼，為新的一天有愛感恩高翔吧。正午小憩時(shí)，常思愛帶給你的極樂和狂喜；夕陽西下，滿懷感激歸來。臨睡之前，心中為你的愛人默禱，口中則吟唱一曲贊美你的愛人?！?/p>

孩子

? ? ? ?一位婦人抱著孩子，祈求先知說：“就和我們談?wù)労⒆影?。?先知這樣回答她：“你的孩子并不是你的孩子，生命要自我延續(xù)，就有了世間的兒女們。孩子雖假手父母，但并不來自父母。孩子雖和父母相處一室，但并不屬于父母。父母盡可以舔犢情深，但不能把思想強(qiáng)加給孩子。孩子們秉性有別，想法各異。父母親庇蔭孩子們的肉體，卻不能庇蔭孩子們的靈魂。他們的靈魂棲居在未來之宅，父母親即使是在夢中都無法相見。做父母的，可以模仿孩子的步趨，但卻不能迫使孩子跟自己學(xué)樣。生命即不會倒行，也不會逡巡不前，停留在昨天。父母親宛如一張弓，而你們的孩子就是一簇簇箭矢。弓手瞄準(zhǔn)永恒之路的靶標(biāo)，然后用力挽弓，箭矢飛快飛向靶標(biāo)。做父母的，弓手大力挽起你，你且滿心歡喜吧。迅疾飛動(dòng)的箭矢，不動(dòng)聲色的弓，都是弓手心中的最愛?！?/p>

歡樂與憂傷

? ? ? ?一位婦人祈求先知談?wù)剼g樂與憂傷。先知說道：“歡樂不過是摘去面具的憂傷。自我之井中涌動(dòng)著歡笑，其中也注滿了淚水。難道不是這樣嗎？憂傷越是鐫刻在你的生命深處，其中也會包含更多的快樂。你用來盛酒的杯子，不正是在陶工爐子中熊熊大火燒制而成的嗎？豎笛撫慰著你的心靈，也是一刀一刀掏空木管制得的。歡樂時(shí)，回望你的內(nèi)心，你就會恍然大悟，人的歡樂與憂傷同出一源。憂傷時(shí)不妨再一次回望內(nèi)心，你會看得真真切切，你的悲傷其實(shí)正是你的歡樂。有人會爭辯 ‘我歡樂的時(shí)候多于憂傷’，還有人會說‘不對。我的憂傷大于歡樂’。我只能說，你們不必各執(zhí)一端，歡樂和憂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們經(jīng)常會不期而至，有時(shí)你和其中一位相對而坐。別忘了，另一位正在你的床上小憩。人們常常像衡器，試圖稱量歡樂與憂傷孰輕孰重。而我們都知道，只有徹底清空秤盤，衡器才會獲得完全的平衡。那珠寶商一定要用你來稱量他的金銀財(cái)寶，此時(shí)，你只能悲喜交集，此消彼長。”

摘自《先知》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