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10同人】我們的旅途:命運(二)

(三)凡人
公元2020年,2020年7月9日,日本東京, 神宮大酒店
雷雨大作。
今天是趙主任兒子結(jié)婚的日子,也是他來日本以后,第一次舉辦宴會的日子。
世道就是這么有趣,眼前這棟金碧輝煌的高樓,原先只是少男少女們生活學(xué)習(xí)的校園;自己也曾在海的那一邊起居八座,如今也不過是個攜家?guī)Э?、寄人籬下的逃犯。
趙主任忍不住地去回憶自己的辦公室,桌上擺幾部充門面的書,腳邊柜里藏著茅臺,應(yīng)付完公務(wù)之后小酌幾口,隔著窗戶還能看見自己的高中母?!U山一中,回憶一下自己受邀上臺講話時那“一覽眾山小”的快感。
而如今又是如何呢,那張真皮的辦公椅已是姓王的坐了,禪山一中估計也已經(jīng)把自己的大頭像從優(yōu)秀校友榜單上撤下來了,教里還傳來消息,說那個地方居然是“他”的老巢……
罷罷罷,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掃了掃酒店大廳,在他的堅持下,四周按故鄉(xiāng)的習(xí)俗擺滿了牡丹和紅紗,穿著紅色婚服的新郎新娘正迎接著來往的賓客。說起來,老同事們估摸著早就和姓趙的劃清界限了,這里除了女方親友,大多是兒子經(jīng)商時在日本的商場交情,還有——
一些教里的朋友。
“老趙,恭喜恭喜啊!”
一片日語聲中,趙主任難得聽見了一聲普通話,回過神來,一位身著中山裝的中年男性笑著向他拱了拱手,他也只能勉強(qiáng)擺出笑容應(yīng)付。男人看四下無人注意,在趙主任耳邊低語了幾句:
“國內(nèi)有話,說‘他’已經(jīng)啟程來日本,叫我們趕緊動手,千萬不要錯過了日子?!?/p>
趙主任沒有即刻回答,只是看了看窗外,一道白色閃電割破蒼穹,在雨光中格外刺眼。
“……那就今晚吧,天氣也正好,等典禮辦完,我們就干活兒?!?/p>
對方聽了點頭無話,悄悄混入人群之中。趙主任也不多話,繼續(xù)擺出練習(xí)多年的笑臉去應(yīng)酬各路人士。觥籌交錯間,疲倦感不可遏制地灌進(jìn)四肢,恍惚間人已經(jīng)靠在主位上,耳邊迷迷糊糊地聽見了什么。
腳步聲?還是…笛聲……?
“爸,您怎么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新郎已經(jīng)靠到趙主任身邊,關(guān)切地注視著他。老趙無力地擺了擺手:
“沒啥……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他掃了眼大廳,賓客已紛紛落座,西式的古典音樂在大廳里回響。老人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一招手:
“開始吧,開始——”
下一刻,蒼老的瞳孔猛烈收縮。
他真的聽見了笛聲。
大廳里樂聲悠揚,卻壓不住一道清亮的笛音,所有人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地慢了下來,為這來自深淵中的呢喃讓開一條路。
為一個人,讓開一條路。
橫笛漫步在這條路上的,是一個少年。
一眼望去,這位不速之客一身黑色襯衫配黑底藍(lán)紋短褲,玄色水花紋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青藍(lán)的光芒蓋過了他的瞳孔,與面具同樣花色的玉笛橫在頰邊,從中而來的樂聲如同主人的裝束一般輕靈詭幻,明明音量并不足以蓋過大廳里的西樂,耳邊的每一音卻仍舊清清楚楚,直刻心脾。
無…無?!?/p>
少年看了眼趙主任靠在椅邊的那雙劇烈顫抖的手,詭笑著端揖一躬:
“聞今日趙老有琴瑟之喜,王書記暨王老書記特托在下前來祝賀,些微薄禮,不成敬意。”
老人像被抽空了一樣,迷迷糊糊地呢喃著:
“什么…禮物……?”
少年橫笛向新郎新娘一指:
“自然是,令郎后半生的安穩(wěn)了。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那便是‘冤有頭,債有主’,在下絕不為難?!?/p>
站在旁邊的新郎雖不是官場中人,早在父親嘴里聽過無數(shù)次少年的名號,他想不懂為何那么多手腕通天的人物,要怕一個小鬼。眼見得鬧到自己頭上,恨恨地一咬牙,朝門口一指:
“不管你來送什么,這里不歡迎你!請你立刻離開,不然我就叫?!?/p>
“嗯?”
話沒說話,那張玄色面具猛地轉(zhuǎn)向新郎,銳利的目光輕易穿透了面具眼眶的藍(lán)色光芒,莫名的威壓將對方鎮(zhèn)得面色慘白,竟不自覺向后退了兩步。少年也不想繼續(xù)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只是側(cè)耳聆聽老人顫抖的聲氣:
“先生此話...當(dāng)真?......”
少年左手持笛,右手向前一攤:
“在下言出必行?!?/p>
趙主任凄然一笑,聲音仿佛一下蒼老了數(shù)十年:
“好......”
他從懷中顫巍巍地取出一副黑白臉譜,緩慢地放在了少年手上。新郎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看見父親用滿是皺紋的右手拽起桌上一把餐刀,反手向自己咽喉用力一捅——
“爸??!”
如同一道霹靂打到廳里所有人身上,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方才還談笑自若的老人此刻已躺在地上四肢亂蹬,看著滿地流淌的鮮血和那雙逐漸失焦的瞳眸。
然而這個“所有人”里面,似乎不包括少年。
此刻,一切的罪魁禍?zhǔn)渍衙婢叨嗽谘矍白屑?xì)端詳,一邊低笑著自言自語: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嘿嘿,樓塌咯......”
末了還有一句輕吟:
“呵,到頭來,不過是自作自受?!?/p>
少年眼珠一轉(zhuǎn),新娘還有各個賓客已不知躲到何處,脫掉了婚服的新郎正領(lǐng)著數(shù)個安保人員、瞪著血紅的雙眼向自己沖來。他也懶得浪費表情,隨手摸出來個物件,朝新郎腳底一丟——
“嘭!”
煙霧大作,片刻即消,但廳堂中央已空無一人。
“?。。。。?!”
新郎不甘的怒吼震得身邊的人耳膜生疼,一個低沉的聲音卻于此時長驅(qū)直入:
“叫你的人圍住酒店,不要放他走?!?/p>
兩個身著黑色兜帽斗篷、戴著相同黑白面具的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新郎背后,其中一個指了指不知所措的新郎,用冷漠的語氣隨意指點著。
“他沒長翅膀,無論如何也必須要從一樓離開——”
言及于此,卻被另一個黑衣人揮手打斷:
“你就這么對付天狼?他要是去樓上呢?”
“樓上……?”
恍惚之間,一道霹靂閃過窗外。他身體猛地一顫,立刻和同伴向樓梯口奔去。
可惜,太遲了。
風(fēng)雨交加之中,電閃雷鳴之下,站在酒店頂部的少年已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被雷光映得森涼的英武臉龐平靜如水,雨水順著額上兩道臥蠶眉一路淌落,流過丹鳳眼下那對碧藍(lán)色的瞳眸。
他的雙手抄在背后,正握著掛滿水珠的青花白玉笛,還有那個銘著詭異花紋的黑白臉譜。
雷聲掩蓋了身后的所有響動,但少年不需要靠什么聲息,便可知曉,身后正指著兩個黑洞洞的槍口。
“閣下既稱天狼,又何必強(qiáng)逆天數(shù)?只要我教重啟神兵,打破明世障,一統(tǒng)河山不過眼前之事,擋我者皆無用之功……”
黑斗篷下,混在雨聲中的人音如同深淵下的低語。
“難道您不通此理嗎?紀(jì)先生……”
一直到最后的“紀(jì)”字,少年才有了點反應(yīng),他左右手分別向上一抬,把兩件物品分別平舉在身體兩側(cè),輕蔑在眼底一覽無余。
“爾無民心,妄稱天意,那就讓你的‘天’試試看,看攔不攔得住我!”
一道蒼雷劈落,兩個黑衣人不及多想,幾乎同時扣動扳機(jī)。然而面具和玉笛已被齊齊拋飛在空中,引得雷電四面聚來,將身下的一切淹沒在雷光之中,只剩下兩雙呆愣的眼睛。
雷電停佇在半空中的一瞬間,兩人無比確定,一只碧藍(lán)色的鳳凰,正向天空張開雙翅。
(四)神明
創(chuàng)世紀(jì)元2020202000年,耶和華山,瓦哈拉神殿
雖然被稱作是神殿,但瓦哈拉實際上囊括了相當(dāng)大的一部分建筑區(qū)域。自從最初一代神明以身軀化作萬物、完成創(chuàng)世之后,無數(shù)代神明或者自愿墮為凡人,或離開本界、漂泊于異世,迄今迭代無數(shù),已歷數(shù)十億春秋。
而這無數(shù)的歲月之中,這些華美絕倫的神制建筑,卻始終由華爾秋蕾一族所有,作為女武神的殿堂,供她們生活、訓(xùn)練乃至完成各種戰(zhàn)斗儀式。大部分時候,這群天生的戰(zhàn)神都在各類戰(zhàn)斗中度過,包括現(xiàn)在——
“鏗!”
一聲劇烈的金屬碰撞音后,一道金影被重重砸向大理石墻,撞出一個人形石坑。身披奴隸褐甲、提著鐵槍的女性站在墻前,用難以言喻的復(fù)雜眼神看著躺在墻邊的對手,默默聽著冷淡的女聲報幕:
“鈴蘭·樂迪厄·華爾秋蕾(Lily?Ledieu?Walküre),本輪戰(zhàn)敗?!?/p>
Le dieu,即為神。
眼前這位所謂的“神“,單從外貌上來看,倒真?zhèn)€是無可挑剔。一身銀絲明黃絡(luò)戰(zhàn)袍罩著她前凸后翹的身體,梳成馬尾辮的金發(fā)上配著金葉神冠,冠下那完美的玉容直是“女神”一詞最為貼切的具象。明明手中的鉆石月紋槍透著戰(zhàn)神刺骨的殺意,其主那一雙絕麗的桃花眼底卻滿是屬于天使的溫柔。
真是的…搞清楚自己是什么神祇啊……
戰(zhàn)士看著戰(zhàn)敗者對自己露出欣慰的笑容,苦笑著搖了搖頭,幾步走上前,向“女神大人”伸出了手:
“你也是的,就不能打得認(rèn)真一點,搞得像——”
噗!
鈴蘭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那無限溫柔的微笑剎那間便隨著濺在她臉上的鮮血凝固。眼前女戰(zhàn)士的雙眼已然暗淡,一把鐵劍由背透胸而過,劍尖幾乎觸到了女神的鼻梁。
“站起來。”
冰冷的語調(diào)從戰(zhàn)士背后傳來,刺得鈴蘭渾身發(fā)抖。眼見得沒有回應(yīng),說話之人顯得十分不耐煩,兩只手指捏住了戰(zhàn)士的頸部,隨手將尸體丟出幾十丈遠(yuǎn),另一只手鎖住鈴蘭的下頷,逼得她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與她的生母、武神之王,貞德?華爾秋蕾(Jeanned'Arc ?Walküre)對視。
一眼過去,這位神王幾乎就是冷艷版的鈴蘭,同樣絕代無雙的身材和面容,除了戰(zhàn)袍換成了鍛金鎧甲、手上空無武器外,與她幾無區(qū)別。
當(dāng)然,還有遠(yuǎn)為成熟的五官,和與暖陽截然相反的肅寒之氣。
“連殺人都做不到,哪一個凡人國度,會為你這樣一個懦弱的武神奉獻(xiàn)祭祀?”
“他們…只是想活下去……”
“凡界供奉上來的,都是逃兵和罪人,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話音一落,鈴蘭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狠命摜回墻上,眼前只有母親模糊的背影。
“四方神明,沒有一個像你一般和一群賤種打得火熱…今晚不許回宮,在山峰頂思過!”
一陣風(fēng)起,神王已從鈴蘭視線中消失。
作為絕對的神域,即使是耶和華山的山腳下,也有著神明熟視無睹而凡人根本無法忍受的各種極端氣候。至于其山峰,更是被冰封了數(shù)十億年。在永世不化的寒冰重重封鎖之下,即使是神明本身,置身于不停落下的森白利刃中,亦如萬劍攢心。對于鈴蘭這樣誕生不過一千七百多年的年輕女神來說,其中苦痛更不必言。
然而,鈴蘭沒有把一點注意力放在抵抗肉體的疼痛之上,所有的心力都被用來思考太陽下一次的升起,母親絕不會那么輕易地讓自己在山頂打坐一晚了事,她一定會繼續(xù)嘗試。
嘗試再喚醒它,喚醒一個折磨小女孩鈴蘭無數(shù)次的夢魘……
不要…不要…
低語在風(fēng)雪間閃爍,將少女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陽光從來穿透不了山頂?shù)闹卦疲@里的一晝夜永遠(yuǎn)消失得毫無征兆。但一縷光線卻莫名閃過了蜷縮成一團(tuán)的鈴蘭,她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母親從山峰頂上拖了下來,只得默默把眼睛探出環(huán)抱著的臂彎。當(dāng)雙眼接觸陽光的一剎那,金色的雙瞳像被刺中一般猛烈收縮——
與她相識的所有“祭品”,全部被捆綁壓跪在平臺中央的巨大紅水晶之上,母親那把雙血柄鉆石巨劍正拄在凡人頸邊,鋒刃上的寒光與她的眼神一樣森冷。
“用你的全力跟我戰(zhàn)斗,或者取他們的首級,自己選?!?/p>
鈴蘭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她用哀求的眼神望了望貞德,神王卻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女兒,冷冷地咬著字音:
“一”
沒有回答。
咔!
劍光一閃,一顆人頭伴著四濺血光落地。
“不要…求求您……放過他們……”
貞德無視抽泣著的鈴蘭,自顧自地繼續(xù)念著數(shù)字,每一聲畢,鉆石劍刃便斬出一道血河,鈴蘭那顫抖的細(xì)微聲氣被劍破風(fēng)聲和人頭落地聲輕易掩蓋:
“停下…停下來……”
聲音的顫抖越發(fā)劇烈,直到鋒芒觸到了最后一個人的脖頸,被壓抑著的一切終于爆發(fā)了——
“我說…停下!”
如同疾雷一般,鈴蘭以無法用肉眼察覺的速度飛身上前,空手生生架住了鋒刃,已經(jīng)變成霜銀色的右眼瞳死死盯著母親的臉龐。
只是還是晚了一步,利刃砍斷脊椎骨的咔嚓聲已經(jīng)傳到了鈴蘭的耳邊。
下一秒,鈴蘭的另一只眼瞳也凝成了霜銀色。
“轟!”
一陣強(qiáng)烈的沖擊波擴(kuò)散開數(shù)里之外,周圍石崩木裂狂風(fēng)迭起,連神王也被震退至平臺邊緣,幾乎跌下山崖。她努力穩(wěn)住手中晃動的巨劍,用滿意的目光望著女兒,望著她那溢滿神力的雙拳。
無數(shù)時光里,她曾對決過數(shù)不盡的魔物亦或神明,他們之中,沒有一人一物,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很好,就是這樣……
鈴蘭看不到母親心底想的什么,她的雙眸中盡是森白色的死亡氣息。眨眼間,她的身軀如幽靈般幻化至神王劍前,瘋狂的雙拳對著橫擋在前的劍脊猛轟。饒是她毫無章法,仍能以空拳對神兵而不傷分毫,以純粹的力量將武神之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她的無數(shù)飛擊將貞德壓得離身后懸崖邊緣越來越近,但出擊的速度卻突然慢了下來,右拳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數(shù)道天雷猛烈劈落,雷光盡數(shù)匯集于拳上,被她全力砸下——
喀喇?。?!
一震之間,陪伴神王多年的鉆石巨劍碎成數(shù)塊,她的半只腳也已懸在崖邊半空中。鈴蘭咬著牙舉起左拳,正準(zhǔn)備再次引雷,左手卻真的僵在了半空。
永遠(yuǎn)冷若冰霜的母親,在懸崖邊上,露出了笑容。
恍惚間,眼前已不再是神域間的樓宇和山巒,而是圍上了重重迷霧的往日戰(zhàn)場,硝煙和血腥味一陣陣灌進(jìn)她的胸膛,她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小女孩,跪在沙礫上,抱著冰涼的軀體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
“你在干什么?!為什么停下來?!”
已經(jīng)丟掉劍刃碎塊、架起雙臂準(zhǔn)備迎擊的貞德眼睜睜看著鈴蘭停止了動作,金華一點點流回霜色的瞳眸,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惱怒地一擊把鈴蘭轟回平臺中央,再閃到她身前,一把鎖住其咽喉,將她摁跪在地:
“我叫你動手!”
沒有聽到回答,只有無聲的搖頭作為回應(yīng)。
“給你選——”
貞德緊咬銀牙,左手一抬,引來與方才相差無幾的萬道金雷。
“要么出手,要么被孤逐出神界,永遠(yuǎn)跟凡人扎堆,任何一個世界都不會有你的神廟——”
“請您動手吧?!?/p>
貞德呆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無比相似的絕麗臉龐,現(xiàn)在已是眼角掛淚、神色凄傷卻又無比決絕。這位母親無聲地嘆息著,準(zhǔn)備散去手中的雷霆。
然而,出了點小意外。
不知何時起,平臺地面上那塊巨大的紅水晶內(nèi),一個五芒星法陣開始在晶內(nèi)靜靜燃燒,金色的火焰不知不覺間流上地面,似乎感應(yīng)到了上方強(qiáng)大的力量,貞德腳邊瞬時火光沖天,灼炎隨風(fēng)直上,竟硬生生把雷霆萬鈞之力引過,對準(zhǔn)鈴蘭那雙流金華瞳狠狠一砸……
(五)妖精
后2020年,華沙公國大和省,喀秋莎
自那場席卷全世界的浩劫算起,這個世界已經(jīng)熬過了兩千零二十年。永世不退的凜冬吞沒世界之后,等待人類的是看不盡的戰(zhàn)爭、死亡和罪惡,生命的長度和人們心中的幸福感一樣迅速流失,所有生物都在寒風(fēng)中苦苦掙扎,等待不知是否存在的明天。
不過對于華沙人來說,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華沙原本就地處極域苦寒之地,惡劣的環(huán)境讓華沙人習(xí)慣了終年風(fēng)霜,也習(xí)慣了為生存而進(jìn)行的爭搶和戰(zhàn)斗。這固然讓這個民族鍛煉出了舉世無雙的戰(zhàn)斗力,卻也讓他們的野心和欲望瘋狂蔓延。
最終,華沙人在千年前的諸國大戰(zhàn)里對敵人使用了當(dāng)時所能驅(qū)動的最強(qiáng)武器,而敵人也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雙方立時蒸發(fā)了大地上的多數(shù)生命,將整個文明打回千年以前。直至今日,人類也不過是勉強(qiáng)接近著他們昔日的光輝,而緊隨浩劫而來的永恒寒冬卻從未離去,時刻提醒著世界,末日是何等滋味。
但即使是在苦寒之中,在災(zāi)難的始源地,也有些東西是不變的,例如,人間不平。
“啪!”
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在雪聲中異常刺耳。
喀秋莎城內(nèi)擠滿了低矮骯臟的廉價杉木木屋,都在風(fēng)霜之中掙扎??拷紖^(qū)一段卻是勉強(qiáng)靠魔法屏障圍出的一片綠地,幾縷人工制造的陽光勉強(qiáng)透過風(fēng)雪,照在上面的莊園樓宇間,昂貴的大理石面上就這么被染出一層薄薄的金華。
在一眾蕭索之間,想都不用想,聲音一定是從這里傳出來的,外圍區(qū)域根本沒有能力擁有玻璃這種如此昂貴的材料。
隨著破碎聲一塊傳出莊園的,是一陣粗暴的怒吼:
“老子已經(jīng)等了一個月了,一群gou娘養(yǎng)的雜種連他ma一只貂都抓不到,我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
又是一陣悶響,類似人體在地面上的滾動聲在寂靜的屋內(nèi)顯得極為突兀。
如果視線能夠透過彩色玻璃花窗的話,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一個身著黑色兜帽斗篷的男子正半躺在繡花羊毛地毯上,痛苦地捂著心口,努力壓抑著自己眼中直向前沖的憤怒。
地毯盡頭處布置著一張紫檀木書桌,一個身著紫色貂裘長袍的肥胖男子站在書桌前,惡狠狠地向下瞪著,壓得男子完全不敢抬起頭,只能努力用正常的語氣向?qū)Ψ椒A報:
“非常抱歉,大人。那只妖精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各種追捕,經(jīng)驗太過豐富,抓到她實在是需要一點…時間……”
聽著越來越微弱的聲氣,紫袍男厭惡地吐了口唾沫,陰冷地斜眼向下望:
“老子不管這許多,要是我不能長生,那你們這些拿錢的,就陪著老子一塊下地獄!趕緊給我滾去干活!”
兜帽男子如獲大赦,向著大門口連滾帶爬匆匆離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聽到了某種利物劃破空氣的聲音。
眼看著兜帽男消失在視野中,這個莊園的主人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胡亂翻找著自己用來裝點門面的群書,但他一看見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就頭疼。永生的欲望在腦海中橫沖直撞,不停挑撥著他的心弦,還有傳聞中那只妖精的容顏,據(jù)說是舉國少有的絕色……
嘶……
心火烤得莊園主身上的肥肉一陣亂顫,他深呼吸一口氣,轉(zhuǎn)頭呼叫家奴,預(yù)著去找?guī)讉€上等的妓——
噗!
“唔……?!”
回頭的一瞬間,某種涼意刺穿了他的咽喉,字面意思上的那種。
一位白發(fā)少女站在他面前,右手把持著什么,貫穿了他的脖頸,無視他雙瞳間的恐懼,冷眼看著血沫不斷從這個死肥豬的嘴角邊流出,等著血液堵塞他的氣管、灌進(jìn)他的肺部,直到窒息讓一條生命化作一具尸體。
呼…又是一個。
少女抽出右手,無聲地透了口氣,眼里卻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反倒是……
多了幾分悲戚。
她隨手撥掉了頭上的兜帽,斜眼瞄向書桌上擺放的鏡子,有意無意地看向鏡面上映出的面容。
一如傳聞所言,這確實是位絕代佳人,雪白短發(fā)下的麗容嬌俏靈艷,一雙亮橙色的清瞳配著兩只輕輕跳動的雪貂耳,令人莫名心動。一身素白橘繡長袍映著臉頰邊雪白的肌膚還有身后純白的雪貂尾,原本潔凈的右手卻被鮮血染得黑紅,不過手中的物什——一塊雙鋒兩開刃形的橙色水晶仍舊閃著明亮的晶光,暖橙輕柔而迅速地包圍了柔荑,污穢眨眼即消,不留半點痕跡。
真快啊……這樣的力量,為什么屬于我……
輕靈的瞳眸間,看不到世人擁有神力的那種癡狂,注視著一片寂靜的,不過是無邊的惆悵。
“阿納斯塔西婭·圣·伊利亞(Анастасия?святой?Илья),束手就擒!”
風(fēng)聲伴鈴一響,閣樓和各個窗口間密密麻麻探出一圈子的火器和法杖,天羅地網(wǎng)般將少女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一個身著墨綠色燕尾軍裝的金色短發(fā)女性靠在樓上的木欄邊,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的少女,用手指輕彈著欄邊的塵灰,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
“你真的覺得,每次你定點擊殺覬覦你的權(quán)貴,我都毫無知覺?舉手投降,不然就預(yù)著被打穿?!?/p>
語氣間生冷得毫無感情可言,卻仿佛給少女灌了一碗蜂蜜,金發(fā)女的聲音一響,靈光霎時回到了少女的眼瞳。少女不僅絲毫沒有流露出恐懼之意,反而歪了下頭,嬉笑著對著樓上眨了眨眼睛,左手俏皮地在眼角邊比了個V:
“都說了,伊娃大媽,叫我塔 西 婭,叫全名太嚴(yán)肅了。還有哦,你怎么還是這身綠狗皮,太老土了啦~”
大 媽……!
伊娃氣得緊咬牙關(guān),咔嚓作響的聲音聽起來幾乎要把門牙咬碎。她已經(jīng)追捕了這只雪貂成百上千回了,每次都得看它在那嬉皮笑臉,偏生自己還拿這只貂沒轍。說是說追捕,反倒更像是——
“唔……給老娘死!”
伊娃忽然間想到了什么,臉上不由得一陣泛紅,她連忙晃起腦袋來把那點紅暈甩掉,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短筒檀木魔火銃,按著柄上的魔晶石朝著樓下一頓亂打,周圍的所有火器也立刻跟著萬炮齊轟。
“嘖嘖嘖~”
至于火力集中點本人,反倒是泰然自若。瞥見火光飛來,只是手腳加貂尾并用騰挪,輕盈靈動流轉(zhuǎn)幻捷,連著寬大的長袍在風(fēng)中旋舞,竟是大半火力都沒能沾身。好容易有幾下將將挨到邊了,環(huán)繞全身的橙色鱗片晶障便響應(yīng)如神,將其輕松擋開。
“鬼……那是鬼…快撤!”
眼見得閣樓都快被打成馬蜂窩了,目標(biāo)照舊是完好無損,本來團(tuán)團(tuán)包圍閣樓的軍兵看著如鬼似魅的塔西婭,竟硬生生松開了口袋,眼睜睜看著橘花雪舞幻影般飄出莊園。
“你們這群廢物,給我閃開!”
伊娃恨恨地一把推開身旁的衛(wèi)士,翻身越欄下樓,幾下箭步飛出莊園大門,看著外頭沒有魔法庇佑的風(fēng)雪世界。她卻似全然不理睬,左手用力從背后拽出一桿長桿黑曜石銃炮,右手從腰間帶出一塊手掌大小的紫晶石按在銃柄,完全不在乎眼前冰花迷眼,照著一片白茫便是一炮——
“鏘!”
伊娃到底是風(fēng)里雨里跟了追捕塔西婭好多年了,練出一手好眼力,威力強(qiáng)大到可以干掉一座堡壘的紫光炮精確地?fù)粝蛩鲖I的背部。作為某種程度上的“生命象征”,她倒也不在乎所謂攻擊,不過在雪地上摔個貂啃泥實在是不太好看,索性回身用橙水晶一格,照亮半邊天的紫光即刻消失,她甚至還不忘記對著遠(yuǎn)處的伊娃吐吐舌頭。
“哼……”
伊娃咬牙獰笑著丟掉力量用盡的大魔晶石,反手從腰間鞍包里又拽出一塊,立馬繼續(xù)展開轟擊。她早料到現(xiàn)在這種情況,這次特意讓隨隊帶了能蒸發(fā)一座城池的火力,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然而,當(dāng)紫色的光芒幾乎震開數(shù)十里的白霧、地上的積雪已被沖擊散發(fā)的余熱融化大半時,沒人注意到某道橙色的光華如流沙般匯到伊娃腳下,慢慢聚起了一道五芒星法陣……
“嗤,這回不逮到你這只白毛畜生…嗯?”
不知開了多少炮,正打得興起的伊娃忽然發(fā)覺哪里不對,低頭一看,亮橘色的“流沙”沿著她的腿部直達(dá)腰間,某種強(qiáng)大的力量支配著它們奪去了伊娃所有隨身攜帶的大魔晶石,伴著她驚異的眼神,“流沙”竟一把搶過她的銃炮!
“誒,大媽,干嘛不繼續(xù)…啊哦。”
一箭之地外,原本在雪中隨意“舞蹈”的塔西婭忽然發(fā)現(xiàn)朝自己不斷飛來的紫光停下了,疑惑地朝遠(yuǎn)方掃了眼,一下便看到了在伊娃頭頂飛舞著的銃炮,連著許多塊大魔晶石被一道亮橙色的法陣團(tuán)團(tuán)包圍。天地間不知何種氣息被急速吸引,不斷匯成一個球體。明明力量越來越強(qiáng),球體卻越來越小,而內(nèi)部銃炮和魔晶石的反應(yīng)也越來越大,不斷縮小的橙光和不斷放大的紫光在空中猛烈摩擦碰撞,這也就意味著……
“小心!”
眼見球體中心的光芒如初升之日般越來越刺眼,而伊娃還愣在原地,塔西婭一下暴露了本性,像其他雪貂一般四肢并用狂奔,極快地?fù)踉谝镣廾媲?,懷著水晶雙手交叉攔在伊娃和光球之間——
“轟!”
一聲巨響后,橙色的光芒籠下了整個喀秋莎城,曜炎一如當(dāng)年的浩劫般覆罩了一切,一如當(dāng)年一般留下了一片死寂。
只是這一次,一位金發(fā)女子卻還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眼前望不盡的空白。
她不知道的是,萬里茫然之后,還有她看不見的未知,和道不清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