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緒論

掃除數(shù)千年種種之專制政體，脫去數(shù)千年種種之奴隸性質(zhì)，誅絕五百萬有奇被毛戴角之滿洲種，洗盡二百六十年殘慘虐酷之大恥辱，使中國大陸成干凈土，黃帝子孫皆華盛頓，則有起死回生，還命反魄，出十八層地獄，升三十三天堂，郁郁勃勃，莽莽蒼蒼，至尊極高，獨一無二，偉大絕倫之一目的，曰“革命”。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吾于是沿萬里長城，登昆侖，游揚子江上下，溯黃河，豎獨立之旗，撞自由之鐘，呼天吁地，破顙裂喉，以鳴于我同胞前曰：嗚呼！我中國今日不可不革命，我中國今日欲脫滿洲人之羈縛，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獨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與世界列強并雄，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長存于二十世紀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為地球上名國、地球上主人翁，不可不革命。革命哉！革命哉！我同胞中，老年、中年、壯年、少年、幼年、無量男女，其有言革命而實行革命者乎？我同胞其欲相存相養(yǎng)相生活于革命也。吾今大聲疾呼，以宣布革命之旨于天下。

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爭存爭亡過渡時代之要義也；革命者，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敗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蠻而進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隸而為主人者也。是故一人一思想也，十人十思想也，百千萬人，百千萬思想也，億兆京垓人，億兆京垓思想也。人人雖各有思想也，即人人無不同此思想也。居處也，飲食也，衣服也，器具也，若善也，若不善也，若美也，若不美也，皆莫不深潛默運，盤旋于胸中，角觸于腦中；而辨別其孰善也，孰不善也，孰美也，孰不美也，善而存之，不善而去之，美而存之，不美而去之，而此去存之一微識，即革命之旨所出也。夫此猶指事物而言之也。試放眼縱觀，上下古今，宗教道德，政治學(xué)術(shù)，一視一課之微物，皆莫不數(shù)經(jīng)革命之掏攬過昨日，田今日，以象現(xiàn)現(xiàn)象于此也。夫加是也，革命固如是平常者也。雖然，亦有非常者在焉。聞之一千六百八十八年英國立革命，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美國之革命，一千八百七十年法國之革命，為世界應(yīng)乎天而順乎人之革命，去腐敗而存良善之革命，由野蠻而進文明之革命，除奴隸而為主人之革命。犧牲個人，以利天下，犧牲貴族，以利平民，使人人享其平等自由之幸福。甚至風(fēng)潮所播及，亦相與附流會匯，以同歸于大洋。大怪物戰(zhàn)！革命也。大寶物哉！革命也。吾今日聞之，猶口流涎而心件件。吾是以于我祖國中，搜索五千余年之歷史，指點二千余萬萬里之地圖，間人省已，欲求一革命之事，以比例乎英、法、美者，嗚呼！何不一遇也？吾亦嘗執(zhí)此不一遇之故而熟思之，重思之，否因之而有感矣，否因之而有慨于歷代民賊獨夫之流毒也。

自秦始統(tǒng)一宇宙，悍然尊大，鞭答宇內(nèi)，私其國，奴其民，為專制政體，多援符瑞不經(jīng)之說，愚弄黔首，矯誣天命，攬國人所有而獨有之，以保其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不知明示天下以可欲可羨可歆之極，則天下之思篡取而奪之者愈眾。此自秦以來，所以狐鳴篝中，王在掌上，卯金伏誅，魏氏當涂，黠盜好雄。覬覦神器者、史不絕書。于是石勒、成吉思汗等，類以游牧腥之胡兒，亦得乘機竊命，君臨我禹域，臣妾我神種。嗚呼！革命！殺人放火者，出于是也！嗚呼革命！自由平等者，亦出于是也！

吾悲夫吾同胞之經(jīng)此無量野蠻革命，而不一伸頭于天下也。吾悲夫吾同胞之成事齊事楚，任人掬拋之無性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與今世界列強遇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聞文明之政體、文明之革命也；吾幸夫吾同胞之得盧梭《民約論》、孟德斯鳩《萬法精理》、彌勒約翰《自由之理》、《法國革命史》、美國《獨立檄文》等書譯而讀之也。是非吾同胞之大幸也夫！是非吾同胞之大幸也夫！

夫盧梭諸大哲之微言大義，為起死回生之靈藥，返魄還魂之主方，金丹換骨，刀圭奏效，法、美文明之胚胎，皆基于是。我祖國今日病矣，死矣，豈不欲食靈藥、投寶方而生乎？若其欲之，則吾請執(zhí)盧梭請大哲之寶旌，以招展于我神州上。不寧惟是，而況又有大兒華盛頓于前，小兒拿破侖于后，為尋同胞革命獨立之表本。嗟呼！嗟乎！革命！革命！

得之則生，不得則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此其時也，此其時也。此吾所以倡言革命，以相與同胞共勉共勖，而實行此革命主義也。茍不欲之，則請待數(shù)十年百年后，必有倡平權(quán)釋黑奴之耶女起，以再倡平權(quán)釋數(shù)重奴隸之支那奴???????

第二章 革命之原因

革命！革命！我四萬萬同胞，今日為何而革命？吾先叫絕曰：不平哉！不平哉！中國最不平、傷心慘目之事，莫過于戴狼子野心、游牧賤族、賊滿洲人而為君，而我方求富求貴，搖尾乞憐，三跪九叩首，酣嬉濃浸于其下，不知自恥，不知自悟。哀哉！我同胞無主性！哀哉！

我同胞無國性！哀哉！我同胞無種性！無自立之性！近世革新家、熱心家常號于眾曰：中國不急急改革，則將蹈印度后塵、波蘭后塵、埃及后塵，于是印度、波蘭之活劇，將再演于神州等詞，騰躍紙上。鄒容曰：是何言歟？是何言歟？何厚顏盲目而為是言歟？何忽染病病而為是言歟？不知吾已為波蘭、印度于滿洲人之胯下三百年來也，而猶曰“將為也”。何故？請與我同胞一解之。將謂吾已為波蘭、印度于賊滿人，賊滿人又為波蘭、印度于英、法、俄、美等國乎？茍如是也，則吾寧為此直接亡國之民，而不愿為此間接亡國之民。何也？彼英、法等國之能亡吾國也，實其文明程度高于吾也。吾不解吾同胞不為文明人之奴隸，而偏愛為此野蠻人奴隸之奴隸、嗚呼！明崇偵皇帝殉國，“任賊碎戮朕尸毋傷我百姓”之一日，滿洲人率八旗精銳之兵，入山海關(guān)定鼎北京之一日，此固我皇漢人種亡國之一大紀念日也！

世界只有少數(shù)人服從多數(shù)人之理，愚頑人服從聰明人之理，使賊滿洲人而多數(shù)也，則僅五百萬人，尚不及一州縣之眾，使賊滿州人而聰明也，則有目不識丁之親王、大臣，唱京調(diào)二黃之將軍。都統(tǒng)，三百年中，雖有一二聰明特達之人，要告為吾教化所陶钅容。

一國之政治機關(guān)，一國之人共司之。茍不能司政治機關(guān)、參與行政權(quán)者，不得謂之國，不得謂之國民，此世界之公理，萬國所同然也。今試游華盛頓、巴黎、倫敦之市，執(zhí)途人而問之曰：“汝國中執(zhí)政者為同胞歟？抑異族歟？”必答曰：“同胞，同胞，豈有異種執(zhí)吾國政權(quán)之理?！庇謫栔唬骸叭陣擞袇㈩A(yù)行政權(quán)否？”必答曰：“國者；積人而成者也，吾亦國人之分子，故國事為己事，吾應(yīng)得參預(yù)焉?！蹦宿D(zhuǎn)信我同胞，何一一與之大相反對也耶？謹就賊滿人待我同胞之政策，為同胞述之。

滿洲人之在中國、不過十八行省中之一最小部分耳，而其它于朝野者，則以一最小部分。故十八行省而有馀。今試以京官滿漢缺額觀之，自大學(xué)士、尚書、侍郎滿漢二缺平列外，如內(nèi)閣和衙門，則滿學(xué)士六，漢學(xué)士四，滿、蒙侍讀學(xué)士六。漢軍、漢侍讀學(xué)士二，滿侍讀十二，漢待讀二，滿、蒙中書九十四，漢中書三十。又如六部衙門，則滿郎中、員外、主事缺額，約四百名，吏部三十余，戶都百余，禮部三十余，兵部四十余，刑部七十余，工部八十余，其余各部堂生事皆滿人，無一漢人。而漢郎中、員外、主事缺額，不過一百六十二名。每季《扌晉紳錄》中，于職官總目下，只標出漢郎中、員外、主事若干人，而渾滿缺于不言，殆有不能示天下之隱衷也。是六部滿缺司員，幾視漢缺司員而三倍（筆帖式尚不在此數(shù)）。而各省府道實缺、又多由六部司員外放，何怪滿人之為道府者，布滿國中也。若理藩院衙門。則自尚書、侍郎迄主事、司庫皆滿人任之，無一漢人錯其間（理藩之事，惟滿人能為之，咄咄怪事?。Ｆ溆嗾圃簩W(xué)士、宗人府、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祿寺、鴻臚等，國子監(jiān)、儀衛(wèi)諸衙門缺額，未暇細數(shù)。要之皆滿缺多于漢缺，無一得附平等之義者。是其出仕之途，以漢視滿、不啻霄壤云泥之別焉。故常有滿、漢人同官、同年、同署，漢人則積滯數(shù)十載不得遷轉(zhuǎn)，滿人則俄而侍郎，俄而尚書、俄而大學(xué)士矣?？v曰，滿洲王氣所鐘，如漢之沛、明之濠，然未有綿延數(shù)百年，定為成例，竟以王者一隅，抹煞天下之人才，至于斯極者也。向使嘉、道、咸、同以來，其手奏中興之績者，非出自漢人之手，則各省督、撫、府、道之實缺；其不為滿人攫盡也幾希矣。又使非軍興以來，雜以保舉軍功捐納。以爭各部滿司員之權(quán)利，則漢人幾絕干仕途矣。至于科舉清要之選，雖漢人居十之七八，然主事則多額外，翰林剛益清貧。補缺難于登天，開坊類乎超海，不過設(shè)法虛糜之，以改其異心。又多設(shè)各省主考、學(xué)政，及州縣教官等職，俾以無用之人，治無用之事而已、即幸而億萬人中有競登至大學(xué)士、尚書、侍郎之位者，又皆頭白齒落，垂老氣盡，分余瀝于滿人之手。然定例漢人必由翰林出身，始堪大拜。而港人則無論出身如何，均能資兼文武，位兼將相，其中蓋有深意存焉。嗚呼！我漢人最不平之事，孰有過此哉！雖然，同種待異種，是亦天演之公例也。

然此僅就它制一端而言也，至乃于各行省中，擇其人物之胼羅。土產(chǎn)之豐阜，山川之險要者，命將軍、都統(tǒng)治之，而漢人不得居其職。又令八旗子弟駐防各省，另為內(nèi)城以處之，若江寧，若成都，若西安。若福州，若杭州，若廣州，若鎮(zhèn)江等處，雖閱年二百有奇、而滿自滿。漢自漢，不相錯雜。蓋顯然有賤族不得等倫于貴族之心。且試繹“駐防”

二字之義、猶有大可稱駭者。得毋時時恐漢人之叛我，而羈束之如盜賊乎？不然、何為而防，又何為而駐也？、又何為駐而防之也？。

滿人中有建立功名者，取王公加拾芥、而漢人則大奴隸如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之倫、殘殺數(shù)百萬同胞，挈東南半壁，奉之滿洲，位不過封候而止。又試讀其歷朝圣訓(xùn)，遇稍著賢聲之一二滿大臣，獎借逾恒，真有一德一心之契。兩漢人中雖賢如揚名時、李紱、湯斌等之馴靜奴隸，亦常招譴責(zé)挫辱，不可響邇；其余抑揚高下，播弄我漢人之處，尤難枚舉。

我同胞不見夫彼所謂八旗子弟、宗室人員、紅帶子、黃帶子、貝子、貝勒者乎，甫經(jīng)成人，即有自然之祿俸；不必別營生什，以贍其身家；不必讀書響道，以充其識力；由少爺而老爺，而大老爺，而大人，而中堂，紅頂花翎，貫搖頭上，尚書、侍郎，殆若天職。反漢人而觀之，夫亦可思矣。

中國人群，向分為士、農(nóng)、工、商。士為四民之首，曰士子，曰讀書人。吾風(fēng)夫歐美人，無不讀書，即無人不為士子，中國人乃特而別之曰士子，曰讀書人，故吾今亦特言士子，特言讀書人。

中國士子者，實奄奄無生氣之人也。何也？民之愚，不學(xué)而已、士之愚，則學(xué)非所學(xué)而益愚。而賊滿人又多方困之，多方辱之，多方汩之，多方①之，多方賊之，待其垂老氣盡，閹然軀殼。而后鞭策指揮焉。困之者何？困之以八股、試帖、楷摺，俾之窮年②，不暇為經(jīng)世之學(xué)。辱之者何？辱之以童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殿試時無坐位，待人如牛馬）俾之行同乞丐，不復(fù)知人間有羞恥事。汩之者何？汩之以科名利祿，俾之患得患失，不復(fù)有仗義敢死之風(fēng)。①之者何？①之以庫序臥碑，俾之柔靜愚魯，不敢有議政著書之舉。賊之者何？賊之以威權(quán)勢力，俾之畏首畏尾，不敢為鄉(xiāng)曲豪舉，游俠之雄。牽連之獄，開創(chuàng)于順治（朱國治巡撫江蘇，以加錢糧，誅諸生百余人）；文字之獄，濫觴于乾?。ㄊ先艘砸蛔忠徽Z，征珠天下，群臣震恐）。以故海內(nèi)之士，莘莘濟濟，魚魚雅雅，衣冠俎豆，充儒林，抗議發(fā)憤之徒絕跡，慷慨悲咤之聲不聞，名為士人，實則死人之不若?！杜逦捻嵏芬?，《淵鑒類函》也，《康熙字典》也，此文人學(xué)士所視為拱壁連城之大類書也；而不知康熙、乾隆之時代，我漢人猶有仇視滿洲人之心思，彼乃集天下名人，名為此三書，以借此銷磨我漢人革命復(fù)仇之銳志焉（康熙開千叟宴數(shù)次，命群臣飲酒賦詩，均為籠絡(luò)人起見）。噫于嘻！吾言至此，吾不禁投筆廢書而嘆曰：“朔方健兒好身手，天下英雄入彀中?！焙檬侄?！好手段！吾不禁五體投地，頓首稽顙，恭維拜服，滿洲人壓制漢人，籠絡(luò)漢驅(qū)策漢人、抹熬漢人之好手段！好手段！

中國士人，又有一種岸然道貌，根器特異，別樹一幟，以號于眾者，曰漢學(xué)，曰宋學(xué)，曰詞章，日名士。漢學(xué)者流，尋章摘句，箋注訓(xùn)詁，為六級之奴婢，而不敢出其范圍。宋學(xué)者流，日守其五子、《近思錄》等書，高談其太極、無極、性功之理，以束身成名，立于東西廡一瞰冷豬頭。詞章者流，立其桐城、陽湖之門戶流派，大唱其姹紫嫣紅之濫調(diào)排腔。名上者流，用其一團和氣，二等才清，三斤酒量，四季農(nóng)服，五聲音律，六品官階，七言詩句，八面張羅，九流通透，十分應(yīng)酬之大本領(lǐng)，鉆營奔競，無所不至。此四種人，日演其種種之活劇，奔走不遑，而滿洲人又恐其頓起異心也，乃特設(shè)博學(xué)鴻詞一科，以一網(wǎng)打盡焉。近世又有所謂通達時務(wù)者，拓（拓一作摭）腐敗報紙之一二語，襲皮毛西政之二三事，求附驥尾于經(jīng)濟特科中，以進為滿洲人之奴隸，欲求不得。又有所謂激昂慷慨之士，日日言民族主義，言破壞目的，其言非不痛哭流涕也，然奈痛哭流涕何？悲夫！悲夫！吾揭吾同胞腐敗之現(xiàn)象如此，而究其所以至此之原因，吾敢曰：半自為之，半滿洲人造之。嗚呼！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曰：半自為之，半滿洲人造之。嗚呼！

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日：半自為之，半滿洲人造之。

某之言，可以盡吾國士人之丑態(tài)，而曰：“復(fù)試者，幾桌不具，待國士如囚徒。賜宴而塵飯涂羹，視文人如犬馬。簪花之袍，僅存腰幅，棘圍之膳，卵作鴨烹。一入官場，即成兒戲。是其于士也，名為恩榮，而實羞辱者，其法不行也。由是士也，髦齡入學(xué)，皓首窮經(jīng)，夸命運、祖宗、風(fēng)水之靈，僥房師、主司、知音之幸，百折不磨，而得一第，其時大都在強仕之年矣。而自顧余生吃著，猶不沾天位天祿毫未忽厘之施，于此而不魚肉鄉(xiāng)愚，威福梓里，或恤含冤而不包詞論，或顧廉恥而不打抽豐，其何能贍養(yǎng)室家，撐持門戶哉？”痛哉斯言！善哉斯言！為中國士人之透物鏡，為中國士人之活動大寫真（即影戲）。然吾以為處今之日。處今之時，此等丑態(tài)，當絕于天壤也。既又聞人群之言曰：“某某入學(xué)，某某中舉，某某報捐?！卑l(fā)財做官之一片喊聲，猶是囂囂然于社會上。如是如是。上海之濫野雞；如是如是，北京之滑兔子，如是如是，中國之腐敗士人。嗟乎！吾非好為此尖酸刻薄之言，以罵盡我同胞，實吾國士人荼毒社會之罪，有不能為之恕?！洞呵铩坟?zé)備賢者。我同胞盍醒諸！

今試游于窮鄉(xiāng)原野之間，則見夫黧其面目，泥其手足，荷鋤垅畔，終日勞勞而無時或息者，是非我同胞之為農(nóng)者乎？若輩受田主土豪之虐待不足，而滿洲人派設(shè)官吏，多方刻之，以某官括某地之皮，以某束吸某民之血，若昭信票，攤賠款，其尤著者也。是故一納賦也，加以火耗，加以錢價，加以庫平，一兩之稅，非五六兩不能完，務(wù)使之鬻妻典子而后已。而猶美其名曰薄賦，曰輕稅，曰皇仁。吾不解薄賦之謂何，輕稅之謂何？若皇仁之謂，則是盜賊之用心殺人，而曰救人也。嘻！一國之農(nóng)為奴隸于賊滿人下而不敢動，是非賊滿人壓制漢人之好手段。嗚呼！

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曰：賊滿人壓制漢人之好手段！

不見乎古巴誘販之豬仔、海外被虐之華工，是又非吾同胞之所謂工者乎？初則見拒于美，繼又見拒于檀香山、新金山等處，饑寒交迫，葬身無地。以堂堂中國之民，意欲比葺發(fā)重唇之族而不可得。誰實為之，至此極哉？然吾聞之，外國工人，有干涉國政、倡言自由之說，以設(shè)立民主為宗旨者，有合全國工人立一大會，定法律以保護工業(yè)者，有立會演說，開報館，倡社會之說者，今—一轉(zhuǎn)詢中國有之乎？曰：無有也。

又不見乎殺一教士而割地償款，罵一外人而勞上諭動問？而我同胞置身海外，受外人不忍施之禽獸者之奇辱，則滿洲政府殆盲于目聾于耳者焉。夫頭同是圓，足同是方，而一則尊貴如此，一則卑賤如此。嗚呼！嗚呼！刀加吾頸，論指吾胸，吾敢曰：滿洲人之虐待我！

抑吾又聞之，外國之富商大賈，皆為議員，執(zhí)政權(quán)，而中國則貶之曰末務(wù)，卑之曰市井，賤之曰市儈，不得與士大夫伍。乃一旦償兵費，賠教案，甚至供玩好、養(yǎng)國蠹者，皆莫不取之于商人，若者有捐，若者有稅，若者加以洋關(guān)而又抽以厘金，若者抽以厘金而又加以洋關(guān)，震之以報效國家之名，誘之以虛銜封典之榮，公其詞則曰派，美其名則曰勸，實則敲吾同胞之膚，吸吾同胞之髓，以供其養(yǎng)家奴之費，修頤和園之用而已。吾見夫吾同胞之不與之計較也自若。嗚呼！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曰：滿洲人之敲吾膚，吸吾髓！

以言夫中國之兵，則又有不可忍言者也。每月三金之糧餉，加以九錢七之扣折，與以朽腐之兵器，位置其一人之身命，驅(qū)而使之戰(zhàn)，不聚殲其兵而饋餉于敵，夫?qū)⒀赏?？及其死傷也，則委之而去，視為罪所應(yīng)爾，旌恤之典，盡屬虛文；妻子哀望，莫之或問。即或幸而不死，則遣以歸農(nóng)，扶傷裹創(chuàng)，生計乏絕，流落數(shù)千里外，淪為乞丐，欲歸不得，而殺游勇之令，又特立嚴酷。似此殘酷之事，從未聞有施之于八旗駐防者。嗟夫！嗟夫！吾民何辜，受此慘毒！始也欲殺之，終也欲殺之，上薄蒼天，下徹黃泉，不殺不盡，不盡不快，不快不止。嗚呼！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曰：滿洲人之殘殺我漢人！

文明國中，有一人橫死者，必登新聞數(shù)次，甚至數(shù)十次不止。司法官審問案件，即得有實憑實據(jù)，非犯罪人親供，不能定罪（于審問時，無用刑審問理）。何也？重生命也。吾見夫否同胞每年中死于賊滿人借刀殺人濫酷刑法之下者，不知凡幾，賊港人之用苛刑，于中國言之，可丑可痛。天下怨積，內(nèi)外咨嗟。華人入籍外邦，如避水火。租界必設(shè)會審，如御虎狼。乃或援引故事虛文，而頓忘眼前實事，不知今無滅族，何以移親及疏，今無肉刑，何以斃人杖下，今無拷訊，何以苦打成招，今無濫苛，何以百毒備至。至若監(jiān)牢之刻，獄吏之慘，猶非筆墨所能形容，即比以九幽十八獄，恐亦有過之無不及，而賊滿八方行其農(nóng)忙停訟，熱審減刑之假仁假義以自飾。嗚呼！嗚呼！刀加吾頸，槍指吾胸。吾敢曰：賊滿人之屠戮我！若夫官吏之貪酷，又非今世界文字語言所得而寫擬言論者也，悲夫！

乾隆之圓明園已化灰燼，不可憑藉，如近日之崇樓杰閣，巍巍高大之頤和國，問其間一瓦一鑠，何莫非刻括吾漢人之膏脂，以供一賣淫婦那拉氏之笑傲！夫暴秦?zé)o道，作阿房宮，天下后世尚稱其不仁，于圓明園何如？于頤和園何如？我同胞不敢道其惡者，是可知滿洲政府專制之極點。

開學(xué)堂則曰無錢矣，派學(xué)生則曰無錢矣，有絲毫利益于漢人之事，莫不曰無錢矣，無錢矣。乃無端而謁陵修陵，則有錢若干，無端而修宮園，則有錢若干，無端而作萬壽，則有錢若干，同胞乎！盍思之。

“量中華之物力，結(jié)友邦之歡心”，是豈非煌煌上諭之言哉。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也。割我同胞之土地，搶我同胞之財產(chǎn)，以買其一家一姓五百萬家奴一日之安逸，此割臺灣、膠州之本心，所以感發(fā)五中矣。咄咄怪事，我同胞看者！我同胞聽者！

吾讀《揚州十日記》、《嘉定屠城記》，吾讀來盡，吾幾不知流涕之自出也。吾為言以告我同胞曰：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是又豈當日賊滿人殘戮漢人一州一縣之代表哉？夫二書之記事，不過略舉一二耳，當日既縱焚掠之軍，又嚴剃發(fā)之令，賊滿人鐵騎所至，屠條擄掠，必有十倍于二地者也。有一有名之揚州、嘉定，有千百無名之揚州、嘉定，吾憶之，吾惻動于心，吾不忍而又不能不為同胞告也！

《揚州十日記》有云：“初二日，傳府道州縣已置官吏，執(zhí)安民牌，遍諭百姓，毋得驚懼。又諭各寺院僧人，焚化積尸，而寺院中藏匿婦女，亦復(fù)不少，亦有驚餓死者。查焚尸載簿，不過八日，共八十余萬，其落井投河，閉門焚縊者，不與焉。”

吾人為言以告我同胞曰：賊滿人入關(guān)之時，被賊滿人屠殺者，是非我高曾祖之高曾祖乎？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伯叔兄舅乎？被賊滿人奸淫者，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妻之女之姊妹乎？（《揚州十日記》云：“卒常謂人曰：‘我輩征高麗，擄婦女數(shù)萬人，無一失節(jié)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讀此言，可知當日好淫之至極）記曰：“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贝巳咄铀x，故子不能為父兄報仇，以托諸其子，子以托諸孫，孫又以托諸玄來仍。是高曾祖之仇，即吾今父兄之仇也。父兄之仇不報，而猶厚顏以事仇人，日日言孝弟，吾不知孝弟之果何在也。高曾祖若有靈，必當不瞑目于九原。

中國之有孔子，無人不尊崇為大圣人也。曲阜孔子廟，又人人知為禮樂之邦，教化之地，拜擬不置，如鄧穌之耶路撒冷也。乃賊滿人割膠州于德，而請德人侮毀我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道教之地，生民未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孔子之鄉(xiāng)，使神州四萬萬眾，無教化而等倫于野蠻；是誰之罪歟？夫耶穌教新舊相爭。猶不惜流血數(shù)百萬人，我中國幾何如？

一般服從之奴隸，有上尊號，崇謚法，尊謚為圣祖仁皇帝、高宗純皇帝者，故在黑暗之時代，所號為令主賢君，及觀《南巡錄》所紀，實則淫擄無賴，鳥獸洪水，泛濫中國。（乾隆飲食黃角峰，讓張家口遞至揚州，三日而至，于此可見其奢侈。）嗟夫！竭數(shù)省之民力，以供覺羅玄燁（即康熙）、覺羅弘歷（即乾隆）二民賊之行止，方之隋煬、明武為比例差，吾不知其去幾何？吾曾讀《隋煬艷史》，吾安得其人，再著一康熙、乾隆南游史，揭其禽獸之行，暴著天下。某氏以法王路易十四比乾隆，吾又不禁拍手不已，喜得其酷肖之神也。

主人之轉(zhuǎn)賣其奴也，尚問其愿不愿。今以我之土地送人，并不問之，而私相授受；我同胞亦不與之計之較之。反任之聽之。若臺灣，若香港，若大連灣，若旅順，若膠州，若廣州灣，于未割讓之先，于既割讓之后，從未聞有一紙公文，布告天下。我同胞其自認為奴乎？吾不得而知之。

此滿洲人大忠臣榮祿所以有“與其授家奴，不如贈鄰友”之言也。

牧人之畜牛馬也，牛馬何以受治于人？必曰：“人為萬物之靈，天下只有人治牛馬之理。”今我同胞，受治于賊滿人之胯下，是即牛馬之受治干牧人也。我同胞雖欲不自認為牛馬，而彼實以牛馬視吾。何以言之？有證在。今各州府縣，茍有催租勸捐之告示出，必有“受朝廷數(shù)百年豢養(yǎng)深恩，力圖報效”等語，煌煌然大貼于十字街衢之上，此識字者所知也。夫曰“豢養(yǎng)”也，即畜牧之謂也。吾同胞自食其力也，彼滿洲人搶吾之財，攘吾之土，不自認為賊，而猶以牛馬視吾。同胞乎！抑自居乎？抑不自居乎？

滿洲人又有言曰：“二百年食毛踐上，深仁厚澤，浹髓淪肌?！敝袊?，中國人之中國也，非賊滿人所得而固有也。夫誰食誰之毛，誰踐誰之土，不待辨別而自知。賊滿人之為此言也，抑反言歟？抑實謂歟？

請我同胞自道之。賊滿人入關(guān)二百六十年，食吾同胞之毛，踐吾同胞之土，同胞之深仁厚澤，淪其髓，浹其肌。吾同胞小便后，滿洲人為我吸余尿，吾同胞大便后，滿洲人為我舐余糞，猶不足以報我豢養(yǎng)深恩于萬一。此言也，不出于我同胞之口，而反出諸于滿洲人之四、喪心病狂，至于此極耶？

山海關(guān)外之一片地曰滿州。曰黑龍江，曰吉林，曰盛京，是非賤滿人所謂發(fā)祥之地、游牧之地乎？賊滿人因當竭力保守者也。今乃頓首再拜奉獻于俄羅斯。有人焉，已不能自保，而猶望其保人，其可得乎？有人焉，不愛惜己之物，而猶望其愛惜人之物。其又可得乎？

拖辮發(fā)，著胡服，躑躅而行于倫敦之市，行人莫不曰：Pigtail（譯言豬尾）、savage（譯言野蠻）者，何為哉？又躑躅而行于東京之市，行人莫不曰：（譯音施尾奴才）者，何為哉？嗟夫！漢官威儀，掃地殆盡，唐制衣冠，蕩然無存。受播吾所衣之衣，所頂之發(fā)，吾惻痛于心；吾見迎春時之春官衣飾，吾側(cè)痛于心；吾見出殯時之孝子衣飾，吾側(cè)痛于心；吾見官吏出行時，荷刀之紅綠衣、喝道之皂隸，吾惻痛于心。辮發(fā)乎，胡服乎，開氣袍乎，花翎乎，紅頂乎，朝珠乎，為我中國文物之冠裳乎？抑打牲游牧賊滿人之惡衣服乎？我同胞自認!賊滿人入關(guān)所下剃頭之令，其略曰：“向來剃頭之制不急。姑聽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事。聯(lián)已籌之熟矣。君猶父也，臣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歸一，不見為異國人乎？自今布告之后，京城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并限旬日，盡行剃頭，若惜發(fā)爭辯，決不輕貸?！眴韬?！此固我是漢人種，為牛為馬，為奴為隸，拋漢、唐之衣冠，去父母之發(fā)膚，以服從滿洲人之一大紀念碑也。同胞！同胞！吾愿我同胞，日日一讀之！

娼妓之于人也，人盡可以為夫，皆為博纏頭計也。我之為賊滿人順民，賊滿人臣妾，從未見益我以多金。即有入其利祿誘導(dǎo)之中，登至尚書、總督之位，要皆以同胞括蝕同胞，而賊滿人仍一毛不拔自若也。嗚呼！我同胞何娼妓之不若！

吾同胞今日之所謂朝廷，所謂政府，所謂皇帝者，即吾疇昔之所謂曰夷、曰蠻、曰戎、曰狄、日匈奴、曰韃靼；其部落居于山海關(guān)之外，本與我黃帝神明之子孫不同種族者也。其士則穢鑲，其人則種，其心則獸心，其俗則毳俗，其文字不與我同，其語言不與我同，其衣服不與我同，逞其兇殘淫殺之威，乘我中國流寇之亂。闖入中原，盤據(jù)上方，驅(qū)策漢人。以坐食其福。故禍至則漢人受之，福至則滿人享之。太平天國之立（一作亡）也，以漢攻漢，山尸海血，所保者滿人。甲午戰(zhàn)爭之起也，以漢攻倭，償款二百兆，割地一行省，所保者滿人。“團匪”之亂也，以漢攻洋，流血京、津。所保者滿人。故今日強也，亦滿人強耳，于我雙人無與焉；故今日富也，亦滿人富耳。于我漢人無與焉。同胞！

同胞！毋引為己類！賊滿人剛毅之言曰：“漢人強，滿人亡”彼族之明此理久矣，愿我同胞當?shù)钙溲?，毋食其言?/p>

以言夫滿洲人之對待我者固如此，以言夫我同胞之受害也又如彼，同胞！同胞！知所感乎？知所擇乎？夫犬羊嚙骨，猶嫌鯁喉，我同胞受此種種不平之感，殆有若銅駝石馬者焉，然而賊滿人之奴隸我者，尚不止此，吾心之所欲言者，而口不能達之，口之所能言者，而筆不能宣之。今召發(fā)一誓言以告人曰：有舉滿人對待我同胞之問題，以難于吾者，否能雜搜博引，細說詳辯，揭其隱衷微意，以著于天下。吾但愿我身化為恒河沙數(shù)，—一身中出—一舌，—一舌中發(fā)—一音，以演說賊滿人驅(qū)策我、屠殺我、奸淫我、籠絡(luò)我、虐待我之慘狀于我同胞前。吾但愿我身化為無量恒河沙數(shù)名優(yōu)巨伶，以演出踐滿人驅(qū)策我、屠殺我、奸淫我、籠絡(luò)我、虐待我之活劇于我同胞前。

且夫我中國固具有囊括宇內(nèi)，震耀全球，撫視萬國，凌轢五洲之資格者也。有二千萬方里之土地，有四百兆靈明之國民，有五千余年之歷史，有二帝三王之政治。且也地處溫帶，人性聰明，物產(chǎn)豐饒，江河源富，地球各國所無者，我中國獨擅其有；倘使不受弩爾哈齊、皇太極、福臨諸惡賊之蹂躪，早脫滿洲人之羈縛，吾恐英吉利也，俄羅斯也，德意志也，法蘭西也。今日之張牙舞爪，以蠶食瓜分于我者，亦將迸氣斂息，以憚我之威權(quán)，惕我之勢力。吾恐印度也，波蘭也，埃及也，土耳其也，亡之滅之者，不在英、俄諸國，而在我中國，亦題中應(yīng)有之目耳。今乃不出于此。而為地球上數(shù)重之奴隸，使不得等倫于印度紅巾（上海用印度人為巡捕）、非洲黑奴，吁！可慘也！夫亦大可丑也！夫亦大可恥也！嗚呼！滅六國者，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滿洲人亡我乎？抑我自亡乎？古人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弊蛉罩袊?，譬猶昨日死，今日之中國，譬猶今日生。過此以往，其光復(fù)中國乎？其為數(shù)重奴隸乎？天下事不興則亡，不進則退，不自立則自殺，徘徊中立，萬無能存于世界之理，我同胞速擇焉。我同胞處今之世，立今之日，內(nèi)受滿洲之壓制，外受列國之驅(qū)迫，內(nèi)患外侮，兩相刺激，十年滅國，百年滅種，其信然夫。然達人有言曰：“欲御外侮，先清內(nèi)患?！比缡侨缡牵瑒t賊滿人為我同胞之公敵，為我同胞之公仇，二百六十余年之奴隸猶能脫，數(shù)十年之奴隸勿論已。吾今與同胞約曰：“張九世復(fù)仇之義，作十年血戰(zhàn)之期，磨吾刃，建吾旗，各出其九死一生之魄力，以驅(qū)除凌辱我之賊滿人，壓制我之賊滿人，屠殺我之賊滿人，好淫我之賊滿人，以恢復(fù)我聲明文物之祖國，以收回我天賦之權(quán)利，以挽回我有生以來之自由，以購取人人平等之幸福?！?/p>

嘻吁嘻！我中國其革命！我中國其革命！法人三次，美洲七年，是故中國革命亦革命，不革命亦革命，吾愿日日執(zhí)鞭以從我同胞革命，吾祝我同胞革命。

“忍令上國衣冠，淪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還我河山！”我同胞其有是志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