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這是豐收的季節(jié)。
在豐收的時候，正好能趕上感恩節(jié)，小鎮(zhèn)會難得舉辦一場大型的宴會，所有人都會參加，當然，也包括剛加入這里的琪亞娜。
“小琪，過來幫我拿一下彩燈?！蹦釥柵郎蟽蓚€人圍起來那么粗的松樹，招呼著琪亞娜把燈丟上來。
“接住了大叔，可別眼花了哦。”琪亞娜拿在手上甩了甩，毫不費力地扔了上去。
“Gracias?！?/span>
“不客氣，Pendejo?！?/span>
“真是毒嘴，小心嫁不出去，臭丫頭?！?/span>
“略略略！Cabron?！辩鱽喣茸隽藗€鬼臉，馬上腳底抹油地跑路，生怕他再讓自己幫什么忙。
難得的休息時光，她可不想忙了大半年還要在節(jié)假日忙里忙外，還好這段時間小鎮(zhèn)都比較悠閑，收獲月忙完了后，生活就仿佛慢下來了一樣。
好餓呀，還沒等到飯點就已經(jīng)在憧憬晚上的宴會了……想著想著，步伐就不自覺地向餐廳走去。
“嘿嘿！廚房禁地，琪亞娜不準入內(nèi)！”結(jié)果顯而易見，甚至還沒等她偷看一眼就被攔在了外面。
“為什么？！”以前芽衣雖然也會防著她偷吃，但可不會限制她進廚房。
“一是怕你偷吃，二是怕你炸廚房，好啦小琪，先去玩一會兒好嗎？”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啊……琪亞娜一陣苦笑，自從確定在這里定居后，這里的生活確實讓她放松了不少，但她始終感覺心里很不安，像是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
“唉……”琪亞娜來到街邊的咖啡館，在外面搭設的座位上趴下了。
“琪亞娜，你還好嗎？”看店的是店家的女兒，她見過幾次面，看見琪亞娜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出來看看她。
“沒事，我就在這兒趴一會兒，不介意吧？”
“沒事，反正也沒什么生意，你想趴多久都行，別睡著了錯過晚宴哦，我可不叫你?！?/span>
“行～”琪亞娜回了一個OK的手勢，繼續(xù)沒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感受著微涼的秋風，空氣中散發(fā)著麥芽的香氣，令她一陣陶醉。
這樣也不賴……
“在干嘛呢？”額頭被彈了一下，睜開一只眼睛，艾比端了兩杯咖啡放在桌子上。
“春困秋乏夏打盹，今天是睡覺的好日子～”琪亞娜伸了個懶腰，臉還是趴在桌子上不肯起來。
“小懶貓。”艾比笑了笑，在她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她。
“唔……你也沒什么事做嗎，艾比？”琪亞娜被盯得有些發(fā)毛，終于抬起頭來問道。
“當然，不過看你睡覺消磨時間或許也不錯?！卑炔[著眼睛，讓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唔……”琪亞娜紅著臉別過頭去，用喝咖啡掩飾著自己尷尬的模樣。
“艾比，你對我是什么看法？”琪亞娜突然問道。
“我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兒？”
“不是指這個啦?。?！”
“好了好了，我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是壞人，所以我才把你從雪地里帶了回來?！?/span>
“為什么，就不擔心我是獵人嗎？”
“我們也是圣痕持有者?！?/span>
“但我比你們強得多。”琪亞娜自信地說道。
“嗯，在這之前我們也沒想到你的實力居然這么強悍，從現(xiàn)在的角度來看我當時的決策確實草率了一點?！卑让掳腿粲兴嫉攸c了點頭，“不過，從結(jié)果來看也不算壞事不是嗎？”
“從結(jié)果來看……嗎？”琪亞娜苦笑著，長舒了一口氣后繼續(xù)喝著咖啡。
“怎么了？”
“沒什么，想起了一個人罷了?！?/span>
“呵，被我們的小琪亞娜惦記，那可真是個幸運兒呢～”
“沒有，他……更像是我的……”琪亞娜琢磨著該用什么詞去形容他。
“你的？”
“老爸？”
“噗！”
……
夜晚，所有人都在聚會中能歌載舞，在這片頗具愛爾蘭風情的土地上，人們總是這樣歡慶著節(jié)日。
不過琪亞娜就不怎么湊熱鬧了，只是坐在吧臺上喝著淺度的雞尾酒，默默地看著燈紅酒綠之下人們的歡愉。
雖然眼前是一片祥和，但不由得也讓琪亞娜有些觸景生情。
曾經(jīng)，她不也像現(xiàn)在這樣無憂無慮嗎？那時候身邊還都是熟知的伙伴，自己還天真地懷揣著夢想，渴望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大展宏圖。
可惜……自己當時實在是太天真了……
“嘿，干嘛呢?！?/span>
自己還在惆悵的時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回頭望去，菲娜對著她坐在了吧臺里。
“沒事，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罷了?！?/span>
“Miel，這樣放松的日子可不多，你就打算這么愁眉苦臉？”說話間，尼爾和艾比也坐了過來。
“呵，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樣喝的酩酊大醉結(jié)果第二天全身痛到要別人幫他輪換值班。”艾比一點不客氣地揭他的老底。
“好了，謝了朋友們，我知道你們是來哄我的，我沒有不開心，真的?！辩鱽喣刃α诵ΓD(zhuǎn)過來和她們面對著。
“行吧，公主殿下已經(jīng)安撫好了，那總得找點樂子唄?！狈颇冉器锏匦α诵Γ車娜硕际沽藗€眼神。
“玩什么？”
“年輕人的東西我玩不來哦?！?/span>
“很簡單，你有我沒有，聽說過吧？”
“啊……這個啊……”艾比和琪亞娜都反應過來了。
“什么意思？”
“就是每個人輪一次，說一個你做過但大家都沒做過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有人做過的話，那就算輸了?！狈颇冉忉尩?。
“那輸了的懲罰呢？”
“我早有準備，”菲娜從吧臺拿下三個子彈杯和三個層次大小的大酒杯，子彈杯卡在每一個大酒杯上，連著疊了兩層高。
“深水炸彈，有你的……”
“裝飲可不是飲料，也是酒?！狈颇仍诖缶票镉只炝撕脦追N雞尾酒。
“要死人的！”
“不想喝就爆點猛料咯……我先來！”菲娜興致勃勃地喊著，琪亞娜還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不由得懷疑起她自己是不是先喝多了。
“咳咳，我去過不止10個國家?！?/span>
“……”琪亞娜很不想第一回合就拆她的臺，但自己還是忍不住想笑。
“這我確實沒有，我不喜歡旅游?！?/span>
“同樣?！?/span>
“小琪呢？”
“我……有去過很多國家。”其實不止還在圣芙蕾雅出任務的時候，只是這兩年她到處處理崩壞，就已經(jīng)幾乎跑過半個世界了。
“誒？！真的假的。”菲娜有點難以置信，不由得看了一眼旁邊高聳的酒杯。
“噗，認栽咯，搬石頭砸自己腳，哈哈哈哈！”尼爾在一旁笑得極不體面，最后挨了菲娜狠狠地一腳。
“喝就喝，我怕了不成！”菲娜隨手一碰最高的酒杯，哐當一聲基酒和雞尾酒混合在一起，酒杯碰撞的爆炸聲確實不辱深水炸彈的名號。
“嘶……”菲娜非常豪爽地一口悶掉了，但看她猙獰的表情也知道這一杯的殺傷力。
“Se?orita，這才第一回合?！蹦釥栃覟臉返湹靥糁?。
“閉嘴，Pendejo，該你了。”
“我，參加過十幾次單身派對?！?/span>
“渣男?！比齻€女孩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隨你們怎么說，我贏了，下一個，艾比?！蹦釥柊岩巫酉蚝罂?，兩只腳靠在桌子上，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好吧，我……我得過一次滑雪比賽冠軍?！?/span>
“哈，栽我手里了艾比！”菲娜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你這人隱藏技能怎么這么多……”艾比無奈也炸了一杯下去，臉色不必菲娜好多少。
“小琪?！?/span>
“嘶……我可不想喝啊……”琪亞娜小聲給自己打氣道，“我……參加過部隊？”
女武神部隊，應該也算吧？
“巧了，我也是?！蹦釥栯p手一攤，雖然他看上去也很想幫琪亞娜，但這個游戲不能撒謊。
“什么？哪個部隊？”琪亞娜有些慌了，她還想掙扎一下。
“只是義務參軍而已，也沒呆多久?！?/span>
“該死……”琪亞娜咬著牙炸了一杯，看著那顏色鮮艷的酒精，她幾乎是捏著鼻子才喝下肚子。
剛到舌尖的感覺并不濃烈，但隨后便是火辣辣的灼痛，仿佛有人在舌頭上放了一串鞭炮一般，又隨著吞咽下肚一路蔓延到腸胃，五臟六腑仿佛都被炸開了花一般。
“呃……我寧愿被崩壞獸打一拳……”琪亞娜齜牙咧嘴地評價道。
“好了，又到我了，”菲娜重振旗鼓道，“我自學過一門樂器?！?/span>
“呃……”還是琪亞娜。
“不會吧小琪？！”菲娜開始后悔提出這個游戲了。
“抱歉……”琪亞娜只能憨憨的笑笑，雖然很對不起她，但也沒辦法。
“再來我就要吐了……”一杯下肚，菲娜人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起不來了。
“該我了，我養(yǎng)過三種寵物?！蹦釥柦由系?。
三個人都沒回答。
“哦？運氣真好?！?/span>
“什么寵物，還三種……”菲娜齜著牙惡狠狠地嘀咕著。
“狗，烏鴉，烏龜?！?/span>
“好吧，該我了……”艾比呼了一口氣，“我學過人體素描。”
“那種……嗎？”
“對，就是你們想的那種。”艾比倒是很風輕云淡的樣子。
“呃……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副業(yè)……”菲娜露出一副夸張的表情。
“只是愛好而已……看來沒人有過咯，小琪該你了?！?/span>
“嘶……我……我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很短……”琪亞娜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具體有多短？”
“我沒見過我的母親，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我身邊了。”
“……抱歉，小琪，我和你一樣?！卑鹊拖卵鄄€，語氣也有些沉重，“我沒見過我父親，他讓我母親懷孕之后就跑了，母親難產(chǎn)生下的我，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沒……沒事的，我也不是故意說這么沉重的話題的，抱歉……”琪亞娜又強行讓自己喝下去一杯，她已經(jīng)感覺腦子嗡嗡響了。
后面她們說的，她幾乎沒聽清楚，菲娜終于沒有喝第三杯，尼爾還是沒喝，艾比也沒有，又到了她。
“小琪，小琪？”
艾比晃了晃她的手，才把她從眩暈中抽離出來。
“你還好嗎？”
“我……我沒事，該我了吧，我……”
我真的不想喝了……
這輩子都不想再喝酒了……
讓我贏一回吧……
有什么，她們一定沒做過的呢……
琪亞娜張開嘴，很不情愿地說了這幾個字——
“我殺過人?！?/span>
……
死一般的寂靜。
琪亞娜真的不想再回想起那一天了，是那個人撞上了自己的槍，是她自己想偷黑淵白花……
不是自己的錯，不是自己的錯——她一直這樣告訴著自己。
但那個人死亡的慘狀，面目猙獰的表情，臨死時震驚，不甘，悔恨，憎惡的樣子，還有那些害怕地遠遠跑開，像是看見怪物一樣的其他人。
更遠處的記憶，天命之戰(zhàn)，大崩壞，流離失所的人們，圣痕計劃，凱文……
痛苦的記憶又涌上來了，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為什么就不能忘記呢？！
“我很抱歉，琪亞娜……”率先打破寧靜的，是尼爾，他異常嚴肅地看著她，“我也殺過人，在我剛開始尋找妻女的時候，我殺過幾個獵人。”
“是……嗎……呵，我又輸了呢……”琪亞娜苦笑了兩聲，一只手在桌子上拍來拍去像是在找酒杯，但尼爾上前來把她的手按了回去。
“夠了，小琪，游戲結(jié)束了?！?/span>
“……”
“艾比，你帶她回去吧，我把菲扛回去，這家伙也喝多了?！?/span>
“好吧，你該慶幸我也沒喝多少?！卑纫贿叿銎痃鱽喣纫贿呎{(diào)侃道。
“下次換個游戲吧，這種的我想喝一杯都喝不到啊?！?/span>
“得了便宜還賣乖?！?/span>
……
“你還好嗎，小琪？”
“奇怪啊……我平時運氣挺好的……來著……”琪亞娜走路搖搖晃晃的，現(xiàn)在腦子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確實運氣好啊，運氣不好，那天在雪地里你就被凍死了，哪還能被我們碰見？”艾比安慰她道。
“……”但琪亞娜已經(jīng)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了。
沒辦法，艾比只能把她背著走，還好琪亞娜不算重——就算重也無所謂，艾比也不是普通人。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得從琪亞娜身上摸出她家的鑰匙，一番折騰后終于把她放到了床上。
“大小姐，好好睡吧?！卑葦[了擺她額前凌亂的劉海，正準備走時……
啪！
琪亞娜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艾比差點被嚇一大跳，回頭看時，琪亞娜還是睡著的樣子。
無意識嗎？
艾比想掙開，但琪亞娜的力氣太大了，她怎么掙都沒用。
“別……”
“嗯？”聽見琪亞娜似乎還在咕噥著什么，艾比靠近了些——
湊近來看，琪亞娜確實很漂亮，白到幾乎像烈日陽光下閃光的積雪一般的秀發(fā)，獨屬于女孩子清秀的長睫毛，端正的五官，并沒有看上去那般嬌弱，反而有種男孩子般的俊秀。
“別走……”
平常大大咧咧充滿活力和野性的女孩，此刻卻弱不禁風地發(fā)出軟糯的呢喃，艾比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幅樣子，真想在她臉上親上一口啊……
“別走……芽衣……”
女孩呼喚陌生人姓名，將艾比從沉浸中抽了回來，琪亞娜的手也無力地垂下，陷入了深層的昏睡之中。
“唉……”艾比甩了甩頭，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替她蓋好了被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里……
……
“我說了我已經(jīng)好多了，嘶……”艾比剛剛想轉(zhuǎn)身，但琪亞娜使勁拉了一下繃帶，腹部的傷口又傳來了撕裂般的傷痛。
“我好多了～”琪亞娜陰陽怪氣地學著艾比說話，隨后語氣又變得惱怒起來，“我還要你們擔心嗎？”
“畢竟是第一次被獵人像這樣大規(guī)模地入侵，外面還下了這么大的雪，誰不擔心你？”
“……我本來，想著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感覺也沒有多不好……”琪亞娜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你要回去了嗎？”
“不，”琪亞娜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我只是想，繼續(xù)回到游俠的生活。我被你們照顧的夠多了，謝謝，但……還是那樣的日子適合我。”
“是嗎……”
“你不挽留我？”琪亞娜開玩笑道。
“你自己都這么決定了，我一個早就被你拒絕過的人還管得了你？對吧，琪亞娜·卡斯蘭娜？”突然，艾比說出了琪亞娜的姓氏。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天命的公開檔案里，只有一個姓扎伊切克的人，但那個人叫布洛妮婭，原先和兩個人在極東支部的圣芙蕾雅組成小隊，雷電芽衣和……琪亞娜·卡斯蘭娜?！?/span>
“唉……沒瞞住啊……”琪亞娜笑著打著哈哈。
“早知道你是卡斯蘭娜家的人，那么厲害也不會奇怪了。”
“以后……如果我們打贏了，我還會回來的?！辩鱽喣茸詈髱退芽噹Ч潭ê?，準備起身，但艾比拉住了她。
“你也受了傷吧，換我來。”
“這……”琪亞娜有些忸怩。
“我都給你看完了，你還不能給我看？”
“唔……好吧……”琪亞娜背過身去，慢慢把外衣脫下。
雖然有想象過琪亞娜的皮膚，從手臂和臉頰來看應該會很細膩，但她被衣服遮住的部分卻十分猙獰。
不少大大小小的細微傷疤已經(jīng)在這幅嬌小的身體上落戶安家，雖然很多都已經(jīng)是陳年舊傷，但看著還是很嚇人。
在這些疤痕的掩蓋下，現(xiàn)在她身上的傷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惜了……”艾比感嘆道。
“我本來……依靠白花可以瞬間治好這些傷的，但……我想了很久，果然我還是不想就這樣享受比別人多一份的饋贈。
如果不是致命傷或者影響接下來的戰(zhàn)斗的話，我都會等它們慢慢結(jié)疤，它們提醒著我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在受苦，也提醒著我這一路走來到底是為了什么?！?/span>
“雖然不能理解，但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卑纫贿厧退幚韨谝贿吔拥溃八?，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琪亞娜，做你應該去做的事?！?/span>
“嗯……謝謝你們愿意照顧我，我很感謝能在這里有一隅休憩之地?！?/span>
“傷感的話就留給其他人吧，外面沒聲音了，雪應該已經(jīng)停了，你的裝備還在小鎮(zhèn)里，我們回去吧。”
“嗯?！?/span>
“琪亞娜！”
“怎么了？”
“如果……你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不在了，也不用太難過?！?/span>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回去吧。”
“莫名其妙。”琪亞娜奇怪地笑了笑，剛打開門，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好的氣息——
門外，是一群手持武器的陌生人，全都帶著面具，看不清臉。
“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