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世界——(主旋律其一)被囚之人
符茝:
當我消沉之時,哪一片蔭蔽能容我留下?
當我迷茫之時,哪一處天空能讓我飛翔?
請告訴我,我應(yīng)該在何處,張開羽翼?
黑暗的房間僅有木架子上那一個個“心愿瓶”散發(fā)柔和的光——那都是無法送出的心愿——今夜僅有星光照耀,只是一人在這此。
我站在窗邊,向遠處眺望。
夜晚的城市霓虹燈仍如污泥里映射的星般閃爍,如我第一次來到這里第一次看到的景色。我看不見星星本應(yīng)有的色彩,也不愿看見這人們將自己的生命用自詡的道德的甘露填滿的世界。
倘若我自損雙翼,不再飛翔,是不是就能不論昨日遭受何種不幸不公也能在第二天繼續(xù)走下去,就能無憂無慮安于這毫無生命的繭中,每天詠唱那令人癡迷的童話不斷麻醉自己,然后在某一天伴隨著不可修復(fù)的傷痕溺死在無人知曉的下水道里。
告訴我,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
我看向這窗下,是足以告別的距離。
木架上眾多“心愿瓶”中的一個里裝著一個故事。當我和公孫樹找到那個故事的主人時,他躺在一個浴缸里奄奄一息。
那個世界的天是血色的,灰棕的土地上,零落的白羽,舊的血跡已干結(jié)成銹,而新的血液從那被束縛的雙翼滴下,如同涓涓細流。他在眾人的鄙夷下一點點將自己的雙翼拆解,明明,他們也有能飛翔的羽翼;可又見到另一個擁有雙翼的人在眾人的擁簇下飛向天空——是那么自由,且無慮。
他砸碎所有的鏡子,因為他不愿意再看向背后那對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委托人在我的面前離去,那血色的浴缸里,他的色彩,他如地面上鏡子隨便般的七彩雙翼,黯淡下去,如同我至今所見一般。
他用盡自己所有的氣力最后讓我們將他的心愿放進這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里。
“這片天,是不是還能容下一對殘缺的羽翼呢?”
血天之下,他那是只是輕輕地對自己說,將剩下的力氣扇動卸下枷鎖的翅膀。他飛,天空下起暗紅的雨,慘白的羽。他終將把這漫天的血色全部吞下,直到它毫無保留地接受他,同化他,把他的血肉化為——大地的養(yǎng)料。
當那對雙翼重重拍打在地之時,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一具毫無生氣的肉體躺在浴缸里,浸泡在充滿銹味的水里的部分已經(jīng)有不小的腫脹,身旁那位白發(fā)女子只是看著,靜靜地看著,手上托著心愿瓶。
“公孫樹,為什么……不救他?!?/p>
“一個人的心已經(jīng)死去,那拯救他無疑是對他的折磨?!?/p>
那時,一些東西在我的心內(nèi)開始顫動。回憶里塵封的東西開始低聲怒吼,一些我無法掌控的東西似乎想從我身體里沖出。如果說,每個人生來就擁有自己那能飛翔的羽翼,那我的羽翼在哪里,又是否已經(jīng)折斷?
“世間的痛苦總是一點點纏繞我身,我又怎能不去埋怨這個苦痛的世界?!?/p>
夜晚的風很涼爽,就像我能夠乘著這風飛翔。房間鏡中的自己沒有能夠飛翔的雙翼,但我知道如何飛翔。
“今晚的風,真好,是一個適合飛翔的日子。”
我身上的枷鎖已經(jīng)悄然松動,只要用力一掙,便能令其脫落。
現(xiàn)在,我就要飛翔。
來自肉體的創(chuàng)傷能被時間撫平,可心靈的創(chuàng)傷不見得總是能用“過去就好了”來掩蓋。
一個人的心靈死去,再讓他活下去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誤入歧途的羔羊,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便能脫變成為惡狼。
一頭迷失在世間的惡狼,它將做什么呢?
啊,一面墻被推倒,兩扇窗被打開,數(shù)個容器墜落,一顆心將要破碎。
他的心象將要解放——
人生來就是擁有雙翼的,卻總是迫于生活與社會不能飛翔——但,憑什么呢?沒人能剝奪他人天空的權(quán)利,人生來就是應(yīng)當伸展羽翼翱翔天空的。
世人的貪婪從未饕足,可總讓他人停下腳步——他們連他人的色彩都不放過。而我從來只是在這世間茍延殘喘,千萬根來自于人的絲線一點點纏上我的脖頸,最終形成一對扼喉之手,緊緊掐住我僅剩的權(quán)利。
現(xiàn)在,我將要掙脫。
現(xiàn)在,我將要奪回我的色彩。
我掀開那些披著人皮的怪物的心,連帶他們本身的罪惡。這里稱為人的軀殼的色彩一個個被剝離,灰暗從他們的左胸前向四周擴散,不斷污染著周邊的一切。
“我曾經(jīng)以善意對待這個世界,而我卻看到更多的丑惡。”
我無法再忍受這樣的世界。于是我舉起最后一個心愿瓶,它如同最后審判的重錘砸在窗沿,碎片似燈光下的碎鉆一般映出星空,映出這座城市,倒映我身后那伸展開來的殘缺的羽翼。它是如此美,交織著眾多的色彩,照出多少人遙遠的夢;如此巨大而有力,足夠讓我飛翔,在著灰暗的世界自由翱翔。
飛吧。飛吧。帶著自己的色彩。
飛吧。飛吧。去將所有的帶著罪惡的心扼殺。
只需要輕輕一推。
公孫樹:
你究竟將自己藏于何處?
你為何用“天賦”詛咒自己?
啊,我懇求你,不要為他人的卑劣哭泣。
符茝,符茝。這個世界的色彩為你奏起你所愿的樂曲,人們所思是你的鼓,人們所想是你的弦,人們的心被你的“天賦”演奏——那多是一個美好的世界不是嗎,你將世人所有美好的愿望和念想織成你的樂章,它們構(gòu)成了你所希望的世界,如此純真而美麗。
為了完美無缺的世界啊,你將丑惡剔除,一絲不留,將它們隨意地拋向塵世。它們肆意生長,鞭撻被扔在“樂園”外面的人,活脫地獄降臨。
“破碎”的“天賦”,“缺陷”的“羽翼”。
“大量的心相體生成,數(shù)量以十萬計……?!?/p>
“已經(jīng)確定出現(xiàn)原因……是由代號為……‘樂園’的個體情緒暴走引發(fā)的引擎失控?!?/p>
“本次為臨時緊急任務(wù),將由‘時序’獨自完成,如果可以……請求兩支精英小隊確保后續(xù)數(shù)據(jù)回收?!?/p>
“……以上是本次任務(wù)的作戰(zhàn)前報告,以上?!?/p>
“樂園”將意識與無意識模糊,將思維與現(xiàn)實的界限抹除,也許,在那里連光陰的流逝都能停下。
人們伸出自己的貪婪化作索取的枝條,從大地汲取致命的養(yǎng)料;人們展示自己的傲慢作為滾滾的車輪,傾軋一個個曾經(jīng)的榮光;人們放縱自己沉淪的眼淚,溺斃那些奮斗的渴望。
那些非人的怪物將人們灰暗軀殼上凝結(jié)的夢想與希望碾碎,破碎的心隨“樂園”而去,織成破碎的羽翼,破碎的羽翼扇動一陣陣如利刃般的風,切割掠奪這個世界的色彩,而那色彩,成了一條條絲線,織成那不斷膨脹的“樂園”。
還不晚,還不晚。只是這阻礙太多,它還沒有化為實體,希望尚未成為泡影。
偏執(zhí)的“樂園”揮動它的羽翼,試圖掙脫枷鎖。
他在那里面嗎?他……還在詛咒自己嗎?
眼前的景象暫時還是虛幻,鞭撻落下尚且沒有痛楚。
告訴我——告訴我——你的“心愿”為何物?
告訴我——告訴我——你的“心愿”為何物。
從血色的浴缸開始嗎?從那位作家的遺書開始嗎?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嗎?
我已忘記何時睡去,只聽見車輪與軌道的摩擦聲。
空蕩的列車,一盞在臺上的燈。
窗外的花海,一顆被標價的心。
交織的色彩,一縷幽靜的嗚咽。
這趟列車,似乎無限遠。我向后看,是一聲來自星星的呼喚。
一片影子,它坐在我的對面,擺弄它兩對細長如枯枝的手,輕輕掂起一個桌上的金蘋果。影子將蘋果放進那漆黑不可探知的臉,蘋果如同融化一般一部分消失在影子里。
影子把它那兩對手伸至我面前,扔下那個咬過一口的金蘋果,就一剎那,鈴響,影子消失地無影無蹤,徒留一個殘缺的蘋果在前方的圓桌上打滾。
我看向外面,無盡的花海,自由的花海,而我在窗里面,飛快掠過它們——這里就是夢中的世界嗎?如此美麗啊,以至于我如此討厭這里。車輪飛快地在軌道上奔馳,卻不知最終開往何方。我所渴望的樂園,只剩下我和一個扭曲的影子嗎?
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它們原本就在那里,而我如風一般流逝,無法稍作停留。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我向前跑,試圖張開我的羽翼,想去最前面,將這列車停下。
可是啊,這無邊無際的列車,仿若囚籠,將我自己與影子困住。
窗外是不斷交織的色彩與花海,而我坐在自己的囚牢里,看著人們破碎的心和希望再這片樂園重生——那真是一個美好的世界不是嗎。
只是我坐著這趟列車上,看著世間的美好在我身旁舞動,卻無法觸及。
忘掉令人瘋狂的眼淚吧,朦朧那與世人間希望的距離。
時間是絕望的,無法將人心抹除。
是人的行動決定了意識,還是說意識讓人行動。
破碎的安瓿綻放出鮮血,肆意壓在“人”的睡夢上。
人們回到與世界相識的那一刻,便是無限的永恒。
暴食試圖站在極速的火車前將這龐然大物吞下,可不知道自己將被骷髏一樣的天使碾碎。
我愿意用我的肋骨換做天堂的門票,用我雙眼換做世界上一個美好的夢,用我仍然跳動的心——換一個沒有人會傷心的世界。
被關(guān)在一個沒有出口無法解脫的列車上啊,人究竟會讓自己心駛向何方?
模糊眼前的泥水啊,尚未與子宮中誕生的生物啊,在自己幻夢里沉睡的你啊——
是什么令世界成為一個逃脫不出的怪圈。
破碎的羽翼終究還是飛不出自己的囚牢,它看著那完美無缺的夢,它知道即使是豐滿無損的翅膀也無法逃離這里。
這個監(jiān)牢讓我發(fā)笑,原來被自己的夢困住,直到雙手不再緊握,腿腳不能行走,雙翼不復(fù)振翅之時,才能找到了解的毒藥。
我終究在自己的舞臺上,成為自己的牽線木偶,上好發(fā)條,跳一支束縛的舞,唱一首戴著鐐銬的歌,展現(xiàn)我那被緊縛的錯誤的反范的思想。
來吧,伴隨那旋轉(zhuǎn)的“樂園”,成為鬧劇里最出彩的主角。
(其實與舟無關(guān),全是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