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對一個人有愛或有很恨的時候，才會記住某個人，對于我的二外公，都不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平常的事跡，只是有一次母親說他去世了，我才問了幾句，那還是去年初春的事情。
二外公和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他們住在一個大院，那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印象里可能有近百米長，十幾米寬，院子坐南朝北，有上房、東西廂房、街房，院子里都是土路，只有少數(shù)地方鋪有青磚，下雨的泥濘不堪。上房是坡屋頂，三開間，勒腳部分是很大的青磚，以上都是很厚土墻，房間里面可以看見梁，正中間的梁下面還用毛筆寫的有很多小字，因為那時候不識字，所以也不知道寫的什么。小時候聽大人說這房子都有快一百年了，那樣算下來應(yīng)該是清末的房子，或者是民國的。因為是土墻，墻上有一些莫名的洞，聽說里面藏有蛇，就非常害怕，所以每次經(jīng)過有洞的地方，就跑地飛快，但我沒有親眼見過那里的蛇，不過親眼見過白色的風干的數(shù)米長的蛇皮，現(xiàn)在想來也是挺大的蛇。
上房最早是外曾祖母住的地方，我不記得有沒有見過她，印象里我好像問過我母親我出生的時候外曾祖母還在不在，不過也記不得了。外公外婆住在街房，街房也是坡屋頂土方，而且室內(nèi)比室外低一些，室內(nèi)的水泥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舅舅和舅媽住在東廂房，東廂房有好幾間，舅舅舅媽住的是坡屋頂紅磚房，應(yīng)該是他們結(jié)婚時候新蓋的房子，還有幾間也是土房，里面放的都是農(nóng)具、麥糠之類的東西；在廂房和街房之間，有三米左右的間距，上面搭了石棉瓦作為頂，就是一個小灶房；西廂房有兩間，都是飼養(yǎng)家畜用的，我印象都是牛，也有家禽，好像沒有羊。聽我母親說過，很久以前，外公家的牛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紅眼了，到處亂跑亂撞，也不記得傷到人了沒，只是記得母親講過好幾次這件事。
二外公也住在上房，從我記事起，就他自己住在上房，那時候外曾祖母已經(jīng)不在了。
二外公是中等身材，偏瘦，個子比我外公高一些，平時都是一身中山裝，印象里鞋子是自家做的千層底，或者是解放鞋。每次見他，都戴著一個鴨舌帽，感覺他一年四季都如此，他的眼睛有些渾濁，面容有些蒼老，可能因為瘦的原因，手上青筋暴露。
每年過年走親戚的時候，都會和我母親一塊去上房給二外公送一些禮，記得最早的時候是自己家炸的糖餅、糖角、麻花，還有雞蛋、雞蛋糕之類的，后來有方便面、奶、罐頭之類的。我去拜年主要就是為了壓歲錢，那時候的壓歲錢只有兩塊五塊十塊的樣子，但是都非常新，有新錢的味道。
雖然拜年會去上房看二外公，但也只是和母親一塊過去，我自己是很少去上房，一個是因為上房的窗戶很小、墻很厚，屋子里很黑，再一個我和二外公并不親，他好像也不太喜歡小孩子，外公會帶我玩，帶我看戲，把我架在脖子上，但是印象里從來沒有和二外公玩過，因此很少去她的屋子里。
和二外公在一塊最多的時間，應(yīng)該就是拜年時候在院子烤火，那時候來外公外婆家的親戚，都會圍著院子里的火堆，邊聊天邊吃瓜子邊加柴火，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各自回家，有時候也會打撲克之類的，小孩子們就滿兜裝著糖果瓜子到處亂跑，放鞭炮玩?？净饡r候二外公似乎會和其他大人聊天，但好像話并不是很多，至于聊的什么，我也完全不記得了。
聽我母親說，多年前，舅舅要蓋新房，想把院子里的老房子都拆了，雖然舅舅給二外公說蓋了新房，他還住上房，但二外公死活不同意拆上房，到最后也沒拆，至于具體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過由此延伸出一些其他閑話。母親她們不知一次說過二外公不識好歹，讓他住新房他不住就是一個理由，還有他在外面有相好、偷偷摸摸把錢給別人，諸如此類，這些事情的前提是二外公日常很多事情都是舅舅在負責打理，但是他似乎并不領(lǐng)情，舅舅也沒沾過他一分錢光，所以我母親她們就看不過去，才說了很多閑話。
前年720暴雨時候，二外公的土房子漏水了，村委會鑒定為危房，讓他搬到了村子里一些其他空置的房子里，聽母親說搬的地方環(huán)境也不怎么樣，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好像也不是很好，每天都是舅舅舅媽給他送飯過去。
到冬天時候，天氣非常寒冷，房子里的溫度和室外溫度相差無幾，沒有暖氣沒有空調(diào)，對于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年人來說可想而知，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疾病，二外公沒有熬過那個冬天，母親說二外公就可憐的在那個房子里去世了，去世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當然除了說這些，還有一些其他閑話。
二外公去世后，喪事都是舅舅一手操辦的，但是二外公的另一個侄子（應(yīng)該是我大外公的孩子，對此我不是很清楚，大外公應(yīng)該很早前就和外公這邊分家了），卻從縣城跑回來和舅舅分財產(chǎn)，其實也沒有什么財產(chǎn)可分，就是二外公生前住的那一處上房，聽母親說，舅舅好像給了二外公的另一個侄子一兩千塊錢，上房的處置權(quán)就歸舅舅了，舅舅的決定自然是拆了土方蓋新房，土房子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拆了，新房子也可能也已經(jīng)蓋好了，因此今年拜年，就見不到二外公，也見不到他的土房子了。
說到這，二外公似乎是一個可憐的人，母親給我講這些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觀點，同時也說他不知好歹。至于二外公可不可憐，我沒有什么看法，他也年輕過，也有過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是我不知道這些事情而已，我舅舅、母親或許知道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情，而我所知道的，僅僅是這些直接間接的聽聞而已。為什么要記下這些事情，一方面因為他是我二外公，另一方面就像魯迅說的一樣，對于普通人來說，“一生的喜怒哀樂，都帶到黃泉里去了”，這些文字，也算是二外公一些作為黃泉之外的存在吧。
2023年01月17日 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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