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伯賢坐在車里，司機熟門熟路地把車開往莫子瑜所在的公寓。當初莫子瑜回國后，邊伯賢當即買了公寓登記在她名下，原本想買一間離自己公寓近一點的，再不濟離工作室近一點也可以，然而他當初購房急迫，又要求面積大環(huán)境好，倉促間能找到符合條件的只有江對岸的住房。

好在那邊剛好一片都是新開發(fā)的房產，住房環(huán)境很不錯，周邊設施也齊全。邊伯賢毫不猶豫地買下來，又按照莫子瑜的喜好用心裝修了一番，整體來看，除了遠一些，沒什么別的缺點。

車子在跨江大橋上飛馳，兩邊是蜿蜒如練的江水，路燈與霓虹交相輝映下，江面翻騰似星河般璀璨。

邊伯賢獨自坐在后座，車廂里還殘留著淡薄的一絲馨香，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空位，神情仿佛若有所思。腦子里全是剛才傅詩琪下車時瘦弱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夜幕低垂的緣故，他總覺得她走路的樣子有點奇怪，步伐仿佛踉蹌。是腳疼嗎？邊伯賢想著，可他下午分明讓酒店服務生給她送了足跟貼進去，照理貼上后不會再疼了。也許是穿著高跟鞋站了一天，累的吧。邊伯賢在心里想著。

他又想到她下車時說自己暈車，還是因為宴會上吃多了?？伤置饔浀盟徽鞄缀鯖]怎么吃東西，連水都沒怎么喝，又怎么會積食？

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還沒來得及細想，手機再次突兀地響起，只屬于莫子瑜的專屬鈴聲，有那么一瞬間，他竟有些抵觸?？伤€是接起來，沒來得及開口，莫子瑜已不耐煩地沖他哭喊：“你還來不來啊邊伯賢！不想來就直說！不用這么磨磨蹭蹭地故意拖時間！”

邊伯賢很快聽出莫子瑜的說話聲有點奇怪，他皺了皺眉，“你喝酒了？”

“你管我！”莫子瑜似是又哭又笑，“我喝毒藥都和你沒關系！”

邊伯賢暗自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耐著性子哄道：“我馬上就到，已經過橋了，最多五分鐘?！?/p>

沉寂了幾秒后，莫子瑜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總算趕到公寓樓下，邊伯賢飛快地搭電梯上到20樓，整棟樓的最高層，這是莫子瑜的要求，她說喜歡站在頂端，俯瞰眾生的感覺。

到了公寓門口，邊伯賢也不按門鈴，直接動手輸入密碼，她與他的生日，俗套卻甜膩。

打開門卻并沒有看到莫子瑜，屋里昏暗一片，隱約明滅著電視機屏幕的光芒和細碎的說話聲。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慘淡的光芒微弱地照向客廳，正對著落地窗外大片開闊的江景。

“子瑜？”邊伯賢出聲喚她，一邊摸索著墻上的燈掣開燈，入目竟是滿地的狼藉，倒像是什么東西砸碎了，摔了一地。他趕緊抽出柜子上的紙巾先草草地將碎玻璃渣歸到角落里，又嘗試著叫她：“子瑜，你在哪兒？我來了。”

他走進客廳，有風順著腳踝吹過來，他轉過頭，才赫然驚覺莫子瑜竟坐在飄窗上，她身旁的窗戶外是一望無垠的江面，黑沉沉的沒有盡頭。她側首望著窗外，手中還執(zhí)著半杯紅酒，這會兒忽然仰頭一飲而盡，身上單薄的絲緞睡袍順著她的動作在飄窗邊緣一瀉而下，膝蓋抵著的那扇窗戶正掀開一條縫，風就從那里灌進來，吹得她睡袍的袖子呼呼晃動，仿佛一只蝴蝶，下一秒就要振翅飛揚。

邊伯賢嚇出一身冷汗，一時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先再次試探著喚她的名字：“子瑜，我來了?！彼磷『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飄窗邊的地板上橫倒著一只空蕩蕩的紅酒瓶，電視機里忽隱忽現著他的說話聲，正是他和傅詩琪訂婚時的采訪畫面。邊伯賢飛快地到遙控器關掉電視，瞬息安靜的客廳，莫子瑜這才疑惑般轉過頭，望住他的眼神仿佛迷惘。慢慢的，她才牽起嘴角，縹緲的嗓音自好看的紅唇間吐露：“倒還知道來?！?/p>

邊伯賢勉強笑著，“我怎么能不來?！闭f話的同時，他迅速沖上去一把將她從飄窗上抱下來，她倒也不掙扎，只任憑他把她抱進沙發(fā)里靠著。

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一副醉眼朦朧的模樣，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眼角還掛著淚。邊伯賢順勢抽走她手里的空酒杯，心疼地道：“好好的，怎么喝那么多酒?！彼屏坎⒉辉趺春?，再空著肚子悶頭喝酒，只怕明天起床會難受。

可莫子瑜并不領情，她甚至笑嘻嘻地盯著他看，眼神卻是冰冷，“你都訂婚了，還不許我傷心嗎？我一孤家寡人，傷心了也沒人陪，只好喝點酒，喝醉了好睡覺啊。”

她說得很可憐，邊伯賢也跟著心疼，“什么孤家寡人，我這不是來陪你了嗎……”

“陪我？”莫子瑜冷笑，眼底又有淚水漫上來，她倔強地別過頭，“你又不在這里過夜，頂多待個兩小時就走了，你管這叫陪我？”

邊伯賢自知理虧，想要安慰她兩句，卻也知道這種安慰根本毫無意義，只好姑且沉默著。

莫子瑜等了半天得不到回應，憤怒地轉頭，“怎么不說話！哦，你現在就想走了對吧！好啊！那你走啊！你走！回去抱你的寶貝未婚妻去！你抱著我干什么！滾！”她沖著邊伯賢語無倫次地控訴發(fā)泄，掙扎著伸手狠狠推搡他。

然而邊伯賢卻紋絲不動，任憑她怎么捶打他都緊緊摟著她不松手。莫子瑜推搡了半天無果，只能認命般地倒進邊伯賢懷里，把臉埋進他胸口嗚咽著：“你這個壞蛋，你怎么可以這么理直氣壯地跑來這里，連句解釋都沒有……你不是說你愛傅詩琪嗎？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你愛她，口口聲聲說著屬于你們的愛情故事！那我呢？我成什么了？現在全世界都在津津樂道著你和傅詩琪的愛情故事，我倒變成徹徹底底的小三了！邊伯賢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那些話你怎么說得出口！”

她語無倫次的控訴似萬箭齊發(fā)，每一支都正中他的要害，他只覺痛不可抑，下意識地說：“你也知道，我說的其實都是和你的故事。”

“有什么用！”莫子瑜的怒意幾乎就要沖出胸腔，她再度沖他又打又罵：“邊伯賢！我問你這有什么用！誰會知道這是你和我的故事！你哪怕說你是相親和她一見鐘情的呢？你憑什么把我的故事搬到她身上！那是我們的回憶??！她憑什么！憑什么偷走我的人生！”

邊伯賢看著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莫子瑜，擔心她哭暈過去，趕緊拍著她的背安撫，“子瑜，你冷靜一點，不是你想的這樣，你先別哭了，聽我說好嗎？她沒有要偷走你的人生，采訪時的那些話都是我的主意，她并不知道，都是我……”

“邊伯賢！你現在是在幫她說話嗎！”莫子瑜簡直不敢置信，她尖叫著打斷他，“我就知道那個傅詩琪不是什么好東西！表面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骨子里就是個愛勾引男人的賤貨！才幾天??！就已經能讓你向著她了！你那么喜歡她你回去好了！反正你都已經和她訂婚了，說不定她正脫光了在床上等你呢！”

明知她說的都是氣話，可那些不堪的字眼還是令邊伯賢皺了皺眉，“子瑜，你非要把話說得那么難聽嗎？”

“我就這么說話怎么了？不愛聽你滾??！”莫子瑜越發(fā)咄咄逼人：“況且我有說錯嗎？她還要怎么樣??！她已經把你搶走了，難道連我的回憶都不肯放過嗎？她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她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生來就擁有了一切，可我呢？我什么也沒有，我只有你啊，她卻還要來搶……”

差一點，邊伯賢就要脫口而出，傅詩琪并非含著金湯匙出生，她也過得很辛苦，她甚至比莫子瑜更慘，因為她連一個愛她的人都沒有?？擅鎸δ予なЭ氐臉幼?，邊伯賢還是止不住心軟，何況站在莫子瑜的立場，如今的狀況對她來說也確實太殘忍了，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邊伯賢嘆了口氣，沉聲道歉：“采訪的事都怪我，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他端詳著莫子瑜的臉色，試圖將剛才被打斷的話說完：“都是我不好，我一心只想著怎么才能讓采訪看上去更真實一點，所以才把我們的故事說了出來，卻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p>

邊伯賢的話終于奏效，莫子瑜似乎慢慢冷靜了下來，照著邊伯賢的話仔細想了想前因后果。她整個人還被邊伯賢死死抱在懷里，此刻她看不到他的臉色，卻也能猜到他現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想著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那些話，不由有些后悔?！皩Σ黄??！彼龑⒛樎襁M邊伯賢的胸口，“剛才是我太激動了，你會生我氣嗎？”

她的嗓音順著胸腔震碎在他胸口，悶悶的仿佛有點痛，可他刻意忽略，“不會的，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氣話，何況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彼站o手臂，“你只管沖我發(fā)脾氣吧，沒事的?！?/p>

聽他這么說，莫子瑜越發(fā)感到后悔，可是從后悔中偏又透出一種毀滅般的快意。像是要證明什么一般，她追問：“可我要是一直這樣沖你發(fā)脾氣，你會受不了我，最終離我而去嗎？”

邊伯賢搖頭，“不會的，你有脾氣盡管沖我發(fā)，再說了，你不沖我沖誰呢，對不對？”

莫子瑜還是不放心，“你真的不生氣嗎？”

“嗯，不生氣?！边叢t語氣平靜，可心里總覺得隱隱作痛。莫子瑜每次一生氣就會口不擇言，即使知道她事出有因，然而那些傷人的話還是會令他很受傷。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在這段感情中，他讓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不公，所以不管她怎么對他，他都不會有怨言的。

因為這都是他欠她的。

莫子瑜從邊伯賢懷中探出頭，認真打量著他的神色，“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什么話？”邊伯賢柔聲打斷，他淡淡的笑著，神情仿佛自然，“我早忘了?！?/p>

莫子瑜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滿意地重新鉆進邊伯賢懷里蹭了蹭，呢喃著沖他撒嬌：“今晚別回去了，好不好？”

“嗯?！彼饝焓謸崦予さ陌l(fā)。他低頭看她，連續(xù)的吵鬧讓她的鬢發(fā)間生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微紅的眼眶，眼角還帶著淚，卻還努力想要對著他笑，那樣子，也不是不可憐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邊伯賢總覺得很不安，隱隱的總會想到傅詩琪，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安全到家。

“伯賢……”莫子瑜忽然湊近他，貓一般的眼睛，上挑的眼尾，正探究般望住他，“在想什么？”她警覺地問。

“沒什么?！彼牧伺乃谋?，下意識地轉移話題，“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我給你點餐吧，吃餃子好不好？”他拿出手機準備點外賣，卻被莫子瑜按住了手背。

“不?！彼樽吡怂氖謾C，“你做，我想吃?！?/p>

邊伯賢有些為難，他不怎么會做飯，唯一能吃的只有蛋炒飯。

莫子瑜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狡黠一笑，說：“就吃蛋炒飯好了。”

邊伯賢像是有點猶豫，他想了想，說：“還是點餐吧。”邊伯賢怕她不高興，馬上解釋：“你一天沒吃東西了，等我做的話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吃上飯了，我怕你餓著，還是外賣快一點?！彼麅A過身，從莫子瑜手里拿回手機，熟練地點開外賣軟件，一邊說：“你要世不想吃餃子的話吃面好不好？或者咖喱蛋包飯也行，上次你不是還說想吃來著嗎？”

手機屏幕的光芒反射到他臉上，被暈染的五官仿佛清冷，他耐心地看著外賣，睫毛落下來，在眼瞼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掩住了他眼底的動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