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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蜩

他的故事起始于一個一片空白的五月。

對于如他這樣的精靈，時間幾乎無止無終。

只可惜此去一別經年，再回首已不復當年。

一日長于百年，百年白駒過隙。生命起始的記憶已然模糊不清。他只依稀記得，那天看見那個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頭也不回地化作遠景中的一點。這是他第一次明白分別為何。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最終所有人都會分道揚鑣。

向前走只瞥見自己的影子在前，向后只見影隨形，身邊空無一人。暗影峭壁一如冬日冷寂?？耧L呼嘯而過，云遮霧靄，四下蒼茫，隱去了一切細節(jié)。

他默立良久，而后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蛟S，能長久陪伴自己的只有對武道的堅守。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季夏

原是少年意氣不畏險，就此闖蕩人間。亦曾孤身赴險，亦曾指點江山。

曾記否，意氣風發(fā)，鮮衣怒馬。

他或許便是這人間盛景，于硝煙中誕生。人間有煙火，林中有仙人。江下照魚鷹，山谷睡清澗。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哪懼它山高水遠，道阻且長?？梢耘c江湖高人談笑風生，與各路高手一決雌雄，本是武藝高超之輩，風流倜儻之流，講求江湖義氣，往來如風。不求功名利祿，只求能有高人一決高下。

久而久之，其便被稱曰：戰(zhàn)神。

有人畏他，言他青面獠牙，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稱霸一方，作惡多端；有人羨他，道他年輕有為，闖蕩四方，不畏強敵，不懼險阻，未來定然大有作為；有人妒他，譏笑曰其孤高傲世，自恃甚高，目中無人，與“謙遜、有禮”云云毫不相干。

對此，他一笑置之，戰(zhàn)神本就以狂傲為影，以戰(zhàn)為名，生便戎馬一生，浪蕩江湖，以求可以與之匹敵之人；死便馬革裹尸，將一生風流傳為江湖傳說，甘之如飴。不為世人所改，不因凡塵所染，四海為家，快意江湖。

那一日他與尤納斯閑聊，聽聞赫爾卡星曾有曇花一現(xiàn)的盛世繁華，而今唯余海市蜃樓?！?/p>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庇燃{斯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澳抢铮蛟S有你想要的強敵?！?/p>

他也不多言，點頭致意，而后轉身離去。?

三冬學已精，六月飛將遠。

肇秋

電光環(huán)繞，飛沙走石間那個金閃閃的精靈靜默的佇立在此，宛若神祇。仰望蒼天，所見唯余旌蔽日兮敵若云，大有黑云壓城城欲摧之勢。拂去身上的塵灰，他桀然一笑?？磥恚@次遇到旗鼓相當?shù)膶κ至恕?/p>

戰(zhàn)神橫跨一步，進退迅疾，悄然凝聚起能量，捕捉到對方轉瞬即逝的一點破綻，將能量帶著刺破蒼穹之勢刺出，沖破對方雷電形成的屏障。

對手縱身上躍，眼中掠過一絲驚異，電光火石間身形一閃，在空中便化作一瞬的疾風。轉折間兔起鶻落，足尖點地，稍加思索決意以攻為守，指尖凝聚起能量，欺身而進，霎時間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驚雷橫空劈下。

這次對方算是盡了全力，光影與風雷糾葛不清，他右手堪堪抬臂阻攔，左手直擊要害。而對手倒退兩步，化攻為守。其聲音穿透金鼓喧闐的嘈雜，不怒自威?！拔沂呛諣柨ㄐ堑氖刈o者，請你立即離開此地?！笔刈o者？當時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守護什么？守護這千瘡百孔的星球嗎？?

七月驚雷乍起，暮色染上云煙。

仲秋

斗轉星移，眨眼間已是數(shù)載春秋。

回想起昔日的宿敵雷神雷伊對他發(fā)出邀請成立戰(zhàn)神聯(lián)盟時的他是有些許疑惑的。但就是在那個八月，將生活揭開新的篇章。

他曾是閑云野鶴，不為規(guī)則所束縛。但如今的他歸來早已不再是那個無所顧忌的少年。人總是在不斷的改變。他寬慰自己。

“蓋亞，幫忙拿過來那份文件。"

"輪到你執(zhí)勤了?！?/p>

“今天晚上大家都沒事一起吃火鍋吧！蓋亞哥你呢？”

諸如此類。不知不覺間，曾幾何時獨來獨往的戰(zhàn)神竟已然與這些親人們密不可分。

他一邊攪動著火鍋底料一邊肆意地和自己的兄弟們嬉笑怒罵。大地之神喜食甜食，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一塊糖就要往鍋里放，雷伊連哄帶騙說不好吃還是攔不??；天蛇少主不顧形象地舉著相機瘋狂抓拍，宣稱從未見過隊長如此焦頭爛額必須紀念；夜魔之神在一旁攪著清湯的火鍋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卻突然被濺進去的辣椒油惹急了眼，一抬頭就看到他舉著辣椒油瓶揚言要搶繆斯的相機，絲毫不覺大難臨頭，霎時間夜魔之神怒目而視揭竿而起，追著可憐的戰(zhàn)神滿屋跑，形象崩壞得慘不忍睹。

最后那天的故事以幾個人都出了一身的臭汗，被雷神大人一臉嫌棄地一個個拎回房間為止。?

世人皆嘆雷神如神明降臨人間，地神風度翩翩，夜魔沉默寡言，少主乃為謫仙......

戰(zhàn)神仰面長嘆，聽著都像謠言。?

人間八月桂花秋，恰是把酒望歸時。

他在千百年前將故鄉(xiāng)背棄，而今卻又在他鄉(xiāng)尋到久違的心安。

霜序

后有好事者回憶起他大起大落，波詭云譎的一生。扼腕傳奇被質疑遭受非議最終無可避免地走向湮沒或許就在微不可查的一瞬間。

或許此番言論也不過一家之言，但至少，依此來說這個故事的開頭還算美好。

?一只蝴蝶，輕顫薄翼停佇于野花一朵。卻是突然狂風乍起，無依無靠的花與蝴蝶左右欹斜，緊接著便在席卷而來的能量余波中化為齏粉。風頭如刀面如割，兩波貌似神離的能量在空氣中劇烈摩擦，激起塵埃滾滾。交錯在一起的兩個人影短兵相接后如驚鴻一般掠過。他堪堪擦了一下面頰上的灰塵，興致不減。與對面那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人相視而笑，而后異口同聲地說：“還不錯??！”

艾辛格與他用力對拳，興致勃勃?！白鳛閷κ帜氵€是不錯的！改日再戰(zhàn)！”

“隨時奉陪！”

?據(jù)知情人士后來回憶，暗黑戰(zhàn)神聯(lián)盟此時早已棄暗投明，因種種原因尚未對外公布；第二次秩序之戰(zhàn)風向悄然改變，圣靈聯(lián)軍一方占據(jù)上風；戰(zhàn)神聯(lián)盟成員好整以暇，籌備著下一場大戰(zhàn)......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幅欣欣向榮的樣子，恰似這九月稇載而歸的意味。然而不曾想，許久以后無人愿意提起這期間種種。

再回首時，物不是，人也非。

?九月草木榮枯，終是誰將悲歡收斂。

初冬

次年十月，混沌教派已平，刀劍歸鞘，兵馬入朝，百姓安居樂業(yè)，民熙物阜，政通人和，蓋不一一贅敘。

本此盛世嘉景，不料竟毀于戰(zhàn)神一人之手。

話說那一日忽流言四起，傳聞戰(zhàn)神大人通敵，意欲毀此江山勝景，執(zhí)掌大權，罔顧蒼生。霎時間眾生驚懼，惶惶不可終日，待細細道來卻又不知所云，語焉不詳。只道是去年暮商時節(jié)，有精靈見其與敵方精靈打斗，不料最終竟放虎歸山。與草菅人命之徒相談甚歡。

此語一出，輿論一片嘩然。有人念起曩時戰(zhàn)神叱咤風云，目中無人；有人驚覺其陰狠狡詐，假借除惡揚善之名謀以私利；有人痛斥其狂放不羈，奔走相告曰戰(zhàn)爭起因乃是因他出言不遜，惹怒魔君連累天下蒼生；更有“知情人士”在坊間傳言魔君身亡前所語——“屠龍者化龍”，論其言之鑿鑿，仵為妄言……

在此流言愈演愈烈之時，戰(zhàn)神聯(lián)盟多有表態(tài)，奈何雙拳難敵四手，餓虎還懼群狼。流言如燎原之火，燎盡孤立無援的悲聲。

?一秋穿塹兵多死，十月燒荒將未回。

露月開冬，烏合之眾中再無智者以止流言。

仲冬

正義？數(shù)量即使正義。

冬日的赫爾卡星降水極少，空氣冷滯，只是呼吸似乎就已然耗干了水分，咽喉如火燎。

雷伊抿茶不語，與他相顧無言。

“你把我叫過來干什么？有用嗎？”他無可奈何地一笑。他本身戰(zhàn)神，力求無愧于心足矣，無意于閑言碎語?？上r過境遷，嬉笑風流中，血染滄桑。他早已不復當年，在其位謀其職，他也有了一定要守護的東西。

“沒?！崩滓脸烈靼肷?，道?！澳銢]錯?！?/p>

只是身在這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我知道。我只是感到無奈。我們努力了這么久，還是無法撼動這世道一分一毫?！彼ь^看向雷伊，神色淡然，不復當初的莽撞武斷。只是那赤瞳如血，仍似當年熾熱而堅定。

“我戰(zhàn)神蓋亞，征戰(zhàn)此生，無懼死生?！?/p>

對得起天下蒼生，對得起袍澤之誼，對得起王者之名。無悔，卻單是違逆了當初“無愧”的誓言。他對年少的自己道歉，而后毅然決然地走向既定的歸途，哪怕彳亍在黑暗的罅隙，斷崖邊陲。

?故城十一月，雨雪亂霏霏。

我留一世長嘆，能否換句抱歉。

嘉平

街頭巷尾傳言，大約昔日的戰(zhàn)神蓋亞的確死了。

其實那只是一次平淡無奇的任務，在離開之前，隊友們甚至沒有想到和他道別。雷伊整理著任務報告單，繆斯對著電腦上不斷彈出的流言蜚語焦頭爛額，布萊克去完成任務了，卡修斯看他過來了不由分說塞過去一塊糖，眨眨眼睛說今天晚上早回來，快過年了幫隊長準備一下。他笑了笑說好。

然后他再也沒有兌現(xiàn)諾言。

原本已經大獲全勝。那件事說來簡單，幾個幼年的精靈被劫持，綁匪也萬萬沒料到戰(zhàn)神聯(lián)盟會有人來，嚇得幾個乳臭未干的綁匪當時就扔了武器自首。

事情很快就進入了善后處理的程序。不擅長應對這種事的戰(zhàn)神百無聊賴地倚在墻上看著別人忙碌，打算找個機會就腳底一抹油開溜。沒料到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小孩噙著眼淚跟著他亦步亦趨地往前走。看見他回頭了就眼巴巴地盯著他，沉默了兩秒就開始眼角就涌上眼淚，也不管蓋亞手足無措地杵著，只是可憐兮兮地抽噎著。他呆呆地看著小孩子哭泣又不好意思因為這點小事麻煩別人，硬著頭皮安慰小孩。結果卻適當其反，心焦火燎地摸索了半天突然摸到卡修斯之前給他的糖，于是如獲大赦地彎腰打算把糖遞給他。

他尷尬地扯出來一個還算得上溫柔的笑容，試圖安撫惶恐不安的小孩子。“沒事……”

“噗——”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直在臉上，隨之而來的是后頸的劇痛。他心道不妙，轉身打算應對背后的突襲，對方卻乘著他毫無防備時眼疾手快地又補上一招，他踉蹌著向前一歪，手肘撐地，雖然頭昏腦脹，但還是盤算著如何回擊。

此時胸口卻突然一陣刺痛。他目眥盡裂，看到小孩漠然無神的眼睛里倒影著自己難以置信的表情，鮮血濡縷。

黑鴉，暮光為他蓋上一層柔軟的斂衣，街角不知名的花冶艷如血。

眼前一黑，他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十二月在光影倥傯和尖銳的鳴笛聲中悄然離去，不會誰而停駐，而十三月永遠不會到來。

?十四月

沒有人知道十三月是如何度過的。扭曲、沸騰、壓抑、百變。在網絡中，明明隱匿在光怪陸離的幻影之下，卻分明要分出個黑白高下。未知全貌便妄加揣測。在堅實的面具之下比起以往在街頭巷尾的肆意評價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人說當時蓋亞正要那什么東西給小女孩，母親是護女心切，反倒是蓋亞居心叵惻，以行俠仗義之名謀以私欲;有人為戰(zhàn)神鳴不平，直言此事還有待考證；有人又語出驚人，翻出不止從哪里發(fā)現(xiàn)的多年以前戰(zhàn)神游歷調整挑戰(zhàn)時的事跡，一副天降大任于己的模樣，在網上以一敵百，怒斥戰(zhàn)神甚至是聯(lián)盟剝削百姓，貪圖享樂……

直言者寥寥，和眾者甚多。

可憐高山流水，再無人識。?

“胸部的傷口位于身體左側，體表位置大約在胸骨左側第二肋之下，直指心臟?。頭部更是直擊后頸腦干處?！辈既R克冷面翻動著病歷本?！坝蓄A謀。”

“現(xiàn)在很多人都傳言蓋亞已經死了。”布萊克長嘆一口氣，轉眸瞥向雷伊?！皩嶋H上也差不多——成為植物人何時醒來也是一個大問題。隊長?！?/p>

雷伊漫無目地地輕叩著桌面?！拔颐靼??！?/p>

可嘆食人肉者言之鑿鑿，為萬世開太平者瑀瑀獨行。

無言飲罷無根水，丹心空照陌上桑。

春時已至，一如既往。

寒冬，過去，傷痛，還有那顆赤子之心，走吧，永遠不要回頭。?

這便是十四月，荒誕不經，無法用道理來講述，卻偏偏誕生于這個世界。眾人在從未停止過的消遣和揣測中苦苦掙扎，但也從未因此而心灰意冷，不問世事。

他們都明白，接下來，一切如常。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會笑嘻嘻地拍拍他們的肩膀告訴他們一起努力了。沒有人會再那樣一聲不吭地沖泡好咖啡，提醒他們記得吃晚飯，再笨拙不過地愛著他們了。

?無從知曉他的想法，只是沒有機會馬革裹尸還了，他應該是遺憾的吧。

十四月醉臥沙場，再不見長安。

十五月

在數(shù)日之后，戰(zhàn)神聯(lián)盟官方終于發(fā)布通告以雪冤屈。有人默然，有人仍知錯不敢，仍要爭辯個你死我活，此間種種，雞鳴狗吠，蓋不一一贅述。

然則不消時日，蕓蕓眾生便將此拋諸于腦后。過眼云煙，無人記起。

倒有些個“異史氏”喟嘆民風不古，揮筆聊做紀念。

?十五月恰似這假語村言，瘋言癡語，自詡清高，卻是云里霧里不知其所言何意。竟把春景寫為冬續(xù)。憑空捏造，何問虛實，只是博得看官一睹便為成功，不免令人貽笑大方。

清和

又是人間四月，芳菲未盡。前緣無續(xù)，幸而后繼有人。

后又天降大禍，一眾精靈性命難保時，雷神不負眾望，力挽狂瀾。此時地神已然獨當一面，夜魔護佑一方，少主征戰(zhàn)沙場?？锓稣x，為世人謳歌。只單是夜深人靜之時，有多情人喟然長嘆，如是戰(zhàn)神仍能馳騁沙場，想必尤為一代豪杰。亦傳言有戰(zhàn)神昔日知己每每于病床前照料，長嘆息而哀其孤苦。然則人云亦云已久，無可撼動，真真假假，如蓬萊仙閣，恐只為當事者所知。

?可嘆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悲歡。多少大喜大悲輪回百轉，茶余飯后罔為江湖故事。戲一折，扇一合，囅然而笑。?

且聽——下回分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