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自律的諸觀點

1現(xiàn)在呈現(xiàn)出自律的諸多流派，它們的分歧首先在于怎么看待自律、有沒有自律，其次在于要不要自律，最后關于如果存在自律這回事怎么辦、如果不存在自律這回事怎么辦。

要注意不同人對自律的含義理解不同，因此他們的觀點經(jīng)過翻譯轉(zhuǎn)換可能可以容納在同一個的體系。關鍵不是爭論對自律的個人化定義何者為真，而是要搞清自律及其相關的客觀事實是怎么樣的。

批判派：自律是資本主義制造意識形態(tài)陷阱。（至于如何解決，有的人會訴諸心流。）

自律鍛煉派：自律或意志力就像肌肉一樣，可以不斷地鍛煉提升。

順應人性派：通過改變條件，順應自律有關的規(guī)律（或者說人性）來達到自律。

他律派：不存在自律這回事，所有的成功都是他律的結(jié)果：他人的命令、強迫、懲罰。

我不得不說，各個流派都反映出了部分的真相，但也都有所忽視。

2.1

他律派雖然盲目地否定了人的積極性，但卻道出了當前社會的普遍狀況：大部分人都只有在他律下植物性地被動地行動。資本主義壓抑了人們的能動性，它要求人們按照它設定的成功學價值與社會需要來生活，按照這種要求，大部分人都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他們只需成為螺絲釘與齒輪，成為支撐這龐大結(jié)構(gòu)的被動原件就夠了。因此他律確實更有力量，只是因為自發(fā)的意志早已被社會價值所否定：玩樂、無經(jīng)濟價值的行為、藝術(shù)被社會所鄙視。人們自發(fā)的價值被貶低，于是只能無精打采地被迫在他律之下，在懲罰與成癮物的雙重推拉之下被迫工作。消費主義、成功學、成癮物充當了其中的誘惑力；饑餓、貧窮、社會的貶低充當了其中的壓迫力。人們的普遍情況即是被動地行動。

但是他律仍然是有用的，恐懼、痛苦的懲罰等負面的力量勝過審美情趣、欲望、快樂。但他律終究是被動的，不能產(chǎn)生真正的創(chuàng)造力。（這里有一個反例：一個被死線壓迫的作家寫出的文字是否可能是有創(chuàng)造力的？）但至少，他律是痛苦的，是不幸福的。

2.2

有這樣一對事實被他律派道出1自己擰自己的大腿是不太有效的2在健身中如果有一對伙伴可能效果很好，運動員需要教練同理。怎么來理解呢？自己擰自己的大腿發(fā)出的力首先需要的動機，但這個動機可能不會比逼迫著想做的事需要的動機更大。而在健身伙伴之間可能產(chǎn)生力的震蕩，彼此震蕩并增幅。而體育教練則是如此，發(fā)出嚴苛命令的教練本身與痛苦分離因此可以自由地脫離人性地科學地安排他的命令，而這個命令對于運動員來說則是必須服從的強大的力。但是對于自律的運動員來說，痛苦和意志在同一身體中衡量，因此除非形成某種自我分離，不然就很難做出超出人性的運動。

因此完善的自律理論必須兼顧考慮自律與他律的普遍事實。

3.1我怎么看順應人性派？（或者可以稱為順應規(guī)律派）順應人性派解釋了他律的機制，恐懼和懲罰作為負面的力量在理論中有了應有的位置。

順應人性派試圖給出關于人行動的科學理論。這里的“科學”即是中性偏褒義的表述，也帶有一些貶義（可以參見“科學為什么是不夠的”一文。），科學一詞意指給出普遍化的因果聯(lián)系，但世界卻不是僅有普遍化因果聯(lián)系填充的，世界還存在大量的偶然性。偶然性是許多成功的前提，例如a與b的偶然聚合進而生成c，又與d形成了e。這是理論不能預先處理，理論只會說a與b會形成c，但是無法對于偶然形成做更進一步的陳述。而這里的現(xiàn)實問題在于，如果理論家花費更多的時間與精力用來找出必然性，那么他就錯過了在偶然的場域中不斷生成的機會。實踐總是第一位地偶然場域下的偶然碰撞生成的活動，而理論建立則是回溯性的懷舊意識、執(zhí)著于過去的重復。

3.2而我對順應人性派最保留的一點是，似乎有什么在他的理論中消失不見了，那就是意志，也就是自律鍛煉派強調(diào)的意志力。無關派別，我們總是在兩種態(tài)度之間，其一順應人性（或許改造人性），其二無視人性地徑直行動。前者承認了人性，并主動地順從人性，后者則忘記任何理論直接去做應該做的事。前者是投降派，后者是反抗者。

因此，順應人性派的人性科學是關于投降者故事的科學描述，他未曾描述反抗者的故事。然而這并不代表世界上沒有反抗者，而描述反抗者的科學是意志的科學。例如意志與人性的（直接而非間接）斗爭過程中會不會有什么規(guī)律？一種斗爭能夠有相應的科學嗎？或許，建立意志的科學首先要意志反人性的實踐，然后回溯性地觀察其中的必然性與可能性……

3.3改造人性則是相對更積極的姿態(tài)，就好像“我現(xiàn)在打不過你，但我先假裝聽話，然后我悄悄地把你改造”。于是，就有了把工作游戲化、心流、與世界互動等等曲線救國的方式。無論如何，這首先是一種承認。這種改造人性的態(tài)度仍然回避了意志的直接作用。

就像之前提及的兩種態(tài)度，改造人性的道路仍然是在承認人性的規(guī)律而遮蔽意志本身的作用。類似于改革派之于革命派。我就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無論再怎么改造人性，它的前提都是無痛，那么痛苦卻有意義的行動就被排除在外了。最好的方式，既要改造人性又要意志超越人性（哪怕經(jīng)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