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黑暗卻狹窄。自小鬼記憶里第一次睜開雙眼，他就在這個狹窄的洞穴里。其實山洞原本挺寬闊的，至少那些早就在這里生活許久的鬼們這么說。之所以感覺如此擁擠，是因為太多太多的鬼擠在這個總歸有限的空間里，也便讓本也不算寬闊的洞穴感覺越來越狹窄。 倒不是喜歡擠在這個狹小的洞穴里，聚集在擁擠的洞穴里也是迫于無奈。洞穴外有一個可怕的東西，它在不停地向周圍散發(fā)可怕的光，只有在洞穴較深的地方才能遮擋住不斷投射進來的強光。曾經(jīng)有一些勇敢的鬼，對于洞穴外的光非常好奇，然后試探著用手去觸碰靠近洞口逐漸強烈的光芒，結(jié)果那熾熱的光灼傷了他的皮膚，那燒傷的地方一直潰爛了好久才得以恢復(fù)，自那件事以后，鬼們都不再敢嘗試離開。 但也不是只能被困在這個山洞里，在這里的鬼們從睜開眼后就一直聽早就在這里生活的鬼們說著一段不知道多少時間前傳下來的傳說。 傳說，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鬼們也生活在這個山洞里。那時候，鬼們還很少，洞穴也還算寬闊。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洞穴外可怕的光每過一段時間會逐漸暗淡，直到徹底消失。這個時候，鬼們就可以從洞口鉆出這個洞穴，去欣賞洞穴外面的風(fēng)景。 洞穴外的一切都和洞穴里面截然不同。洞穴里面除了陰冷潮濕的石頭，其他東西啥也沒有。而洞穴外面，卻是豐富多彩。巍峨的高山，茂密的樹林，廣袤的原野，還有遠處波浪翻滾的大海。山洞外面，有著山洞里面永遠無法想象的風(fēng)景，哪怕只在傳說中被描述，也足以讓鬼們心生向往。傳說中鬼們能在山洞外自由自在地玩耍，不被拘束的肆意玩鬧，穿梭在高大的樹木之間，漂浮在原野之上，飛上高聳的山峰去望一望世界的樣子。直到遠方的天邊又亮起了微弱的光芒，鬼們才快速回到山洞，趕在光芒變得灼熱之前躲到山洞的庇佑下。那光芒再次退卻的時候，是鬼們最為向往的時候。 然而，自從一條奄奄一息的巨龍被扔進這洞穴后，一切都變了。山洞外的光芒再也沒有褪去，那個可怕的發(fā)光的東西孜孜不倦地將可怕的光芒從洞口射入，熾熱的亮光不再會像以前那樣每隔一段時間便消散一段時間。鬼們不得不一直被囚禁在這狹窄的洞穴里，再也無法去到山洞外面看那廣闊的天地，看那美麗的風(fēng)景，去愉快地玩耍，去自由地嬉鬧，和其他鬼們分享著自己的快樂。后來出現(xiàn)的鬼們，只能在其他鬼的描述中無力地幻想著山洞外面的美景。那些傳說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傳說中漸漸淡去，變成了一個無法辨清真假的故事，在鬼們的幻想和愿望中虛無縹緲的存在著。 更糟的是，原本鬼們生活一段時間，便會逐漸消逝，而不斷有新的鬼會出現(xiàn)在山洞里，隨著睜開雙眼開啟一段新的生活。但是，自從巨龍被扔進山洞，新的鬼的出現(xiàn)就越來越頻繁，原本還算寬闊的洞穴也就變得擁擠而狹窄，鬼們擠在這個小小的山洞里，百無聊賴地等待著時間過去，直至消逝。 這個傳說被鬼們傳遞了太久，被傳出各種各樣的版本，唯一不變的，是洞外有一個美麗神秘讓鬼向往的世界。只是，因為被傳遞得太久，已經(jīng)沒有多少鬼愿意相信了，畢竟它太遙不可及了。 但是小鬼還是相信。倒不是對這個傳說有多么深刻的信仰，只是相比于這個狹窄逼仄的小山洞，外面無邊無際寬廣的世界更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份希望，他不愿意這么麻木的對著近在咫尺的墻壁就這么一輩子，這樣的生活那么真實，實實在在地映在眼前，伸手似乎就能觸碰；但又那么虛幻，因為它太不像生活了，倒像是一場噩夢。 又或許是命中注定，那一天，就在他對著洞穴遙遠但刺眼的光芒發(fā)呆的時候，一朵祥云從天而降，來到他的身邊。那是一張布單，布單并不大，在漆黑的洞穴里看不出布單的顏色。布單被卷成一團，夾雜著碎石和灰塵，從高高的洞頂飄下來，落在巨龍的身上。 掉落地上的布單引起了小鬼的注意。鬼們時常用意念撿起碎石在巖壁上刻畫出各種圖案來玩耍，憑借幻想繪畫著傳說中才有的美景，當(dāng)然，往往畫出來的依然是狹窄的洞穴，因為除了這個他們什么也沒見過?；蛟S，他可以用意念舉起布單來遮擋外面灼熱的光芒，去外面看一看那傳說中的世界，小鬼這樣想。從睜眼到現(xiàn)在，他第一次對一件事情這么充滿了熱忱，那個遙遠的傳說，似乎第一次離他那么近。 他開始了他的嘗試。可惜，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即使是用意念舉起輕巧的碎石對鬼來說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需要反復(fù)的訓(xùn)練才能掌握這個復(fù)雜的技巧，又何況要一直舉著這個雖然不大的布單。就這么一直練習(xí)著，頂著那張從天而降的布單，一次一次嘗試著將它從地上舉過頭頂。 時光過去，年輕的小鬼已然不再年輕，他也終于能夠熟練地舉起布單遮蓋住他的身軀，在眾多鬼們好奇地注視下，他用布單包裹著身體，朝著散發(fā)著微光的洞口走去。他心里那么興奮，又那么膽怯，既期待傳說中的外面，又害怕那只是一個傳說。他走的那么緩慢，但卻很堅定，沒有回頭。 “如果出去了，一定要去最遙遠的天邊看看，然后把外面的世界長啥樣告訴我們！”朋友們遠遠地朝著小鬼呼喊。 “一定要去最遙遠的天邊看看！”小鬼在心里默念，這句話似乎有這魔力，牽引著他的腳步，似乎有一只手把他往前緩緩?fù)迫ァ?他終于來到了靠近洞口的地方，光線穿過寬闊的崖口照射進來，像是一堵厚實的墻壁把世界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昏暗的深淵，一半是刺眼的外面。崖口不小，被涌進來的光芒填補成刺眼的白色。 小鬼鼓起勇氣，他將手緩緩伸向那堵光線凝聚成的墻，手蓋著布單一點一點的穿過了墻面，到達了那充斥著各種傳說的外面。灼熱的光照在了布單上，這是一張白布，上面被塵土染成了灰黃色，光透過纖維的縫隙打在小鬼的肌膚上，那是一種火辣辣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感覺刺激著小鬼本能性得把手縮了回來。很快，他又把手伸了出去，這一次火辣辣的感覺依然在，不過不同于其他鬼們說的那種刺痛，更像是一種炙熱，隔著白布輕輕烤著小鬼的皮膚，不至于無法忍受。小鬼把手縮了回來，略做猶豫，然后一狠心，向著“墻”外走去。光灑在他的全身上，火熱的感覺包裹著他全身的皮膚，他感覺像是被包圍著，隔著白布，外面像是地獄一般。他躲在白布后面，小心翼翼的藏在白布為他搭建起的安全區(qū)里，蜷縮著，支撐著白布，就像抱著一捆救命稻草似的。 “一定要去最遙遠的天邊看看！”他又對自己說，他回頭看了一眼光墻里面的深淵，轉(zhuǎn)過頭，帶著一份狂熱的希冀，還有一份恐懼，沿著斜坡不安卻堅定地朝著泛白的崖口走去。 跨過了那一片耀眼的白光，小鬼第一次從這山崖的深淵里走出來，白布外的一切都變了，變得開闊，遙遠到他感應(yīng)不到，一切都不再是那種近在眼前的感覺，他第一次懂得了遠方這兩個字，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除了他身后的深淵，他都感覺不到盡頭。灼熱的光點在頭頂?shù)奶炜?，匯聚成一個熾熱的火球，那就是點燃周圍地獄的火球。 小鬼很興奮，他像是，不，就是一個第一次跨出家門的孩子，顧不上細品周圍的風(fēng)景，用著不似在洞中緊張糾結(jié)的輕快腳步，只顧得四處奔跑，舉起的白布都差點跟不上他的步伐，在差點被光芒燙傷后，他才不舍得停下飛奔的腳步，小心翼翼得蜷縮在白布里，躲在巨石的下面，觀察著周圍陌生的風(fēng)景。 傳說沒有騙人，深淵的外面真的有著前所未有的美景。雖然周圍依然只有嶙峋的怪石，但卻也與那逼仄的石洞不同，充滿著孩童式的無限幻想。遙遠的山峰后面，似乎還是山峰，連綿不絕。天高高的，不像那低矮的洞頂，遙遠而深邃，似乎比那深淵還要深，通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要去最遙遠的天邊看看！”與傳說一樣的風(fēng)景給原本彷徨的小鬼打了一劑強心針，讓惶恐煙消云散，像灶爐里傳來的飄香，自然而然的牽引起小鬼的腳步。光芒一如既往地照耀在白布外，不知為何，那熾烤的光芒，也變得溫和。 走過了怪石林立的山坡，穿過了陰郁茂密的叢林，淌過了清澈見底的小溪，跨過了無邊無際的草地。小鬼頂著白布，走在去往天邊的路上。這一路很短暫，又很漫長。走出洞穴后的一切，比小鬼在洞穴里呆了那么久看到的都要多得多，甚至比小鬼在洞穴里聽到的傳說都要多得多。每一種不同的景色都讓他驚奇，像是看見新玩具的孩子，這看看，那看看，若不是那火球還在天上熾烤著大地，他真想停下腳步在一處地方停下來，好好玩上許久。 他還看過其他景象，那些更有生機的景象。動物四處奔跑著，也有的在靜靜地飲水或者尋覓著地上的食物，是不是抬起頭警惕地看向周圍，機警地眼神巡視一圈周圍，再埋頭繼續(xù)剛才的尋覓。他也路過人類的村莊，走在寬闊的大路上，遠遠的看著磚瓦堆砌出來的房屋，傾斜的屋頂上平躺著幾片泛黃的葉片，圍欄外是許久不用的火盆，微風(fēng)吹過，把地上的落葉和落實夾帶著往前推，在地上翻了幾個滾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唯一可惜的是，和他路過的人們似乎都有些瘋瘋癲癲的，他們吼叫著，雙手在空中揮舞著，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像是在與什么巨大的生物搏斗著。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著一路的風(fēng)景更換著，小鬼漸漸從驚喜中緩過來。他原本是想走到世界的盡頭，把美麗的風(fēng)景記下來告訴那些依然縮在洞穴里的其他鬼，告訴他們，傳說是真的。用石頭在巖壁上畫下來，讓以后的鬼們也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但是，走得越久，他越覺得，這一切沒法用簡單的語言和畫作描述。如果能讓其他鬼們走出那個逼仄的洞穴自己出來欣賞，才能真的讓大家感受這傳說里的美景。他遠遠地望著已經(jīng)遠去的天上的火球，那個火球熾烤著一切，那么討厭，死死地封鎖著小小的洞穴?！耙菦]有那個火球就好了?！彼÷暤貙ψ约赫f。 旅程由一開始的激動，變成沉思，又開始變得沉重，疲倦感像是清晨的薄霧慢慢從腳底蔓延起來，包裹著已經(jīng)許久沒有歇息的小鬼，支撐著的白布也越來越重，他不得已找了一個光芒照射不到的洞穴，放下白布，舒緩一身的疲憊。深邃的洞穴遮擋著光芒，陰影庇護著小鬼。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墻壁，似乎又回到了蝸居在那狹窄地洞里面的日子，那樣的擁擠，那樣的枯燥，每天對著一成不變的墻壁，偶爾念叨著外面的傳說，然后在腦海里幻想不可能想象出來地景色。洞穴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洞穴外地巖壁上，稀薄地云層沒能遮擋住強烈的光芒，透過云層的光芒沿著洞穴爬了進來，試圖蔓延進洞穴里，光芒把洞口堵滿，將洞外的一切都遮蓋在一片白光下，模糊不清。小鬼輕輕抬起手，想要觸摸那蔓延進來的白光，但疼痛讓他迅速縮回了手，迅速向后連續(xù)退了好幾步。疼，好疼，真的好疼。小鬼甩著被灼傷的手，疼痛感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他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被光芒阻隔的洞口，透過那可怕的白光，試圖聚焦在洞外模糊的景色。 窄小的洞穴內(nèi)，原本的沉寂因為小鬼的回歸而沸騰起來。所有鬼都來了，聚在洞穴的入口，把洞穴擠得水泄不通，來晚的鬼們只能堆在后面，但也依然不肯離去。自從小鬼走后，每天都有鬼在洞穴口朝著外面張望，焦急地等待著小鬼歸來，帶回外面世界的消息。小鬼和大家挨個擁抱，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回答周圍的鬼們七嘴八舌地好奇提問。整個洞穴從未有過的熱鬧，前面的鬼聽完小鬼的敘述就往后面?zhèn)鳎粋€鬼傳一個，然后就是混雜的議論。小鬼看著眼前從未有過的熱鬧和興奮，他好開心，就和剛走出去看見那傳說的風(fēng)景一樣興奮。 洞穴的熱鬧持續(xù)了很久，很久。即使已經(jīng)距離小鬼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大家依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小鬼用石頭繪制的圖畫周圍，熱烈地討論著外面的風(fēng)景，似乎他們真的見過那風(fēng)景似的。小鬼自回來之后，除了不厭其煩地和其他鬼解釋著外面的風(fēng)景，和朋友們歡樂地討論著自己的經(jīng)歷，就是靜靜地看著巨龍發(fā)呆。 那只巨龍早就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剛來的時候總是咆哮著，掙扎著，拼盡全力想要從鐵鏈中掙脫出來，巨大的身軀總是把整個洞穴都震動地瑟瑟發(fā)抖。后來，漸漸的巨龍不在掙扎了，甚至沒再嘶吼，只剩下鼻孔時不時吹出一陣風(fēng)，將砂石吹動著莎莎地滾動著。再后來，連喘氣也沒有了，巨大的身軀蜷在一起，一雙巨翼無力地垂下，搭在身上。森森的鐵鏈在掙扎中將皮肉都撕裂開，深深地嵌進去，漏出里面白森森的骨骼。巨翼上的翼膜被撕裂開，一片一片地掛在分叉的翼骨上。 或許，或許這個巨大的生物能夠?qū)⒛侵藷岬奶栂绲簟＿@個念頭趁小鬼發(fā)呆的時候時不時閃爍在他的腦海里。 他開始嘗試，將精神融入那巨大的身軀里，那披掛著皮肉的巨大骨骼上，就像那時舉起白布時的一樣。 這次嘗試的結(jié)果令他意外，巨龍前所未有地挪動起來，龐大的身體隨著他的想法突然伸展開來，猛烈地撞擊著墻面，整個洞穴都被沖擊地震顫著，巨大的鐵鏈被牽扯著互相撞擊著，發(fā)出金屬摩擦的巨響。小鬼的意識漸漸滲入了巨龍的體內(nèi)，這種感覺很奇特，他緩緩爬到巨龍身上，驅(qū)動著巨龍張開那巨大的雙翼，然后，用四肢攀附著崖壁，向洞口爬去。巨大的鐵鏈牽扯著巨龍的身體，不讓他離開?？尚」頉]有停下，他帶動著巨龍用四肢抓緊崖壁，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扯斷鐵鏈。巨龍左側(cè)巨大的膜翼被鐵鏈撕扯開，疼痛刺激著小鬼，本能地帶動著巨龍發(fā)出痛苦的哀嚎，嘶啞地吼叫著，震耳欲聾的聲音一陣又一陣地從巨龍的喉嚨里傳出來?？尚」磉€在試著往上爬，巨龍原本已經(jīng)殘缺的的身體已被鐵鏈撕扯地更加支離破碎，疼痛不斷傳入小鬼的神經(jīng)，疼，好疼，但他還在往上爬，四肢一次又一次抓向墻面，被抓落的石頭不停地向下落去，砸在洞底，堆起個小小的石山。 最終，在一次又一次地掙扎中，最后的鐵鏈夾帶著巨龍的左翼膜掉落在洞底，被撕扯下來殘損的肌肉混合著滾石往下掉落，而失去鐵鏈牽扯的巨龍向崖口迅速的爬著，朝著那閃爍著亮光的洞口爬去。 鬼們都被巨大的聲響吸引出來了，他們看見了那只巨龍背上披著白布的小鬼，他騎著巨龍往上騰飛著，留下一個纖細背影。 這一次，穿過那片光墻那么快，一瞬間，周圍的亮光將小鬼緊緊地包圍著，炙熱的太陽灼烤著白布里的小鬼，小鬼帶動著那巨大的身軀張開雙翼，破碎的雙翼揮舞著，奇跡地帶動著巨大的身體和上面的小鬼掠過山間，朝著那個巨大的光球沖過去。 巨大的身影吸引了人們的目光。大家從未見過這個奇怪的身影，在熾烈的陽光下，巨龍的身影被陰影覆蓋，像是一片高飛的影子。大家都好奇而不安地望向這一抹奔向太陽的身影。 距離光球越來越近了，白布下漫進來的光逐漸開始灼傷著小鬼，炙熱的光開始灼燒著巨龍的皮膚，還有那片白布。白布開始出現(xiàn)裂隙，被燒出一個又一個洞，光芒瘋狂地刺入白布的細縫中，刺向小鬼的肌膚。四面八方傳來的疼痛包裹著小鬼，各種疼痛混合在一起，刺激著小鬼每一根神經(jīng)。小鬼像是暴風(fēng)雨中的小船，被洶涌的海浪包裹著。一路的風(fēng)景在小鬼腦海里閃爍著，還有回來時鬼們的興奮與熱鬧。他繼續(xù)往前飛著，緩慢但卻堅定。 白布逐漸燃燒起來，在一片火光中，光芒突破了白布，那支離破碎的白布被灼燒成碎片從空中掉落下來，恐怖的光芒傾瀉在小鬼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身體上，巨龍的身體被光球點燃，在空中如同一顆向上飛行的流星，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拖尾，連脫落下來的肉塊組織也在火光中迅速地化作灰燼，在一片火光中灑落。 疼痛已經(jīng)變得麻木，小鬼的精神已經(jīng)如同他的身軀一樣支離破碎，只剩下最后的一縷殘魂驅(qū)動著巨龍的身軀，向著光球中心，一如既往地前進著。 白布化成了灰燼，小鬼的身軀也化成了灰燼，巨龍的身體逐漸地融化成灰，刺眼的光芒似乎被巨龍的身體所遮蓋，一點一點地黯淡，一點一點變得像是余暉，從燦爛的黃色逐漸變成橙黃色，又變成暗紅色，光芒從大地的邊緣緩緩得收縮，像是退潮的海浪，從遠處不斷地往回爬行。黑暗順著光芒消散的方向向前涌動著，順著地平線爬到了地面，又順著地面向前翻涌，趕著光芒的腳步，向前沖刺著。 最終，在人們驚恐的目光中，巨龍黑色的身影拖著發(fā)亮的拖尾闖進了太陽的中心，太陽掙扎似的灑下最后一片黑紅色的光芒，那最后的亮光和巨龍僅剩的焦黑的身體在空中撞了個滿懷，在最后的相擁過后，化作一片虛空。 黑夜趕上了光芒的步伐，在光芒消失的下一刻，爬上了高空，將原本的一片光明，籠罩成一片夜空。激烈的一切逐漸安靜，耀眼的光芒消散了，那巨大的黑色身影消逝了，巨大的吼叫聲消失了，一切似乎都停下了，只剩下一片寂靜的夜空靜靜地籠罩著一切。 安靜停留了好一會兒，一切像是按下暫停了一樣，沉寂。 隨著牽扯著太陽的巨大鎖鏈沉重地墜落在大地上，像是一陣沉悶的鐘聲，又驚醒了大地。驚恐的叫聲在村莊和田野上響起，慌亂，雜亂，夾帶著四處奔逃的腳步聲，在村莊周圍混雜在一起。村莊又一次沸騰起來，已經(jīng)沉睡太久的火盆又醒了過來，帶著起床氣地發(fā)出著黯淡的黃光，卻無法灑滿已經(jīng)擴張?zhí)蟮拇迩f，帶著幾分慵懶，時不時在風(fēng)中搖曳，像是伸懶腰似的。屋門前的火把也被叫醒了，燃起的火光陪著火盆的火光一起跳著舞，想要從長久的沉睡中醒過來。 隨著最后的關(guān)門聲帶著跳舞的火光最后搖晃一下，村莊又睡著了，路上，田野里，全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影，只有稀稀疏疏的議論聲從緊閉的房屋內(nèi)傳出來。 另一個在“鐘聲”中蘇醒的還有那個狹窄的洞穴。鬼們近乎瘋狂地從那狹窄的洞穴里涌了出來，像是洶涌的海嘯，又像是噴發(fā)的火山熔漿，從洞口“噴涌”出來。他們四處奔跑著，在他們傳說中的景色中穿梭著，望著從未見過甚至未曾出現(xiàn)在想象中的景象，激動萬分地想要將它們一覽無余。他們是第一次離開家門的孩子，即使生活了多久，洞外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新鮮的，新奇的，他們對什么都好奇，任何景色都能讓他們興奮乃至狂熱。 夜空的寧靜與白日的熾烈不同，黑暗的黯淡與陽光的燦爛不同，但是漫山遍野的熱鬧似乎沒有變。只是從漫山遍野的人，變成了漫山遍野的鬼。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原野變成了鬼來鬼往，村莊進入了沉睡，而鬼們從長眠中蘇醒。一切似乎變了，似乎沒有變，似乎不一樣了，似乎還是一樣。 沒有鬼找到小鬼的身影，在一陣狂歡后，鬼們找遍了漫山遍野，卻什么都沒有找到。但他們相信，小鬼沒有消失，他還在，還在某處，一定還在某處。他們在山崖口找了一塊山頭，大家一起齊心協(xié)力用那微薄的意念，一點一點雕刻出了一個巨大的雕像。在雕像里，小鬼身披著白布，腳踏著巨龍，巨龍高昂著頭，張開的嘴里似乎真的發(fā)出巨大的嘶吼，一雙巨翼張開著，似乎能遮蓋住整片天空，粗壯的四肢踏在堅實的大地上，將身上繃緊的鐵鏈拉扯地乒乓作響，那粗大的鐵鏈也絲毫無法阻攔巨龍的步伐。風(fēng)把白布輕輕吹起在小鬼身后輕輕揚起，小鬼迎著遠處的光芒，毫無懼色。在小鬼和巨龍身后留下一片安全的陰影，守護著那個和天地相比那么狹窄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