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南到城北，從城西到城東，從白天到晚上，從晚上到白天，掃灑的人群打聚福樓門前過了十回，恨不得把大街上的石板拋光才罷休?；噬洗蠡槁铮賿邆€(gè)十回都不為過。只是已經(jīng)到了大婚當(dāng)天，太陽不由分說地升起來，街上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等著新皇后登場，一睹芳容，好回去給不能到場的親朋好友添油加醋吹噓一陣，誰還管腳下干不干凈，只要把踩著自己腳的罵開就成。
聚福樓今天可是賓客盈門，誰叫它占著地利，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層建筑，視野開闊，觀景觀禮再好不過，更不用談后廚掌勺的一手招牌菜，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二層以上靠街面一側(cè)的雅間一個(gè)月之前就被城里的大戶預(yù)定一空，人說大戶還要到外面來看，自家門口占著不就完了，可誰叫新皇后的迎親隊(duì)不往那過呢，從南門開始直行至皇宮，不繞圈子，只走城里的主街。樓里的客人沒有同往常一樣坐著的，都盡量找最好的位置，撐著欄桿伸著脖子，或者干脆搬把交椅頂著窗坐下，好舒舒服服地欣賞這場據(jù)說是自新皇登基以來最為隆重的盛大典禮。沒人像平時(shí)一樣催菜，上了菜也沒人吃，沒人像往常一樣點(diǎn)祈公的單弦，點(diǎn)了的客人還沒等祈公開拉又說不必了。祈公只好收了家伙，帶著孫女祈桃，找了個(gè)還能望到街上角落的位置，也開始等著新皇后來。左等右等，吉時(shí)都快過了，滿眼還是那片望眼欲穿的人們。祈公轉(zhuǎn)頭看了眼身邊的祈桃，平時(shí)在臺上顧盼流轉(zhuǎn)的杏眼，此時(shí)也是看著街上目不轉(zhuǎn)睛，不由嘆了口氣。
“小桃，前段教你的曲子，記熟了沒？”祈公慢悠悠地問著。
“記熟了?！逼硖亿s緊轉(zhuǎn)過頭來回答。
“我都沒問是哪一曲，你就說記熟了?！逼砉b作有些不悅。
“都記熟了，爺爺你是說登科還是結(jié)親?！逼硖夜郧傻卮鹬?。
“你還說你記熟了，是宮怨，宮怨，來唱一段?！逼砉愿乐?。
“爺爺，干嘛要唱宮怨啊，我唱個(gè)花開并蒂鴛鴦飛好不好?！逼硖肄D(zhuǎn)著眼說。
“你是不記得吧，爺爺?shù)脑捯膊宦犃恕！逼砉悬c(diǎn)悶悶地說。
“爺爺你別生氣呀，孫女給您唱就是了?！逼硖曳鲋砉募缫幌?，站正開口，“好女莫入帝王家……”
“喲，祈公，您也閑著呢?！?祈桃才起了一句就被人打斷了。
跑堂的輝子端了杯剛沏的新茶，從樓下趕上來，遞到祈公手上，笑著又說：“掌柜的才從南邊收的好貨，叫我給您嘗嘗?！?祈公坐直身子舉著茶杯沖掌柜的看了一眼，沒喝，就把茶杯放到一邊。
輝子沒敢瞅掌柜臉色，急忙捧起茶杯，湊到祈公耳邊低聲說：“王爺?shù)娜嗽谶@兒呢。”
“小桃，誰叫你停下了?！逼砉坪鯖]聽到輝子的話，只管叫孫女唱曲。
輝子臉憋得通紅，手里的茶杯放下也不是端走也不是。
“爺爺，宮怨我還沒記熟?！逼硖医恿溯x子的茶，重新端給祈公。
祈公看著孫女低眉順眼的樣子，沒做聲，嘆著氣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擺開架勢，拉起了單弦。 
輝子在跟前聽了一段，趕緊拍手叫好：“弦樂還得聽祈公的，其他人都比不上?！?祈公卻忽然停了單弦，正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有比您祈公拉得還好的？不可能，都沒聽人提過啊?！陛x子仔細(xì)想了一下，還真沒聽說過。
“柳生，柳目明?！逼砉丝跉?，調(diào)緊琴弦不打算拉了。
“誰?。俊陛x子看祈公的動作，滿腦子疑惑。
“爺爺?shù)膶O女婿?！逼硖覍χ砉ζ饋?。
輝子一聽這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兩眼頓時(shí)有些發(fā)直。
“祈姑娘要嫁個(gè)瞎子，豈不是可惜了姑娘的美貌?！毙缯乒癫恢裁磿r(shí)候過來的，揮手叫愣在原地的輝子下樓。
“盲眼不盲心，心明目亦明?！逼砉硖倚α恕?“那祈桃就嫁給新來的晴哥哥?！逼硖倚τ乜粗缯乒?。
“常子，快來拜見你未來的老丈人，陪老人家好好聊聊天?！毙缯乒窆室飧呗暯兄驮诓贿h(yuǎn)處的常晴。樓里站著的伙計(jì)都一片笑開來。
常晴也不在意，應(yīng)聲到了祈公身邊。
“祈公，您有什么事 ？”常晴問。
祈桃挽住祈公的胳膊，腦袋湊近祈公的耳畔：“爺爺，你說我嫁他好不好？”
祈公打量著常晴一下說：“也好。”一面笑著一面點(diǎn)頭。
常晴看明白了爺孫倆在玩笑便說：“祈公，還是做工的時(shí)候呢，我就先過去了?！?常晴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只聽身后祈桃在唱：“好女莫入帝王家，群芳偏爭一枝掛?！闭{(diào)子婉轉(zhuǎn)，尾音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