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沉甸甸的，懷里好像正抱著什么，油膩膩的，可惜我的眼前只是一片黑。 “快呀，快過來！”濕漉漉的長發(fā)垂在我肩上，汗珠順著青絲爬進了我的外套，一雙柔軟的手從我胳膊底下伸出、搶過我懷里的東西。 “咚—咚—咚—”我撕下一直罩著我眼睛的玩意兒—一大片錫箔紙，揉了揉眼睛：那是個女人，她踩著黑漆的高跟鞋跑開了。 我向她靠去，但她倏地加快腳步，我在后面大聲呼喊她，沒有回應。她也跑累了，我們離得很遠，彼此坐下來喘口氣：她的右腳崴了，青腫的腳踝像是有白蟻在那兒筑巢。 我身體剛微微前傾，她就似受驚的小牛犢一樣、拖著右腳遠遠跑開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又想不出好辦法來，困擾著我的一切如迷霧般壓人，伸手盡是令人不解的白煙和隱匿其中的未知與黑暗。我望向她：她遠遠地洇成了一個小黑點，汗打濕了我的頭發(fā)，蟄痛了我們的眼，幾乎同時地，我們?nèi)嗔巳喔髯圆紳M血絲的眼。 “能聽到嗎？”我將手罩在嘴上，擺出喇叭的形狀。 “嗯?！彼穆曇舯灰还蓧阂值那榫w壓縮得只有針孔般大小，但我努力聽清了她的話，這證明我們之間可以溝通。我抑制住雀躍的內(nèi)心、小幅移動著身體，以免她再次遠遠跑開。 “妳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 她沉默良久才勉強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我應該放慢些節(jié)奏才對， “妳知道這是什么嗎？”我邊說邊取下一直牢牢掛在我背后的頭盔，上面裝著好幾組五顏六色的鏡片，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唔，我不知的說?！彼蛭疫@邊湊近幾步。我把頭盔輕輕放在地上，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火辣辣的，像是有鈍刀片一上一下地游動。 她拾起頭盔后，迫不及待地擺弄起來，但另一只手仍緊緊摟著懷里的、被臟兮兮的破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她的右手笨拙地調(diào)整帶子，卻怎么也戴不上，我看著她的眼睛，往前走了幾步。她沒有后退。 我走到她面前，幫她別好了帶子， “你看起來綠油油的。”她小聲地喃喃道，笑聲從嘴邊滑落，掉到地上開出了花兒。 “能看一下周圍嗎，有沒有別的東西?！蔽覀儽粺o垠的黑暗擁抱著，似熱風中螞蟻。 “沒，什么都沒有?！彼淖笫直У酶o了。 “我好渴啊，妳呢？” “很渴啊，可沒有水哇?！彼従徸降厣?，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物件放到地上，用左手墊在下面，而后慢慢抽出，我則幫她取下笨重的頭盔。 “……妳為什么要搶那個東西啊？”我用目光瞄了瞄她身旁的包裹。她的眼里迸出光來， “這可是我的孩子，我的，我找了ta好久好久了，額—我不知你是誰，也不知為什么會在這兒，但這是我的骨肉，我的！”說完她起身、踉蹌地向后退去，但很快便停下了。 我簡單用口袋里的繃帶和藥膏處理了她青腫的腳踝，披上外套準備休息一會兒。不知不覺間累得睡著了，醒來后感覺身子涼颼颼的—她擠到旁邊把“被子”搶走了，貓咪一樣蜷縮起身子，呼呼的睡著了。烏黑的青絲粘在她那枯黃憔悴的臉龐上，我輕輕抬起她緊捏著的左拳，耳朵湊近她泛白的嘴唇， “不要，請……請還給我，請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求你了……” 我揉了揉她的小手，手掌似桃花般舒展開來，滿手的汗流了下來，掛在手腕上。 我在一旁默默守著她，期待著明日的旅程，這時，“嘀嗒”聲不合時宜地涌進我耳中，我循著聲源找去—是那個包裹，里面好像是個炸彈，熒光屏幕上閃爍著數(shù)字，已經(jīng)凝滯了。 炸彈爆炸了。 【著】 安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