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羨/宅文】庭前柳34【藍(lán)湛納妾、忘機(jī)送禮、他的命還有扭轉(zhuǎn)機(jī)遇么】


庭前柳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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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鷺鳥,三三兩兩在青翠山頭飛過。長(zhǎng)嚎聲慢悠悠穿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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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為頭領(lǐng)的十幾位莊頭,聲勢(shì)浩蕩聚集在太白堂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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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門前五品官,齊三爺揮舞掃帚,很有些兇惡相的嘩嘩掃地,全不給這些在莊子上有頭有臉的坐地戶們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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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家伙知道他乃聞氏老人,就連夫子活著時(shí),見他都是謙恭到要叫聲三爺,所以,眾人也都尋著拿出尊敬。盡管這里面未必有多少真心,可你種了人家地,給人打工,自要看人臉色。更何況,這老頭脾氣臭,人性兇,還手頭功夫了不得。便更沒幾個(gè)敢與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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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爺爺,我?guī)湍??!?/p>
石護(hù)看老頭用活計(jì)擋路,就提出幫忙??伤_步才上個(gè)臺(tái)階,齊三掃帚尖兒也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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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給了空兒讓躲,石護(hù)今兒怕就要跛著進(jìn)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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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騰跳著下了臺(tái)階,臉上紅白一陣,石護(hù)也還是不敢發(fā)作,依舊賠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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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時(shí)辰后,石灰地面都要蛻皮,齊三才停下掃帚,粗氣粗聲的道:
‘ 進(jìn)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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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得嘞,您老辛苦!’
石護(hù)打著哈哈,頭前開道,一行人嗚嗚泱泱進(jìn)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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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堂位于上臺(tái)山半山白岳峰巔,開坪甚廣,地處高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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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白岳峰幾乎被建筑填滿,分為南居北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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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三爺所守的門路,正是父子居處太白居宅院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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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后先見開闊敞院,鵝卵鋪平的寬道直走不多,便是連排頗有野趣的松樁盆景,而會(huì)客花廳就在這些綠色栽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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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位莊頭門今日都是綢衣嶄新,個(gè)個(gè)紅光的相攜相伴了往廳中走,仿似拜年過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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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里外云深,白鶴慕雪的風(fēng)水照壁后,從春萼院議事散了,走出的婆子們卻是都多少帶些愁容,甚或有幾個(gè)還腫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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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話回的稍有不順心就打巴掌,主母脾氣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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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初魏公子可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人家不也什么事都安排好好,哪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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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的中堂,一盞熱茶在地面冒氣,白瓷可憐兮兮四分五裂。但比它更可憐的,是端上熱茶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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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臉蛋到肩膀胳膊,聶娘子發(fā)泄似的親手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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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大娘在一旁并不勸和,而是招呼桂枝來收拾地面,待吩咐完,才轉(zhuǎn)身,為虎作倀的附和主子,對(duì)了丫頭狠狠一個(gè)掏心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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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年紀(jì)不大,身骨瘦溜如同麻桿,被這一番凌虐直是趴地上半晌起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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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招呼幾個(gè)仆婢將人拖下去,段大娘這才去幫主子揉肩:
‘ 娘子消消氣,那丫頭一看就是個(gè)短命相,昨兒宗主瞧她或許就是因?yàn)榇四?,呵呵,您別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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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令聶盼盼發(fā)狠的虐待,皆是因?yàn)樗{(lán)湛昨日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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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大婚那日...他便再?zèng)]跟我這里宿過,偏又養(yǎng)出這樣的狐媚,好容易來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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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端了新的熱茶進(jìn)入,有了剛剛小丫頭前車之鑒,她可不敢往主子眼前湊,而是精明地將腳步定在段大娘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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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喝口茶,順順心口?!?/p>
果然,段大娘送上的茶,才穩(wěn)當(dāng)讓聶娘子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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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口茶還沒來及進(jìn)了嘴,就又落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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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到!’
隨著呼喝,藍(lán)湛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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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p>
聶盼盼嬌滴滴發(fā)聲,面上還帶著些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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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那邊出了水魃,他們子弟本事不計(jì),求過來,是以送了不少物產(chǎn)。都在前院擱著,你派人開了庫房,往里歸置歸置?!?/p>
藍(lán)湛說話時(shí),眼皮輕落,看著妻子攬住自己胳膊而露出的雪白酥腕,眼前嘩嘩一陣,仿似想起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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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幾許柔情水波般蕩漾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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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腕子上拍了拍,藍(lán)湛繼續(xù)道:
‘ 日前聶宗主走時(shí),說你家祖母有些不好,可要回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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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盼盼看出夫君面上露出的溫色,便順著加注,將半張臉也磨蹭在衣料上:
‘ 我也跟兄長(zhǎng)問過,祖母是喘疾犯了,天氣冷起來,年年如此,沒關(guān)系的。何況我如今是藍(lán)氏宗婦,這邊家宅,還有夫君...才是盼盼心中關(guān)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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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里用小意繾綣模樣,嬌滴滴說著討好話。卻并沒成想,自己巴結(jié)逢迎的人,心底所映并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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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藍(lán)氏仆,叔父身邊正需照顧,卻要往金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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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恩重,藍(lán)氏恩情,我心惴惴,日不敢忘???..魏嬰只有阿姐世上唯一骨肉至親,親情恩情,兩不可舍。何況,先生身邊我只是暫去,尚有香沉花照幾個(gè)照顧,也都是妥帖的??晌野⒔?..求宗主讓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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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本宗幫你在金氏說話...倒也不是不可,但...阿羨有什么報(bào)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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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愿當(dāng)牛做馬,一定盡心侍候先生,為藍(lán)氏鞠躬盡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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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好聽話再多,都是來日,可眼巴前兒...你能給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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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要什么,但凡我有的,都無二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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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東西,本宗要的...... 是你,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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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shí)候,魏嬰眼底掛紅,水盈盈填滿眸子,一對(duì)黑眼仁續(xù)著悲,叫人不禁想起史書上,咸陽殿破,如云美人似霞隕落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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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滿殿宇的悲愴佳人們,整合一堆,都比不得自己眼前獨(dú)一無二的生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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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羨,總是聰明,總也有情......就算將他打碎,也還是看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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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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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甲的摩挲引著藍(lán)湛回到現(xiàn)實(shí),腦海中人與眼前會(huì)和,忽對(duì)現(xiàn)實(shí)生出許多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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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從來是個(gè)作偽模樣,全沒有心中人的靈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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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duì)了,進(jìn)來時(shí),看見外頭跪著人,那丫頭犯了什么錯(cuò)?’
既然看人生厭,藍(lán)湛便由不得不生出貓逗耗子的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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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應(yīng)付了來吃飯,為了刺激妻子假面,刻意在她面前多看上菜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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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入門也看清,罰跪的正是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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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清,心里更清,故而手段用起來也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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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聶盼盼臉面立刻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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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萼院中整日安寧,下人們懼懾主母威嚴(yán),言語都是不敢大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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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都早有共識(shí),要想主子臉上帶好顏色,唯有宗主走動(dòng)。而今天可謂別開生面,頭一回,當(dāng)宗主來了又走后,中堂里的茶盞碎裂隨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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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緊耳聰,眾人心底也都清楚主母氣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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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樽谥髯邥r(shí),竟然將跪在地上的三好給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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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上空,看似閑云澹然,實(shí)則云層聚攏后,便是大雨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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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堂居中,魏嬰進(jìn)入花廳時(shí),身影帶出的微風(fēng),讓門邊擺設(shè)的紅楓盆栽輕輕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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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等人起身,同聲稱呼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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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諸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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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招呼,眾人看著尊位上落座的魏嬰,雖只一身非綢非緞的青藍(lán)長(zhǎng)袍,腰上犀角帶也沒墜金玉,只兩綹柔軟雀羽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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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及那羽毛上七彩光澤入目,人們眼底也多了幾分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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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太白堂首,聞廣梁生時(shí)日日愛佩的。如今他出現(xiàn)在魏嬰身上,不用問,自然是聞夫人對(duì)他地位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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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的聞夫人凝了眉心吃茶,心底翻浪般皆是因?yàn)閻弁剿{(lán)忘機(jī)剛剛對(duì)金氏太夫人行徑的匯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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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如此,金太夫人可還該贊句,女中英雄,取舍決斷,足夠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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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我與阿羨聊了這些,他憂慮此言真假,還提醒我兩手準(zhǔn)備。徒兒覺得,他說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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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夫人看過去,眉心倏然展開:
‘ 你們兩個(gè),活該湊對(du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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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笑著將干果盤送過去些,道:
‘ 您能認(rèn)下好兒子,才是福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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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個(gè)杏干在手里攆了會(huì)兒,聞夫人道:
‘ 也不知那孩子在前面如何了,別看這些莊頭日日與田地為伍,但一個(gè)個(gè)都不是好相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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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師母擔(dān)心,不如咱們悄悄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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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山水造景的漏刻無聲晶瑩,淡淡水霧在石景上長(zhǎng)出的綠植間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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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和眾莊頭都安靜坐著,廳中只有一個(gè)少年聲音響亮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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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莊,九月初五,匯通票號(hào),糧儲(chǔ)三千擔(dān),抵做信物,兌銀兩千。九月初六,五十畝水田做保,張王氏從聚源通寶兌銀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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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莊,七月七......放貸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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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莊,西坡八十畝良田,少入集冊(cè)莊戶十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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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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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少年聲音,諸位莊頭的屁股開始挪動(dòng),好似椅子上長(zhǎng)了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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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念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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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略略點(diǎn)頭,看著個(gè)人嚴(yán)肅面色,反而依舊寬泛了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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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和,去將那邊小窗關(guān)了,也是奇怪,正門開著,風(fēng)不走反而從個(gè)小洞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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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慶和的少年不算多出眾容貌,但好在長(zhǎng)的白凈,雙眼炯炯,看著就讓人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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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魏嬰這幾日接觸后,從太白堂不多的仆婢中選出來,獨(dú)一個(gè)跟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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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慶和去那邊關(guān)窗時(shí),黨家莊頭已經(jīng)坐不住,先頭跪了下來:
‘ 少主,老奴有罪,可我也是沒法子,實(shí)在收成不行,才兌換銀子,一則給農(nóng)戶年末貼補(bǔ),二則采買明年新種,收拾耕地,都要花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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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點(diǎn)頭,附和了句:
‘ 是挺難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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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個(gè)眼色,令關(guān)窗后往回走的慶和中途,改道過去攙扶黨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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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少主語氣似有放緩,眾人目光不由都盯緊了黨莊頭,心說只要他的這幾樁能糊弄過去,那自己也肯定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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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著出頭鳥飛過云雨的心思,無聲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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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也一直是不急不緩,不驕不躁。
‘ 收成不好還有三千擔(dān)糧食去做信兌,那若收成好,三五萬,又或三五十萬擔(dān),黨莊頭那邊必然沒問題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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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可我記得,你莊子賬冊(cè)上,從五年前黨莊頭接任起,第一年兩萬整,隔年一萬八千九,三年一萬七千四,四年那次鬧蝗災(zāi),萬擔(dān)不足,只九千八百七十一...但在之前的老莊頭手里,最末一年也是兩萬三千零六十一....這好年景,差年景,老莊頭均數(shù)差的不出兩千,到你這里卻是年年差...哎,倒叫我不懂,是我聞氏歲運(yùn)不好,還是用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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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話,不單單是矮子里頭顯大個(gè),獨(dú)一人站著的黨莊頭吃驚,包括其他莊頭們,也都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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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誠心的幾筐子賬冊(cè)送去,三天多功夫,新少主不但看完,居然還能如數(shù)家珍,將數(shù)目年份毫無出入點(diǎn)算記下,只說這份記憶力,就足夠讓人羨慕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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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剛剛那翻將諸人手里黑賬揭開的手段,更是加重人們心中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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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黨莊頭立在那里,卻是無言以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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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回答就是自己黨莊頭這幾年,年景一直差,那按魏嬰問話,就是說聞氏這幾年氣運(yùn)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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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答遇人不淑,便是承認(rèn)自己沒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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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問話,兩座大坑,黨莊頭生生覺得自己活埋了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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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一直沉默的石護(hù)忽然開口:
‘ 其實(shí),說到你年景,的確...有些一言難盡,自從夫子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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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溪莊子的情形,我心里有數(shù)?!?/p>
魏嬰不等石護(hù)說完,立刻出演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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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笑語晏晏,和風(fēng)如煦的與石護(hù)模樣,幾個(gè)莊頭不由生出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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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著,眾人疑惑隨了魏嬰的話,漸漸成了毫無證據(jù)的某種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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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莊頭父子兩輩,都是一心為我聞氏。今我初來,本都不熟,若非...呵呵,以后還的賴你實(shí)心辦事,咱們上下齊心,家業(yè)才能興旺。你的苦,我知道,不必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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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呆了,其他莊頭們則彼此對(duì)望,眼神漸漸變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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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背后,薄墻之隔立著的聞夫人與藍(lán)忘機(jī),師徒兩個(gè)笑容格外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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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今日事今日畢,但母親那里還需問安照顧,回來路上他老人家受累,我做兒子的盡孝應(yīng)當(dā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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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明日起,每日兩位莊頭來與我回話,我調(diào)一個(gè)時(shí)辰與你們說事。晚些慶和排個(gè)表格,通知諸位。今天說的這些,好的壞的,咱們后幾日議事時(shí),我自會(huì)調(diào)理清楚,不拖泥帶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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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石莊頭,你留一下,我...有些帶的特產(chǎn),送你回去給嫂嫂侄女嘗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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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都躬身準(zhǔn)備告退的莊頭們,腦瓜齊刷刷一致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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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心里清楚自己被下套,可又沒發(fā)辯駁,只能乖乖笑了,迎合魏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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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這副模樣,眾人更是加重心底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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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少主才來幾日,就將咱們黑料摸的清楚,原來有內(nèi)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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攛掇我們?cè)旆丛?,你卻充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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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了咱們,把自己抬高,老哥幾個(gè)都成給你小子抬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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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門口擺設(shè)的紅楓盆栽被人群接連出入的風(fēng),帶的搖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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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說了要送特產(chǎn)的魏嬰,卻反落座,還讓慶和給自己加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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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幾位莊頭,穿戴綢褂,腰配珠玉,都還挺氣派。只石莊頭,您這身連襟布衣,我看著也知道,您是真的實(shí)心用事,勤儉自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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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莊子上日常都吃什么,應(yīng)不至于吃糠咽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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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看似要拉家常,石護(hù)卻因?yàn)橄惹耙环鳛?,已?jīng)起了小心應(yīng)對(duì)的心思。
‘ 少主言重,糠不至于,無非尋常人家,粟米飯,淡炒菜,溫飽是不成問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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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點(diǎn)頭,指尖兒點(diǎn)在茶碗邊,慢慢眨了下眼,道:
‘ 我...沒什么好出身,是藍(lán)氏買回去的奴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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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莊頭們自然都用手段打探過新少主來歷,但石護(hù)沒想到,魏嬰在此刻單獨(dú)與自己說是幾分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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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抬了頭,見著面前少主竟是褪了笑意,帶出些落寞:
‘ 這個(gè)...夫人將您認(rèn)下為子,以前的經(jīng)歷么,少主不必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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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安慰,魏嬰抬頭,露出感激看向石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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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藍(lán)氏這些年,我是長(zhǎng)在藍(lán)家先生膝下,先生對(duì)我恩義深重,跟了他老人家,由他親自教導(dǎo),才叫魏嬰從路邊草銜的無知,有了些見識(sh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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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lán)氏主母未過門前,我作為先生身邊掌事首仆,勉強(qiáng)學(xué)著管家,做了幾年半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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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眼皮明顯擴(ku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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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氏何等所在,宗族大閥,當(dāng)今仙督門第,在他家做半主,管家事,那得何等手段心計(jì),才能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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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目相看四字,在石護(hù)心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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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莊頭,吃茶?!?/p>
魏嬰發(fā)話,慶和端了熱茶送來,石護(hù)也忙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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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放了茶碗,魏嬰眉眼似有意無意在他人和茶碗間徘徊下,道:
‘ 看莊頭喝茶倒像日常,可是這茶味與您家里近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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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點(diǎn)點(diǎn)頭,卻又想起什么,忙跟著再搖頭:
‘ 哪里,少主的茶精貴,我們喝不起,我家都是普通茶末,這不在您面前,不好顯得太沒見識(sh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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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gè)禮貌對(duì)笑,魏嬰轉(zhuǎn)頭對(duì)慶和道:
‘ 等下,把今日沏茶的茶葉包了,給石莊頭帶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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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忙起身告謝,魏嬰則安慰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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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前,雖不及明前嫩,但也還可口。只不過,這些也是去年雨前,算不得精貴。總比白水有點(diǎn)味道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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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點(diǎn)頭笑著附和,笑容變的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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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茶乃是有貴人家金銀堆出嗜好,魏嬰張口即來,更是襯托他在藍(lán)氏時(shí),即便為奴婢,也金貴的不是他這等人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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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侄女兒多大了,叫什么來著...婉兒,對(du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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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少主,正是。小女石婉兒,今年三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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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慶和,把東西給石莊頭送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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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木匣落在眼前,石護(hù)打開,不禁驚喜。盒中是一對(duì)赤金帶鈴鐺的小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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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來乍到,我是沒多少空閑走動(dòng),這份禮物算是給小侄女的百日禮吧。拿回去后,你當(dāng)父親的不許藏私,立時(shí)就給孩子戴上,說不好我可是要著人去查驗(yàn)的,若婉兒沒帶,我便唯你試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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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護(hù)抱緊匣子,站起來鞠躬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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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也跟著起身,讓慶和將兩個(gè)包裹拿來,說里頭都是吃的玩的,叫石護(hù)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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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小半時(shí)辰,其他莊頭早走干凈,但私下自也有眼珠盯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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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后,各莊頭就都知道石護(hù)抱了兩個(gè)包裹的禮,從太白堂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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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下午,又多了項(xiàng),石護(hù)家閨女,腕子上一對(duì)赤金鈴鐺鐲,也是少主親贈(zè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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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吃有拿,花廳議事本要大家說苦衷,求減免,可卻反而被少主揭出一對(duì)黑料。可各人都沒好事,偏只石護(hù)一個(gè)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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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石護(hù)在莊頭們中間的威望,大大降低,再不似往日,一呼百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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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在傍晚前開始陰霾,看樣子晚上雨不會(huì)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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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后,魏嬰就到了聞夫人處,滿園內(nèi)外打點(diǎn)歸置,在不改變聞夫人日常習(xí)慣基礎(chǔ)上,又安排了兩個(gè)半大小孩兒并著院中本來的兩個(gè)少年,一同做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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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廊子上,看會(huì)兒仿若要落地的天,聞夫人笑了對(duì)藍(lán)忘機(jī)道:
‘ 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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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就在拐角處,叫指導(dǎo)兩個(gè)少年用香與做專門給聞夫人舒緩咳疾的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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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見他忙,也不去吵,只是遠(yuǎn)遠(yuǎn)立的定定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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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師母打趣,藍(lán)忘機(jī)收了目光,笑著回:
‘ 看好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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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夫人也將眼珠在兩人間打個(gè)來回,然后撇嘴嘖嘖兩聲,道:
‘ 我兒子,自然好看,我瞧你呀,卻難看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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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詫異,藍(lán)忘機(jī)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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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廚下送飯的將食盒帶來,魏嬰便張羅小子們擺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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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三人落座,幾筷子菜吃過,聞夫人對(duì)了藍(lán)忘機(jī)道:
‘ 一會(huì)兒叫人將我這里偏房收拾,給你做落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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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藍(lán)忘機(jī)訝然出聲,魏嬰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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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倆筷子如同說好般靜止,聞夫人敲下桌子:
‘ 吃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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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p>
應(yīng)了聲,對(duì)面?zhèn)z人才勉為其難繼續(xù)動(dò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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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他們食難下咽模樣,聞夫人卻把自己粥碗端了,一副胃口大開架勢(s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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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來得子,還是這么貼心的兒子,我可舍不下他走遠(yuǎn)。你小子來了我家,日日鉆洞占便宜,算個(gè)怎么回事。沒得壞了我們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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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嘴里脆蘿卜不敢出聲,藍(lán)忘機(jī)卻笑著將塊排骨放進(jìn)師母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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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去就跟叔父提,爭(zhēng)取這樁麻煩辦完,就辦我們的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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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夫人將藍(lán)忘機(jī)夾給自己的排骨轉(zhuǎn)而放進(jìn)魏嬰碗里,點(diǎn)點(diǎn)頭道:
‘ 這也算句人話,可鋪蓋還是要搬過來,我兒子還沒過門,不能叫你...欺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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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嘴里嚼著排骨,臉蛋紅的跟紅燒一個(g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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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聞夫人那邊跟著一句話,更是讓他差點(diǎn)把骨頭也咔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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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你數(shù)白耗子,打洞鉆墻順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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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更梆敲過,聲音在雨水里顯得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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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了桌上賬冊(cè),將紙墨細(xì)細(xì)收拾,魏嬰動(dòng)作顯得有些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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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敞著,雨風(fēng)帶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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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披了件袍子,他將自己站身在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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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的院中芭蕉劈啪作響,接水的甕里只有半缸,皆是因?yàn)榉潘亩纯诮o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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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一切,思想連日經(jīng)歷,魏嬰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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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南柯一夢(mèng),置身其中,真假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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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mèng)盼醒,好夢(mèng)求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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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弟弟,是個(gè)好孩子,老天會(huì)有恩典,叫你呀...苦后有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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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那時(shí)在荷塘里,邊剝蓮子邊說話的樣兒閃爍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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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好的不靈壞的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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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huì)子,誰又會(huì)想,又敢想,這些話能一語成讖般應(yīng)驗(yàn)?zāi)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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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站在風(fēng)雨里,受了涼難受的可不是你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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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轉(zhuǎn)頭,迎上眼皮白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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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啦,呵,阿爹說的沒錯(cuò),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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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的衣袖隨風(fēng)在背后揚(yáng)著,是以他張開雙臂時(shí),就好像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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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往懷里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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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橐o家里寫信,所以來的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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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要跟先生問安的。我也該寫幾封,給先生,和香沉他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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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寫了給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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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嘩嘩不間斷,院子地面給洗了又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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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兩個(gè)都不動(dòng)彈,抱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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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你說什么難受,我病了如何就不是自己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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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耗子,白耗子也要一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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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不知為何,魏嬰有些抑制不住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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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傳入自己肩膀的振動(dòng),藍(lán)忘機(jī)好奇:
‘ 想起什么有趣的,說來讓我也笑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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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看他,主動(dòng)在就近耳垂上親了嘴,然后搖頭:
‘ 沒有有趣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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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老實(shí)交代,究竟笑什么~’
邊追問,藍(lán)忘機(jī)邊在魏嬰下巴上也嘬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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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啃的有些癢,笑更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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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說我難受,耗子也難受...呵呵,我就想...是我跟耗子...一起吃了老鼠藥,才會(huì)一起難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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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眼上,胳肢窩下,忽然給人又點(diǎn)又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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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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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告訴你,也可能是耗子竄上你身子,阿羨才要難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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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躲開腰上手,魏嬰嘴巴輕輕翹起:
‘ 是啊,我是癢了難受,那耗子又哪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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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忘機(jī)動(dòng)作忽然停住,雙臂繞了魏嬰肩膀,從后打圈箍住,面色變的說不清是嚴(yán)肅,還是凝重,又或...動(dòng)容:
‘ 耗子呀....在你身上,聞著味兒,嗅著香,能不...難受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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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也不說話,雙頰掛上紅,目光從藍(lán)忘機(jī)開始炙熱的雙眸,移到他張開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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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動(dòng)了動(dòng),緩緩道:
‘ 那...還不進(jìn)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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