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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部落】見一面少一面

2020-06-19 22:56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 ? ? ? ? ? ? ? ? ? ? ? ? ? ? ? ? ? ???一
2018年的9月，我收到一條陌生人的短信：“有時間回家來一趟嗎？”
我沒回。想著也許是誰搞惡作劇，或者騙子在找人給智商充費(fèi)。
但很快又收到一條：“我是馮珊珊。”
馮珊珊是我高中時的同桌。工作后我們漸漸失了聯(lián)系，我的號碼大概是她從別的同學(xué)那找到的。年紀(jì)大了，很少再交新朋友，有老朋友聯(lián)系我，還是很開心，于是立刻打電話給她，可是她掛斷了，很快又發(fā)了一條短信過來：“抱歉，我在醫(yī)院不方便接電話。”
“你生病了嗎？”我立刻回她。
“不是我生病，是牛牧華?！?/div>
“他得了腦瘤，快不行了。我今天來看望他。他剛睡著?！?/div>
我愣住了。牛牧華，當(dāng)年他就坐在我們的后排，瘦小，尖刻，總是憤怒。算年紀(jì)，他比我大一歲，也不過35歲，這么會生這么重的??？
又一條短信發(fā)過來：“我前幾天和幾個高中同學(xué)一起來看望他。他媽媽在照顧他，說他的精神有時清醒有時連人都不認(rèn)。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但看見我們還是能認(rèn)出來的。我們和他說著話，說起來以前的事兒，說起了你。”
“嗯?！蔽一?，“他還記得我嗎？”
“怎么會不記得。前天我們走后，他媽媽打電話給我，說他情緒非常低落。我今天來看他，他說不出話，抓著我的手，在我的手心寫著字。寫了好幾遍，我才認(rèn)出來那是你的名字，我問他，你是想見徐清晨嗎？他的眼淚就刷刷地流下來了?！?/div>
我望著短信開始發(fā)呆。
“清晨，如果你方便的話，抽時間回來看他一下吧。他最想見的人是你。”
“好?！备杏X像有一只手在抓我的心，把它握住了，又揉碎了，我回復(fù)馮珊珊，“我明天就回去?！?/div>
? ? ? ? ? ? ? ? ? ? ? ? ? ? ? ? 二
我跟老板請了3天假，回家后就開始收拾行李。在外多年，每年回去兩三次，但很少和高中同學(xué)聯(lián)系。只是覺得當(dāng)年我就沒什么存在感，現(xiàn)在也不需要重新找回了。
老陳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做好了飯。吃飯的時候跟他說了情況，老陳問：“這個人是不是曾經(jīng)喜歡你？”
“是的?！蔽页姓J(rèn)，“他曾經(jīng)非常喜歡我。”
老陳癟了癟嘴：“怎么個非常法？有像我這樣喜歡你嗎？”
我笑不出來：“別貧，他是個很苦的人?！?/div>
我知道他幼年喪父，矮小孱弱，母親一個人帶他和妹妹，貧困交加，脾氣還倔，不懂退讓，高中的時候沒少受欺負(fù)。因?yàn)椴豢叭淌?，還曾經(jīng)想過自殺。而現(xiàn)在，大好時光還沒開始，竟然又得了絕癥。不知道為什么上帝要對他這樣不公平。
“那他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喜歡你，你呢，你喜歡他嗎？”老陳想了想問。
“他說是因?yàn)槲也胚x擇活下來的?！蔽艺f，“但我并沒有喜歡他?！?/div>
老陳點(diǎn)點(diǎn)頭：“你屬于對自己的情感認(rèn)知很清晰的那種人。你沒有喜歡他這點(diǎn)，我信?！?/div>
“所以，我回去看他，你不要吃醋?！蔽艺f。
“可我心里還是酸酸的。需要我陪你回去嗎？”老陳問。
“不用。在家等我?！蔽艺f。
? ? ? ? ? ? ? ? ? ? ? ? ? ? ? 三
每次坐飛機(jī)，都會覺得胃難受。又遇到氣流顛簸，簡直是要吐出來。只好靠著閉目養(yǎng)神。昨晚一夜沒睡好，想起的都是那些老事情。
青春很痛，于我來說。那些年流行的疼痛青春小說，現(xiàn)在屢遭批判，但真的很契合我當(dāng)時的心境。
食堂只是個大棚，排隊(duì)用飯盆打飯，陽光透過縫隙照曬下來，灰塵在光中跳舞。
沒有暖氣空調(diào)的教室，冬天里只能門窗緊閉，開門關(guān)門的剎那，味道都感人。
冬天里也每天洗內(nèi)衣，生了凍瘡的雙手后來握不住筆。
第一次考試物理試卷半張沒做，提前交卷，夜半打著手電筒在宿舍里從第一頁開始重新學(xué)過的咬牙切齒。
和父親吵架后，在高中的操場上拼盡全力地跑，跑到整個人的意識都變得虛空。
被語文老師認(rèn)定抄襲的作文，和那些撕碎的作文紙。
因?yàn)槟硞€男生在樓上大喊我的名字而成為笑柄。
宿舍的女孩對我有意見，半盆水潑濕我的被褥。
青春很痛，但我從未哭過。連老陳都說，我雖然表面柔弱，但骨子里有狠勁兒。老陳懂我。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我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我，但還是相信，所有的舊時光會依然留存在某個宇宙空間里，總有一天會被重新播放。若我有機(jī)會再看，我是否會后悔曾經(jīng)說過的話？
“我?guī)湍悴皇窍矚g你?！?/div>
“我?guī)湍闶俏易约呵髮庫o?！?/div>
? ? ? ? ? ? ? ? ? ? ? ? ? ? ? ? ? 四
牛牧華的成績并不好，雖然我猜他一定很想努力。只是心事重，所以容易注意力不集中。大概有點(diǎn)兒鼻炎，所以經(jīng)常頭痛打噴嚏。于是上課經(jīng)常打瞌睡，自習(xí)又經(jīng)常走神。他長得也不好看，一臉青春痘，衣服也不合身。從任何方面看，他都不會是一個受歡迎的人。
那時我坐他前排，他上課睡覺，老師上課用粉筆砸他時，經(jīng)常會砸到我這里。他的同桌是個眉清目秀的高個兒籃球少年，我的同桌馮珊珊很喜歡他，所以，總是回過頭去和他的同桌講話。要么提問題，要么瞎聊。偶爾的自習(xí)課，馮珊珊就會和牛牧華換座位。而牛牧華就會很不情愿地坐到我旁邊。
我極少和他講話。而他要么在看小說，要么在睡覺，偶爾試卷做到一半又會嘴巴里嘟嘟囔囔地發(fā)個脾氣。誰會喜歡他呢？我想。可這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那時不知為何，已經(jīng)練就不喜形于色。我沉默寡言，是因?yàn)閮?nèi)心平靜。我那時就開始相信，我想要的，只要我努力了，就能得到。而那時我想要的不過是可以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一紙一類本科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
只有一次，他喊我說我的棉衣破了一個很大的洞。
我看了一眼，是口袋的位置被刮破了。
“沒事兒?！蔽艺f，然后用力地把口袋撕掉了。之后不管他震驚的目光，繼續(xù)寫試卷。
還有一次，周末回來，他的眼睛紅紅的，一直趴在桌上。班主任來教室視察，喊他起來，他竟然起身摔門離去。過了很久回來，馮珊珊坐在他的座位上，他只好一言不發(fā)地坐在了我旁邊。我問他怎么了，他只是冷笑，眼睛里的光挺嚇人。后來熟了才知道，他的母親和妹妹經(jīng)常被勢利的親戚欺負(fù)，每次回家，母親的嘮叨會讓他又氣憤又自責(zé)。
我吃飯快，不過是想爭分奪秒地克扣學(xué)習(xí)的時間。有時從大棚食堂吃完午飯回來，會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教室里。教室里就我們兩個人，開始時連個招呼也不打，慢慢地會問：“吃了嗎？”
有時他說吃了，但我猜他沒有。
母親偶爾會送一些吃的給我，太多了，所以會和身邊的同學(xué)分享。不過是一些零食和泡面以及一些自己做的肉脯和咸菜。有一次馮珊珊悄悄跟我說：“你知不知道你是牛牧華同學(xué)的救星，他每天吃飯不打菜，只就著你的咸菜和肉脯?！?/div>
自然是牛牧華的同桌告訴她的。
我知道后，每次回家，會多帶一些，分他多一些。
那時也不覺得他喜歡我。但大概一個不被待見的少年，會放大任何一點(diǎn)溫暖。漸漸地覺得他自習(xí)的時候不再趴著睡或看小說了。不會的題目，他會主動問我。我自然是會幫他解答。他非常聰明，理化方面的問題，很多我自己不太明白，只能套用課本的時候，他會想到其他的解答方式。
那時我們都住宿舍。女生宿舍10個人。男生宿舍也是10個人。除了睡覺，我?guī)缀醪换厮奚?。他似乎也是。和宿舍同學(xué)的關(guān)系大概也不太好。有時會聽到和他一個宿舍的男生嘲笑他自己補(bǔ)衣服像個娘們之類的。因?yàn)樗驀娞缏曇籼螅矊以獬靶φf他像驢。有一次在食堂，一個男生坐在他對面吃東西，他一個噴嚏打過去，男生扣了飯盆就給了他一拳。他身材矮小又瘦，自然是打不過。但他還手，絕不會讓?？傊翘毂緛砭筒槐话嘀魅未姷乃?，被罰寫檢查，還鼻青臉腫了好些天。
有一次，他還主動襲擊別人。大概是一群男生嘻嘻哈哈聊天說死亡的方式哪種最疼。說到了電死。他莫名其妙就沖過去打。后來才知道他的父親就是電死的。雖然說話者并不知道這個事兒，也無惡意，但他太自卑敏感，幾乎草木皆兵。
他有一個本子，會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討厭他的人，有一次趁他不在把那本子偷出來在班上念。不過是記一些賬，一些個人的心情。當(dāng)時是運(yùn)動會后，教室里人并不多。他回來的時候，他的本子正被陰陽怪氣地讀到：“我的世界會好嗎？現(xiàn)在只有每天看到的那一縷光能讓我的痛苦減少一些了?！?/div>
結(jié)果自然是他又沖上去打成一片。
不知道什么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高三寒假快到來的一個晚自習(xí)時，他沒來。直到快9點(diǎn)鐘，自習(xí)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才在一本很少用的名人名言錄里看到了夾著的一張紙。我認(rèn)出了那紙上的花紋和他的字，他寫著：“徐清晨，你是唯一一個我要道別的人。因?yàn)榕履惚焕_，所以我的道別是悄悄的。我覺得活著很累。這個世界對我太不友好了。我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做過什么，以至于這輩子未曾感覺過什么溫暖。謝謝你每次都給我分享你的食物。謝謝你眼睛里從來沒有對我流露出嫌惡。我要走了。不知道投胎后的下一個世界，會不會對我溫柔一些。你要多笑，你笑起來很好看，像光?！?/div>
這張紙嚇到了我。我?guī)缀跏羌饨兄玖似饋?。馮珊珊立刻問我怎么了，我把紙給她看了，她看完又給了后排的牛牧華的同桌。牛牧華的同桌看完后，立刻問和牛牧華一個宿舍的人，他在不在宿舍。確認(rèn)后，我們才知道他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回家了。
他家里連電話都沒有，班主任已經(jīng)下班。馮珊珊，牛牧華的同桌和我，還有和他同鄉(xiāng)知道他家地址的一個同學(xué)，我們一起打了個出租車，往他家趕去。但是他并不在家。他家徒四壁，母親大概只有40歲卻已經(jīng)半頭白發(fā)。只說他回家后放下東西又出去了。
我們是在一個田埂上找到他的，他的手邊放著半瓶農(nóng)藥，好像是什么除草劑。他還沒有喝?？吹轿覀儠r，他很震驚，然后眼淚刷刷地開始流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無眠的夜晚。已經(jīng)隆冬，非常冷。他的同鄉(xiāng)先抱住了他，安慰了他。然后他的同桌也抱住了他安慰他。我和馮珊珊手拉著手看著他，勸他和我們一起回學(xué)校去。
其實(shí)，他很敏感，一點(diǎn)點(diǎn)的溫暖就夠他活下去了。我們等他回家拿了行李，又一起打出租車回了城。人太多了，牛牧華和他同桌馮珊珊還有我，我們四個人坐在后排。原本凍得手腳都不是自己的，竟然擠著越來越暖和。
后來牛牧華跟我說，他坐在我的旁邊，腿靠著我的腿，就這么堅(jiān)定地要活下去了。誰能知道死后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只有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才能有機(jī)會再看到我。
我相信那一刻他要活下去的堅(jiān)定是真的。否則，此刻的他也不會挨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病痛，堅(jiān)持呼吸著最后一口氣。
? ? ? ? ? ? ? ? ? ? ? ? ? ? ? ? 五
我下了飛機(jī)，手機(jī)開機(jī)，短信和微信都擠過來。馮珊珊問我到哪兒了，要不要接。老陳說在我的背包里放了暈車藥，忘了告訴我。
我打了個車，回短信和微信。對老陳的馬后炮表達(dá)了憤怒。老陳先是和我打趣了幾句，又說：“見到那人了，要告訴他你現(xiàn)在很幸福。這樣他會開心的?！?/div>
“好?！蔽艺f。
牛牧華自殺未遂后，參與了這場救助的人，都對他非常好脾氣。我也經(jīng)常開解他，用了我全部的真誠。“愛是相互的，你愛這個世界，世界就會愛你?！边€記得我對牛牧華說，“世界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div>
再后來高考，我考得不錯，如愿以償。馮珊珊和牛牧華考到了同一個省內(nèi)的?？?。
牛牧華的表白是在我上大學(xué)后才開始的。他寫了很多信給我。也許我其實(shí)早已窺見這種端倪，所以并不吃驚。但因?yàn)閷λ⒉幌矚g，還有些許反感。那些為我而活著的話，也是那時才說的。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但他說沒關(guān)系，依然喋喋不休地表達(dá)著喜歡。還去看望過我?guī)状巍Ｓ幸淮挝覀冏喍蓮奈洳綕h口。他說：“你曾經(jīng)說愛是相互的。那你為什么不愛我？”
我沒有回答。愛是無解的。也許我也愛他，不過不是男女之愛。我愛他和我愛這個世界上的小貓小狗，小花小草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漢口岸站著正在等我的我當(dāng)時的男朋友，他是我們共同的一個高中同學(xué)。他和我考到了同一個城市，我們因此經(jīng)常相見。他又高又帥又陽光。當(dāng)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我的手時，原本站在我身邊的牛牧華捂著頭蹲了下去，許久之后才站起來扭身就走。
放假回家，馮珊珊告訴我說，從武漢回去后，牛牧華就病了，在校醫(yī)院住了好些天。
在我腦海里，“他太孱弱”的想法更深了。
“你怎么能和XXX在一起呢？牛牧華高中的時候受他欺負(fù)最多?！瘪T珊珊痛心疾首地說。
我并不知道這些事兒，可還是怔忪很久，拜托馮珊珊給他帶了句話：“要注意鍛煉，保持健康?！?/div>
我的初戀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不到一年，我們分手。也許就是因?yàn)樗?，我不太愛和高中同學(xué)聯(lián)系。而牛牧華之后對我，也幾乎不再打擾了。
然后白駒過隙，時光匆匆。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戀愛，分手，再戀愛，結(jié)婚，離婚，遇見老陳。朋友來了又去。有人在離開，有人在say hi。日子似乎平淡無奇，又暗藏情緒的洶涌。生命中的那么多遇見，不過分屬三類：忘了的，擱淺的，珍藏的。
到醫(yī)院的時候，我是有些害怕的。馮珊珊已經(jīng)在等我，我捧著一束花和她一起擠進(jìn)滿人的電梯時，我的手開始發(fā)抖。
“他妻子在嗎？”我問馮珊珊。
“離婚好幾年了?！瘪T珊珊說，“相親結(jié)婚的。他并不愛他的妻子?，F(xiàn)在只有他媽在照顧他。”
我沉默，不再說話。下電梯，經(jīng)過一段長長的走廊，深深呼吸著彌漫的消毒水味兒，推開那扇三人間病房的門，我?guī)缀醪桓以偻耙徊健?/div>
我甚至沒想好要對他說什么。
他的母親讓到了一邊，花卻沒地方放。他躺在那，已經(jīng)皮包骨頭瘦脫了相。
“送你的?！蔽覐澭鸦ㄅ踅?，“是不是很香？”
他的眼淚就流出來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已經(jīng)渾濁的眼睛，一直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 ? ? ? ? ? ? ? ? ? ? ? ? ? ? ? ? 六
從病房出來后，我一直隱忍的胃終于爆發(fā)了一場反抗。大概是最近一直飲食不規(guī)律，有點(diǎn)腸胃感冒。在吐了6次后，我只好遵醫(yī)囑，每天去醫(yī)院打針。
我打了3天針，打完便從輸液室到住院樓去他的病房看他。我跟他講我這些年遇見的一些事兒，一些這個世界美麗的遇見。我說我現(xiàn)在很幸福。我說我非常感謝他曾經(jīng)喜歡我。他在我的手心寫字，我只辨認(rèn)出一個“笑”字。他大概是說，我的笑依然很好看吧。
我?guī)退聊槪杞o他聽，找網(wǎng)上好笑的段子講給他聽，喂水給他喝。
他偶爾會笑，但笑大概也是痛的，所以笑得很隱忍。
我還從家里帶了我媽做的肉脯，他不能吃，只是聞了聞。
第二天我?guī)Я斯P，他堅(jiān)持寫了一句話給我：“上次我要死，你救了我。這次怕是不成了?！?/div>
我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第三天他又被搶救了一次后回來，他的媽媽對我說，他讓我走。
我知道他怕耽誤我工作，怕老陳多想，怕給我?guī)聿槐?，也怕我會見到他更不堪的樣子。我懂，所以，我又買了一束花送他，便揮手和他告別。
我們都知道，這次告別是永別。醫(yī)生說他最多還有一個月。
我是笑著告別的，他也是。
? ? ? ? ? ? ? ? ? ? ? ? ? ? ? ? ?七
我回去后，好些天情緒都緩不過來。
半個月后，馮珊珊發(fā)短信告訴我說，牛牧華走了。
? ? ? ? ? ? ? ? ? ? ? ? ? ? ? ? ? 八
又過了一個月，漫天新聞報(bào)道李詠和金庸去世的消息。
回到家，老陳正在收拾東西，不知道從哪個搬家時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件舊T恤。
“徐清晨，你參加過幸運(yùn)52??？”老陳問我。
“沒有啊?！蔽艺f。
“你看這件T恤，上面還有李詠的簽名呢。”
我這才認(rèn)真地去看那件T恤，終于想起來，那是牛牧華工作后，去參加“幸運(yùn)52”節(jié)目錄制的紀(jì)念T恤，他寄給了我。那時我工作不開心，戀愛不順心。感覺世界也不那么美麗，不知道牛牧華從哪兒得到的地址，寄了這件T恤給我。還記得夾在T恤里的信紙上，他說見到了李詠，感受到了某種力量，希望我也能感受到這種力量。大致，這T恤于他來說非常珍貴。
而他把這珍貴給了我。
啊。原來他也曾撫慰過我。原來他也曾是我生命中的小確幸。原來生命就是如此，付出與得到，失去與補(bǔ)償，有著某種能量的守恒。
我抱著T恤哭起來。
老陳從未見過我哭，嚇了一跳，立刻跳過來安慰我：“怎么了怎么了？你是李詠的粉絲嗎？”
那一刻，我是的。那一刻，我想到這位知名的主持人曾經(jīng)成為過牛牧華的珍貴記憶而感恩。那一刻，我對這世間所有的告別都感覺痛徹心扉。
我抱著老陳，死死的不放手。人活著，能愛多少次呢？不止于人，不止于物，不止于片刻分秒。能在一起的日子，要緊緊擁抱，深深親吻?；钪娜兆樱硎芩募窘化B藍(lán)天綠葉，一瓢飲一餐食，一個微笑，一次握手，一場有或者沒有目的的奔跑，一趟陌生或者熟悉的同乘，甚至享受失望，享受辜負(fù)，享受痛苦。
因?yàn)槟悴恢滥囊惶鞎儆懈鎰e。因?yàn)槟悴恢?，是你會告別這個世界，還是你曾經(jīng)的世界會告別你。
“好了好了?！崩详惻闹业谋嘲参?。
“嗯。好了?！蔽也恋粞蹨I說，“吃飯?！?/div>
“可是我沒做?！崩详愓f。
“那就出去吃?！?/div>
“想吃什么？”

“什么好吃吃什么?！蔽艺f，然后走到鏡前，認(rèn)真地補(bǔ)了補(bǔ)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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