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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小說 【冬之羽】 “教徒俯首親吻大地,白發(fā)的魔女卻仰望天空”

2023-06-27 14:45 作者:Alingstar  | 我要投稿

??“在那,快追!”隊兵們在巷道間奔跑,追逐著在矮房間跳躍的身影。

??“這里是教堂區(qū),別用攻擊彈,用捕捉網(wǎng)!”一名年輕的少年敏捷地在屋頂上奔跑,同時舉起了手里的發(fā)射器。

??“隊長!靠你了?!标牨鴤儦獯跤醯睾爸?。

??少年瞄準(zhǔn)眼前跳躍的身影,果斷地按下了發(fā)射。如鷹凖般的黑色捕捉網(wǎng)在空中展開,沖向那個白兔般跳竄的身影

??“擊中了!”

??砰,幾個小氣球從網(wǎng)中飛出,隊兵們面面相覷。

??“咩哈哈哈哈哈,我在這里!”聲音從上面?zhèn)鞒?,被稱作隊長的年輕人轉(zhuǎn)頭向后看,在高高的教堂鐘樓頂上,一位少女叉腰笑嘻嘻地站在上面。

少女身著白色襯衣和夜藍的薄紗褲裙,長長的圍巾在身后如同旗幟般飛舞,她雙手叉腰,一臉惡作劇般的笑意。

“你偷走的煙花去哪了?”鐘樓前的屋頂上,少年仰頭盯著高高在上的少女,語氣不帶絲毫起伏。

“在這在這!”少女張開雙手向后倒去,身后好幾束煙火升起,如火箭般接連竄上天空,“——但其實已經(jīng)發(fā)射了!”

絢爛的煙花在薄暮的天空綻放,如同大片大片的七色堇盛開,照亮了這座鉛色的冬城,少女一躍而下,被火光照亮的雙瞳倒映著延伸至地平線的城市。

“等等!”少年想往前追去,但很快停下腳步。

少女側(cè)身騎在一柄長傘上,傘的兩側(cè)張開一對白色的羽翼,紙飛機般滑翔一段后撲哧撲哧地飛向遠方。

“咩哈哈哈哈哈……”

笑聲如同勝利宣言,飄散在天際。

?

?1.

“你就是堂區(qū)的護衛(wèi)隊隊長洛銘?幸會幸會,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監(jiān)察副隊了,以后還請多多關(guān)照啊?!?/p>

“在您面前我還只是個新人而已,資歷尚淺,還請多多指教?!?/p>

“謙虛了,現(xiàn)在最年輕的隊長之名我還是有聽過的,年輕有為吶。我們不談年齡,看能力,看功績。我剛從修道區(qū)派來,對堂區(qū)這邊的事情還是沒那么了解,還得聽你給我講一講哈哈哈?!?/p>

褐發(fā)的中年人拍了拍洛銘的肩膀,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兩人并肩走在農(nóng)田的側(cè)路,一望的平原視野遼闊,城市在他們身后逐漸遙遠。

“維宏先生,堂區(qū)的話因為靠近邊境,所以生活設(shè)施方面比較簡陋,沒有修道區(qū)那么好的條件,所以之后可能會比較不習(xí)慣。不過大部分作物都產(chǎn)自這里,最好的小麥玉米被在這里加工,做成精致的面包提供給修道區(qū)的貴族,這里的土地更肥沃一些。啊,這里就是幾大主要果園之一了。”

洛銘指了指眼前的小樹林,枝繁葉茂得如同城墻,上面星星點點地開滿了白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色的海洋里。

“生活設(shè)施沒問題,我來這本來就不是來享受的。守護這座城市是護衛(wèi)隊的信條,其他的都要置之身后。這里確實是個好地方啊,能夠向這樣直接感受大地的恩惠,對我們大地教徒來說,如同洗禮。”維宏背著手,看著樹林的根部,眼神平和而敬仰。

他轉(zhuǎn)過頭,親切地看著洛銘,“不過聽說這里,教育方面還是有些不足,你說是不是?”

“請講?!?/p>

“孩子們的教育是根基,得從小嚴(yán)格抓起。聽說堂區(qū)這里,崇高的價值觀普及的力度還是欠缺。在修道區(qū),所有的人都虔誠地將務(wù)實精神刻在了心里,大家像精密的齒輪般為城市奉獻自己,大家都是土地的信徒。但在堂區(qū)……我聽說還有搗亂的偷竊分子?這是我們不可想象的?!?/p>

維宏微笑著,鉛灰色的眼神里是不解和嘆息。

“一個機器里有哪怕一個小齒輪脫節(jié)了,都是場災(zāi)難。我這次來,也是希望和你一起徹底地解決這個問題。并且,我還帶來了修道圖書館的教育書,好好從思想上根治掉危害大地的毒草!”

洛銘短暫地沉默了,如何露出了難得的一絲微笑,“謝謝您的幫助。”

“哪里哪里,我是副隊,以后還得看你怎么指示,我只是為守護這片土地出一份力。”

大風(fēng)吹過,樹葉顫抖著,落花如雨般灑落,在空中映著冬城難得一見的陽光,如同羽翼。

洛銘盯著天空和花瓣,一瞬間有些失神。

“哈哈哈,洛隊長確實還是年輕啊?!本S宏皺眉微笑著搖頭。

“怎么了嗎?”

“孩童才會被天空和花的外觀所吸引,但那終究是表面的華而不實,是些迷惑人的膚淺之物。在修道區(qū),成熟的人從不會被迷惑,他們會欣賞大地和果實,那才是真正的美,富有高貴的實用價值。”

“原來如此,受教了?!甭邈憫M愧地微笑。

“沒什么,年輕人走到誤區(qū),引導(dǎo)他們是長輩的義務(wù)。我們也該回去了,氣溫似乎又變冷了?!?/p>

“嗯”

大風(fēng)吹過山谷平原,漫山遍野樹影搖曳,厚厚的云層如山般巍峨,遮蔽了陽光。隱隱約約的暗雷聲涌動,如同群山發(fā)出沉重的呼吸聲。

?

堂區(qū),教會大圖書館,里間。

“最近對這里看守得更嚴(yán)了?!?/p>

“是啊,畢竟幾天后教會區(qū)的同袍們就要來這里接走最后的病毒樣本了。”

“是那個修道區(qū)的新副隊提議的吧?”

“沒錯,他上來后一直很活躍。真是虔誠的人,有這么位得力幫手,想必隊長也很高興。”

“我早覺得應(yīng)該把病毒樣本接走了。畢竟我們堂區(qū)本身就相對不安全,圖書館留著樣本有很大的風(fēng)險?!?/p>

“話說你知道我們這鎖著的門后的病毒樣本都是什么書嗎?”

“略微知道一點,好像是關(guān)于天文類和幻想類的圖書,都是些異想天開,不切實際的東西。很容易誤導(dǎo)年輕人的三觀,腐蝕人們的思想并向病毒一樣傳播。偉大的教會在以前將這些思想病原體都清除干凈了,只留下一些樣本?!?/p>

“我們還真是凈看守些危險的東西?!?/p>

“別聊天分神了,那個小偷隨時可能會過來?!睆淖呃鹊那胺阶邅硪晃还P挺的黑袍少年。

那位少年留著干練的墨色碎發(fā),修身的襯衣披著黑色的長袍,右臂戴著銀色的袖標(biāo)。

堂區(qū)護衛(wèi)隊隊長,洛銘。

“隊長好!”兩個衛(wèi)兵朝他敬禮。

“隊長這是……?”一名衛(wèi)兵望向洛銘手上握著的長桿武器。

一根木質(zhì)的權(quán)杖,權(quán)杖的前端是盛開的枝葉,枝葉間是紅玉雕刻的果實,拿在手里如同一柄銀色的火炬。

“新的杖槍,可以同時五連發(fā)攻擊型光彈。是維宏調(diào)給我的,說教會區(qū)的教皇衛(wèi)隊都用的這種。”洛銘晃了晃手里的仗槍,指向衛(wèi)兵,“不過會很耗體力,所以沒有給你們配?!?/p>

“原來如此,新副隊很想有所作為啊。”

“是的,修道區(qū)的人從小接受的是很全面的教育,特別是在思想境界上,有更虔誠的務(wù)實精神,這點我們都得向他學(xué)習(xí)?!甭邈憣πl(wèi)兵囑咐道,“越是到最后關(guān)頭越不能放松,不能在尊貴的修道區(qū)人面前丟臉啊?!?/p>

“沒錯沒錯,一定要時刻注意力集中喲!”走廊的盡頭,厚重的大門被踹開,傳來熟悉的少女的聲音?!安蝗粫捅晃彝底吡?!”

洛銘默默望向門口。

一位白發(fā)少女,蓬松的及肩短發(fā)在微風(fēng)中輕晃,臉上貼著金魚草花的標(biāo)志,頭上戴著寬大的魔女尖帽,身著白宣般的襯衣和短短的夜色褲裙,兩腿穿著修長的長筒靴,藍色的長圍巾在身后如馬尾般躍動,。

女孩逆著光,背著個大袋子,神采奕奕地朝他伸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但其實書已經(jīng)在包里了,咩哈哈哈哈!”她單手叉腰,仰頭大笑。

“什么時候……”“不可能!”衛(wèi)兵頓時慌了手腳。

“追?!甭邈懞喍痰南铝睢?/p>

兩名衛(wèi)兵朝前跑去,不一會突然在一起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報告,地上有個根半透明的繩子!”衛(wèi)兵趴在地上向洛銘示意。

“……這種事不用報告?!甭邈憜问址鲱~嘆氣。他幾步跳躍到門口,但那個白發(fā)少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蹦到教會圖書館高聳的圍墻上,朝他比了個鬼臉。

“見鬼的毒草……”

“什么毒草啊,我有名字的。本小姐名字叫金魚草!”她瞪大眼喊道。

他利落舉仗,如利劍般指著那個靈巧的身影,紅玉的圓珠發(fā)出耀眼的光紋,五發(fā)光熾彈如連珠般飛向少女。

如同在羽翼里共舞的舞者般,她笑哈哈地躲過了所有的攻擊。

“果然還是這樣?!彼坪踉缇皖A(yù)料到結(jié)果。

“換了武器也是一樣的!本小姐可是天才的魔法士,這些書我就先借走了,到時候再還給你就是!”她在圍墻上踱步,朝洛銘揮了揮手。

突然一根箭矢從她臉旁擦過,無聲的割裂了幾縷頭發(fā)。

“誒……”

名為金魚草的少女訕訕地流下一滴冷汗。

圍墻外的街道上,一位棕發(fā)的中年人披著同樣的黑袍,手上握著單臂長的弓箭,露出和藹的微笑。

堂區(qū)護衛(wèi)隊監(jiān)察副隊長,維宏。

“那就是最近新來的副隊嗎,居然是用弓箭……”她撓了撓頭,轉(zhuǎn)身跳下,在樓房頂上快速跳躍飛奔。

“真是難為我這把年紀(jì)了?!?/p>

維宏仰頭,望著樓層間跳躍的身影,獨自喃喃道。他摸了摸身旁的地牛,一個翻身騎在地牛身上,隨后地牛如戰(zhàn)車般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奔馳。

?

“隊長,不追嗎?”衛(wèi)兵趕到門口的隊長身旁。

“你們的副隊去追了,他那么積極活躍,我們只要交給他就好了。”洛銘望著遠方,嘴角露出了沉靜的微笑,“你們守好門口就行。”

“是!”

無條件遵守命令是衛(wèi)兵的天職。

“啊,還有?!?/p>

“請指示!”

“記得以后多注意腳下……”


“唔啊,這家伙怎么回事?”金魚草在樓閣間蹦竄,但那個大叔一直窮追不舍,怎么都甩不掉?!安痪褪菐妆緯鴨?!”

而且還時不時有暗箭射出,雖然躲得掉,但也為逃跑添了不少的阻礙。

哪怕用操控繩子拌他,在猛沖的地牛面前也一下子就斷了。

仿佛被一個鐵血的猛獸盯上了,磨牙吮血直到咬斷獵物的喉嚨乃至啃食殆盡才肯罷休。

她掏出背著的長傘,傘尖浮動著光紋,隨后朝身后街道上奔跑的地牛發(fā)射好幾發(fā)奪目耀眼的光彈,然后一個轉(zhuǎn)角跳下陰影的街巷里。

維宏下意識俯身,但沒想到那只是單純的宴會用的光球,等回過神來,那個少女已經(jīng)從視野里消失了。

他的臉上還是掛著微笑,如同面具一般。

他從地牛背上側(cè)身翻下,大步走向暗巷中。

他無聲地奔跑著,如同陰影里的黑狼,灰色的眼睛里是兇狠的濁光。

冬城的街道嚴(yán)格規(guī)整的排列,不存在太多岔路。如果那個女賊跳上樓房,也一眼就能看到。鉛灰色街巷的盡頭,在拐角時不時有身影閃動和沉重的喘氣聲。他明顯感覺自己離獵物越來越近了。

他的身體并不算太好,如此高強度的運動讓他有些不堪重負。但狂熱的信仰支撐著他,讓他有近乎瘋狂的行動力。

——將毒害從冬城驅(qū)逐出去。

難以置信,神圣的正義的守護隊,居然被社會的垃圾耍得團團轉(zhuǎn)。

難以置信,外面世界那些無序的,那些放縱的,混亂的思想還流竄在這個秩序如同鐘表般精密的城市。

難以置信,在這個被稱為“堂區(qū)”的貧民區(qū),對邪惡的消滅還如此不徹底。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但他臉上又不自覺浮出了微笑,他為自己將拯救這些平民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驕傲。

很近了,已經(jīng)在那個拐角看到飄動的衣角了,他加速奔跑,冷風(fēng)吹過他的黑袍如同流水般在表面流動,他如磚林中的老虎,積蓄了全部的力量在最后的沖刺。

轉(zhuǎn)身側(cè)身拉弓射擊,還未真正看到獵物,但箭已射出。

射中了。

利箭貫穿了黑色的魔女帽,死死地將其釘在了墻壁上。

他呆呆地望著墻面。

因為那里只有一個寬大的魔女帽。

?

“咩哈哈哈,所謂調(diào)虎離山就是這么回事!”金魚草在街道的人群中竊笑,徑直走向教會圖書館。此刻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短發(fā)被扎成短短的辮子別在一旁,身披黑色的學(xué)士服,戴著圓圓的眼鏡,抱著厚厚的教科書,完全是一幅學(xué)院里隨處可見的女生打扮。

從一開始她就根本沒有偷到書,之前背著大大的袋子里其實裝的是自己的另一套衣服。

“應(yīng)該有不少人被那個帽子帶著走了,不知道圖書館還剩多少隊兵?!彼笾掳娃D(zhuǎn)著眼珠想到,抬頭時,一個黑發(fā)少年站在她眼前。

少年在人群中踱步前來,右臂的袖標(biāo)泛著銀色的光。

誒……!??!

這這這家伙怎么還沒走!?

算了,本身正好也要這么干的。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

“那個…你好,隊長大人。請…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匹黑色的地牛,我之前放那的,不知道被誰騎走了……”

金魚草恭敬地到洛銘面前,一臉學(xué)生的羞澀和內(nèi)斂。

“啊,原來那個是你的嗎?”洛銘一臉尷尬,“不好意思,我到時候幫你送回來。你住哪里?”

“堂區(qū)的欣園對面,謝謝隊長?!彼皖^道謝,像乖巧的松鼠。

“...不,不客氣”洛銘有些局促,朝維宏那邊快步走去。

望著那個挺拔黑袍的離去,她默默地笑出來。

手指晃著一只旋轉(zhuǎn)的銀色金屬物件,嘴角勾起邪惡的弧度,笑瞇瞇盯著高大的教會圖書館。

“啦啦啦~隊長的鑰匙,到手了?!?/p>

?

堂區(qū),護衛(wèi)隊隊區(qū),總閣辦公室

“報告…病,病毒樣本還是被她偷走了?!?/p>

“萬分抱歉。”

衛(wèi)兵咬著唇顫抖地低下了頭,如同臨刑的犯人等待審判。

“別太自責(zé)了,這次我也有責(zé)任?!甭邈懽谵k公桌前,朝兩名衛(wèi)兵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我來處理這件事,你們先退下吧?!?/p>

“……明白?!?/p>

大門再度被關(guān)上,斜陽透過落地窗,在房間投出長長的身影。

洛銘靜默地坐在木椅上,在橘色的夕陽光下沉默如同磐石。

他沒在想偷書的事,而是在暗巷遇到維宏的畫面。

在那個角落里,維宏如雕塑般佇立在陰影中,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親切和和睦。

而地上是被撕成碎片的魔女帽。

如同烙印在腦海里一般揮之不去。

那一刻,一向沉著的他心里浮現(xiàn)出一絲恐懼的波紋。

一瞬間他覺得他根本不認識這位自己的下屬。

他轉(zhuǎn)頭凝望著落日余暉,陰影在墻壁上緩緩移動,直到淹沒了整個房間。

?

?

?2.

堂區(qū),無名街巷,矮房

簡樸的巴掌大的小房間,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和木椅以及在墻角的矮床?;璋档牡鯚舭l(fā)著暗淡橘黃色的光。

“咩哈哈哈哈,圖書館大作戰(zhàn)成功!”金魚草抱著一摞書跳到自己的床頭,慶祝自己的大豐收。

“果然圖書館里閣的大門只能用隊長鑰匙才能打開,哼哼那個呆隊長真的認不出喬裝的本小姐?!彼龘u頭晃腦自顧得意,然后坐在床上靠墻拿起書翻看起來。

“還是先喝酒慶祝一下?!彼趾芸旌仙蠒阶狼?,從下面拿出幾只自己調(diào)制的雞尾酒?!罢婧每矗袷墙裉斓耐硐家粯拥念伾??!?/p>

冬城禁止酒類,酒被視為擾亂秩序的禍水,象征著混亂與邪惡。

“——所以才格外美味嘛?!?/p>

這恰恰是金魚草選擇它的原因。她對著窗口,獨自對著夜空舉杯,然后一口飲盡。仿佛在開一個人的盛大宴會。

“上次那個煙花大作戰(zhàn)也很不錯,演出效果非凡。那幫家伙都搞錯放煙花的含義,明明是為天空和花朵喝彩的,一群老頑固什么都不懂!”她轉(zhuǎn)而撐著臉,一臉憤慨。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聲。

她端著酒杯迷迷糊糊地去準(zhǔn)備開門。

轉(zhuǎn)動門把手時她突然意識到一點,這里是她的秘密據(jù)點,不應(yīng)該有人知道這里的啊。

——那會是誰……

門被推開了,黑袍的少年佇立在門口,右臂的袖章彰顯著他的身份。

“噗——!”她一口酒噴了他一臉,眼睛都快瞪出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這!”金魚草臉上露出了洛銘之前從未見過的慌張的表情。

“你被捕了?!甭邈懷劢浅榇と讨淅涞匦?,順便擦了擦臉。“把偷來的東西還來?!?/p>

金魚草轉(zhuǎn)身幾步退到墻角,慌亂匆忙想拿起自己的傘,但被洛銘搶先,逼到墻角無路可退。

“你你你干嘛……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你以為我真的沒認出你嗎?”洛銘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把少女身上的銀色鑰匙拿回了自己手上“這鑰匙有教會的暗示標(biāo)記,時刻定位著你的位置。本來是上頭監(jiān)督通知我們用的,這回總算找到你的據(jù)點。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沒和其他人說,今天我是一個人來的”

“啊啊被擺了一道!”金魚草懊悔地抱頭。

“把你偷的東西都還來。”洛銘擋在她面前,語氣不帶一絲溫度。

“我說過會還給你們的,就借幾天!”

眼前的這位少女一時慌了手腳,面色漲紅像個蘋果,呼吸急促還有股淡淡薄荷的酒味,頭發(fā)凌亂得貼在臉旁,大大的瑰藍色眼睛泛著潮濕的光。

??完全不像那個在高處威風(fēng)凜凜的怪盜少女,簡直像鄰家緊張怕生的小女孩。

??“你還喝酒了?”洛銘皺眉,“冬城很早就禁酒了,你怎么弄來的?”

??“我,我從修道區(qū)的貴族家弄來的,要是禁酒的話,怎么他們家里還藏著那么多?放著不喝就浪費了!”

“你還偷了修道區(qū)的貴族?”洛銘扶額,“貴族保留樣本,就是為了在教育我們時做展示,讓我們知道什么是不能碰的,讓我們能在意外做出來時及時發(fā)現(xiàn)禍水并處理掉。”

“什么禍水,酒明明很好喝!”

“那只是誘惑人的,喝了酒后就會神志不清,擾亂社會秩序,是嚴(yán)重的危害!你看得那些書也是,凈是些天方夜譚,鼓吹人們出去游走,鼓吹外界的什么自由和所謂冒險,但那種東西有什么意義?既不能讓糧產(chǎn)增加,也不能讓土地肥沃,只能帶來動蕩和不安!”

“啊啊啊,又是秩序秩序,你們整天就念叨個沒完!”金魚草抓狂地抓著頭發(fā),“從出生開始就被規(guī)劃好一生,上學(xué),耕田,禱告,分配配偶,然后又重新循環(huán),每個人都是這樣!一天到晚地按部就班過著每一天,一輩子都不能從這個冬城出去,你們不會不甘心嗎?”

“為什么不甘心?這樣就是最高效的社會運轉(zhuǎn)方式啊,一切都是最好的計算。每個人都為這座城市默默奉獻,為大地耕耘收獲,沒有爭斗沒有沖突沒有犯罪,大家都成為社會大機器的齒輪,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和諧!”洛銘盯著她,一字一句“對大機器來說,一個齒輪的脫節(jié)都是場災(zāi)難?!?/p>

“啊啊你這個木頭腦袋!這些都只是你聽別人說的吧,你是只會重復(fù)的人偶嗎?”她氣得跺腳,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叭祟惛陕镆蜋C器一樣?”

洛銘頓時啞口無言了,被那雙明亮率直的眼神盯著,仿佛暴露了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的軟肋。

很多人稱贊他是早熟的年輕隊長,沉靜少言而注重實干。其實他只是笨拙遲鈍不善言辭,很多話只會照著聽過的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這些東西我不要了!”她氣哼哼和他擦肩而過。

看到她要從旁邊離開,他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走。

“干嘛啊!”

“總,總之你別再繼續(xù)了作惡了,你很有天賦,如果改變贖罪,雖然會辛苦一點,但最后會到一個好的人生軌道上的?!彼⒅⒌难弁?,如同在清澈如洗的湖面看到自己不知所措的倒影“……大家都是這樣的?!?/p>

“大家不該是這樣的!”金魚草試圖抽出手,但感覺像是被石頭鉗住一樣,吃痛皺眉,她突然俯身,露出尖銳的小小虎牙,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

他一不留神,松開了手。女孩如小魚般竄了出去,在門口消失蹤影。

空蕩的房間只留下黑袍少年獨自的身影,默默地佇立原地如同聳搭的黑旗。

?

無星無月的夜晚,凝重的黑暗籠罩著冬城,一排排石砌的鉛黑色居民房如同沉默的迷宮。

冬城有嚴(yán)格的宵禁,街道上沒有人來往,只有風(fēng)聲穿過空曠的城市。

金魚草聳搭著腦袋,一臉不爽的表情。她幾個箭步朝橋下跳落,輕巧地落在河邊的磚岸上。在橋下,厚厚的蒿草肆意的生長著,形成天然的壁壘。她掰開枝葉,橋洞下被密葉掩蓋的是一扇破舊的木門。

這才是她的真正秘密基地。

“咩哈哈哈,還好我以防萬一多設(shè)立了幾個據(jù)點!真是先見之明,本小姐太機智了?!彼髶u大擺地開門,門內(nèi)是一個穹型地下室,如同一個倉庫般大小,房間內(nèi)擺了各種各樣的道具和衣服。

“喲,小魚晚上好?!?/p>

一只黃色小貓?zhí)剿龖牙铮е埛潘傻刈酱采稀?/p>

“抱歉啊,今天有點累了,沒辦法陪你玩了?!彼嗣∝埖念^,仰躺在床上,望著石砌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是世界的大地圖?!澳莻€白癡隊長肯定以為我無路可去了,本小姐才不會跟那些呆頭一樣呢。那些書到時候我再偷回來就是了,哈哈哈…..哈哈…”

笑聲漸漸微弱,細若游絲般地溶解在空氣中。

被叫做小魚的黃色小貓意識到今天的主人不太一樣,爬到臉旁蹭了蹭依偎在少女身邊。

如燭光般搖曳的活躍氣氛,在寂靜的氤氳中降了下去。

“我們是壞人,小魚?!鄙倥窒袷亲匝宰哉Z,“這個城市容不下壞人,做壞人會有壞下場的。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嗎?”

不再是那個威風(fēng)凜凜驕傲自大的魔女,少女的聲音溫柔得如同乞求。

“喵~”小貓舉起來肉掌似乎在回應(yīng)。

“哈哈,謝啦?!?/p>

風(fēng)聲吹向很遠的地方。

黑色的夜晚,冬城堂區(qū)林立的厚重石房無聲得如同一排排墓碑。

?

?

?3.

堂區(qū),護衛(wèi)隊隊區(qū),訓(xùn)練廣場

“來,我教你,手要這樣,對,繃直咯,不錯不錯。”棕發(fā)的大叔摸了摸孩子的頭,小孩手持仗槍,發(fā)射的光彈準(zhǔn)確地擊中了數(shù)十米處的標(biāo)靶。

“將來你肯定能成為優(yōu)秀的隊兵!好好努力吧?!本S宏樂呵呵地笑著,小孩靦腆地低下了頭,更賣力的舉起了木質(zhì)的仗槍。

“沒想到他還喜歡陪小孩玩啊?!甭邈懣吭趬?,望著那對身影,微笑著朝他們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洛隊長,維副隊自從來了我們這,一直都很關(guān)心附近的孩子?!迸赃叺年牨a充到。

“看出來了?!?/p>

“洛隊長不試試嗎?”維宏牽著小孩,笑著朝他走來,又俯頭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吶,這就是上次把丟失的病毒樣本都奪回來的洛哥哥,是保衛(wèi)大地的英雄。以后你可得好好向他學(xué)習(xí)請教!”

“哪里哪里?!甭邈懳⑿χ鴶[了擺手。

“叔叔,叔叔,這個給你?!睆牧硪贿叡谋奶軄硪粋€男孩,緊張又期待地站在維宏面前,雙手遞給他一張白宣紙。

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維宏的頭像簡筆畫,乍看還有那么一絲神似。

“這個是你畫的?”維宏微笑。

“是,是我畫的!”小孩有些羞澀的得意。

維宏笑著嘆氣,然后把畫紙撕成了碎片。

“……”男孩呆若木雞。

維宏緩緩蹲下,雙手壓在男孩的肩膀上,如同枷鎖般沉重。

?“你以后不是畫家對吧,這里是堂區(qū),不是教會區(qū)也不是修道區(qū),是不需要畫家的。在素養(yǎng)判斷儀式上,你是要做衛(wèi)兵的?!?他平和地笑著,語重心長地說道?!八圆灰鲞@種浪費時間浪費資源的事了。如果人人都按照自己想的來,沒有約束,那我們這個冬城就亂套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小孩羞愧地低下了頭“對不起。”

“下次記得。”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孩子的頭,示意可以走了。

“維副隊很關(guān)心孩子的成長啊?!甭邈懙卣f道。

“呵呵呵,小孩子嘛,就要從小多教育。不然就誤入歧途了?!彼鹕聿[著眼望向洛銘,“上次被那個竊賊偷的書都被還回來了,隊長還是有本事啊,果然名不虛傳。你好好干,我這個監(jiān)察副隊會向修道區(qū)匯報你的功勞的。爭取在這個星期,讓這塊堂區(qū)變得干干凈凈,沒有一絲污點?!?/p>

“那是自然。”洛銘點頭,“話說阿越和阿進最近去哪,感覺有段時間都沒看到他們了?!?/p>

“他們啊,上次參與守護樣本,他們也有功勞。我讓他們升去修道區(qū)享福了,作為交換,我老家那邊修道區(qū)的幾個衛(wèi)兵會來堂區(qū)。修道區(qū)一直和和平平的,也讓他們來堂區(qū),多歷練歷練,呵呵呵?!?/p>

“原來如此,我替我部下多謝關(guān)照了。”洛銘無聲的笑了笑。
??“哈哈,你的部下也是我的部下嘛,有時候就要對他們多關(guān)注一點,上司都要為下屬的前途著想,這樣就是一個良性循環(huán)。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啊,我以前都沒注意到啊……”洛銘目光低垂,自嘲般喃喃道。

“最近那個毒草似乎沒什么動靜了,隊長你知道些什么嗎?”

一瞬間腦海里恍惚著又浮現(xiàn)那個畫面,天白色的額發(fā)飄動著,蘋果一樣的臉蛋露出氣憤又不解的表情,瑰藍的雙瞳倔強地盯著他,仿佛是在質(zhì)問這個城市。

“不清楚?!?/p>

?

堂區(qū),偏僻街區(qū),橋岸邊人行道

陰冷的天空下,大風(fēng)吹動枯草搖曳。

在小巷子里,幾個小孩在朝另一個小孩扔石頭,被扔的小孩試圖躲閃幾次后,在密集的小石子雨點下敗下陣來,縮在墻角雙手抱頭,顫抖著放棄了抵抗。

“只會做白日夢的空想家,空想家!”小孩子們尖叫的笑著,覺得自己是懲罰邪惡的英雄,一起替大人們主張正義。

“你們在做什么!”圍墻上突然出現(xiàn)一位白發(fā)少女,眼神睥睨,臉上貼著顯眼的金魚草花的標(biāo)志,雙手叉腰,藍色的長圍巾在身旁波浪般飛舞。

“啊啊,是魔女!”“是那個傳說中的怪賊”!“毒草!”

小孩子們看到后驚慌失措,紛紛逃掉了。

“不是毒草,是金魚草!”她閉著眼向小孩子大喊道,自己也如同吵鬧的小孩一樣?!昂猛矗l扔的石頭!”

小孩子們吵吵著跑掉了,只留下墻角的小男孩縮著身子,看樣子只有七八歲,膽怯地看著跳到他面前的少女。

他往后縮了縮,但發(fā)現(xiàn)背后是墻無路可退。

“你,你是魔女!”他神色驚恐。

“沒錯沒錯,本小姐就是天才的魔法士,無惡不作的魔女大人!”金魚草一臉得意壞笑,朝他伸出了魔掌。

啪,在他腦袋上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你干嘛……”男孩一臉呆滯。

“摸頭啊,我家小魚每次被嚇著了,摸摸頭就安分了?!彼荒樥J真地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話?!捌鋵嵤侵斡Хɡ?,你有沒有覺得腦袋上的傷好了點?!?/p>

雖然不愿承認,但確實在她的手碰到之后,有一股溫暖的感覺流過,頭上的腫包也感覺沒那么痛了。

“你叫什么名字?”

“燈心?!?/p>

“他們?yōu)槭裁创蚰惆???/p>

“因為我……我才不告訴你這個毒草呢!”

“不是毒草本小姐叫金魚草!”她翻白眼惡狠狠地捏著他的臉。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男孩確信她就是無惡不作的魔女了。

“因為教會測評課大家開出來的都是果子,只有我開的是花……”燈心低聲道,“只有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說我腦子里都是天空的妄想而不是大地的踏實所以才會開的是花?!?/p>

“雖然我喜歡吃水果,但花有什么不好?花多好看啊?!?/p>

“因為花,花沒有用處啊。都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為什么非得有用???全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你們一個個是每天背這些說辭嗎?”

“是啊?!?/p>

“還真是?。 ?/p>

金魚草夸張地仰頭捂著臉,扶他起來。

“不是什么東西都得有用才行!你看,我就學(xué)了很多沒用的東西,每天還不是很快樂?!?/p>

“這是什么歪理…姐姐你是白癡嗎。”他露出鄙夷的表情,“啊啊對,對不起惹,好痛不要扯我臉對不起……”

“算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你爸媽等著急?!苯痿~草望著逐漸變暗的天空,露出了略失望的表情。

“我爸媽已經(jīng)過世了?!蹦泻⑵届o地說道,眼里的光澤暗了下去。

“啊……這樣啊?!苯痿~草語氣突然溫柔了許多,“那平時是誰照顧你?!?/p>

“隔壁的阿姨偶爾會照看我?!?/p>

“這么說你就算晚回家也不會怎樣對吧?”她故作隨便地問道。

“嗯,應(yīng)該不會……你,你要干嘛?”男孩突然反應(yīng)過來,防備起來。

“你想不想看關(guān)于外面的書!我家里有很多喲!”她一臉期待,像個不嫻熟的誘拐販子。

“我,我不想!”男孩感到自己像是被陷阱捕獲的獵物。

“別騙人,你喜歡天空和花吧?我有冬城各種品種的花喲,還有關(guān)于外面的百科全書!”她興奮得像個孩子,推著男孩肩膀往前走。

“外面?外面不都是亂糟糟的無序之地嗎?”他一臉疑惑但又透著好奇,“教會是禁止打探外面的事的。”

“光聽別人說的有什么好信的,到底是怎樣肯定要自己親自去看才知道啦,咩哈哈哈哈。”她笑了起來,如同午后陽光。

她朝男孩伸出手,混合著對禁忌之物的不安擔(dān)心和本能好奇,男孩不自覺地也將手伸了過去。

然后她把他一把拉過,快速地在他頭上套了個黑袋子。

“誒……?”男孩覺得自己徹底被拐了。

“別擔(dān)心,閉上眼睛,本小姐要使用魔法咯。”他感覺自己身體逐漸變輕,一雙手抱住了他。

“為了一點神秘感嘛,放心睜開眼時就能到家啦!”

?

堂區(qū),中央教會城堡,大殿堂

“洛隊長,這次的魔法測定,你是堂區(qū)記錄的保持者?!本S宏拍著洛銘的肩向他溫和地祝賀道?!疤焐褪沁@塊料啊,如此年輕如此精湛的魔法技藝,我一把年紀(jì)了也沒見過多少。所謂天才就是這么回事吧?!?/p>

“慚愧,不敢當(dāng)?!甭邈懶χ皖^。

魔法,用心靈操控物質(zhì)和能量的能力。雖然這種能力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但要達到肉眼可見的程度也只有一少部分人。

而他知道論魔法天賦,有個人比他高得多,雖然那家伙總是一副沒心沒肺自以為是的笑臉,但毫無疑問是真正的天才。

“洛隊又謙虛了。不過那個堂區(qū)一直沒被除掉的毒草,貌似也會不少邪門歪道。”維宏漫不經(jīng)心提到,仿佛看透了他的內(nèi)心想法?!俺搜鐣虻?,紡織向的這些主技藝,我聽說甚至還有天文·飛行向的,這可是教會很早就封禁的最危險的禁忌魔法啊。”

“有一點很好奇,為什么那是最危險的?”洛銘默默地想到了那時少女坐在傘上,在暮色的天空撲通撲通飛走的畫面。

“那是會導(dǎo)致混亂與動蕩的邪術(shù)。冬城地處世界的角落,被極地荒蕪的山脈所包圍,試圖活著從地上叛國離開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人借著這種魔法飛出冬城,與外界接觸,那就很可能對這片神圣的土地造成巨大的災(zāi)難。”維宏嘆氣,“偉大的教會已經(jīng)禁止了這種危害的魔法研究,但幾年前,堂區(qū)最后還有一對研究天文魔法的夫婦一直執(zhí)迷不悟,不過所幸,最終被送到了教堂區(qū)接受處理了?!?/p>

“這樣啊……”洛銘神色淡然,透著隱隱的悲哀。

“洛隊,過幾天就是盛獲節(jié),我也得回自己的修道區(qū)參加儀式。今天就得動身了。”維宏望著殿堂的門口,門柱被紅玉雕刻的果實環(huán)繞,門前的廣場上立著耕耘的地牛的石像?!斑@幾天堂區(qū)的守護就靠你了?!?/p>

“這是自然?!甭邈扅c頭。

他朝洛銘拍了拍肩,如同托付,然后朝門外走去。

氣溫又降了很多,冷風(fēng)穿過街道,吹落零星的枯葉。維宏披著加厚的黑袍,轉(zhuǎn)頭回望高大的教會城堡。在門口,隊兵們簇擁著那個碎發(fā)的年輕人,向他祝賀魔法新記錄的誕生。

“魔法嗎,在教會區(qū)也很少見啊?!彼匝宰哉Z。

其實他并不會魔法,他在素養(yǎng)判定上與普通人無異。

所以他無法使用槍仗,而選擇用弓箭。

所以他從原本出身的教會區(qū),下發(fā)到了修道區(qū)。

他沒有怨念,他是大地忠誠的信徒。

虔誠的信仰讓他由衷地為那些有魔法天賦的人感到高興,為他們對這座冬城的奉獻感到尊敬。

他們有更高的能力,他們能更好地守護這片土地。

也因此,他對有強大天賦卻揮霍浪費,將大地的饋贈用來一己私欲的邪惡,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憎恨和惡心。

“僅憑弓箭的速度還是不夠嗎,還得用那個?!彼樕嫌指‖F(xiàn)出優(yōu)雅從容的笑容。

笑容中藏著無形的刀鋒。

他知道,在教會區(qū)有件藏在黑暗里的武器從不為冬城人所知,那是專門為不會魔法之人而打造的東西。

?

4.

堂區(qū),橋下的秘密地下室

男孩站在金魚草旁邊,眼前的畫面讓他眼睛都直了。

房間內(nèi)的墻上有著各種各樣的畫,床邊的書架上擺滿了不同的書,天文,地理,各國風(fēng)情,花卉等待目不暇接。在另一側(cè)的架子上種著許多繽紛的花,各種小道具隨意地散布在地上,床上還堆著她的衣服。

“這,這……”他都說不出話來,因為這里亂糟糟的找不到地方落腳。

“小魚,今天有客人了!”金色的小貓竄了出來,她大力地擁抱它,像是完成了一個成就。

“喵!”金色小貓也似乎很高興。

“啊你等等!”金魚草哼著小曲勤快地收拾起來,看著格外興高采烈,又突然轉(zhuǎn)身變戲法一樣地遞給他一杯蘋果汁,“你先喝著!”

抬頭看著穹型的天花板,上面是世界的地圖。

在穹頂?shù)牡貓D中,冬城只是極北的一個小點,外面是浩大的世界。

他第一次看見那種東西,在此之前,“外界”只是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負面概念。

他凝望著出神。

“冬城其實很小的,外面的世界有各種各樣的城,有些城是冬城的十多倍大哦!”金魚草拍了拍他,示意坐在床上,她仰著頭,手指指向地圖“這個世界很大的!”

“你看那里,綠色的塊,是鋪天蓋地的巨大森林,一根樹有城堡一樣粗,人們在樹枝間建造房子,很多繩索把家家戶戶串在一起,他們要去哪里就像蕩秋千一樣,像這樣!”她擺出一個坐在秋千上的姿勢,在床上蹦蹦跳跳。

“然后那里,地圖藍色的那里,有個無邊無際的大湖,叫做‘海洋’。那里有很多零星的小島,有些小島懸浮在空中有些潛在海里,人們坐著奇形怪狀的船在那里來來往往,是個世界的集市。”

“還有大陸中間這里,紅色的這個位置,叫夏域,連綿的高聳山脈環(huán)繞著它,傳說還有一種會飛的大蛇盤踞在那里,他們管它叫做龍,燭龍。所以那里也被稱為龍城,在城市的中央有座彩虹之塔,一直高聳到天際,據(jù)說通向被叫做宇宙的另一個世界…”

她興奮地朝男孩眉飛色舞地描述著,仿佛自己親眼見過一樣。

她朝他攤開一本白色封皮的大書,書上是一幅幅他從未見過的畫面,那是世界各地的奇景,他瞪大的雙眼,眼睛離不開那本書。

“這些畫和真的一樣…”燈心輕輕驚嘆。

“這不是畫的,是叫做相機的機器拍下來的,雖然冬城沒有,但在外面都用這種的?!?/p>

??燈心翻著那本書,想象著那些自己從未去過的地方。

??那是一根根巨大的樹如同神柱一樣聳立著,枝繁葉茂遮蔽天空。涂著油彩的人騎著巨鳥,在樹林間自由穿梭,葉隙的一縷縷陽光閃動點亮他們的身影。

??那是無邊的海洋接著地平線,小島如珍珠般串在一起,旅者的艦隊如同魚群般在海面上浩浩蕩蕩,來來往往。各地的旅行者,商人,吟游詩人,音樂家在那里相遇又離別。

那是大地連綿而崔巍的山脈拔地而起,高千萬仞在大陸上如同龍的脊梁,盤踞在世界的中央,耀眼的彩虹塔直通天際,踏上征途的人遠遠地望著,便再也不會迷失方向。

那是一個盛大而廣闊的世界,大得讓人有些眩暈,極目遠眺也無法窮盡。

他的眼瞳里仿佛放出了光來。

“不錯吧!外面到處都是好玩的地方,我之后就要去外面到處冒險,把這些地方都走一遍!”金魚草雙手叉腰,仰頭得意洋洋地宣布道。

她跑到種滿花的架子那,吃力地推開了架子。里面居然還有個暗門,打開暗面是一個小小的倉庫,一個響指整個倉庫一盞盞燈亮了,里面是一個巨大的白色翅膀架。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本小姐花費了大力氣打造的長征型天空魔法裝備——羽翼四號!可別以為我平時都是隨便偷東西哦,我可是計劃很久了。”她像是顯擺一樣的哼哼唧唧,“有了這個,我就可以飛躍冬城外面連綿的雪山,離開這個冬城開始冒險!”

“這,這是教會最禁止的東西??!”男孩驚得從床上站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看到這種東西也很危險了。

“我是誰?”

“無惡不作的魔女毒草……”他歪著嘴脫口而出,并迅速地捂住自己的臉免得被掐。

“那不就得了,咩哈哈哈哈?!币馔獾厮邮芰耍皇悄莻€浮夸的笑聲讓他有些煩躁。

突然他注意到,倉庫的墻上掛著的畫,或者說照片。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鳥。

白色的羽翼,天藍色的長尾,如同天空的精靈。

“那個是羽鴿?!彼⒓缯驹谀泻⒌纳磉?,聲音變得平靜遙遠“五年就被冬城人滅絕的一種鳥類,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p>

?

過去,有過一種鳥。

有著雪白的羽翼和天藍色的長尾,西陸的詩人說它們是“風(fēng)的天使”。

它們是天生的旅者,成群結(jié)隊從世界一端飛到另一端,一年循環(huán),幾乎不會落腳。

它們數(shù)量龐大,鋪天蓋地如同白色的海洋跨過天空,冬城是它們遷徙的一個必經(jīng)之路。

對很早的冬城人來說,每年都能看到的羽毛的河流淌在天空。

它們一生極少落地,落地就是生命消逝的時候。它們會在臨終前把自己埋到土里,然后那塊土地的會變得格外肥沃。有人認為這是它們吸收了天空的生命力,釋放到大地了。

大地的教會在冬城開始了統(tǒng)治,強有力的手腕牢牢地控制這座城市,讓冬城從貧瘠的邊境城變成了封閉守序的堡壘。

紅黑袍的主教指著飛翔的羽鴿說,那是游蕩,是混亂,是無序。

那是對大地的背叛,是誤人的空想,是有罪的生物。

偉大的教會要凈化它們,讓它們重新歸還大地。

人們開始大面積捕殺羽鴿,用網(wǎng),用弓箭,用城堡的魔法炮。白色的羽鴿墜落如同落雨,在那個時代,這是人們司空見慣的場景。

人們的效率是如此之高,以至于這種單純的生物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消失了。

五年后羽鴿滅絕于世,它們被埋在了冬城的土地里,大地因此變得肥沃富饒。

這是一個在羽鴿遺骸上建立的灰與黑的城市。

?

燈心沉默得說不出話,他腦袋里亂糟糟的,遙遠的森林海洋,大陸中間的城市,彩虹塔,冬城,羽鴿的末日和模糊的父母的身影。

很多畫面在他腦海里雜亂地?zé)o聲浮現(xiàn),又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他無法評論什么,他被羽鴿白色的美麗吸引,但他和他的同齡人正是被這片埋葬羽鴿的土地養(yǎng)大的,他不知道教會做得到底是錯還是對,非黑即白的世界觀眩暈動搖。

那朝向天空的姿態(tài)讓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即便身處大地,仰望星空也是無罪的!”父母的身影在遙遠的記憶里似乎在吶喊著,黑藍色的主教身形扭曲模糊如同幽靈,舉起了寬大的袖口,袖口露出漆黑的金屬。

“砰。”

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像是驚雷般炸響。

高大的修道服們?nèi)缤岷诘挠白樱瑖谒麄兩磉叾\告,像是一圈烏鴉。

“爸爸,媽媽……”他無助地佇立在少女身旁喃喃道。

他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他咬著唇死死得克制自己不讓眼淚流下。

“難過就別憋著啦?!苯痿~草輕輕微笑嘆氣。

“他們說流淚是沒用的,是可恥的負面情緒,只能帶給人消極。”

“沒什么可恥的。”金魚草靠在他身邊,溫柔地微笑著,聲音輕柔“就算是沮喪就算是難過也是可以的,就算是消極也有存在的意義啊?!?/p>

男孩愣住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在很多個夜晚,他孤獨地坐在空蕩蕩的家里,將難過藏在心里深處。

眼淚無聲地從臉頰滑下,深處的悲傷從心里溢滿了出來,他向被世界遺棄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

?

“原來如此,你父母是天文魔法研究者?!苯痿~草遞給他一張紙巾擦臉擤鼻涕,一字一頓道“你并不是罪犯的兒子,你是科學(xué)家的兒子?!?/p>

“科學(xué)家?”

“在外界,為了求知和好奇心,為了知識和智慧,為了萬物之理而探索世界規(guī)則的人就叫科學(xué)家?!?/p>

“……謝謝?!睙粜牡椭^,最后望了那些照片一眼,仿佛是要印在腦海里“我也該回去了,太晚的話阿姨也會注意到的。”

“嗯,我送你回去?!苯痿~草拍了拍他的肩“下次要來的話,在傍晚到那個巷子里就行?!?/p>

“不了,姐姐你太危險了啊。我以后不會來了,也不認識你?!蹦泻⒖嘈Γ肫鹆俗约旱母改?,“姐姐你真的還要這樣繼續(xù)下去嗎?教會是無法違抗的,違抗的都會被凈化,埋到土里。壞人最后都會被打敗的,為什么要做壞人呢?”

“因為好人太無趣啦。對了,盛獲節(jié)就要到了,那天冬城全城放一天假,你想不想看些有趣的東西?”

“什么東西……”

“天空飛舞的羽鴿?!?/p>

“那不是很早已經(jīng)滅絕了嗎?”燈心歪腦袋。

“咩哈哈哈哈哈,本小姐可是天才的魔法士,只要想做沒有我做不到的哦!”

少女雙手叉腰,一臉搗蛋鬼的表情。

?

?

堂區(qū),貴族居民區(qū),建筑客廳。

夜空下的貴族樓閣安靜而優(yōu)雅,外面大風(fēng)冰冷但窗口透著溫暖的光。

“父親母親,我回來了?!甭邈懺诳蛷d,把黑袍脫下,換好了鞋。

文質(zhì)彬彬的中年男子瞇著眼,笑著擁抱他。

“歡迎回來,我的兒子。聽說你又破了魔法的新紀(jì)錄了,有耕耘才有收獲,這都是大地的饋贈啊,我為你感到驕傲。”

“謝謝父親?!甭邈懙?,顯得很平靜。

“這幾天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自從你把病毒奪回來,那個鬧事的毒草也沒蹤跡了?!蹦赣H也笑著擁抱他,“你是守護了大地的英雄。”

“我聽說那個修道區(qū)來的監(jiān)察副隊,是叫維宏對吧,也一直功勞很大啊。他來了以后,這塊堂區(qū)的教育方面改變的尤為明顯,貴族們都很贊賞他的虔誠的信仰。他對堂區(qū)貢獻很大,你別忘記要感謝他啊?!备赣H遞給他一杯熱水。

“明白了?!甭邈戨p手捧著熱水,水面倒映著他自己的臉。

“父親,我有一個疑問。”

“你說。”

“我今天跟他聊過一會,他說幾年前我們冬城堂區(qū)還有人研究過天文魔法,最后被送到教會區(qū)處理掉了?!彼D了頓,組織語言斟酌著用詞,“那個,處理掉,具體是指什么?”

“那對執(zhí)迷不悟的夫婦嗎?他們被埋在了城外土地里,教會讓他們重新回歸大地以得凈化?!备赣H嘆了口氣,“教會已經(jīng)禁止天文魔法研究很久了,因為如果掌握了占星方面的知識,人們就可以借著星空識別方向,那叛逃離開冬城也成為了可能?!?/p>

“這樣啊?!甭邈懫届o地喝了一口熱水,但無法緩解自己身體的冰冷“維宏也說如果有人離開冬城,會導(dǎo)致巨大的災(zāi)難?!?/p>

“是啊。冬城是秩序與和諧的理想國,被無法翻越的萬里雪山包圍,藏在世界角落。避免了外面紛亂和嘈雜?,F(xiàn)在這個時代很混亂,在外界,有很多別有用心的人和貪婪的國家,他們像餓狼般垂涎著新的國土,然后借此像病毒一樣擴散他們的文化,借此顛覆那些土生土長的文明?!备赣H語重心長,“那些病毒樣本我也翻閱檢驗過,很具有誤導(dǎo)性,鼓吹人們要所謂的自由,特別是你們年輕人閱歷尚淺,很容易意志動搖被洗腦?!?/p>

“如果人們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選擇人生,那會是什么樣子?農(nóng)民想當(dāng)貴族,衛(wèi)兵想做畫家,那誰來農(nóng)耕?誰來守衛(wèi)這片土地?”父親感慨,“一些外面的詩人歌頌所謂的自由夢想,但那并不能讓人填飽肚子。”

“……”

洛銘默默地聽著,腦海里浮現(xiàn)那個倔強的表情。

“冬城是大地教會的奇跡,一代代人的努力,換來了這片幾乎沒有犯罪沒有饑餓的土地。教會鑒定儀式給每個人最恰當(dāng)?shù)陌才?。親近植物的成為農(nóng)民,擅長繪畫的做畫家,善兵器的成為衛(wèi)兵……每個階層的人都有對應(yīng)自己的人生軌跡,成為一個個小小的齒輪為冬城最高效的運轉(zhuǎn)奉獻自己的一生?!备赣H注視大地,眼里滿是對教會的自豪和驕傲。

“你有天賦而且踏實努力,你的前途會是歷來隊兵中最好的?!备赣H注視著他,笑得很幸福。“我們一家子也許都能搬到修道區(qū)了?!?/p>

“瞧你這話說的,我看以我們兒子的本事,到教會區(qū)也不是問題?。 蹦赣H笑罵道。

“我會努力的?!甭邈懸搽y得開心地笑了,如同雪地稀薄的陽光。

?“還有幾天就是盛獲節(jié),辛苦這么久,咱們兒子也可以休息一會了?!蹦赣H遞給父子兩人一盤豐盛的水果。

微微的喧囂熱鬧,一家子其樂融融,溫馨得如同雪夜里的燭光。

?

?5.

堂區(qū),盛獲節(jié)

陽光照耀大地,將這個肅穆的鉛色城市也變得明亮了許多,街道熙來攘往絡(luò)繹不絕,比以往熱鬧許多。

盛獲節(jié),全冬城的節(jié)日。人們在這一天紀(jì)念大地的豐收,感恩大地的饋贈。同時也是采購的日子,人們在街道出行,購買水果和面包為不久后的新年做準(zhǔn)備。

這一天大家都必須回到各自的所屬地,農(nóng)民放下鋤頭,衛(wèi)兵放下杖槍,大家會放下手頭的工作休息一天。

但有人顯然并不打算休息,在秘密基地里金魚草扛著個大袋子,拿起了她的長傘。她對著不大的鏡子梳理頭發(fā),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臉。

“小魚,今天你也去外面看看。不過到時候記得回來?!彼е∝埛诺筋^頂,打開自己的木門,門外蒿草搖曳天朗氣清。

“今天要給堂區(qū)一個大驚喜!”

?

洛銘隨意地走在大街上,今天他脫下了黑袍,換了一身深色便裝。他走過大街小巷,不自覺走到了中央教會的城堡。

自從上次的圖書館事件,他就再沒看到那個竊賊的身影了。也許她改邪歸正了?又或許策劃著更大的壞事。他直覺告訴自己應(yīng)該是后者。

而且他有種預(yù)感,就會發(fā)生在堂區(qū)沒有護衛(wèi)隊的盛獲節(jié)。

中央教會的城堡前有個小廣場,廣場上是地牛的石像。在城堡前人頭攢動,很多人會在這一天聚集在這里,對著黑色沉重的石雕感謝地牛一年的勤勞耕耘。

他遠離人群,站在光禿禿的樹下,冷淡地看著人潮涌動。

突然他眼前飄過一瓣花,白色如同羽翼。

他反應(yīng)過來,嘆氣似地冷笑,那家伙果然來了。

“咩哈哈哈哈哈!”熟悉的浮夸笑聲從天空傳來。

他仰頭望向天空。

她坐著一柄沒有打開的長傘在天空飛翔,她用力地把身后的袋子灑開,無數(shù)蘋果花傾瀉落出。

陽光之中她光彩照人,仿佛自身就是灑滿陽光的花瓣。

長傘兩側(cè)展開純白的翅膀,在教會城堡的天空如鳥般盤旋。

無數(shù)的花朵如同失去重力般,在她身后漂浮飛舞著如天空的河流。

她確實是魔法的天才。

在街邊的某一處,男孩望著著教會城堡的天空,那個飛翔的少女和身后的花瓣在空中湍流不息,他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嘴,眼睛略微的濕潤了。

曾幾何時,羽鴿經(jīng)過冬城在天上成群結(jié)隊,那是白色的海洋。那壯觀的一幕被凝成了一幅幅照片,印在了男孩的腦海里,而現(xiàn)在那些畫面與眼前的這一幕重合在了一起。

花瓣在少女的魔法下成群結(jié)隊紛飛起舞,確實如同曾經(jīng)天空飛翔的羽鴿。

這是那個無惡不作的魔女給他的節(jié)日禮物。

“謝謝……”男孩輕聲道。

但很快鐘聲敲響了,肅穆的鐘聲從殿堂的鐘樓如水波般擴散開來,整個堂區(qū)的熱鬧喧囂漸漸平息。

大家佇留原地,低頭默默歌頌著大地的教會。

在身旁阿姨的注視下,男孩也無奈地低下了頭。

而在在殿堂前的廣場上,沒有人抬頭看那個空中的瑰麗奇景,他們紛紛趴在地上五體投地,低頭親吻著大地,向教會俯身稱頌。

金魚草一個人盤旋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這么漂亮的花在飛!你們都不看看嗎?”

她跳到鐘樓頂上,朝匍匐在地上的人們大喊大叫。但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她,偶爾好奇的小孩抬頭,很快被旁邊的母親摁住,壓低了腦袋緊緊貼著大地。

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壓了下去,曾經(jīng)一次次積壓的情緒在此刻決堤而出。

“你,你們一個個都是怎么回事???跟個木頭人一樣,你們腦袋都缺了根筋嗎?”她一個人在鐘樓上指著廣場的人群,但大家似乎完全看不到她,如人偶般漠然地念叨著頌詞。

?“這,這是我種了很久的……”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低得自己都聽不見了。

中央教會的殿堂像巨人般沉默,人群如地上的蠕蟲,匍匐著祈禱。

她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小丑,獨自在空落落的舞臺上蹦跶,臺下空無一人。

?“啊啊我……我再不理你們了!”她咬著下唇,目光低垂。

洛銘抬頭瞥了一眼,兩人在一瞬間目光相接,時間仿佛靜止,于無聲處光陰流動。

金魚草轉(zhuǎn)身,長圍巾無力地垂在地上,她從鐘樓默默地躍下,跳進了城堡外的高墻深巷中。

?

?

陽光照不到的街巷角落,洛銘走了進去。

金魚草蹲坐在靠墻的陰影里,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地埋進圍巾里,長長的圍巾蜿蜒地貼在地上。冷風(fēng)吹過,白色蓬松的短發(fā)微微晃動。

“干嘛過來???”她從抬眼看洛銘,眼眶還泛著紅,一動不動的,似乎是懶得跑了。

洛銘走到她身邊,背靠在圍墻上。

說來奇怪,兩個人本來應(yīng)該是見面就你追我趕的死對頭,但現(xiàn)在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安靜地靠在同一面墻上,一種微妙的信任感彌漫在兩人之間。

“不抓我嗎?”金魚草嘟嚕道。

“今天是盛獲節(jié),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不是護衛(wèi)隊的隊長,只是堂區(qū)的普通人罷了?!甭邈戨p手交叉抱胸淡淡地說道。

“……”

他想開口說點什么,但感覺又無話可說。

他一直不善言辭。

“你真是不坦率……”金魚草抱著膝蓋,把頭又埋進了厚厚的圍巾里。

“那些花我種了很久的,漂浮魔法也是,學(xué)了好長時間……”她埋著頭出聲,“你們老是這樣,跟個木頭似的……”

兩人沉默了很久,只是站在一起。

氤氳的氣息降下,他看著身旁的女孩,溫軟而落寞,蓬蓬的白色頭發(fā)像是雪絨,一瞬間有些模糊了距離感,他恍惚地緩緩伸手,似乎要觸碰她的頭發(fā)。

在即將觸碰到的一刻,他突然清醒過來,伸出的手僵硬地停住了,然后慢慢收了回來。

“?”

“沒什么…”洛銘把臉別過一邊。

他突然說起了自己的事。

“我身邊熟悉的隊兵們越來越少了,現(xiàn)在的護衛(wèi)隊很多修道區(qū)人,我不認識他們。比起我,他們更聽命于維宏?!彼匝宰哉Z一般,“但是我沒有辦法,他認識很多修道區(qū)的貴族,在堂區(qū)的我沒有權(quán)力?!?/p>

他總是被人群擁簇,但他同樣孤身一人。

他望著被兩邊房子切割的細窄天空,說著深藏在心里,從不會對任何人說的話。

“所以我決心往上爬,讓自己的家族升格為修道區(qū),甚至教會區(qū),我只有盡可能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有話語權(quán),才能真正影響這座冬城。而那個時候,我才能改變這個國家,讓你也……”

他沒有說完,低下頭,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他罕見地請求著這個平日的死對頭。

“你說吧?!?/p>

“新年那一天,各區(qū)護衛(wèi)隊的隊長會到修道區(qū)的大教堂集合,參加主教的晚宴。那天我不在堂區(qū),只有維宏在管。你能……”他頓了頓,艱難地思考著措辭,“在那一天不鬧出大動靜嗎?”

“你還真是…好吧,我答應(yīng)你啦。”金魚草嘆氣似的笑了笑。

“謝謝了,我該回去了。”洛銘轉(zhuǎn)身,向外面走去。

“金魚草?!彼硨χ谝淮谓辛怂拿?。

她有些呆愣住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又沉默了一會

“再見……”

他最后說出的也只是這句。

他始終不善言辭,無法將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

“嗯,再見?!彼p輕揮手。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

???

???修道區(qū),主教堂,廊道

??高大的石柱一根根排列,穹型的圓頂上雕刻著植物的花紋,陽光照不到這里,幽暗的寂靜彌漫其間,陰影里是黑藍色的修道服袍。

??沉默的主教帶著壓低的黑色兜帽,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他抬起手,維宏在旁邊雙手接過主教賜予的物品。

??極其善長魔法的人有一種敏感性,能預(yù)判到有殺氣的攻擊。普通的光彈和弓箭很難擊中他們。

??但超越了聲音的極速,就算他們也無法躲避。

??這是審判會的秘密,藏在不為人所知的黑暗之中。

??教會將其借賜于你,去消滅最后的罪惡。

??維宏注視著手里的黑色金屬物,感受著它冰冷的重量。

??“感謝大主教?!?/p>

?

?

??6.

??盛獲節(jié),傍晚,堂區(qū)偏僻街巷

??金魚草看著站在老地方的燈心,露出邪惡的笑容。

?“你不是說不~來~了~嗎?” 她笑瞇瞇地拖長尾音。

??“少,少啰嗦。”燈心把臉別過去,清秀的小臉泛著紅暈,“今天那個,謝謝你的禮物?!?/p>

??“誒哈哈害羞了害羞了,真可愛!”金魚草笑著捏他的臉。

??“好啦好啦,咱們?nèi)ゼ依锟磿?!”她不知從哪掏出一個黑色的袋子,又打算套到他頭上,但被他靈活地躲了過去。

??“干嘛要套我啦,這,這簡直就是在拐賣一樣?!睙粜膽崙嵉溃肮召u是犯罪的!”

??“我是魔女誒,這樣比較神秘嘛,你不喜歡神秘嗎?”她歪著腦袋問道。

??“哼,你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藏身地對吧。但我早就猜到是哪里了,你把我眼睛遮住我也知道!是橋下對吧,雖然你在空中飛了一圈又一圈,但進門明顯感覺周圍都是蒿草葉子,這附近那么多蒿草的地方只有河岸的橋下!”燈心指著她說道。

??“……你這娃真是太機智了?!苯痿~草瞪大眼睛愣愣道。

??“哼!”燈心一臉不屑的得意。

??“那今天就一起走過去吧,記得別讓人看到哦。”金魚草牽著他軟軟的手,在夕陽下走向自己的秘密基地。

??

??“呼,徹底完工!”

??“姐姐你要走了嗎?”燈心看著秘密基地的倉庫,倉庫里那個巨大的白色翅膀架快要做好了,金魚草拿著工具在最后調(diào)試修整,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咩哈哈哈哈,沒錯沒錯。我到時候就要戴著這個羽翼四號,從這里離開了。有了占星術(shù),我就能識別方向不會迷路。我要飛去南邊,飛過森林,去看看那個傳說的彩虹塔……”她興奮地講著她的旅行計劃,燈心捧著書坐在床邊聽,表情神往又膽怯。

??“我要在新年的晚上離開這里?!彼龘崦磉叺男∝?,“小魚我也會帶上你的!我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喵!”黃色的小貓伸掌。

??“這本書,我能帶回去看嗎?”燈心有些念念不舍。

??“當(dāng)然可以,這些書以后都歸你了。要好好保存喲。”金魚草咩哈哈地肆無忌憚地捏著他的臉,軟乎乎的手感非常好。

“唔唔等等……”

礙于拿人手軟,燈心沒有反抗,緊閉著眼任她蹂躪。

? ??

新年前夜,修道區(qū)大教堂

大雪降下,為冬城帶來凜冽的氣息。但修道區(qū)燈火通明,教堂的窗口透著溫暖喧囂的新年氣息,嘉賓們陸續(xù)進場,參加這個辭舊迎新的晚宴。

鈴聲響起,晚宴開始了。

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如鏡,映著水晶吊燈的光。大廳富麗堂皇,穿著華麗的貴族在這里互相問好,帶著銀色袖標(biāo)的黑袍們手持杖槍,與對方握手祝福。黑藍色的主教端坐在長椅上,肅穆又慈祥。

晚宴中賓主盡歡,人們神情放松又暗自小心翼翼地互相試探,有人和藹彎腰希望能拉攏某種關(guān)系,有人挺直了腰桿,希望在這里尋找期待的機遇。

洛銘在人群中面帶微笑,和那些貴族或者隊長們相談甚歡,言行舉止優(yōu)雅得體。

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人。

在人聲鼎沸中,他注意到那個披著黑藍色厚重長袍的緩步走來,他禮貌地像周圍的人致意離開一會,恭敬地走向這座殿堂的主人。

黑藍色的主教將他叫到安靜的一側(cè),他順應(yīng)地跟在身后。

主教的手從寬大黑暗的袖口伸出,遞給他一支鮮紅的葡萄酒。

“這…主教大人,酒不是引起動亂的違禁的禍水嗎?”洛銘愣住了。

“堂區(qū)年輕的隊長啊,你超人的天賦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家族將成為修道區(qū)的貴族,這是對你的檢驗儀式。真正的貴族,擁有堅定的意志和信仰,不會被區(qū)區(qū)禍水的混亂與無序所影響。”主教和顏悅色道。

?

新年前夜,堂區(qū)偏僻街樓

夜空被厚厚的黑色云層籠罩,大雪如鵝毛般紛紛而下,冰冷的氣息讓人感受不到新年的溫度。燈心朝著家的方向在街道上奔跑,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他一直感到惶惶的不安,在心里如同定時炸彈。

有什么東西忘記了,但他想不起來。冷風(fēng)刮在他的臉上如同刀鋒,刺骨的寒冷在樓巷中肆虐呼嘯。他大口大口的喘氣,白色的霧很快消融在夜里。

燈心快到家了,卻發(fā)現(xiàn)阿姨就站在門口,冰冷的盯著他,神色不對勁。

突然他心里炸開巨大的驚恐,他覺得身體一寸寸涼了下去。。

心臟仿佛停跳了般。

他忘了在新年,阿姨會對他的房間大掃除。

“這是什么?你怎么有這種東西的!”阿姨尖叫,手里是他藏在床底的世界繪本。

“阿姨,這不是…..”他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我們養(yǎng)你是為了讓你變成社會有用的人,不是讓你成為罪犯的!”阿姨痛心疾首,“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就是這么回報我們的??!?/p>

她拽著他的領(lǐng)口,把他拎到街上,“你跟我過去,去找那位先生,好好改過自新!”

“不,不!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看了!”他哀求哭喊著,“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p>

“你這是被洗腦了,為了你我要負責(zé)的!”阿姨狠狠地朝他吼道。

“求求你,我再也不看了,不要把我送過去……”他急得淚流滿面,只是一遍遍乞求著,突然呆呆地停下了。

“先生好,太好了,我正要找您呢。這個孩子終于有救了?!?/p>

“這位尊敬的夫人,教育孩子也是我的義務(wù)。把孩子交給我,您可以放心了。”

眼前棕發(fā)的黑袍中年人瞇著眼微笑著,站在他面前如同高大的雕塑,那副笑容在黑暗中凝固一般。

他感覺到窒息般的絕望,如同墜入漆黑的冰窖。

“對不起……”

男孩空洞地喃喃道,,不知道對誰說道,輕輕的聲音被風(fēng)吹向遠方。

?

7.

新年前夜,堂區(qū)中央教會鐘樓

冬雪飄零,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街道上,屋頂上蓋著厚厚的一層,泛著冰涼晶瑩的光澤。

密集紛飛的雪花像一層朦朧的霧,籠罩了整座冬城。城市家家戶戶的燈光泛著暈黃色,如海上霧影中的航燈,遙遠的喧囂聲依稀傳來像是深夜的汽笛。

人們在溫暖的屋內(nèi)聚餐,互相碰杯互相贊美,長輩給晚輩分發(fā)面包和果汁,父母大力擁抱孩子,既是祝福也是枷鎖,囑咐他們走好他們注定人生軌跡。

金魚草坐在鐘樓的頂上,安靜地望著此刻的萬家燈火,世俗歡鬧。

夜風(fēng)吹亂她的頭發(fā),長長的藍色圍巾在空中飄著鼓動。

本來還想最后走的時候給這個城市一個最后的惡作劇,一個大大的驚喜。

但她答應(yīng)了洛銘不鬧騰,所以她獨自坐在高處,只是遠遠地看著這個她即將離開的冬城。

她今晚就要走啦,開始她自己的旅途。

少女晃著腿,下面大街小巷的光影交錯如同海潮,在風(fēng)聲中潮起潮落,她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

放煙花那次也很美,但在冬城,放煙花有自己特殊的含義。

——向天空開火。

那時她偷來了教會的煙花,她想告訴大家,在外面,最開始煙花就是為天空與花的絢爛而誕生的,是慶祝和喜悅的象征。

那天那家伙第一次戴上銀色袖標(biāo),成為堂區(qū)最年輕的隊長。

但最后也只有她知道這些,一個人在落日晚霞中騎著長傘,撲騰撲騰地扇動翅膀,只有自己在鬧騰的笑。

說來盛獲節(jié)那天把丟人的一面暴露出來了,明明只是沒人理她而已,為什么會那么激動呢。那種情況不就只是司空見慣的日常嗎,不被人理會,被大家漠然無視。

也許就是因為一次次的小失望吧,如飄雪般堆積在一起,然后在某一個日子突然就被壓垮了。

她不在意多少人對她過街喊打,她害怕沒有人注意到她,那像是被全世界遺棄。

在很多個日日夜夜,少女獨自在橋下空蕩的秘密基地,翻著書,或坐在地上拿著扳手和錘子,一點一滴地醞釀著下一次的風(fēng)光登場。

但大家都很忙,沒有人會佇留腳步,抬頭正眼看那個搗亂的少女每一次精心準(zhǔn)備的惡作劇。

除了那個總是板著臉的年輕隊長,總是大張旗鼓地追趕著她,認真地把她視作需要擊敗的對手。

有一次,少年在最后被一根半透明的繩子絆倒了,摔了一臉的灰,她在旁邊捧腹大笑,那時她剛學(xué)會操控繩子的魔法。

有一次,少年在節(jié)日里杯子中的果汁被她換成了自己做的雞尾酒,薄荷味的,她發(fā)現(xiàn)那家伙愣愣地喝完了一整杯,然后搖搖晃晃地醉倒了,意外地酒量很小。

有一次,他終于學(xué)會了光彈的魔法,她想捉弄他卻差點被光彈打傷,逃跑的時候她又繞了回去,看到了少年繃著的臉上有一絲歉意的表情。

有一次、有一次……

那些畫面在她記憶里像是褪色的舊相冊,一頁頁翻開,泛著時光的黃色。

而她終于要離開這里了,記憶的相冊里會填充新的風(fēng)景,她的旅途也才剛剛開始。

她會借著巨大的白色翅膀,穿過雪風(fēng)呼嘯的山脈,她會看到很多不一樣的風(fēng)景。她會飛過大森林,連綿的綠色鋪展在大地,身邊飛翔著四翼的紅鳥。

她會飛過云端之海,巨鯨的身影在云海中若隱若現(xiàn),浩浩蕩蕩。她要去看彩虹之塔,那是大地偉大的航標(biāo),在遠遠的地平線突破天際。

……

就在今晚了,在今天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她將默默地離開這座鉛灰色的冬城,開始自己真正的人生。

家家戶戶的窗都亮著,明黃色溫暖的光透出窗外,眼前的城市光影交錯,既璀璨又冷寂。

冰冷的風(fēng)劃過她的側(cè)臉,風(fēng)中帶著危險的氣息。

她像小貓一般警覺地望向那個方向,那里有魔法的強烈殺氣,煙霧從橋下升起。

糟了,是秘密基地!

她匆忙躍下,在樓頂上跳躍奔跑。

?

新年前夜,修道區(qū)大教堂

洛銘端著酒杯,一時有些錯愕。

酒面如鏡,倒映著很多畫面。

——“貴族保留樣本,就是為了在教育我們時做展示,讓我們知道什么是不能碰的,讓我們能在意外做出來時及時發(fā)現(xiàn)禍水并處理掉?!?/p>

那時金魚草一臉的忿忿不平。

——“我們一家子也許都能搬到修道區(qū)了?!?/p>

父母簇擁著他期待地笑著。

——“我只有盡可能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有話語權(quán)”

站在少女的旁邊,他像是立下誓言。

他無聲地微笑,如同飲盡毒藥一般,仰頭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深紅液體。

苦澀而辛辣地流過喉嚨,蔓延在全身。

“讓我看看你的信仰虔誠到何種地步吧?!敝鹘讨匦抡鍧M了玻璃杯。

“當(dāng)然沒問題?!彼鹁吹匦χ?。

一杯接著一杯,一杯接著一杯。

他似乎完全不會被禍水所影響,站得筆直。

主教贊譽地望著他,似乎對這位年輕的隊長更加刮目相看了。

他面容微醺,但眼神卻從未有過的清醒。

這就是所謂修道區(qū)的貴族嗎?他們對平民指著說那是危害的禍水,但現(xiàn)在封閉的晚宴上觥籌交錯。

他當(dāng)時還煞有介事地試圖勸說金魚草,現(xiàn)在看來真是頗為諷刺。

他們真是隨心所欲地解釋著自己的信仰啊。

這種事僅僅只是酒嗎?堂區(qū)每個人的素養(yǎng)鑒定呢?他們是如何裁決每個人的一生的?!他越往下想,越覺得瘋狂。

“多么虔誠的信仰。你對禍水的抵抗力在修道區(qū)都是那么出眾。你已經(jīng)完美地通過儀式,成為修道區(qū)的貴族?!敝鹘虦厍榈赝懈兜?。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仿佛放開了似的大笑,從未有過的開懷大笑.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

?8.

充滿殺氣的光彈從橋上破風(fēng)而來,金魚草在屋檐上奔跑輕微晃身和它擦肩而過。

在橋岸下面,蒿草被燒得卷起了黑色的煙蒸騰而上,火光在煙塵中閃爍刺眼。

——啊啊啊可惡,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被發(fā)現(xiàn)?!

數(shù)個黑袍的隊兵站在橋下,手持著紅色的杖槍,看樣子是他們干得。不只橋下,橋上也站著數(shù)人,他們注意到了金魚草,紛紛朝她開火,一連串的光彈如吐珠般朝她射來。

她跳躍旋轉(zhuǎn)著躲閃,在余光中看到了橋上黑袍間那個男孩。他被旁邊的棕發(fā)的中年人牽著手,沉默地低著頭,誰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原來是這樣。

“居然連孩子也……”金魚草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身后也傳來危險的預(yù)感,她迅速俯身低下,熾紅的光筆直如刀鋒,向上刺向了天際。

她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的建筑下也有黑袍的身影。

不只是身下,有些靈活的隊兵爬到了另一側(cè)的屋頂,朝她揚起了杖槍。

四發(fā)光彈平行刺來,她翻身躍下,半蹲在積雪的街道上緩沖。還沒落穩(wěn),兩側(cè)的隊兵用力地將杖槍砸向她,她舉傘格擋,被重重的力道打在了圍墻上。

“唔啊!你們……!”

她貼著墻感覺到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殺意,額角流下冷汗。

兩側(cè)的四個衛(wèi)兵兇狠地朝她沖過來,但很快被絆倒,摔在了地上,她用長靴踢開他們的杖槍,半透明的繩子從雪地里竄出,將他們捆在了墻下。

紡織向的操繩魔法。

沒有給她喘息地時間,樓頂?shù)暮谂鬯纳⒅q如烏鴉,舉起了發(fā)射器,四面八方的捕捉網(wǎng)如同蛛網(wǎng)般展開朝她襲來,她全力側(cè)翻跳開,在積雪中留下深深的痕跡。

樓上的黑袍們被腳下的雪團如雨點般砸中,從屋頂滑倒下來。街道的雪猶如有了意識,從地上浮起,翻飛如同鳥群,撲向落在地上的黑袍們,蓋壓在下面動彈不得。

天空向的漂浮魔法。

她快步奔向橋下的基地方向,門口長長的蒿草叢翻滾著煙,房間內(nèi)似乎被點燃了,所有的東西都在那里,她不能失去最后的據(jù)點。

“小魚,一定要沒事??!”她壓著內(nèi)心的不安,暗自祈禱。

橋下影子般的黑袍們朝她射向熾熱危險的光,但光被撐開的傘擋住向四方飛濺,她慣用的長傘的傘面上浮現(xiàn)著復(fù)雜的光紋。

軍用向的強化魔法。

她旋轉(zhuǎn)傘面改變光線的規(guī)矩,將它彈上天空。她轉(zhuǎn)身跳下河邊,但四面八方的十名隊兵如影隨形潮水般涌來,如同天羅地網(wǎng)將她包圍。

她在飛翔的光彈和捕捉網(wǎng)中翻滾跳躍,越來越疲憊,像是被蛛網(wǎng)纏上的蝴蝶,如何撲打翅膀都難以掙脫這包圍網(wǎng)。

不同于之前的你追我趕,這次是一場早有準(zhǔn)備的包圍網(wǎng)。

——可惡,這些家伙怎么回事!他們就是那個大叔調(diào)過來的修道區(qū)隊兵嗎?

完全沒有之前洛銘隊里的氣氛,簡直如同只知道執(zhí)行命令的冰冷機器。

她突然想到那個家伙。

——我能拜托你件事嗎?

——那天我不在堂區(qū),只有維宏在管。你能……不鬧出大動靜嗎?

他那時艱難地思考著措辭。

原來你是在擔(dān)心我啊……

?“對不起吶,我違約了……”她無奈地笑著。

她收起傘面,將傘如長劍般指向覆雪的岸旁,光的花紋在傘柄奪目閃耀著。

銀白色的雪散成塵霧從她四周炸開,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模糊了隊兵的視野。

傘柄張開純白的翅膀,她側(cè)坐在長傘上,在包圍中向天空飛去。

天空向的飛行魔法,羽翅。

但沒飛過多遠,塵霧中熾紅的光如刀鋒般撕裂了半邊的翅膀,她失去平衡墜落在樓頂上,重重地翻滾在雪里。

“啊啊,好痛啊?!彼е?,半邊手臂被擦傷了。她撂倒了一半的人,但她現(xiàn)在有些筋疲力竭了,大口大口地喘著,冰冷的空氣充盈在胸腔,猶如針刺。

從背后傳來如芒刺般劇烈的危機感

身后的衛(wèi)兵悄悄地爬上了樓頂,舉起布滿光紋的杖槍對著她的后腦勺,表情不帶一絲溫度。

“糟了??!”

她瞪大眼睛轉(zhuǎn)頭,但來不及了。

突然閃過黃色的小身影,撲向了杖槍,光彈軌跡被大幅改變,她躲過一劫。

“小魚!”她眼神盈盈閃動,“太好了原來你沒事!”

小貓?zhí)S著兇狠地抓著隊兵的臉,他躲閃不及一個踉蹌從屋頂?shù)讼氯ァ?/p>

一道白光閃過如同飛箭,小魚被另一側(cè)的光彈擊飛,在空中翻滾向著樓房之間的深巷中跌落。

“誒…..”她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難以置信

不,等…等等……不要…

“小魚!??!”

她驚恐地吶喊。

她一步躍起,在樓與樓之間的空中,朝小魚盡全力伸出手。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在空中看到了。

少女的眼瞳中映著深巷的陰影里,棕發(fā)的中年人抬著手,灰色渾濁的眼睛里泛著狼一樣的笑意。

他什么時候在那的?

寬大的袖口中,露出了半截黑色的金屬物體。

那是……什么?

似乎在以前讀到的某本書里,見過這種東西。是流行在外界更為發(fā)達的武器,輕便,不用消耗魔力,發(fā)射的速度超越了聲音的極速。

手槍。

為什么會有那種東西。

為什么……躲不掉啊。

最后一刻,少女的表情微笑著,如同告別。

那一瞬間,雪花緩慢地落下如同慢鏡頭,世界仿佛寂靜得沒有聲音。

“砰!”

玻璃杯摔在地上,洛銘呆呆地低頭,感覺一陣眩暈潮水般涌來,碎片刺眼,深紅色的液體在地上蔓延開來,猶如血一般的顏色。

這就是喝醉了嗎……

他默默地想到。

那為什么視野被模糊了,這是什么……他顫抖地伸手,摸了摸臉頰。

眼淚嗎…為什么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為什么止不住?

我……這是怎么了?


曾經(jīng)這個世界有一種鳥,叫做羽鴿。

它們無拘無束,自由地在世界各地飛翔,他們是天生的旅行者。

據(jù)說它們無法被養(yǎng)在籠子里,如果被強行關(guān)住,它們會一直向外飛撞,不喝水也不進食,直到死去。

男孩被槍聲震醒,空洞地抬頭望去。

男孩如鏡般的瞳孔里,倒映著少女的影子。

少女在空中墜落,如同這個世界最后一只被殺死的羽鴿。

筆直地落在了深淵般的陰影中。

如童話一般,正義戰(zhàn)勝了邪惡,冬城的最后的污點被清除了。

咚咚咚……

古老的新年鐘聲響起如同轟鳴,在全城中回蕩,標(biāo)志著新年的到來。城市沸騰起來一般熱鬧喧囂,在這個一年一度的節(jié)日中,冬城迎來歡樂的氣氛如同海洋。

人們祝福人們擁抱,人們歡笑人們歌頌,人們?yōu)閭ゴ蟮慕虝矶\感謝。

贊美詩歌此起彼伏,如浪潮般涌來,歌功頌德的歌聲淹沒了小貓微弱的咽嗚。

大雪紛紛落下,雪花在空中緩緩飄落。

如同云層落下成千上萬的羽毛。



?9.

幾天后

洛銘站在橋下的廢墟間,安靜地站了很久。

麻木,微冷,并沒有那么悲傷。

總感覺那個家伙似乎還會從哪里又蹦出來似的。

如同習(xí)慣性地朝一個熟悉的東西伸出手,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不在了。

然后留下自己愣愣地接受什么重要東西不見了的事實。

他想輕聲對她說一句再見,但突然想起自己已經(jīng)說過了。

真如同大機器一般,它齒輪轉(zhuǎn)動,冰冷嚴(yán)格地運轉(zhuǎn),一切的錯誤都要被消除,一切挑戰(zhàn)秩序的東西都要被碾碎。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城市構(gòu)成不存在任何奇跡的巨大灰色鳥籠。

說來每次都追趕不上她,她都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離開了,他才到了她一直以來真正的家。

少女和她的貓被埋在了城外,他剛從那回來,獨自為少女送上一片繁花。

他手里是一封信,在自己房間的枕頭下面,是她在新年準(zhǔn)備出發(fā)之前偷偷留下的吧。

他在少女的家門口打開了那封信。

還是一如既往的很多廢話啊,這里說一下那里說一下,像是漫無邊際地聊天。

“……新年我就要出發(fā)去旅行了,你個木魚腦袋肯定還會繼續(xù)呆在這里吧。到時候我周游世界后說不定會帶些各地的特產(chǎn)給你喲,咩哈哈哈哈……”

腦海里似乎都能響起那浮夸吵鬧的笑聲。

他心里搖頭苦笑,目光往下掃。

“……你能陪著我使壞真是太好了>.<”

突然他看到這句話。

他心里有一絲麻木的神經(jīng)顫抖了,他空空地摸著自己胸口,仿佛能聽到自己胸口那只被關(guān)在幸福囚籠的羽鴿,發(fā)出最后一聲兔死狐悲的哀鳴。

對不起。

……

“——我卻沒能成為你期待的壞人?!?/p>

似乎要把這句話刻進死水般的心海,他平靜地仰望蒼白的天空,視野里沒有了最后的色彩。

陰暗的風(fēng)聲吹過冬城,整座城市如同一只巨大的簫管,發(fā)出悲愴悠遠的樂音。

?



尾聲.

冬城,堂區(qū)農(nóng)田

“洛局長,您有必要親自視察嗎?。”

“嗯,我說過了吧,你可以回去了?!甭邈懙卣f道“要我說第二遍嗎?”

身后的黑藍色主教驚恐地低下了頭,在這位以冷酷著稱的局長面前噤若寒蟬。

“屬下告辭?!彼觳诫x開了這個危險的男人,眼角余光中一名少年在局長身旁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

一陣風(fēng)聲,落花漫天飛舞,少年望著出神。

“孩童才會被天空和花的外觀所吸引,但那終究是表面的華而不實,是些迷惑人的膚淺之物。成熟的人從不會被迷惑,他們會欣賞大地和果實,那才是真正的美,富有高貴的實用價值?!?/p>

洛銘看著年輕人,冷冷地說道,又像是試探。

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山,但年輕人不為所動。

他看向洛銘,目光平靜如深潭,但潭下暗流涌動,藏著這座城市罕見的那一絲狡黠和倔強。

洛銘以前見過這種眼神。

“但正是先有花的綻放才有果的豐收,正因為仰望星空人們才能在大地上找到方向?!?/p>

少年睥睨地望著洛銘,仿佛挑釁一般?!熬珠L大人?”

少女雖然不在了,但確實留下了無形的東西。

那些被喚作“毒草”的東西,也從未能被真正消滅。

“哼?!甭邈懽旖枪雌鹨唤z懷念的弧度,和年輕人肩并肩望向蒼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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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冬城的上空云卷云舒,凜冽天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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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小說 【冬之羽】 “教徒俯首親吻大地,白發(fā)的魔女卻仰望天空”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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