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碎月

世間眾生飽受月災折磨，可誰又有什么辦法，百姓人家所不堪的，嬌貴的京城貴族們更是難以忍受。百般討伐早就精疲力盡的將士們長嗟短嘆，不知從何處請來的巫師道士們也束手無策；這被老人看在眼里，他比所有人都更加煎熬，本是照亮蒼生的明珠，如今卻成為了空前的災難，曾經令百姓歡宴慶賀的祥物，現(xiàn)在卻成為了無所不避的禍源。

直到這災變已然讓世人絕望，制月的老人才終于被人們想起，于是摩肩接踵的人群簇擁在老人房前，一同央求老人想辦法結束這場災難。本來難過的老人見到這般光景，更是不禁老淚縱橫，無奈這些月石是老人的心血，他待之如骨肉，而今要將這些骨肉毀掉豈非難事？可老人終究沒有辦法，為人制月，也終該為人毀月。

這一恍惚，不覺已是子時，老人顫抖著的雙手取出一個紅木匣子，錦繡的格子中整齊的擺著十五顆月石，在月光的照耀下，月石被琢磨的圓潤飽滿的邊緣閃著璀璨的光亮，精致而有條理的刻紋的布滿了整塊潔白的石頭。冬日的冰華徐徐飄散著，初夏的葉脈微微招搖著，東海的波濤滾滾流淌著，南山的松柏巍巍屹立著；天地間的萬物，皆如數(shù)呈在這月石之上。

一塊月石被小心翼翼的取出，老人捧在手中，沉默良久。

老人沉默良久，眼中似乎閃爍著淚光。

老人眼中閃爍著淚光，漸漸攥緊了手中的月石。

接下來，一道銀光從他的指間劃落，旋即一聲清脆的乍鳴，月石觸及門前的石階，殘片散落一地。幾乎在同一瞬，高懸于空中的一輪圓月碎裂開來，流光四散開來，徑直往愈遠的天外飄去了。

許久，又一輪月如是消逝，仍閃著清冷銀光的月屑升去天邊。接下來第三個，第四個……月兒相繼破碎成數(shù)不清的小瓣，在無聲夜空中恣意的周旋，慢慢飛往最上空，在那里匯聚成了一道長長的溝壑。直到第十四個月，七闕也被打碎，只留下了滿一個，獨自在垂垂星幕中平靜的照耀著天地。月之精靈沒有感情，她只是毫不在意的將自己的光輝彌漫在空曠的夜晚，老人以無限憐愛與惋惜的目光凝望著滿月，而滿月從不會注意到老人。

滿階碎屑仍如遙遠的，天外的溝壑；銀光點點，卻暗淡而模糊。殘損的月石被老人收集起來，悼念般地傾入如絹的溪水。月屑隨著溪水向東逝去，老人驚訝的發(fā)現(xiàn)，碎片經過的地方，溪水再也沒有了柔和的光亮。月溪，從此變成了一條普通的，隨處可見的溪流。

天地恢復了秩序，百姓又因此歡慶起來，而當人們準備了各樣禮物前去再度拜訪山腳下的老人時，那里卻只剩下空蕩蕩的，十四個籠子和一間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