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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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端著新沏的玉露茶跨進紅門一瞬，良帝正在蔓枝床上批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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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鶴尹澈父子近似的側(cè)面輪廓，加之周遭前世再熟悉不過的環(huán)境，讓洛棠神思不由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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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杵在那兒干嘛，進來吧?！?/p>

成熟男人的聲線將險險魔怔的人拉回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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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尹澈常年的清冷不同，良帝尹鶴其實挺愛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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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笑臉里釋放出滿滿的寬容，洛棠晃晃的心仿佛有了托底，緩緩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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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姑姑教了規(guī)矩，宮中萬事講個禮字，一言一行都需尚命允準(zhǔn)。陛下最大，您得說了我才能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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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批的細(xì)毫停下，尹鶴側(cè)目去看嘟囔的小人兒將茶盤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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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端著靠近朕的好借口了，還用請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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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露，我煮的，柏姑姑說還成，您嘗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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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將茶蓋掀了，洛棠把拖盤向良帝手邊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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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翻本書歪在這兒陪朕辦公，大臣們字看久了眼花，正好用你緩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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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良帝調(diào)侃的笑顏，洛棠沒說話，而是徑直往書架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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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昨日沒看完的游記，邊走回來邊翻了找看過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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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煮的不錯呀！’

良帝贊嘆時，洛棠已經(jīng)側(cè)身坐在小幾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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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姑姑教的好，我借花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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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目光似不經(jīng)意看到桌上放著的小塊白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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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吧，錦心親手做的，味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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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對，你不知道錦心是誰吧，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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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那會兒來時在院里見了，陛下的人，挺好看的。瘦瘦高高，瞧著就是豐哥哥那樣讀了好多書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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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小塊的白玉糕，洛棠還是又掰開分了瓣兒才吃。而且吃進口既不說好吃，也不講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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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其言觀其行，良帝笑了去攆過他掰開的一瓣也塞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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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糕是甜的，可洛洛說話倒有些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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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眼皮帶著股撒嬌味道翻動，輕聲道：

‘ 柏姑姑說他去年末入宮，至今都只一等侍君。我可是陛下金口直接封妃，宮里最重尊卑，二郎給我的比他多，我有什么酸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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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鶴拍拍身邊空處，洛棠眼珠上下看會兒，才磨蹭了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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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肩膀挨住時，洛棠伸手將紅泥用的油脂又調(diào)入些，然后邊研磨紅泥邊道：

‘ 白玉糕趁熱吃口感最好，錦侍郎必然是要將最好呈給陛下，他住哪兒啊，離養(yǎng)心殿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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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東西，還說自己不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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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個撇嘴，洛棠盯著糕點盤子道：

‘ 我這不是沒話找話，拉家常么。二郎不喜歡就不答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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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三兄弟都是坤身，個頂個拉出來亦可稱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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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人若在一處，莫用外人評判，單他自家從父母到兄長們都見解一致，老小的洛棠肉皮到骨相皆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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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持對自己容貌自信，加上二哥在家總說的一句：

‘ 我若是乾元，都不用你笑，只翻個好看的白眼就能生出把你打劫回家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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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洛棠一點都不擔(dān)心良帝會被自己此刻眼神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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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尹鶴盯著那道斜過來的眼神，竟是直接撂了筆過來摟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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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存羽殿，坐轎子也得走一會兒，遠(yuǎn)著呢。合宮里只你長定殿離朕這兒最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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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水樓臺也未必先得月，我可不會做點心，也沒人家那副讀書多的雅致模樣來討陛下喜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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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糕洛洛吃過還不知么，除了甜就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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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抬手用個指尖帶著逗弄趣味點了下洛棠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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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者，他也就是讀過書，可算不得多。論讀書多還得是他老子。三品瀚林大學(xué)士，錦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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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手臂發(fā)力，洛棠被摟的與良帝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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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按讀書多朕就喜歡，那存羽殿里就是他家老頭子了，哪還有兒子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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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玩笑逗的洛棠噗嗤出聲，側(cè)過頸子道：

‘ 大學(xué)士那好多讀的書里，多少是正經(jīng)，多少不正經(jīng)，陛下知道么。父親教導(dǎo)我們兄弟進學(xué)也講過不少名人故事，前朝晏子仲子也做過大學(xué)士，人家還主持過科考當(dāng)主考呢。那才是真的讀書多，讀正經(jīng)書的大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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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膽子，居然敢調(diào)侃朕的臣子，看我怎么罰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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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撓，我癢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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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笑鬧一會兒，給洛棠逗的卸了周身疲憊的良帝才又提筆，可沾紅一瞬猛然想到什么的張口：

‘ 朕今日正在琢磨新科主考，洛洛倒是提醒，曾為靖江書院院首，他錦鞍可不就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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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研磨好的紅泥擺正，洛棠做回對面拿了自己的游記：

‘ 哪里就是我的功勞，必是二郎心里早有屬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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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鶴還要說話，恰逢白大伴進來這才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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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稟陛下，貴妃娘娘派人來說，長定殿那邊收拾差不多了，今兒下午便可請洛妃入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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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即將回去前世那個困了自己到死的所在，洛棠攥著書本的手不由發(f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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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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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呢，貴妃對此事很上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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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與白大伴主仆兩個話里隱隱藏著啞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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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你先去一趟看看，瞧仔細(xì)些，確定周全否再來朕前回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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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伴應(yīng)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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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短短時間內(nèi)，洛棠也已經(jīng)通過暗暗自我寬心將緊張情緒穩(wěn)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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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翁馬兒失得之間，福禍相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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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定殿雖然承載許多痛苦舊憶，但它一大好處就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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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著許多新的麻煩與敵人要面對，與其住到新的陌生殿宇，反還不如在最熟悉的長定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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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如良帝說的，后宮居所唯長定離養(yǎng)心殿最近。近水樓臺未必先得月的話，僅只為了誘著良帝按自己意圖生出讓錦鞍做主考的話瓣兒。內(nèi)心里，洛棠還是很肯定與皇帝間，距離同恩寵存在密不可分聯(lián)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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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匆匆，日影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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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垂首批折，神色時松時緊，動作快慢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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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人像垂絳一根的細(xì)條，聲氣都淺淺的，身子也隨著看書專注而漸漸往靠墊里歪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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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茶動作一瞬，尹鶴驀然發(fā)覺對面人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豎而倒。這份殿中少有的安寧陪伴讓男人靠近茶碗邊沿的唇角不自主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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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送祥的地毯上，明黃花蕊仿似被紗窗播撒的陽光暖到不得不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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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在毯子上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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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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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有些意外側(cè)頸，正對上尹鶴靠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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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枝床一頭，兩人粘連住般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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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曾大驚小怪，洛棠大方的指了書頁與人分享：

‘ 大八角亭，院砌臺，釣榭，石室蓮枕，流杯亭，花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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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洛喜歡么，朕也讓人給你院子里把沒有的都比著建起來，如何！’

尹鶴說話時，一只手覆蓋在洛棠舉了書本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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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著嘟下嘴，洛棠微微動了身子竟是將自己往身后懷里更貼緊：

‘ 洛妃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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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正式言辭，動作卻滿是撒嬌，洛棠模樣勾的良帝眼中寵色也更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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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姑姑說了，宮中人人講規(guī)矩，處處有規(guī)制。嬪妃居所一草一木都有明文，僭越了既落人口實，還有處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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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本上，隨著洛棠言語，兩人拇指漸漸呈現(xiàn)彼此糾纏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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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家年紀(jì)最小，父母兄長都讓著，犯了錯最多就是罰跪挨訓(xùn)，可沒受過板子。如今宮中比不得家里，還是老實做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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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朕在，誰敢罰你。哪個若要打你板子，我先讓他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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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被懷中軟乎甜膩小人兒勾的一副魂兒要出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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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卻并不買賬耳邊甜言蜜語，反有點埋怨的斜眼看看男人，大喘氣兒道：

‘ 你昨兒就給我...上刑了，怎么欺負(fù)人的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不敢指望陛下護，護來護去，說不準(zhǔn)吃虧的還是我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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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伴著卷地風(fēng)進入殿中的白大伴正來至紅門邊，可腳步卻在此刻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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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抬眼，里頭低語帶喘的笑聲就已經(jīng)傳出訊號，良帝意興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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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夜到今早，再來如今。白大伴也是與柏姑姑一樣潛邸跟隨多年的老人，良帝是個什么性子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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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擒狼，十二射虎，晝不明便起身讀書，夜不深絕不撂下竹簡。美酒佳人只能叫他失神半刻，兵書要略卻沉淪不知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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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位主子生來便是做大事做正事的天子模樣。娶妻生子，后宮寵信，皆如前朝理政，事事只為自己皇權(quán)服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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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這般，為了與妾妃嬉鬧就放下批折的紅泥毫，實在罕見的讓人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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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這份叫人瞪眼的驚訝，讓白大伴暗自得出結(jié)論...... 別看洛妃年紀(jì)小，但合宮里他得的恩寵比任何妃嬪，甚至包括陶貴妃在內(nèi)，都要實實在在，深入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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