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乎也正凝視著我?!稄U墟之下》第十二章:黑暗之中

不聽,不看,不說,不想,即不惑。 ——禪語 ~黑暗之中~
熟悉而陌生的教室里,課桌被堆砌成高墻,搖搖欲墜地包圍著,只有我一人坐在座位上,忍受著黑板上越來越多的惡毒咒罵和冷嘲熱諷。 我不知道是什么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但我感覺黑暗在逼近,它會把我刺穿。我起身走不了,腳下隨時會碎裂的地板讓我動彈不得。 我于是咬緊牙關,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聽,不看,不說。 我沒有錯,我拒絕被脅迫。 高墻轟然垮塌,地板仿佛鏡子破碎,它們如同沙子想灌進我的眼睛和口鼻——我在崩潰之前醒了。
又是噩夢,我真是受夠了…… 等等,我怎么睡著了? 起身,前方是一路黑到底的走廊?;仡^,后面是桌椅石塊之類的東西堵著的死路。 本來是走到哪兒去了…… “溫茗——”女孩不見了,呼喊也沒有任何回復。 我被丟下了? 不,不會的,她可能只是先找出口去了。我不能像個小孩依賴母親一樣總是需要她在身邊,無論是作為男生還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我這一瞬間的慌張顯得很可笑。 只有前方一條路可走,那就沒必要在原地等,為了不讓女孩回來后找不到我,我繼續(xù)沿路在墻壁上刻下箭頭,雖說我們不會錯過才對。 但是昨天的怪事,說不通。 昨天大概只活動了幾小時,中途也休息了那么久,怎么會累到失去意識。一直沿路留下了前進方向的記號,也應該不會迷路才對。 奇怪。墻壁的縫隙沒有任何光線滲透,這狹窄的空間里沒有任何光源,但卻不至于黑到什么都看不見,不如說,亮度剛好能看清腳下的路。 而我只能抱著這樣的疑惑和仍然不輕快的身體前進。 還有那詭異的夢。夢的內容我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夢見了學校,我的校園生活是怎樣的,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應該沒有被校園暴力過,也不至于做噩夢才對。 是因為校園生活太平淡太無聊才不記得吧,我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件嗎,比如擔任過什么職務,參加過什么表演或者活動,說起來,我們班有哪些人來著…… 我的腦袋已經負荷不了那么多了,直到手中的石子被折斷,指尖被劃到的痛楚令我清醒如冰,我才意識到: 我正困在昨天的位置,而我刻在墻上的記號被抹除了。 這,這不科學,我仔細觀察周圍,墻壁的模樣、碎塊的形狀、連昨天坐著的位置都找到了,可一路上,一個記號都沒看到,連留下的痕跡都沒有,仿佛,仿佛是新建文件夾,而我刻下的那些記號沒有存檔,被刷新掉了。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這已經沒法用現實那一套理論解釋了,可手指還在隱隱作痛,要掐自己臉的話也太可笑了。 重新撿塊石頭,在墻上重重地刻下一個問號,刻得很大,足夠顯眼。 我一邊倒退一邊凝望著它,因為腳下礙事,我不得不低頭看路,看一眼腳下,望一眼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做這么滑稽的舉動,大概只是想證明,自己仍然清醒,仍然理智:我不相信它會憑空消失。 走到看清記號的極限距離,有那么一瞬間,我懷疑我的眼睛出了問題,立馬大步走回記號旁。 記號,被抹去了一半。 出了問題的,可能不止我的眼睛。我刻下的是一個問號,無論少了哪部分都很明顯,而被抹除的半邊,光滑、平整,這已經超出了我對基本常識的認知。 我望向那片黑暗,它像一堵移動的墻,我向前它就進,我往后它就退。 剛剛那一瞬間,它像個立體的物體,遮蓋住了問號,我立馬靠近,它也快速離開,留下被“吃”剩一半的問號。 簡直像某種生物一樣。當我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寒毛倒立,我緩緩望向它。 它似乎也正凝望著我。 對視上的此刻,我仿佛渾身血液凝固了一秒,這一秒,連空氣中的浮塵都靜止了。 扶著墻蹲下,我抑制不住的顫抖、呼吸困難,這不是由于寒冷或者窒息,而是出于某種本能。如果實在不能鎮(zhèn)靜下來的話,我就給自己一巴掌。 抬起手猶豫幾秒后,這種感覺消失了。 喘口氣后呼吸也平穩(wěn)了,我抹去額頭上炸出的冷汗。對呀,我其實是有點怕黑的,我又一次強行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了,我是怎么做到的。 緩過神來,再看那面黑墻,雖然不再有對視感,但它依然深不見底。 假如……假如這不是夢,那么剛才就算扇自己巴掌,也醒不過來的吧…… 癱坐在墻邊,深深地體會到什么叫做無力感,不僅精疲力盡,而且明白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是徒勞。 出不去了,嗎? 呆滯地望著整個“房間”和關上的“門”,回憶像老式放映機一樣閃爍,卡帶,然后顯出一些掉幀的,模糊不清的畫面。自己在哪一年的某天獨自一人在陰暗的房間背對門坐了一整夜。原因,好像是門外,肆虐著怎樣的兇獸。 后來是怎樣。 打開燈,望著生活了數十年的客廳卻突然感到陌生,視線內也沒有任何事物能讓我感到寬慰。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打開燈只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我還沒睡,我還在這兒。 我就這樣無聲地抗議著。 為什么能回憶起來的都是些不好的事呢。我開始犯困,昂起臉,頭發(fā)垂下來擾著眼睫毛,擺擺頭,試圖回憶點別的什么。 我想起某次考試后,我曾和朋友們一起去游樂園慶祝,拗不過他們,所以我也一同進了鬼屋。沒想到的是,塊頭兒最大的那個家伙,竟怕得走不動路,只敢低頭揪著我的衣服不撒手,害我被彈出的玩偶貼臉驚嚇。這位高個子朋友之后要參軍的,竟然怕成這樣,我們都笑了,他央求我們不要傳出去,被我們一番戲弄。 我想起小時候老家新年時放煙花,有一顆花炮在離我們不到五米的位置炸開了,老爸一把抱住我,花炮燒壞了他過年時才舍得穿的皮外套。 我想起無論幾點回家,只要我說還沒吃飯,老媽總會去廚房給我做熱騰騰的飯菜。 我想起老姐的第一部手機被我弄壞時她傷心的樣子,而我念高中后她省錢買的新手機送給我當生日禮物。 這不是還能想起沒那么差的回憶么。 我笑不出來,一聲嘆息。 不對,我答應了溫茗要改掉這個習慣的。說起來,這次她一直都沒有出現,得靠我去找她呢。 保持清醒,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如果那片黑暗什么都能抹去、還原,而它又以我為中心移動,那么女孩會不會被黑暗吞沒而消失,我擔心起來。我想,那或許是個黑洞之類的,像傳送門一樣讓女孩連同那些記號去到了別的維度。 經歷了這樣那樣的怪事之后,我雖然沒有喪失理智,但恐怕也做不了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了。 我不由得哼出一聲苦笑。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我決定往回走。 去找她吧。 踏出這一步后,黑暗卻突然朝我猛地撲過來。
短暫地驚慌。 睜開眼后,緊緊抱住我的,是女孩。 “溫茗?” 她緊緊抓著我,把臉埋進我的胸口,遲遲不愿意松開。 “你怎么了?” 被什么東西嚇到了嗎,還是說剛剛經歷了和我同樣的事?我想摸摸她的頭或者好好抱住她安慰她,但雙臂被女孩抱著,我只好輕拍她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呢?!毕窈搴⒆拥募议L一樣,良久,她終于平靜下來了,慢慢松了手。 我有太多太多問題想問她了,無論她能不能回答,只要她在就好。 可她卻退后了,倒退幾步,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 “快告訴我呀,發(fā)生了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了?” 之后的我非常后悔這樣逼問她。 —— (以上圖片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