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重返糸守町（2）

? ? 車子到了距離糸守町遺址最近的一站后，瀧和三葉下了車，開始按照手機地圖的指引步行前進(jìn)。該說不愧是山區(qū)嗎，一路上的天氣詭異得難以形容，時而艷陽高照，突然又猛地下起瓢潑大雨，然后又突然放晴……簡直就像在兩個電視頻道間胡亂切換一樣。望向天邊，遠(yuǎn)處的高山上也掛著一片像是映著彩虹的七彩祥云……總之在大城市是看不到這樣的奇妙景象的。還好，瀧和三葉都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一路上并沒有被淋濕。一路上的景色相當(dāng)?shù)幕臎?，安靜得仿佛只能聽到葉子婆娑的聲音。

? ? 瀧和三葉沿著縣道繼續(xù)前行著，就在山道一個轉(zhuǎn)彎過后，眼前的情景就像是進(jìn)入了桃花源一般。面前出現(xiàn)了一大塊平緩的地形，沿著整潔的縣道山路，兩邊鱗次櫛比地排列著大大小小的飯館和旅店，有的門口附近還被平整成了大塊的停車場，停著三三兩兩的越野車和小貨車，一下子充滿了人類生活的氣息。

? ? 瀧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是中午11點了。瀧指著其中一家比較大的二層小樓的飯館說道：“要不要先填飽肚子休息一下呢？”“嗯，同意?！比~點了點頭。

? ? “來了您吶～～！”走進(jìn)去，迎接二人的是一位皮膚黝黑充滿活力的小伙子，年紀(jì)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瀧環(huán)視了一下，是間規(guī)模不算小的飯館，雖然現(xiàn)在食客不多，但如果坐滿了起碼能供四五十人吃飯。

? ? “二位先請坐，不好意思，剛剛店里來了點生鮮，需要人手，請稍等一下點菜的馬上就來！”小伙子把二人引導(dǎo)至靠近窗子的一張桌子后，轉(zhuǎn)身就去不遠(yuǎn)處的蓄水池旁忙活起來，看樣子是來了幾條新的大魚?？墒囚~似乎很不安分的樣子，不停地?fù)u擺著尾巴，濺起了大片的水花，小伙子和另一個看起來更年輕的戴眼鏡的男孩子在吃力地整理著局面，這時“啪！”的一聲，一旁的玻璃魚缸中飛起一個圓形的東西，原來是一只甲魚……居然像飛盤一樣躥出了水面，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鞍　媸堑?，怎么搞的嘛！”小伙子哭喪著臉無奈地嘆著氣?！昂艉簦　笨吹竭@個有趣情景，三葉忍不住笑了出來。

? ? “兩位需要點什么嗎？”這時從瀧身邊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一看，中年婦女包著頭巾，臉上的法令紋已經(jīng)變成了深溝，看樣子是從后廚出來的老板娘吧……

? ? “?。‰y道是……坂上阿姨？！”這時一旁的三葉驚奇地說道。

? ? “咦？??！難道是三葉……？好久不見了，還是那么漂亮??！”眼前的老板娘驚訝地說道，“和朋友一起來玩嗎？”

? ? 老板娘的目光轉(zhuǎn)向瀧這邊，瀧急忙行了個禮自我介紹了一番。老板娘叫做坂上智惠子，看起來是三葉的熟人。

? ? “好帥的小伙子呢！啊～～莫非是三葉的男朋友嗎？嗯嗯，畢竟三葉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了嘛～東京的小伙子真是秀氣啊！說來以前經(jīng)常聽到三葉醬喊著‘來世我要當(dāng)東京的帥哥’呢！呵呵～～”

? ? “啊啊啊啊……！沒、沒想到居然被人聽到了啊啊?。∵怼嗌习⒁添?、恁在說啥子咧！！” 三葉捂住耳朵大叫著趴在桌子上，羞愧之下一不留神吐露出了方言。

? ? “哈哈哈哈！雖然三葉已經(jīng)長成大美人了，但還是這么有趣可愛啊，哈哈哈！”坂上阿姨樂不可支。

? ? “喂，孩子他媽！磨蹭什么呢，趕緊過來幫我！”這時從后廚傳來了一個中年大叔的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

? ? “孩子他爸，你快出來看看??！”智惠子阿姨興奮地招呼著。

? ? “真是的……大忙忙的——”一個身材魁梧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的大叔掀開后廚的簾子，瞇縫著眼一臉不耐煩地走了出來，古銅色的臉龐上因為辛苦的勞作留下了一道道深溝。他看到三葉頓時就愣住了：“哦？噢噢噢噢！這、這不是鎮(zhèn)長大人的女兒，三葉嗎？都長這么大了??！唉，幸虧還留著上學(xué)時的發(fā)型，要不然真的認(rèn)不出來了呢！”

? ? “嗯，畢竟八年了嘛，純一郎叔叔身體也很健康呢！”三葉抬起頭笑著向似乎叫做坂上純一郎的大叔行了禮，“想不到你們居然在這里生活了啊……”

? ? “??！是啊……畢竟小鎮(zhèn)已經(jīng)沒有了嘛……”大叔低沉而又爽朗地說著，看來這對老夫妻和三葉一樣，也是是糸守町的原住民。

?? “不過……這一帶比想象的熱鬧很多呢?！睘{感嘆道。

? ? “是啊……有好多原來糸守町的老居民干脆直接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安頓下來了?！敝腔葑影⒁陶f著，“畢竟，不像年輕人，可以有精力向東京啊什么的大城市去跑，人一旦上了歲數(shù)就安土重遷啦……俊平和公平也是趁暑假回來幫忙的?！?/p>

? ? 智惠子阿姨指了指剛才那兩個小伙子，年紀(jì)大一些的皮膚黝黑的是哥哥俊平，年紀(jì)小一些皮膚更白看起來文氣一些的戴眼鏡的則是弟弟公平。

? ? “唉，說起來，也真是夠可笑的……”純一郎大叔嘆了口氣，“自從八年前那檔子事之后，每年都有好多學(xué)地質(zhì)和天文的大學(xué)生啊，探險者啊，還有喜歡神秘現(xiàn)象的家伙們……過來小鎮(zhèn)的遺址，真是服了他們了……不過拜他們所賜，這里是必經(jīng)之路，生意一直還算不錯吧。最近倒是人少了很多，可算清凈了呢！”

? ? “這、這樣啊……”三葉無奈地笑了笑。

? ? “唉……年輕人都去大城市啦，老人們留下來也是想離家鄉(xiāng)近一些，真希望像你一樣的鎮(zhèn)里的年輕人能多回來看看，雖然已經(jīng)是廢墟了……但好歹也比總是來一群喜歡神神秘秘捕風(fēng)捉影的神經(jīng)病們要好。”智惠子阿姨說著眉頭緊鎖了起來。

? ? 瀧完全能理解阿姨的心情，畢竟是養(yǎng)育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即便因為天災(zāi)而破敗仍然想守候在身旁，不希望好事者用獵奇的心態(tài)來參觀。

? ? “現(xiàn)在那個地方也還是老樣子么？沒有開始重建嗎？”瀧好奇地問道，距離自己上一次來已經(jīng)五年了，說不定……

? ? “重建個屁啊！”純一郎大叔聽了一臉不爽地說道，“雖然政府說了要考慮重新規(guī)劃，但估計肯定還是沒錢了吧！大地震過去都十年了不還是那個鬼樣子，更不用說我們這個小地方了，我看當(dāng)首相的那家伙啊，真是……唉？那個家伙叫啥來著……？”

? ? 突然純一郎大叔好像忘記了什么，開始使勁地?fù)掀痤^來回想。這時，一旁正在干活的俊平看到他抓耳撓腮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老爸啊，你怎么連首相的名字都記不住了啊……真的沒有老年癡呆嗎？”

? ? “??？你這小子，胡說什么呢？老子還健康得很呢！首相那種東西……十幾年換了十個人，誰能記得住??！”純一郎大叔不滿地說道。

? ? “可是最近的這個可是干了快十年了哦……”二兒子公平插話進(jìn)來吐槽著。

? ? “都一樣的德行啦！嘴上說著什么‘要奪回強大的日本！’啦……‘讓日本走向世界的中心！’啦……在電視新聞里吹噓了半天這樣那樣的什么什么‘經(jīng)濟學(xué)’，結(jié)果這些年除了在外面碰了一圈釘子，還不是只會印錢印錢印錢……”

? ? “好啦好啦……不要一見面就發(fā)牢騷啦！三葉他們還餓著肚子呢！”智惠子阿姨不耐煩地打斷了純一郎的話，向瀧這邊招呼著，“你們想吃點啥？”

? ? “我來一碗高山拉面就可以了?！睘{回答。

? ? “我也是?！比~回答道。

? ? “好的……拉面兩碗！”智惠子阿姨高聲向后廚喊道，“你們先坐著稍等。”然后和純一郎轉(zhuǎn)身進(jìn)了后廚。

? ? “小鎮(zhèn)的大家都很精神呢，太好了呢。”瀧欣慰地說道。

? ? “嗯……是的呢，自從上了大學(xué)離開這里去東京后，我也是第一次回來遇見他們呢?！比~說著。

? ? “說來你的父親，鎮(zhèn)長大人，還有外婆也是沒有離開歧阜呢……”

? ? “嗯，不過他們住得離這里遠(yuǎn)一些，并不順路……”說到這里，三葉的臉上似乎又充滿了懷念和些許的愧疚之情，“之前小鎮(zhèn)還存在的時候，父親作為入贅女婿本來是要繼承神社的，結(jié)果因為媽媽的早逝，爸爸舍棄了神主職位要投身政治，然后就被外婆從神社里趕了出去……”

? ? 【原、原來還有這種事……】瀧暗暗地想著，之前雖然知道三葉的母親英年早逝，但一直很奇怪姐妹倆為什么沒有和父親一起生活……原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

? ? “從那以后的父親，一直醉心于政治和選舉，對我和四葉的事關(guān)心得越來越少……為了這些，我沒少和父親爭吵過。”三葉繼續(xù)說著，“現(xiàn)在想想……可能真的有些對不住他吧……”

? ? 瀧看到三葉的情緒有些消沉，低下頭想了想，然后握住了三葉的手：“其實，我覺得你的父親投身于政治也許并不是錯誤的?！?/p>

? ? “咦？”三葉驚訝地抬起頭來。

? ? “你想想看，如果他沒有成為鎮(zhèn)長，那么八年前彗星落下的時候就沒有人可以出面協(xié)調(diào)，疏散大家了呢！”瀧說道。

? ? “哈哈……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呢。”三葉笑了出來。

? ? “我想……成為鎮(zhèn)長，或許是他命中注定的使命吧。而且……我覺得，能為女兒土下座的父親，一定是一個好父親。”瀧用肯定的眼神說道。

? ? “嗯！”三葉覺得受到了鼓勵，開心的笑了笑。

? ? 瀧也笑了，然后從背包里掏出了那本素描冊，翻開第一頁就是那張小鎮(zhèn)的全貌……【真是一個好地方啊……】瀧不禁為這樣一個生活著純樸善良的人們的小鎮(zhèn)從地圖上消失而感到惋惜。

? ? “拉面兩碗！”這時智惠子阿姨端著兩大碗拉面過來了。拉面熱氣騰騰，雖然不是很華麗，而且里面作為配菜的肉也只是普通的叉燒，但是四溢的香氣仍然令人食指大動。

? ? “哎？小哥，你畫的是糸守町？畫得好像啊，手藝真棒呢……”智惠子阿姨偶然間瞥到了瀧的素描冊，驚訝地說道。

? ? “哈哈哈……您過獎了，還好啦?！睘{有些不好意思。

? ? “話說你們這回也打算回小鎮(zhèn)那里看看？”智惠子阿姨問道。

? ? “嗯，您說得對！我們希望能去小鎮(zhèn)的遺址那里，最好是能進(jìn)去……”瀧回答著。

? ? “那待會兒讓老頭子開車帶你們?nèi)グ?！”智惠子阿姨笑著說道。

? ? “唉？真的可以嗎？”三葉驚喜地問道。

? ? “當(dāng)然了！而且可以想辦法接近原來的糸守高中，那里應(yīng)該是最近的地方了……一般外人很難找到去那里的路呢！”

? ? 【實在是太好了！】瀧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著。自從離小鎮(zhèn)越來越接近，好事情真是接連不斷，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瀧斷定著。

? ? “好嘞！這個也是你們的！”這時一雙充滿肌肉和老繭的大手又端上來一個盤子，原來是純一郎大叔。瀧定睛一看，盤子里是用飛驒牛肉精心制作的炒菜……

? ? “咦？不好意思，那個……我們好像沒有點這道菜?。俊睘{奇怪地說道。

? ? “嗯！這是我請你們的！”純一郎大叔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

? ? “哎？可是這……”三葉想要推辭些什么，畢竟，一眼就可以看出，這道菜可不止一般拉面的價格。

? ? “哼哼！就算是我們欠鎮(zhèn)長大人的吧！”純一郎瞇縫著眼欣慰地笑了，“畢竟那天……夏日祭的時候，俊平和公平，剛好在神社呢……”

? ? 【夏日祭……對了，那天的災(zāi)難，彗星落下的地點剛好就是舉行夏日祭的宮水神社?！繛{回想起文獻(xiàn)中的記述。

? ? “是啊……如果不是鎮(zhèn)長大人，我們兩口子早就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活下來也沒什么意思了……”智惠子阿姨懷念地說道，“而且小哥你畫的糸守町，真的很漂亮呢……這就當(dāng)作是你的獎勵好了！”

? ? 瀧驚訝地長大了嘴……

? ? 瀧明白了，老兩口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作了本鄉(xiāng)人……

? ?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款待！”瀧用力地點了點頭，大口地吃起菜來。

? ? 難以形容的美味和溫暖在口中擴散，久久地余味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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