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戩娥】一夢嘆浮生(65)
? 這些日子楊菡到天廷過于頻繁,以致于看守南天門的守衛(wèi)都很是熟悉,老遠看到她的云駕便迎上前笑道:“三圣母又來看望真君了?您今次可不趕巧,我方才瞧見天奴和真君一起往皇極殿去了?!薄 ?/p>
楊菡認得與她說話的守衛(wèi),聽說是從海外仙山調來的仙侍,沒有天廷直屬兵士那么一板一眼,處事討巧機警,見了誰都是笑呵呵的。
既是從南天門入天廷,少不得要走一番核驗身份的流程,大多數仙家對此皆是嗤之以鼻,楊菡卻在這些事上格外注意,不想因為自己的疏漏,有朝一日被人拿來大做文章。她從袖中拿出圣母符令,遞到那守衛(wèi)身前,趁著守衛(wèi)核驗之際,狀若隨意地抬頭四掃,視線在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時微微一頓,但很快就移開看往他處。
核驗身份并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更何況楊菡是難得如此配合他們的仙家,守衛(wèi)也不過是隨意看了兩眼便放行。楊菡收好符令,心中思忖該如何與那人說上話,一抬眼卻又找不到人影。
就在楊菡踟躇之際,忽然從遠處竄出一條黑色的身影停在她跟前,哮天犬驚喜的聲音頓時響起:“三娘?你怎么在這兒?我正要去華山找你,走走走,我好像把她養(yǎng)死了!快快快,你快幫我看看!”
哮天犬像陣風一樣沖來,噼里啪啦地不停催促,楊菡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拖著趕往真君殿,便沒看到一個背對他們的人影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楊菡離去的背影出神。
? ? 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屋,哮天犬指著窗前光禿禿的石心草焦急不已地說道:“就是它,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葉子都不見了,我怎么叫她她也不說話,三娘你快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是缺水了嗎?還是曬著了?”
哮天犬一連串的問題吵得楊菡頭大如斗,可看他甚少如此急躁,楊菡仍是好聲好氣地安撫,待哮天犬稍微平靜,楊菡這才移步上前,仔細打量著哮天犬的心肝寶貝。
它的花很漂亮,靠近花托的部分鮮艷如血,而花瓣外緣卻是雪白一片,花瓣飽滿,上面有層細細的絨毛,花蕊細小,居中挺直?;ㄇo顏色青綠自然,高挑直立,楊菡伸手捏了捏,只覺指下飽滿有韌性。怎么看,這不像是一株生病的植物。
楊菡平生喜愛侍弄花草,也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花或許就是這樣的特性,花期時葉片不生。她一邊查看,一邊說道:“這花看起來沒什么事兒,你看這土也都還是濕的,水也不缺,大概是花期到了,等花期過你再瞧瞧。對了,這是什么花?我倒是第一次見。”
? ? “啊……這花……”石心草曾說她不想讓外面的人知曉她的來歷,是以面對楊菡的好奇,哮天犬一時有些為難。
可他支支吾吾地一反常態(tài),反而讓楊菡更加好奇,她望了哮天犬一眼,又看向眼前的花,心中暗道:莫非是哮天犬從玉帝的園子偷偷帶出來的?可這花上沒有絲毫靈氣,分明就是普通的花草,可若是普通花草,哮天犬瞞著自己做什么?
? ? 揣測間,楊菡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掠過哮天犬,令他倍感不安,掙扎許久,哮天犬還是忍不住,猶猶豫豫地說道:“這……這是石心草。”
“石心草?這是石心草?”楊菡訝然地看著眼前的植物,難以想象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石心草。
她又再次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確信沒有發(fā)現半點病證,心念一轉,回身看向哮天犬,神情嚴肅地問道:“哮天犬,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既然讓我?guī)湍?,總該對我說實話,不然我怎么幫你?”
“有什么話問我吧?!?/p>
房中突兀地響起陌生的聲音,楊菡戒備地四下張望,卻見哮天犬驚喜地撲到石心草跟前,激動地說道:“你這幾天都不說話,嚇了我一跳?!?/p>
花簇輕點,像是在安撫哮天犬,女子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小白,讓我和這位仙子單獨說說話好嗎?”
小白?
楊菡挑眉暗笑,憶起陳年舊事。
原來玉兔口中的“石姐姐”,指得是石心草。怪不得那時哮天犬如此慌張,私養(yǎng)妖物在天廷可是大忌,若是被外人知曉捅到玉帝跟前,恐怕二哥也保不住哮天犬。
待哮天犬離開屋子,楊菡走到石心草跟前,好奇地問道:“你是怎么與哮天犬結識的?我來往真君殿,竟從未發(fā)現你的氣息。”
石心草抖了抖花莖,認真地解釋道:“當年是小白救了我,他把我?guī)У竭@里,我將靈氣鎖在石心,只要不見天光,我就是株普通的草。”
“說來我還未曾謝謝你,感謝你伸出援手救我二哥?!睏钶照C儀容,恭敬地長揖謝過。
卻聽石心草說道:“你不用謝我,我不認識你兄長,我只是不想小白不開心。”
聽起來這石心草也是個妙人,她眼中口中只有哮天犬,其余的事情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楊菡抿嘴一笑,又問道:“你既是不能見天光,為何哮天犬將你放在這兒?”
花簇微動,石心草說道:“那位嫦娥仙子,我可以救她?!?/p>
“什么!你當真能救治嫦娥姐姐?”楊菡聞言大吃一驚,若真能治好嫦娥,那么二哥也就不用苦受煎熬,喜出望外的楊菡本想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楊戩,走到門前卻停住腳步。
嫦娥是被天罰所傷,就連玉帝也沒有辦法,它一個小小石心草,當真能讓嫦娥好起來?若是讓二哥空歡喜一場,免不了又引得他傷神。
想到這兒,楊菡轉身走回窗前,她看著石心草,問道:“你的心意我十分感激,但是嫦娥姐姐傷勢非同一般,非是尋常法子能治得好的?!?/p>
也不知這石心草聽沒聽懂楊菡的言外之意,她晃了晃花簇,平靜地說道:“哮天犬給我淋了些那湖水,我知道她是怎么受得傷,這些傷你們沒有法子,對我來說并不是難事。三天后,你會看到我的身子上長出一片葉子,上面會有一顆紅色的石心,等石心長到葉片一半大,你便將葉片裹著石心投到湖水中,過個三五百年,那嫦娥仙子便會好了?!?/p>
“三五百年?要這么久?”楊菡以為有石心草幫助,最多一兩百年便可大好。
對于楊菡的驚訝,石心草耐心地解釋道:“后君當年受魔族的碎心一擊,我族全部死盡才令后君不被魔氣吞噬。如今只有我,三五百年已經是很快了。”
石心草言之鑿鑿,楊菡只能姑妄信之。只是聽她所言,石心草對妖域如此重要,她究竟是怎么跑出來的?
這些疑問楊菡暫時按捺心中,她打算再和哮天犬聊聊。
打開房門,一直守在門口的哮天犬立刻探頭探腦地打量石心草。楊菡好笑地看著他不放心的樣子,調侃道:“你還怕我吃她不成?”
哮天犬尷尬地撓撓頭,沖著楊菡嘿嘿直笑,眼神仍舊時不時地溜到楊菡身后。
楊菡索性合上房門,將哮天犬拉到院子,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哮天犬,你老實說,這石心草究竟是如何被你帶回天廷的?”
楊菡難得擺出這么嚴肅的面孔,哮天犬也不敢嬉皮笑臉,他站直了身子,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楊菡。
當年他跟著嫦娥去妖域尋找破解厄支渾秘術的法子,彼時嫦娥懷疑厄支渾是受妖皇指使,若是哮天犬能在妖域嗅到厄支渾遺留的氣息,或許可以借此逼妖域出面解決黃河困局。因此哮天犬表面閑逛,實則是在妖域四處探查,卻不想誤打誤撞碰上東躲西藏的石心草,哮天犬以為她不過無名小妖,是受了欺負想要逃離這里,一時義氣便瞞著眾人將她帶回天廷。
他聽說妖皇為了救他媳婦把石心草全族養(yǎng)了殺殺了養(yǎng),很是不平,便拍胸脯保證絕不會將她送回妖域。
哮天犬說話沒個重點,說到興起時繪聲繪色手舞足蹈,但關鍵處卻總是三言兩語帶過。楊菡問了好幾遍才大概拼湊出這段故事,不禁為他的膽大妄為咂舌。
可看到他笑嘻嘻的樣子,又想到如今木已成舟,再多批評也是無濟于事,楊菡只能無奈地瞪了哮天犬一眼,轉身離去。
真君殿依舊是一派繁忙景象,楊菡問過侍從,聽聞楊戩還未回來,想了想便直奔南天門。
若說這天廷誰對石心草最為了解,除了說話難辨真假的石心草,便是如今不知為何在南天門值守的辛夷將軍了。
說來也巧,楊菡還未到南天門,遠遠地便看見辛夷迎面而來。
看著這位疑似他兄長的男子,說不激動是假的,但一想到這極有可能是樁陰謀,楊菡心中甚為憤怒,只是此刻有心從他口中打探消息,楊菡才忍著性子沒有發(fā)作,她望著辛夷笑道:“聽說天廷來了位妖域大將,我還在猜是誰,沒想到是辛夷將軍,許久未見,將軍近來可好?”
辛夷的性子一如既往,他擺擺手,笑道:“我現在可不是什么將軍,不過是看守天門的小卒,仙子不介意的話,叫我辛夷就行?!?/p>
楊菡笑了笑,心中盤算著該如何提及石心草之事,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開門見山,便問道:“你可知道石心草?”
“石心草?你怎么問起這個?”聽到楊菡的問題,辛夷臉上露出怪異的神情,似有期盼又好似為難,他沉吟片刻,說道,“石心草是我族靈藥,只是這些年因為圣域靈氣衰微,石心草愈發(fā)稀少,自從百余年前最后一株石心草死去,如今這石心草已在三界絕跡?!?/p>
辛夷這話與藥王所說大致相同,卻與楊菡了解的事實有出入,心中疑竇漸生,楊菡面色如常地故意一嘆:“那還真是可惜,我偶然從古籍中看到這石心草,本想尋一株移到華山,沒想到晚了一步,真是遺憾?!?/p>
? ?辛夷哈哈一笑,寬慰道:“那石心草只有在妖域才能成活,你移到華山也沒用?!?/p>
“是嗎?”楊菡低頭一笑,掩去眼中思量,她故作好奇地又問道,“我看那書中記載,石心草能醫(yī)治各種損傷,就算是受了魔族重擊,它也能治好,真有這么大效用?”
辛夷本就疑心自己與楊戩楊菡是手足家人,此時見到楊菡便有了親近之意,他對楊菡其實并不了解,楊菡諸多疑問只認為是她天性好學,贊賞之心油然而生,便認真解釋道:“那書上的記錄不太準確,石心草對于尋常傷勢并沒有特殊的功效,但是醫(yī)治神魔損傷確有奇效,尤其是對穩(wěn)固魂體,三界幾乎只有它能做到。”
楊菡連忙追問道:“那入藥是用葉還是用石心?”
“葉子與石心都是一樣,一顆石心頂得上千片葉子,不過若是重傷,便只能用石心了。”辛夷耐心地對楊菡解釋,見她面露喜色,好奇地問道,“怎么?你是遇上什么麻煩事了?說給我聽聽,我?guī)湍憬鉀Q。”
? ? ?楊菡聞言連忙收斂神色,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辛夷,本想直截了當地問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罷了罷了,如今還是先解決嫦娥那頭,辛夷這邊,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