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谷早苗的消失 十八章 幻想鄉(xiāng)的假日
我只能用一句悲哀的英語來形容:“操蛋!”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鐘,我關上電視,磕著瓜子。我倒帶,重新回放一開始回到守矢神社時神奈子和諏訪子兩人的表情,我當時因為難為情和不知所措沒怎么抬頭看向她們,但諏訪子的表情還是尤其清楚記著的,完全不是那種不耐煩的厭惡,而是正常,就是很正常的表情。她以前從未向我擺出這幅表情。
我開始愧疚,愧疚于以前看惡作劇整蠱視頻時笑出聲的我。射命丸文應該也沒被影響到,不知道她是安著什么心來面對我的。守矢神社和文文新聞那里有攝像頭嗎?專門來拍我的表情,以后誰無聊了就拿出來消遣一番。
我還真有這種想法,不跟她們玩了,玩你媽還,我就是死也不配合,有種弄死我!可也只是想法,畢竟發(fā)自心里,我不想死。肚子餓了,這些瓜子沒有充饑,反而成了勾引食欲的開胃菜。
我該以什么心情和姿態(tài)再次走在人間之里呢?
阿求家不能說保持原樣,只能說一成沒變。雖然天氣已暗,但圍墻和大門的輪廓還是可辨認的,我足以相信彌生沒有對這里動過多少手腳。
我第一次走在黑暗中的新·人間之里,這個夜晚的風很小,卻相當寒冷,況且我只穿著一件羊毛保暖和難看的風衣。街道上陰冷的空氣令我鼻腔作疼。路人很少,但都走的相當慢,我很快超過他們。我沒閑情去觀賞夜景,只寄希望于商場旁邊有沒有沒停止營業(yè)的小吃車。
“去滿足彌生.....”八云紫說。妖怪神明們在看戲,我要去滿足彌生。
我終于不再思考惡作劇。滿足彌生,首先要知道的就是她想要什么吧,但聽八云紫的話,好像這個問題才是最終目的,著實令我有些費解,但好在她給我具體了點:對她言聽計從,配合她制造出的一切??磥肀凰A说娜瞬恢刮乙粋€,而我還要繼續(xù)把這出戲演下去。我猛然想起迪卡普里奧主演的《禁閉島》,但終究覺得不是特別相像。
我朝北方看去,幾束紫色的光線直沖天空,射向沒有星星的夜晚。那個方向是劇場的方向。
看來已經開始了。彌生啊,現在正應該穿著華麗的裙子(她認為好看的衣服),走在地毯上,面對粉絲們的吶喊和射命丸文與姬海棠果的閃光燈。她想讓我看到她主演的電影,即使我不想看,她也會讓我看到。
為什么原本無助的世界變的可笑了呢?
“喵~”
白貓從我腳下跑過去,在一對兒穿著黑白裙子的雙胞胎女孩腳下停留了一會兒,然后開始討要關注,但兩個女孩們有任何反應,于是它自覺無趣,打著呼嚕,小碎步的離開了。
真是,如果在我腳下的話我一定會上當中招的。不懂人間美好的雙胞胎。
她們身高七八歲的樣子,站在街上一動不動,貌似在等誰,然而在夜晚中這么站著很能讓人不安。我走過她們,不經意間瞥到她們的臉,統一是因厭惡,惡心某物而露出的,把臉上一切能操作的肌肉全部糾結在一塊的表情。我嚇了一跳,加快了腳步,脊梁骨一直承受著不知何方的壓力。
我在昨天喝醉的酒吧旁邊找到了沒有顧客的小吃店,喝白開水漱口,烤蔬菜,土豆泥,沒有一絲浪費的收入腹中。店主用著不著調的日語在里屋大聲說著什么,聽這語氣,估計他日常生活也是這么大呼小叫的,我結完賬,出了店門走了幾分鐘后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還有一個小時。我走到外面,為了讓自己動起來,找一些新的情緒以不至于消極占領我的身體而四處行走。劇院方向的光束更加密集的射向天空,猶如一片灰燼中盛開出各種顏色相間的花一樣,這朵花無論在哪兒都勢必燦爛,燦爛過頭了。
我每走一步就多注意周圍的建筑,以防迷路,這里不是我熟知的地方,我的行走沒有目的,回家,要是睹物思情想起八云紫的話,我勢必又要惡心自己一陣。目的?我現在唯二能做的,一是一個小時后的電影,二是第二天下午去寺子屋打工幫忙。但這又如何?重點是東風谷彌生,這就和自己的愛好和切實影響自己的現實一樣,要是過于注重前者,最后只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過于注重后者,輪回行尸走肉,難以稱之為人。我有著自己的目標,卻處于不知所措的狀態(tài)(我用了太多的不知所措了),只要這樣,就只會四處碰壁,連站起來的勇氣都無法擁有。
再往前走,就快到前往妖怪山谷的公路了,我回過頭去,打算路過劇院,想到寺子屋哪里看看。周圍安靜的如雪景。我曾經更晚的時候也走在外界的街道上,這里的夜景和外界相比自然安靜不少,因為外界的深夜也是忙碌的,不同于白日的沉默,夜晚的人們更有一種不甘沉默的韌勁。我回想著,身體冷得一哆嗦。
繼續(xù)行走,一個應該是沒有扎辮子的中年女人抬頭看著劇院的光束,她一手拉著一個穿著軍綠色棉衣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手又拉著胖的方方正正,矮了一頭的深藍色弟弟,他們正逗著卷簾門門口我之前看到過的白貓,白貓蹲坐在地上,對著這對姐弟喵喵的叫。胖弟弟顯然想逗貓玩,但不知怎的又有些怕,怯生生的。于是他拉著姐姐的手,伸出小粗樹枝似的腳,往哪里一伸一縮的試探。
貓見狀,起身往她們方向走去,姐弟倆驚得笑的叫了起來,這笑聲與青少年時期不知廉恥的少男少女沒有兩樣,讓我離譜。這并非我的胡言亂語。
中年女人這時才回過頭來,如狩獵的鷹般的眼神讓我原地不敢動彈。她的手青筋凸起。“走,快走!”她嚴厲的催促著,拉著兩個孩子迅速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
我鬼使神差的跟上去,卻發(fā)現容納三人拐角處的,是一面被紅磚封死的墻,上面從黑色的印記寫著:
不夠完美
還差很多
于是我再次想念早苗,她本是擊碎這一切的白馬公主,然而她的身影和呼喚已經中斷,只存在我用盡全力去保存的記憶里。
如果她在這里就好了,即便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拍了拍不可通過的紅墻,把額頭抵在冰涼扎人的墻上——Baby it seems sometimes you're lost in TV【1】
心情平靜后,我重新睜開眼,印記不見了,我站在原地等了半天,等待印記重新浮現,然而卻是枉然。我灰了心,繼續(xù)往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是因為想不出在時間到來之前該做什么而在這里散步的。我是因為覺得動一動對身體好才出來散步的。
我把拉鏈拉到頂,把下巴和嘴用豎起來的衣領擋住,心里對電影打起了退堂鼓。
我沒有走到慧音的寺子屋,因為我已經被人里劇院門口所吸引了。因為開幕式的結束,燈光已不如之前那般鮮艷,但仍舊奪眼。幾輛黑鐵般黑的汽車停在紅毯的起點,場地空無一人。紅毯沒有被撤走,上面的腳印還清楚能見。紅毯如血紅色的舌頭般延伸到劇院大門,不知道是伸進去還是吐出來的。五彩的彩紙散落一地,無處不在,四周卻并不見禮炮。紅毯前的白色欄桿歪歪斜斜,想必記者們一定進行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戰(zhàn)斗”,用來爭奪為明星入場時最亮眼的角度和足夠吸引人的獨家照片。
我在確認這不會得罪誰后走了上去,只有幾盞照明燈照明著紅毯。我在紅毯中間《幻想假日》的海報面前停下,我看著原來奧黛麗赫本的位置替代了彌生,騎著電動車的格里高利派克成了穿著紫色西裝的神奈子,身后的斗獸場儼然成了更有幻想鄉(xiāng)意味的妖怪之山??雌饋磉€是很不錯的。
但我現在只看到妖怪山谷,并沒見識到海報中的山(海報將山做了矮化),而且我也沒看見過有人騎電動車在路上.....我并不懷疑這部電影的質量,而是它的可信度,最好不要像政客描繪的美好世界一樣離譜。不是幻想鄉(xiāng)的幻想鄉(xiāng).....
在這空曠,寂靜的連夜行昆蟲都消失的環(huán)境里,我感到不安。沒有什么能來打破這寂靜的空氣。我看向欄桿,越想象這里的喧囂,越唏噓此刻的暗淡。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拉開拉門,想著就算還有些時間,進來取個暖也是可以的。果不其然,溫度驟升了幾度,但眼前是毫不留情的黑暗,仍舊沒有人聲。我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但還是靠著螢火蟲般,青藍色的霓虹燈前進。一處掛著淺綠色霓虹燈的墻上有電影的預告扳,我想見識見識整個幻想鄉(xiāng)除了彌生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片子。好家伙,只有一個,這座人間之里已經徹底淪為這部電影的統治之下了。
我拿出電影票,瞇著眼確認上面的信息。如果彌生在看著的我的話,至少幫我把燈開開吧。

我為了確定自己的位置停留,回頭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里。我扶著墻壁,一步步摸著黑暗過河。遇到拐角處就注意有沒有可能的熒光燈,若有的話,就往熒光燈的方向走,若沒有,就一直貼著墻。我沒有感到恐怖,只是對現在自己作為的無奈,我能感覺到彌生那家伙在玩我。
我最終是拐了好幾個向右的方向才來到一條雖然黑暗,但已能看明白路的走廊,我終于畢業(yè)般脫離了墻壁,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拐過彎,迎面直撞水藍色的熒光燈:
河童——影廳
“什么玩意?”

。市面上要么是平庸的爛片,要么就雖然叫好但不和我的胃口。
黑暗中無法看清手表,于是我默默等待,想上廁所。電影屏幕亮起。
這部電影實際不出我所料,就是換了人物的《羅馬假日》,把里面的情節(jié)設定改的幻想鄉(xiāng)化:
電影的色彩,背景時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為黑白與“原本的幻想鄉(xiāng)”樣貌。守矢神社著名的風祝巫女東風谷彌生(名字都不變的)因屢屢貢獻神力,幫助人里人們化解難題,渡過難關,列如求風求雨,瞎子復明,瘸子走路等(確定不是耶穌?)而受到人們的頂禮膜拜,無論她走到那里,人們無不用熱切地陽光注視著她,贊美她,更有甚者甚至當場下跪,高呼守矢神明萬歲等語。
這里照搬了《羅馬假日》的分鏡,此后也是一樣,長鏡頭居多,老電影的樣子。
也應該的,東風谷彌生雖然熱愛自己的工作,視拯救蒼生為自己使命,為神社獲得了巨大的信仰,但自身逐漸受不了日漸巨大的壓力,因她必須在各種場合保持自己的高貴的神明巫女形象,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對給予自己力量的神明也必須做出恭順的女兒模樣。神明的扮演者隱藏在白色簾子后面,倒影肥胖巨大,對彌生的態(tài)度相當惡劣,使其想起芥川龍之介筆下的阿島婆【2】。看不清其正臉。
她需要一個理由促使自己逃離這一切,不同于《羅馬假日》中安妮公主一時興起爬墻出逃,彌生在幫一個孩子治好頭疼病準備離開時,偶爾聽到人們談話,大致內容為一人家里的妻子生病,另一人建議去找醫(yī)生買些調好的藥就可治好,但那人搖搖頭,說找彌生大神就好了,請醫(yī)生什么的太貴了,彌生大神揮手之間就可解決這些問題。
這倒是個不錯的出逃理由,人們太過于依賴自己,以至于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此賣心賣力是為了什么。這里彌生表情一下子凝固的演技也相當可圈可點,不過有點過于賣力,嘴角抽動的太明顯了,鏡頭也十分僵硬,愣是在她臉上停留了五分鐘之長,讓我看的相當緊張,以為她下一刻就會當場爆發(fā)。
于是出逃開始,她先是對守矢大神裝病,被訓斥了一頓后躲到了房間里,然后乘著大神獲得信仰而得意洋洋時,快速收拾好行李從后門離開。整個這一段背景的弦樂,相當平靜,有些配不上彌生倉促的動作。
不知為何,大神沒有及時發(fā)現彌生的逃跑,時間轉場來到晚上,身著紫色西裝(與海報上一模一樣)的神奈子抱怨著為外界人在幻想鄉(xiāng)的安頓的麻煩工作,遇到了抱著包裹打瞌睡的彌生。神奈子的出現讓我內心交集,盡管黑白鏡頭下她顯得竟有些柔軟,我卻巴不得她快點離開,但又不得不耐著彌生看下去。
有一句臺詞讓我留下了印象,神奈子在發(fā)牢騷時說干脆不要讓外界人進來的一句話:“真是,幻想鄉(xiāng)這么好一地方,何必惹上外界的塵埃啊~”我估計這句話是改用了何處惹塵埃這句詩【3】。
神奈子原本看了一眼彌生就打算離去,但她回過神來,迅速認出來這是守矢神社的巫女。通過神奈子之口又多敘述了守矢大神有多厲害后,“如果討好她,讓她勸勸那神明干脆封閉大結界,豈不美哉?”然后帶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原本守矢的神明說著要去求守矢的神,這尷尬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且電影又改了設定,大結界的全稱——博麗大結界,在電影里只稱呼為大結界。
接著沒什么好說的,神奈子極其小心,生怕觸碰炸彈一樣的把彌生放在柔軟的床鋪上,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打掃好亂糟糟的房間等,唯一有意思的是這里彌生沒有睡著,她悄咪咪的睜開眼睛,觀察了周圍,在神奈子回過頭來時又迅速把眼睛閉上,頗有米高梅式的娛樂氣息。
總而言之,接下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基本是《羅馬假日》的劇情了,彌生出門,神奈子出門好言相勸的跟隨,唯一的偏差就是有諸多彌生特寫的小表情??偠灾?,除了幾處鏡頭和演員的表演,臺詞過于僵硬以外,如果彌生真的沒有受到過任何的電影方面訓練,那她真的有些才華。漸漸的,我又開始佩服起她,我對人的情緒就是這么開玩笑似的。轉念一想,令她滿足,恐怕成為導演和演員,就是她所希望的一部分。
“然后呢,我該怎么辦?”我不再在意電影,掩面嘆氣。幸虧周圍除我外再無一人。
“你覺得很困擾嗎?真的對不起,一開始就沒有跟你打好招呼,這么匆忙就開始這一切。”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停止流動。我放下掩面的手,抬頭看向熒幕。
熒幕里的彌生披著浴袍,正與鏡頭(我)對視,短暫的沉默后,她向我拋了個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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