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孽緣五十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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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體被打撈船的鉤子拖上了船,令人詫異的是,尸體的腳上還被綁著不是很粗的麻繩,麻繩也濕漉漉的,滴滴答答的落下水珠,而在麻繩的另一端,綁著一塊大石頭。
尸體上岸后,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曉慧便翻過了堤壩,和劉峰一起來到了這具被泡的腫起來的尸體旁。尸體因為長時間淹在水中,完全腫脹起來,四肢和面部已經完全脫了層皮,一些藻類附著在表面,面目難辨。
“兇殺,不用想了!”劉峰指著尸體左前胸的一處三厘米左右的刀口:“尸體表面無其他明顯深損傷,盲猜是被利器刺破心包導致死亡……”
“應該是這樣沒錯?!睍曰劭隙ǖ狞c了點頭,湊的更近了一點:“一會回解剖室主要來對這處傷口進行分析來判兇器起類型應該就行了!”
“不不不,我們還是要嚴謹一些,既然確定百分百是他殺,那我們就不能含糊,回去全尸解剖,看看是否還有其他隱情,利用得出的結論下一個綜合的判斷!”劉峰斬釘截鐵地說道。
“啊?真的有必要進行比一定獲得結果的嘗試嗎?”曉慧很不情愿。
“別犟,這是行業(yè)規(guī)定,我們的疏忽出了事可就要我們自己負責了!”劉峰頭也不回的說:“哦,還有,這次回去該你主刀了,我給你打打下手,跟你師父我學了半年多了,你還沒親自上過手呢!”
“這不太好吧……”曉慧語氣含糊,想要拒絕。
“不行,不實戰(zhàn)永遠不會提升自己的功底,你不用怕,我又不會把你吃了,你干的不好我只會讓你寫檢討罷了,呵呵?!眲⒎鍓男χ?,朝身邊的警察擺了擺手:“這地方不適合尸檢,拉回解剖室!”
說完,他回過頭來,拉著滿臉黑線的曉慧的手道:“走,該你展示一下了!”
下午三點,雙河公安試驗基地一樓的解剖室。
尸體已經被擺放在解剖臺上了,因為麻繩和石塊會給解剖造成很大不便,所以在拍照取證和記錄以后就被小心翼翼的解下給了二樓實驗室的吳永鑫團隊研究。
一般來說,系統(tǒng)的解剖主要是按照從外到內,從上到下,從前到后,從整體到局部的順序進行的,所以本案中曉慧和劉峰最先進行的是尸表檢驗。
尸體上身穿著一件灰色的短袖衫,胸口處的布料被刺破了,殷紅的血跡浸染在傷口周圍的布條上。在小心翼翼的剝離衣物后,尸體整個上半身就完全暴露出來。本著一切檢驗都要從最顯眼最簡單的地方查起的觀點,曉慧兩人開始對這處刀傷進行了細致的研究。
在亮眼的燈光照射下,刀傷顯得陰森森的,傷口周圍沒有皮瓣,刀口十分整齊,為一次性形成。要說這在水中泡過的尸體就是不一樣,小會把手放在尸體胸前,想要仔細觀察傷口,但被水浸泡過得皮膚像是沾了水的肥皂,滑滑的,根本抓握不住,曉慧有些尷尬的嘗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只好索然放棄。劉峰看曉慧這笨拙的樣子,忍俊不禁,邊笑邊從工具盒中掏出了傷口測量尺,遞給曉慧讓她對傷口的具體數(shù)值進行測量,自己則在表格中進行記錄。
曉慧彎下身子,把尺子貼在皮膚表面,測量道口寬度,反復校對后,她念出了一個數(shù)字:3.3厘米,隨后將尺子一點一點深入到刀縫中:9厘米。
她將尺子沖洗一下,放到一邊,拿出了特制的量角器,對創(chuàng)口角度進行測量:創(chuàng)角銳,方向是從下向上偏27.5度。
劉峰微笑著點點頭,在表格上記下幾個潦草的數(shù)字后放下了筆記本,開始幫著曉慧對創(chuàng)口進行取模處理。這里的取模和制作石膏模型方式差不多,是在傷口處灌入一些特殊的溶液填充傷口,等待其完全冷卻從液態(tài)變?yōu)楣虘B(tài)再取出,這樣可以客觀展示兇器的形態(tài),對兇器的甄別有很大的幫助。
在完成對胸前傷口的重點檢查后,曉慧兩人終于有精力看一下尸體的其他部位,眼前這具尸體呈現(xiàn)出巨人觀的特征,巨人觀是一種尸體現(xiàn)象,由于季節(jié)或者說是溫度不同和環(huán)境不同發(fā)生的時間也有所差異。人死后,生命活動會停止,內部的細菌失去了免疫系統(tǒng)的監(jiān)督,就會開始大肆繁殖,并在繁殖的過程中產生污綠色腐敗氣體,將整具尸體像吹氣球一樣充起來,顯得圓滾滾的,原本的瘦子在形成巨人觀現(xiàn)象后看上去就是一個胖子。產生巨人觀的尸體內充滿腐敗氣體,顏面部和四肢會腫大,眼球會突出,嘴唇變大且外翻,舌頭可能會伸出口腔,胸腹會隆起,腹壁緊繃。在形成巨人觀的幾乎同一時刻,從尸體右下腹部起開始出現(xiàn)銅綠色,這是因為腐敗產生的硫化氫會和血紅蛋白結合,形成硫化血紅蛋白,或者與從血紅蛋白中游離出來的鐵結合形成硫化鐵,透過皮膚呈現(xiàn)綠色,綠色痕跡逐漸擴散到整個腹部最后波及全身,此現(xiàn)象被稱為尸綠,可以和巨人觀結合判斷大概的死亡時間。
眼前這具尸體,已經形成了巨人觀的全部特征,根據(jù)體表觀察,尸綠已經布滿整個腹部和胸部,再加上在水中會促使尸體現(xiàn)象加快發(fā)生過程,所以劉峰綜合判斷,死亡時間三天左右且至少尸體在水中浸泡超過48小時。
檢查完最主要的胸腹表面后,其他地方的檢驗變得簡單了??僧攦扇藱z查小腿時,卻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兩條小腿的表面布滿了突出來的綠色的血管,彎彎繞繞的,至少十多條 ,像是爬在身上的小綠蛇,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fā)炸。
“這是……腐敗靜脈網沒錯,可為什么這些血管會突出到皮膚表面呢?”曉慧的手停了下來,對眼前的景象十分好奇。
“能判斷出這是腐敗靜脈網說明你已經很出色了,但還是臨床學的知識不太扎實?。 眲⒎甯袊@了一句,繼續(xù)解釋:“青筋暴露,這是靜脈曲張病,主要病癥就是靜脈的異常擴張彎曲伸長,病理是靜脈壓力過高,瓣膜缺陷,靜脈壁軟弱,此病多出現(xiàn)于下肢,導致此病的主要是長時間的久站,過量的運動等,一般教師,銷售員和其他久站的職業(yè)患此病的較多,當然也跟遺傳因素有關,我們可以根據(jù)這個病的主要發(fā)病人群和發(fā)病原因進行篩查縮小搜索圈,就和上次的顳下頜關節(jié)盤脫位一樣,有時候一些不起眼的疾病也可以幫助刑偵人員很多?!?/p>
“哦,那我們的抓手確實多了,希望這個病能幫我們破獲這起麻煩的案子吧?!睍曰圯p聲說道,目光投回滿是青筋的小腿,眉頭擰在了一起。
在對胸口刀傷的研究和體表簡單檢查以后,兩個人就要開始了解剖的重頭戲:體內檢查(四腔解剖,即胸腔,腹腔和盆腔,腦腔,脊髓腔)
曉慧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解剖臺邊的工具盒,帶上手套在工具盒中選擇一個稱手的手術刀。
再三猶豫和挑選后,曉慧終于將手術刀緊緊抓在手中,而她對面的劉峰也已經準備完成,隨時給這個新人提供幫助。
曉慧的手有些發(fā)抖,但還是穩(wěn)定了自己的情緒,深深呼出一口氣,晃晃悠悠的用尖銳的手術刀在胸部劃出了一個一字刀口,刀口有些扭曲,但是并不影響后續(xù)的工作。介于要對刀口內部造成的影響進行分析,解剖順序是從胸腔到腹腔和盆腔,然后是腦腔,如果還有其他疑點還要進一步檢驗其他部位。
“小心一點,分離胸部肌肉要緊貼住肋骨,創(chuàng)口和肋骨不能損壞了?!眲⒎逭驹谝慌?,目不轉睛的盯著曉慧手上的動作,叮囑道:“麻利點,別墨跡,一刀是一刀,下手要快準狠,別刺破胸腔,刀面要平行,我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你玩!”
“哦……”曉慧低下頭,心中卻說: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一個新人能下得去手已經很不錯了。
曉慧徐徐把胸部肌肉分離開來,這些深紅色的肌肉并沒有黏連在一起,而是一塊一塊分開的,肌肉已經不是很新鮮。
時間似乎過得十分慢,幾秒的時間被拉伸成了一年。
白森森的肋骨很快露了出來,曉慧放下沾著血污的刀子,雙手并用的翻開了肋骨,沿著創(chuàng)傷向下一層層剝開,在暗紅的血肉中,一顆被刺破的心臟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心臟的斜下端是一處傷口,從下往上刺了上去。令人驚奇的是,這處傷口形成的干脆利落,從第五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間穿過,竟然沒有傷到骨頭分毫,向上捅穿了心臟。
經過劉峰和曉慧輪流的檢查后,心臟應該是左心室被刺破后刀刃穿過左右心室壁,穿入到右心房,只有進傷沒有出傷,通常這種捅穿心臟的刀傷只需一處就可以立即斃命,這也就是為什么尸體上只有這一處傷口。
檢查完心臟接下來的就是第二重要的肺部,由于這又是一起與水相關的案件,那么就不排除生前落水的可能,可以根據(jù)觀察肺部是否有大量溺液和水性肺氣腫等判斷。
曉慧心中想著教科書上的判斷方法,將雙手放在了胸腔中的肺上,學著其他資深法醫(yī)的樣子緩慢揉搓,如果揉搓的質感為捻發(fā)感,則可以佐證是生前落水。“雙肺無捻發(fā)感,無水性肺氣腫,少量溺液,以及之前氣管中無蕈樣泡沫,綜合得出為死后入水?!睍曰垡贿叿?,一邊復述著書上的文字。劉峰奮筆疾書的記錄著,記錄完,看著面前曉慧道:“可以啊,能力不錯,算是有點長進了,繼續(xù)保持?!?/p>
對胸腔腹腔等部位進行象征性的檢查后,曉慧看著手中血淋淋的刀,問道:“師父,還用得著硅藻檢驗嗎?”
“做一下吧,雖然這處傷口足以立即致死,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之前我又不是沒有遇到過。”劉峰一邊幫著曉慧收拾解剖臺上的血漬,一邊冷淡的說道。
硅藻是一種具有色素體的單細胞植物,常由幾個或很多細胞個體連接成各式各樣的群體,形態(tài)多樣。
硅藻檢驗主要是法醫(yī)對水中發(fā)現(xiàn)尸體的區(qū)分是否為生前入水和死后拋尸的一種方法和參考條件。
如果只是在肺中發(fā)現(xiàn)積水和硅藻那只能證實死者曾經入水,無法區(qū)分生前死后。但如果肝臟和腎臟等器官檢測出硅藻,那么就說明死者在嗆水后還有血液循環(huán),也就是還活著,如果沒有檢驗出硅藻,那么則是死后拋尸。
在獲取完內臟中提取的血液后,劉峰便馬不停蹄的將提取物交給了實驗室?;氐浇馄适抑?,師徒兩人看著窗外的夕陽,七手八腳的將尸體的傷口縫合和休整,為之后可能出現(xiàn)的二次解剖做好準備。
窗外夕陽如火,金黃色的光輝照在蒼茫的大地上,正如三天之前,一個老漁民撐著破舊的木船,靜靜地坐在夕陽下、水庫中沉思,自己家三代惹上的禍根終于終結,可緊隨其后的卻是更加沉重的心理負擔……他放不下自己的兩個孩子,他不敢也不能這樣做,孽緣結束了,命運卻依然不肯放過他。在夕陽中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鐘,幾個小時,幾天吧,誰記得?快要沒時間了,快要沒時間了……他在沉默中站起身,像拖死狗一樣把死尸從船上拖起來,連同麻繩和壓船石一起拋下了船,小船瞬間向上浮了浮,看著逐漸消失在眼前的水花,他嘆了口氣,一張細密的謊言網在他的心中默默編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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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廳會議室里霧氣彌漫,幾個人沉默的相視而坐。
“大伙都齊了吧?可以開始了?!彼尉珠L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鏡,用渾厚的語氣說。
“我先來吧?!毙焖尾压P記本往方桌中央推了推:“拋尸現(xiàn)場是一處山間水庫,國家二級水源保護區(qū),現(xiàn)在正是產魚季,可以捕魚,所以水庫上白天來往的船還是很多的。尸體腳踝處綁著兩個長約0.9米的麻繩,其下端系著的是一塊重70斤的大花崗巖,花崗巖上端被鏤空了,麻繩從空洞中穿過去,牢牢的和石頭連在一起了,這是一起沉尸案。”
徐宋昌說完,用明亮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在場每一個人的臉,繼續(xù)說:“既然是在水庫中沉尸,那兇手肯定有自己的漁船,有漁船的人是誰啊,漁民吶,況且這么重的石頭和船不可能是遠程運送過來的,我們下一步的目標是調查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的小村莊把所有捕魚的村民調查出來,在進行下一步的排查。”
宋局長笑了笑:“行,你們回去把大致摸排范圍劃定一下,明天中午之前,我要見到成效!”
說完,他有轉過頭來看向坐在徐宋昌對面的劉峰。
“宋局,我們這邊也有了結論,不過這次尸檢主要是我的徒弟曉慧進行的,所以讓她說吧。”劉峰用下巴指了指旁邊一言不發(fā)的曉慧。
“曉慧啊,你是真的挺能干的,把你們那邊的結果說一下吧?!彼尉珠L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的。死者是被刀刃寬3.3厘米,刀刃長9厘米的單刃刀一下刺破心臟死亡的,除胸前一處刀傷外無其他明顯傷痕。死亡時間初步推算是三天前,且至少已經在水庫中浸泡超過48小時,按照這樣推算的話,死者是在3天前也就是六月三日中午左右遇害的,且拋尸時間距離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天,也就是六月三日到六月四日中午之前,如果水庫附近有監(jiān)控的話請重點篩查出現(xiàn)在這一時間段的可疑人物。死者患有比較嚴重的靜脈曲張癥,小腿青筋暴起,根據(jù)發(fā)病機理判斷死者的職業(yè)可能經常站立,比如教師,推銷員等等,這一間接信息可以幫助尋找受害者。”
曉慧的話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嘴唇,道:“局長,我們掌握的就這么多?!?/p>
宋局長點了點頭,說:“小吳,該你了。”
吳永鑫抬起頭來,看了看會議室的表盤,說道:“我這里的信息就很多了,如果確定死者身份那么距離案件告破也就不遠了?!?/p>
“別賣關子,講重點?!彼尉珠L坐在移動的椅子上,抬起身子向前挪了挪。
“我仔細研究了死者腳踝處的麻繩,是很普通的亞麻編織成的,直徑0.6厘米。但是兩條0.9米的麻繩所系成的結卻很耐人尋味。”吳永鑫說完,把鐵茶缸里剩余的水一口喝下,從筆記本中摸出了兩張拍攝出來的照片,可以看到,兩條不長的麻繩被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打結系在了一起,每條繩子交結處各4厘米的位置被打了兩個繩扣,平行的排在一起,非常緊密。
“這是一種很少見的打結方式。干我們這一行能遇到的繩結打法至少有七十種,有一些是最普通的日常打結方式,而另外很多都是特定群體的象征。我們來看這個繩結,雖然有些變形了,但確實如假包換的漁人結。”所有人看過照片以后,吳永鑫便悉數(shù)把它們收了回去:“漁人結是用于連接兩條并不粗的繩子的一種非常特別的繩結,其結構簡單且對拉力的承受力大,其打法是將兩條繩索各自通過單節(jié)綁到另一繩子上,將兩條繩子用力向兩邊拉即可。這種繩結因為首先且大多被捕魚的漁民發(fā)明和使用而得名,從中可以識別出很多身份特征。既然兇手是一名漁民并在水庫上進行捕魚作業(yè),那么他至少擁有或者能夠輕易接觸到至少一條漁船。漁船主要因作業(yè)水域不同而有不同的分類,像是湖泊漁船,海水漁船,河流漁船等。而在淡水中作業(yè)且歸屬于個人的漁船十有八九是木頭制成的,應該并不大,沒有船篷。說完打結方式和船只,我們在來關注用于沉尸的石頭。這種質量大的花崗巖應該是被作為壓艙石,在船只沒有載貨時船的重心在水面以上,如果操作失誤容易翻船,所以需要裝配壓艙石,在裝載貨物或者捕到魚后便可將其卸下來。這塊沉重堅硬的大石頭也從側面證明了我們的推論?!眳怯丽瓮nD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講道:“那么我們根據(jù)這些線索和材料可以分析出:
這名兇手是一名年齡可能比較大的漁民,可能比較貧窮。介于尸體連帶石頭的重力較大,兇手可能還有幫兇且因為地域原因就住在水庫附近,以在水庫捕魚為生。按照這樣的特征查下去,很快就會有結果的?!痹捯魟偮洌M小的會議室里就想起了熱烈的掌聲。
“沒什么好激動的,痕檢員日常了屬于是,別鼓掌了,有情況來告訴我……哦,還有,死者的DNA檢測我們也在做了,估計在明天早晨之前會有結果?!眳怯丽斡行┦軐櫲趔@,慌忙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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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結果了,快起來!”
曉慧瞇縫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看著面前激動的劉峰,有些疑惑。
可很快,她就起身坐了起來,使勁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隨口問道:“師父,出啥結果了呀,大早晨的就把我吼起來。”
“身份確定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走,你先去,我穿好衣服就到?!睍曰圯p聲說著,伸了個懶腰,背靠在冰涼的墻面,摸索著外衣套在了身上。
快步走到實驗中心后,墻角的狗汪汪叫喚了兩聲,便鉆回了木板釘成的狗窩中。
曉慧沒有半點猶豫,一進到樓中就朝著樓梯的位置走去。
劉峰此時正在二樓走廊中等她,手上拿著的是一份蒼白的鑒定文件,輕輕抖動著,吸引著曉慧的注意。
“終于來了!”劉峰把文件放了下來,眨了眨眼睛,看到姍姍來遲的曉慧,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自己看看吧,這家伙進過宮?!眲⒎暹f上了手中捂得濕濕的文件。
“李學成,DNA匹配率99%,應該就是他。”曉慧匆匆掃了一眼結論欄。
“這個叫李學成的檔案調查過了,他是羅蕭山西北側李家溝村的村民,是當?shù)爻隽嗣膼喊?,”劉峰解釋?“跟他相關連的還有一個李氏家族。是他們領養(yǎng)了這個家伙,而這個李學成卻恩將仇報,在三年前持刀砍斷了領養(yǎng)他的李抗爭的胳膊,因為故意傷害罪進了號子,因此留下了DNA記錄,上個月剛剛刑滿釋放,結果這就被殺了,真可以說是惡有惡報了?!?/p>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直接去審訊那個李家了,這可以算是深仇大恨了吧!”曉慧顯的義憤填膺,擼了擼袖子,想要直接去李家溝村會會這個傳說中的李家。
“噓,淡定一點,”劉峰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現(xiàn)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我們最好還是先進性外圍調查,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以后再傳喚抓人也不晚,如果我們驚動了嫌犯他銷毀證據(jù)了我們有苦也說不出,我看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是調查這個山村,看看村民對李學成和李家的風評如何,順便從他們嘴里套一些話出來,也好為之后的審訊寫好稿子?!?/p>
“哦,那行吧,”曉慧恍然大悟:“我們這邊的工作已經差不多了,我能跟著刑警隊的兄弟一起去走訪李家溝村嗎?”
劉峰面露難色,但猶豫了一會還是勉強同意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進行二次尸檢也沒什么必要了,這里的話我一個人能忙過來,你想去幫忙就去吧?!痹挳叄隳没貋頇z驗報告,閉上眼睛向旁邊揮了揮手:“去吧,自己注意點?!?/p>
從城區(qū)到李家溝村的道路已經不能算是道路了,路面已經年久失修,一部分水泥地面已經開裂,原本一整塊的水泥面碎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但最驚險的還是翻過羅蕭山的那一端,什么叫驚險?
右側靠著怪石嶙峋光禿禿的山崖,左邊不到一米就是深深的溝壑,溝壑正中央流過一條長河,奔騰的浪花打在和中央凸起的石頭上,拍在河岸綿密的細沙上,打在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在這里就能體會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真正意蘊。
汽車在一個又一個山頭之間跌跌撞撞行駛了兩個鐘頭之后,終于到了地方。這出偏遠山村正在羅蕭山西北麓的山坳坳里,北鄰躍入河,交通閉塞,汽車只能停在距離村口1千米的開闊平原上,接下來的路還需幾名刑警用雙腿丈量。
遠遠的,樹叢上露出了灰色的磚瓦,隨后是土黃色的泥土墻,一間間小小的村舍,一片片寬闊的院落出現(xiàn)在刑警眼前,可到了村口,吸引他們目光的卻是一面黑色的高大石碑。石碑就豎立在村口的空地上,高大概2米,長1.5米,寬1米,地下是一處白色的花崗巖石座,一共兩層,與上面墨色的碑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陽光斜照在深深雕刻入石碑的金色字跡,亮晶晶的,靠近才看到這上面到底寫了什么:
養(yǎng)父李抗爭,養(yǎng)母滕秀芳功德無量。
這行字跡的下面不起眼的地方是落款:養(yǎng)子李學成。
這面高大厚重的石碑猛的站立在所有人面前,如同是一扇通往地獄的黑暗之門,外面是生機勃勃萬物競發(fā)的人間,其后卻是陰暗殘酷的地獄深處。
石碑上銘刻的字跡閃閃發(fā)光,其內部堅硬漆黑的心腹卻依然透出陣陣刺骨之寒。
“這個叫李學成的不是當?shù)貝喊詥?,怎么還有這個心思跑到村口立碑了呢?”曉慧看著面前方方正正的石碑,摸不著頭腦。
武警小黃看了看石碑后凄苦的山村,道:“越是作惡的人就越是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
曉慧看了看身旁一個月沒有見面的武警小黃,他還是那樣帥氣,不知不覺中竟然勾起了她的一絲絲好感。曉慧僵硬的笑了笑,目光卻不住的往他身上瞟。
“行了,看夠了沒,說好的來調查呢?”武警嘴角也露出來微微的笑容,可很快就消失了。
迎接幾個人的是李家溝村的前任村主任,最熟悉村里的情況,年過八十還是身居高位身體硬朗的老人。
村主任熱情的招待了幾個人,把他們請到了村子邊的主任辦公室中。
“我知道你們是來干啥的,你們又來查我們這的偷伐偷獵問題了是吧,這個月都第二次了,好不容易把上一波人請走這一波又來了。”村主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似乎對刑警接下來的問話內容了然于心。
“你們這問題可真多啊!”徐宋昌不著急問話,感嘆道。
“那可是,窮山惡水出啥?”村主任呵呵笑起來:“哈哈,說吧,你們要多少,我給你們拿,不要再來了!”
“要啥?我們能要到啥?”武警小黃對于村主任的言論十分不解。
村主任使勁點了點頭,又用布滿老繭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衣服口袋,咽了口唾沫:“你們難道真不是來要錢的?”
“不不不,我們從來不收別人的東西,有些事吧,干了就是干了,沒干就是沒干,金錢改變不了事情的結局?!毙焖尾龘u了搖頭。
“那那那,你們是要更多的咯?”村主任面色十分難看:“看在我們這生活也不好的份上給俺們網開一面吧!”
“不,我們不是來調查生態(tài)問題的,”徐宋昌把手擺了擺:“我們是來調查一起大案的。李學成,這個人你認識吧!他給你的印象如何?”
村主任聽到此處,臉色一下子變得比背后刷了白色油漆的墻還白,他顫抖著聲音說:“李學成,他,他咋了?”
“哦,沒事,就是被殺了而已?!绷钇渌藳]想到的是,徐宋昌竟然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最讓人震驚的話語。
“我,我……我,不知道。”村主任語無倫次,連著眨了兩下眼睛,目光不由得飄向了一遍。
“你撒謊了!你的眼睛對我說你想告訴我些什么?!毙焖尾^續(xù)平靜的說。
“這,這,行吧……”村主任小聲說。他從木桌子上拿起水壺,灌了一口水:“這個李學成,是我們村的大惡霸了,之前一直是李家的李抗爭收養(yǎng)的他,李老爺子對他就像對親生子女一樣,悉心照顧,可后來他卻跑到縣城鬼混去了,就在五年前吧,這家突然就回村里了,伸手就跟李抗爭要錢,如果不給就對他拳打腳踢,后來變本加厲,因為傷人被抓了進去,再后來什么時候出來的我就不清楚了。哦,想起來了,這家伙雖然吃喝嫖賭抽,但卻有一大愛好:書法。他人品是俺們村出名的,但他的字寫的真的太棒了,很多村民慕名而來,想要看他現(xiàn)場寫字,最后人多了他干脆把門鎖上,自己一個人在土屋子里搞名堂……”
“好的,感謝你的配合,你知道李學成的家在哪嗎,我們想順道去看看?!毙焖尾犕昃驼酒鹆松怼?/p>
“哦,村口就是他自己的房子,”村主任看了看窗外:“你們慢走,我不帶你們去了?!?/p>
“好吧,我們可能會再來問你話的?!毙焖尾蛲饷嫣魍艘幌?,轉身就走。
“等一下!”村主任也跟著站了起來,表情十分復雜。
“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徐宋昌扭過頭看向他。
“額,沒什么要交代得了,慢走……”村主任用手抓著褲腰帶,沉默了一會,回答道。
李學成的房屋位于村子最外圍,獨門獨棟,很容易找。徐宋昌帶著人其他幾個人在村子中走了沒一會就來到了房子門前。
“門沒鎖,直接進去吧?!毙↑S第一個走在前面,看到虛掩的木門,伸出手推了開來,屋內的一切盡收眼底:一張長條桌,兩把椅子,一個小桌子和其上的大屁股電視,一臺座機,一張床;一個廚房,一個小客廳和一個臥室就是整個室內布局。
桌子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而灰色的墻上掛著的都是他的寫的字,一幅挨著一幅,黑色的墨水豪邁的傾斜在潔白如雪的紙張上,一個個字方方正正,蒼勁有力,一筆筆都入木三分。
“這家伙還真是個書法大師,可惜人品太爛了?!睍曰圩屑毿蕾p了每張字,感慨道:“看來師父的判斷確實一點不差,這書法肯定要時常站立,也就導致了靜脈曲張的發(fā)生?!?/p>
幾個人在簡陋的屋子中轉了一圈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在拍照取證后便退了出去。
“接下來該怎么辦,直接去盤問李家嗎?”小黃最后一個退了出來。
“我們先去看看李家的漁船吧,既然是用船舶拋尸那肯定會在船上留下證據(jù)?!毙焖尾嶙h道。
…………
“哎呀呀,你們是說,要我?guī)銈內タ纯蠢罴业臐O船?”村主任看到剛剛送走的刑警又折返了回來,匆忙走出了屋子,滿臉堆笑。
“是,你就給我們帶個路就行?!毙焖尾廊坏恼f。
村主任兩手一拍:“跟我來!”
李家溝村靠近河流,沿著躍入河往下游走就能到抱虎石水庫,所以全村所有漁民的船只全都??吭诤舆叺臑┩可?。在村子中遠遠看去,河邊一排排全是停放的井井有條的漁船,足足有十來條船。
村主任沒有含糊,在走過了六七條船后,看著被水浪拍打的搖搖晃晃的小木船,道:“就是這條了?!?/p>
徐宋昌幾個人立刻湊了上去,眼前的漁船和其他的并無區(qū)別,論大小只比普通的用船將劃的船大了兩圈,船底鋪的是潮濕的硬木板,船頭和船尾的凸起被當做了座位,在濕漉漉的木板上,似乎還泛著一點暗紅色的痕跡。
“這是……是血嗎?”曉慧有些驚喜。
“不確定,先拍照和取樣拿回去鑒定一下吧?!毙焖尾嬷?,幾個刑警很快擁了上來。
“看來這個李家有很大的嫌疑,我們可能以后還會再回到這里的?!毙↑S看了看直挺挺站在一旁觀看的村主任,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