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將君》(31)
【二十】
?? ? ? 九月初一,秦一誕下一對雙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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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是夜正是大軍出發(fā)前夕,葉增聞報即刻驅(qū)馬歸府,人在產(chǎn)室院外守候了足足兩個時辰,才聽見兩聲柔弱的嬰兒啼哭聲自內(nèi)傳出。
? ??? ?當穩(wěn)婆抱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嬰來給他瞧時,他幾乎不敢觸碰襁褓,生怕自己的力道會傷了這兩個幼小柔軟的小東西。
? ? ???“夫人雖是早產(chǎn),但好在千金無礙?!狈€(wěn)婆笑著道。
? ? ? ?葉增這才伸出手臂,輕輕抱了抱兩個女兒,眉眼間現(xiàn)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小心。然后他不顧產(chǎn)室忌諱,硬闖入內(nèi),走至秦一身邊,俯身拾袖擦了擦她臉龐上的汗水。
? ? ? ?秦一睜眼,看見他不覺驚訝,轉(zhuǎn)眼又看到他臂彎中的一對女兒,不禁微笑:“名字我已起好了。額角有朱砂痣的這個叫存嘉,另一個則叫存頎?!彼丝唐v不堪,聲音微弱,又道:“既是在你出征北海時得知有孕的,小名兒不若便叫小舟與小帆罷?!?/p>
? ? ? ?“你天明出征,眼下當盡早赴營。此處亦非你應(yīng)待的地方,快些出去罷,免得叫人來趕。”她說著,便悠然合上了眼,未過一瞬便睡著了。
?? ? ??葉增佇立片刻,心知她并未真的入眠,為的只是不誤他的軍務(wù)。然而她的呼吸綿長,平靜的面容看不出一絲一毫離別的難過。他便垂下眼,半晌后彎腰,將襁褓中的一對女兒緩緩地擱平在她身邊。
? ??? ?步出院外沒幾步,便見存囂扯著乳娘的裙角在外耍賴、不肯回屋睡覺,口中嚷嚷著要妹妹,待見他人影,登時便沖過來,“爹爹!”
? ? ???葉增將他一把撈起來,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見他兀自用小手好奇地撥弄自己肩頭的甲片,聲音頓時變得有些喑?。骸坝涀〉哪?。待下一回見面,恐怕你已能拿得動劍了,卻不知還能不能再認得出爹爹?!?/p>
? ? ? ?齊凜則是因奉孟守文王諭,前來葉府代為賀喜,順便一會葉增,與其共赴城南大營。
? ??? ?在他于府院中等候的時候,霍塘不知如何得知了他的到來,立時便從內(nèi)院之中小跑前來,全然不顧女眷入夜之后不應(yīng)擅見外客的禮數(shù)。
? ? ???她氣喘吁吁地站定,臉龐潮紅,眼眸清亮,笑嘻嘻地道:“你是來看望我的?”
? ? ? ?齊凜避之不及,又不好出言駁她,只得默不作聲。
? ? ? ?霍塘依舊笑著道:“你瞧,葉夫人此胎果真是一對雙生女兒——我早就說過,我從不說謊。”說著她又拉了拉他的袖口,不無遺憾道:“可惜他們不肯讓我替她接生,說是未婚女子哪里能做得這種事情——可是又為何做不得呢?”
? ? ? ?齊凜瞥一眼自己被她抓在手中的闊袖,心道只怕你連男女有別這個詞都從未聽說過罷。
? ? ? ?霍塘瞅著他的眉眼,有些困惑于為何他一直不肯與她說話,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松開他的衣袖,匆匆忙地從自己的袖袋中摸出些東西來,塞進他手中,有些赧然道:“這些時日來,葉夫人教了我不少以前我從不知曉的事情。你是不是因我曾經(jīng)白吃白喝地跟著你一個多月才不愿理會我的?”
? ? ? ?齊凜低頭,就見掌中被她塞入的都是些女子所用的朱釵鈿簪、耳鐺臂釧之物,不由揚眉,終于開口:“此為何意?”
? ? ? ?霍塘小心地觀察他的顏色,解釋道:“這些是葉夫人贈予我的,可是我卻不知這些玩意兒有什么好看的。但聽人說,這些物件值不少錢,想必可以抵得上我白吃白喝的那些了——你愿意理我了么?”
? ? ???齊凜捧著這堆他無所能用的女子飾物,臉孔一時變得更加僵硬。
? ? ? ?霍塘只當是不夠,不禁有些焦急,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又喪氣道:“你且先拿著這些,待你下次來看我時,我再繼續(xù)還你——可好?”
? ? ? ?“下次?”齊凜略不耐煩地抬頭,欲將手中的東西盡數(shù)還給她,卻觸上她如月輝一般干凈柔和的眼波,當即微怔,不由憶起秦一那一日對他說的話。
? ? ? ?——她是人,而非物件。
? ? ? ?他遂平靜了心緒,將這些東西一樣樣收入自己的袖袋中,“這些夠了,下次不必再還我了。更何況我將從大軍出征,下次再見到你亦不知會是何時。”
? ? ? ?說罷,他轉(zhuǎn)身欲走,可衣衫卻被她在后面扯住,耳邊傳來她欣喜興奮的聲音:“出征?帶我一道去可好?”
? ? ? ?齊凜有些頭疼,卻仍逼迫自己耐著性子拒絕她:“不可?!?/p>
? ? ? ?“為何?”
? ? ? ?“大軍之中不留女眷。何況你一個女子,隨軍出征能有何用?”
? ? ? ?“我啊,”霍塘的眼睛瞇起來,神色天真,“我可以為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人診脈治傷——我知你又不信我,可是我真的從不說謊?!?/p>
? ? ???齊凜的耐心終于在此刻被消磨殆盡。他微微用力,拽開她的手,抬腳離去前冷然丟下一句話:“既然你有諸多能耐,何不先去診視一番早產(chǎn)體虛的葉夫人?也算是你對她肯收留你而致的謝意了。”
?? ? ? 睡眼朦朧中,床前忽而閃過一個身影。
? ??? ?秦一有些乏力,以為是哪個婢女進來送水食,便懶怠睜眼。可不多時,卻聽見耳中傳入少女的輕絮聲:“……好像仍未睡著呢?!?/p>
? ? ? ?她腦中驟然清明,不解霍塘是如何能溜進來的,欲睜眼,可右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她感到手臂內(nèi)側(cè)傳來一陣熟悉的微灼感,繼而又有莫名的困意在一瞬間向她撲襲而來,令她來不及說出一字便沉然睡去。
? ? ???少女久未松開她的手腕,喃喃道:“你的丈夫要領(lǐng)兵出征,想來你心中定是非常舍不得他。不若早些睡過去,待一覺醒來,心中便不會覺得那般難受了?!?/p>
? ? ???說到這里,少女的聲音停了停。她皺了皺鼻尖,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語:“可是,為何我看見那個人要隨大軍出征,心中也會覺得非常舍不得呢?”
? ? ???另一側(cè),襁褓中的女嬰忽而啼哭起來。
? ? ???少女纖眉一挑,撇開那奇怪的心緒,探手將襁褓抱了過來,有些頑皮地按了按兩個女嬰的幼嫩臉頰,小聲道:“你們的娘親在睡覺,莫哭,莫鬧?!?/p>
? ? ???嬰孩經(jīng)她輕觸,竟真就不再啼哭,雙雙安然睡去。
? ? ???她復(fù)又將襁褓擱下,然而收手之時卻不小心碰到枕下的一塊硬物。好奇心唆使她將那物件拿出來,對著屋內(nèi)昏光一瞧,見是一枚鏤有云紋的石鐲。
? ? ???少女仔細辨別那上面的紋路,不禁輕蹙眉尖,低頭,重新將手指搭上秦一的手腕。
? ? ???良久,她收手,神色不掩訝異,小聲自顧道:“原來是太陰——郁非一鏈的秘術(shù)……莫怪會致早產(chǎn)?!?/p>
? ? ???那一枚石鐲被她握在在掌中翻轉(zhuǎn)一圈,其上云紋隨之流轉(zhuǎn),似有萬千變化于其中,而她微微笑著道:“想來這便是老師所說的‘念畫印具’中的‘法器’了罷。”
【二十一】
? ? ? ?天冊五年九月初二,葉增奉詔南伐。
? ??? ?出師之日,設(shè)祃祭于畢止南郊,張幄帟,置軍牙,豎六纛,用大牢祭天。禮畢,軍中將士山呼攻伐必克,士氣如虹,銳不可挫。
? ??? ?令以河南大營張茂為前鋒使,西川大營許閎為西南招討使,夏濱副之,劍閣大營石催為東南招討使,劉行周副之,共將兵六萬,張茂出隸云,許閎出龐關(guān),石催出新陽,各領(lǐng)兵向南,以擊均廷岐北諸鎮(zhèn)。
? ? ???又令永沛大營唐進思將兵二萬出子平谷,橫軍鎖河山前,以備瀾州之援。
? ? ???葉增自將五千天翎軍,督河北、河南諸營水師過菸河,浮定河而下,與石催等部水陸夾道并進。
?? ? ? 裴沂聞淳軍南下,急詔瀾州晉、休、彭三國集兵,西出鎖河山以擋葉增大軍之路。
? ? ? ?密使三過鎖河山,皆為唐進思陳兵所獲。
? ? ? ?裴沂遂遣使自雷眼山脈入瀾州,往報三國。三國雖奉詔集兵,然軍情既誤,葉增大軍已過鎖河山徑,三國竟未能之阻。
? ? ? ?唐進思奉令出兵進擊三國合軍,大敗之。三國退屯關(guān)內(nèi),駐軍以觀中州戰(zhàn)勢。
?? ? ? 葉增遣張茂所部前鋒倍道兼行,二十日過岐水,均廷諸鎮(zhèn)聞其名則望風而降者凡十二座。
? ??? ?張茂御眾嚴整,將校小不從命,即以軍法加之,士卒所過,犯民田及系馬于樹者,皆斬之。軍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
? ? ???葉增自畢止督軍過岐水、入均廷重鎮(zhèn)應(yīng)靈,兵不血刃,皆張茂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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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宛州平、唐、楚三國聞淳軍過岐水,乃集兵三萬北上,為陽關(guān)均軍所阻。
? ? ? ?三國以陽關(guān)險峻難攻,又恐力戰(zhàn)失兵、為它國所噬,乃共議屯軍關(guān)外。
? ? ? ?均軍陽關(guān)兵力雖盛,然為三國屯軍所制,竟不敢抽兵北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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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天冊六年正月十六日,許閎過古戈壁,兵叩均廷重鎮(zhèn)臨封。
? ? ? ?臨封城高塹深,三面環(huán)河,古為兵家所重。臨封守將王欽悍勇有謀,聞淳軍將至,令麾下堅壁清野,嬰城固守,拒不出戰(zhàn)。
? ? ? ?許閎乃設(shè)長圍于城外,遣使報葉增,訖增兵合圍。
? ? ? ?葉增領(lǐng)軍親赴,于城外招降之,曉以王道、許以重用,皆未果,乃退軍十里,合長圍而守之。
? ? ? ?逾三月,葉增度城中水糧皆匱,即遣士卒射箭入城頭,告曰:“將軍之忠義,我今愿全之?!彼烀コ?。
【二十二】
?? ? ? 許閎親領(lǐng)麾下八百精騎,登上臨封城西南五里處的高丘。
? ??? ?坡南背風,無風沙障眼,目之所及處,皆盡清明。
? ? ???許閎立馬山巔,舉目環(huán)視山下臨封城外四野。
? ? ? ?淳軍的數(shù)千頂營帳如同被人精心布局過的棋子一般,規(guī)則齊整地散布于臨封外城北、東、西三面,獨留了城南一個缺口未合。營帳內(nèi)外分別筑有兩道長垣,將大半座臨封堅城隔著護城河塹嚴密地圍了起來。
? ? ? ?這種兵帳在內(nèi)、里外雙城、形似蚰蜓的淳軍夾砦,對內(nèi)可以防止敵城守軍向外沖突,對外則可以抗拒敵方前來救圍的援軍,乃是葉增當年掛帥河南軍前時所創(chuàng),故為其舊將部曲如許閎、張茂、石催等人所熟悉。這種形制的兵砦當初雖未能在收復(fù)淳國河南失地數(shù)役中用到,但在此番淳軍南伐圍守堅城之時被諸路大軍屢次使用,因其戰(zhàn)場收效非凡,更為淳軍士兵們尊稱作“將軍砦”。
? ? ? ?此次圍守臨封自然也不例外。
? ? ? ?早在許閎兵臨城下之初,便已令麾下人馬按夾砦之制設(shè)圍于城外;待到葉增領(lǐng)兵親赴此地后,因見招降王欽未果,便勒令所部與許閎人馬于城外合圍,徹底封死了臨封城內(nèi)向外奔援的一切通路。
? ? ???而眼下臨封城南那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長圍缺口,則是葉增今晨命令圍守城南的淳軍撤兵毀砦所致,竟是故意主動讓出了一條出路與臨封城內(nèi)的均軍。
? ? ???他的這一道帥令,雖無人敢不從,可卻讓不少淳軍將兵們心生疑惑。
? ? ???與這些只是敬聞葉增之名、從未隨其征伐疆場的西川大營將兵們相比,許閎卻能略微猜出他的用意一二。
? ? ???北望城野,可以清楚地看見城北的淳軍已在為攻城蓄勢,冒著城頭密集的箭矢而往來填埋護城深河,更有一隊隊的士兵們自東西兩面的夾砦中推出這段時日來就地建造的各種攻城器械,集中運往臨封外城北邊。
? ? ???許閎挽住馬韁,又轉(zhuǎn)首看向城南遠方。
? ? ???遙探云際,隱約可見藍天之下有細末般的輕塵卷揚。若是眼力好的人,或許還能依稀辨出輕塵之下籠罩的是一群正在急速移動的莽莽黑影——
? ? ???那是均軍正在馳向臨封的數(shù)以萬計的援軍。
? ? ???更是許閎親領(lǐng)八百精騎登上這個山丘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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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這一日是天冊六年四月十六日,淳軍已在此圍城整三月。
? ? ? ?被圍整整三個月,臨封城內(nèi)的均軍寧可冒著水食皆盡的風險,也未曾主動向外沖突過一次。
? ? ? ?淳軍于城外駐圍整三月卻未有所舉,軍心難免躁動,直到今日清晨,葉增才令麾下士卒射箭入城頭,下達了正式攻奪臨封城的軍令。
? ? ? ?而在整整三個月后的此時,均廷發(fā)往臨封的援軍終于姍姍而至。
? ? ? ?臨封城內(nèi)的王欽所部之所以能夠如此堅定地嬰城自守,并非恃城堅固,而是倚仗援軍必至。
? ? ? ?淳軍之所以拖到今日才發(fā)起攻城之勢,是因葉增一直在等待均軍援兵的到來。
? ? ? ?而均廷縱是在北面戰(zhàn)場多有失利,也依然咬牙自南面諸鎮(zhèn)調(diào)集了數(shù)萬兵馬馳援臨封,無外乎是因為——
? ? ???此城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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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中州的帝都盆地為黯嵐、鎖河、雷眼、銘濼四座雄山自東、西、南、北所環(huán)繞,天啟城正位于盆地西南部。自天啟往北至銘濼山脈,共有二十三座重鎮(zhèn)分布于帝都盆地之中,因天然地勢之利而起到了摒擋外襲、拱衛(wèi)帝都的作用,一直被大賁朝歷代皇室稱作“帝都二十三衛(wèi)”。
? ? ? ?裴禎在廢帝登基、號立均廷之初,更是自瀾州三國征調(diào)了數(shù)萬精兵,用以屯戍這二十三座重鎮(zhèn),亦曾對臣下放言稱:“我今踞天啟帝位,南有陽關(guān)雄險鎖鑰,北有二十三衛(wèi)堅城精兵,天下人欲奪我位者,縱擁十萬甲士,亦當用十年之功耳!”
? ? ? ?臨封城則位于自古戈壁東南邊緣至銘濼山西北一帶的平坦高地之中,西望黯嵐山、東鄰銘濼山、南鎮(zhèn)當陽谷,正是從北向南進入帝都盆地、兵薄帝都二十三衛(wèi)的唯一軍事重鎮(zhèn)。
? ? ? ?在淳軍南伐的三路大軍之中,張茂所率之中路軍及石催所率之東路軍皆自攻城略地、所獲頗豐,唯有許閎統(tǒng)領(lǐng)的西路軍因奉葉增密令,自出龐關(guān)以來一路皆無所攻取,反而繞過有均軍駐守的諸鎮(zhèn),徑掠西疆,橫穿古戈壁沙漠,如同一把薄刃輕刀一般筆直地插入臨封城下。
? ? ? ?為的便是實現(xiàn)葉增在南伐之初所定的“集兵直取天啟”這一進取之策。
? ? ? ?先以唐進思的二萬兵馬橫擋瀾州三國援軍,再以張茂及石催共四萬兵馬在菸河以南、銘濼山以北的戰(zhàn)場上牽制住均軍的北部主力,如此一來,許閎所部便可放心地進兵帝都盆地,而不用擔心背后會有敵軍援兵追襲。
? ? ? ?攻下臨封,便等于為大軍打開帝都二十三衛(wèi)的北面門戶,而淳軍一旦南出當陽谷,天啟均廷可以倚恃的地利便又少了一個。
? ? ? ?這便是為何葉增會領(lǐng)軍親赴臨封城下。
? ? ? ?亦是均廷必會北救臨封的原因。
? ? ? ?然而葉增此役想要的,卻遠遠不止是攻下臨封如此簡單。
? ? ? ?否則不會在明知援軍必至的情況下,仍令淳軍在圍守臨封整整三個月之后,才下令大舉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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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天色漸暗,遠方的輕塵亦漸飄重,均軍援兵的前鋒旗幟已能遙見。
? ? ? ?許閎又定睛遠望一陣兒,隨即翻身下馬,指揮隨他登高此處的校兵們將攜帶的數(shù)百面青底白字“葉”姓帥旗在山坡之上插滿。
? ? ? ?然后他又親手握住一桿象征大軍主帥所在的黑色纛旗,將其用力豎穩(wěn)在自己駐馬之地。
? ? ? ?晚風獵獵,漫山遍野的淳軍帥旗迎風生威。
? ? ? ?許閎解下戰(zhàn)馬鞍下的牛皮酒囊,拔去木塞,仰脖烈飲一口?;鹄崩钡沫傄阂宦窡M腹底,他吐出一口濁氣,望著南面越馳越近的均軍人馬,微微一咧嘴。
? ? ? ?若以常理論,均軍援兵前鋒一路疾行,為解臨封被圍之困,所奉之令必然是兵臨即戰(zhàn),務(wù)必沖破淳軍封鎖,突入城中,與守軍會合,以便在后續(xù)大軍開到之時能夠自城中里應(yīng)而出,內(nèi)外合圍淳軍人馬,如此方是取勝之道。
? ? ? ?然而今日圍守臨封城南的淳軍及兵砦皆已撤毀,此時展現(xiàn)在均軍援兵前鋒人馬眼前的,竟是一條能夠筆直通向城內(nèi)的坦道。
? ? ? ?任是誰見了,都會立時懷疑這是淳軍用以設(shè)伏打援的圈套。
? ? ? ?果然,許是已遭探馬回報,均軍援兵前鋒兵陣被勒令逐漸減速,最后在距離許閎所在城南高丘不到三里的地方停了下來。
? ? ???似乎是躑躅了片刻,為保穩(wěn)妥起見,均軍人馬竟整陣后撤,直退到城南十里之外,才就地扎出一片雙月營,接著又沿營周立起長槍大旗,為后面將至的援軍主力標識前鋒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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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過多時,天便盡黑。
? ? ? ?臨封城北的淳軍攻勢亦已收停,各部鳴金收兵,回砦歇息。
? ? ? ?許閎此刻目色篤然,在山頭遠眺著那一片仍在匆匆搭建中的均軍營砦,不由自主地搖頭謔笑了一下——
? ? ? ?卻不知過了明日,這群自以為看穿了城外淳軍伏計的均賊尚還能活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