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食人魔之主”號向賽比列的地表降下謀殺和火焰，毀滅之雨灑遍草原和山脈。在遙遠的西北方，在偉大的女武神塔所在的地方，它投放了生化彈頭和摻有毒藥的空爆燃燒彈。那些尖塔是一代又一代工匠的榮耀，由修女會委托建造，以紀念那些在野蠻的費德拉戰(zhàn)役中喪生的人：每一座塔樓都是中空的，內(nèi)部是由大理石切割而成的聲網(wǎng)。在旺季，風(fēng)在它們中間奏出完美的挽歌。然而，當(dāng)大敵的報復(fù)在頭頂綻放時，沒有朝圣者能夠站在塔前；在熾熱氣體的沖擊從行星表面將他們抹除之前的幾秒鐘里，沒有人能聽到自己內(nèi)心發(fā)出的最后的驚恐尖叫。

在靠近星港的地方，低當(dāng)量炸藥和精準的光矛正在打擊著帝國軍隊。侵蝕停機坪的放射物讓拉芬感到一陣暈眩?？諝夥肿釉跓岱至殉稍訒r發(fā)生碰撞，使巖石瞬間閃蒸成有毒的蒸汽。一排圣血天使的坦克被困在打擊覆蓋區(qū)中，被炸成了黑色的鐵渣，看不出任何特征，緩慢的燃燒著。頭頂上，太陽的光芒透過光束武器在云層中擊出的破洞照耀著。

隨著輻射塵埃開始沉降，他周圍的空氣都被敵人的褻瀆喊叫劃破。雜亂的連篇累論和暴力勸誡充斥著他的耳朵，褻瀆神明的咒罵與從揚聲器發(fā)出的憎惡演講互相交織。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拉芬的嘴唇開始翕動，唱出了巴爾巴羅薩贊美詩，他聽到這首戰(zhàn)歌在前線的戰(zhàn)斗兄弟們口中傳唱。他從神圣的歌詞中汲取力量，繼續(xù)前進。

圖西奧正站在他的右手邊，手里握著重型爆彈槍。拉芬沒有問他是從哪弄到的這把武器，只是有些驚訝，爆彈從槍口中傾瀉而出，粉碎了敵人的沖鋒。贊美詩的歌詞在拉芬的耳朵里變成了沉悶的隆隆聲，一股熾熱的腎上腺素在他的肌肉里涌動。他握槍的手指又急切地抽動起來，于是他任由它扣動扳機，讓他的爆彈槍也加入到傾瀉在懷言者身上的死亡合唱。在視線的邊緣，紅色幽靈在舞動——那是他永遠存在的憤怒。拉芬牢牢控制住了黑暗的沖動——自制是在戰(zhàn)斗中取勝的關(guān)鍵。

一波又一波恐懼爪空降倉掉落在他們周圍，每一次撞擊都會撼動大地。它們就像骯臟的種子莢一樣爆裂開來，吐出新的混沌戰(zhàn)士或畸變的無畏。

他們加入了這場紛亂的血腥戰(zhàn)斗，把賽比列虔誠的寧靜風(fēng)景撕成碎片。拉芬從一個懷言者的眼睛里拔出戰(zhàn)斗刀，擦去刀刃上的血跡。圖西奧的槍咆哮一聲，又擊倒了一個叛徒，把他轟成兩半，就像鏈鋸劍那樣粉碎了他的內(nèi)臟。

“他們還真是源源不斷，”星際戰(zhàn)士咬著牙說，“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很多就是了，”拉芬回應(yīng)道。“以血償血！”他吼道，用爆彈槍的轟鳴強調(diào)他的戰(zhàn)吼。更多空降倉在遠處落地，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砸穿了地穴，掀起一陣腐朽的空氣。拉芬放慢腳步，抓起兩顆穿甲手雷，準備等敵人出來時一網(wǎng)打盡。他一直等到墓頂?shù)乃槭彘_始移動，才把它們?nèi)舆M去。隨著爆炸聲響起，他單膝跪地，那低沉的爆炸反饋淹沒在了懷言者前進的喧囂聲中。拉芬盯著被摧毀的地穴，準備花點時間去干掉可能幸存下來的人。但他看到的并不是受驚的叛徒，而是砸開巖石的鉗狀粗肢。沉重的鋼鐵電樞搖晃了一下，然后鐵鉗重重砸下，咬進草皮。拉芬和圖西奧踉蹌著后退，更多鋼鐵肢體撞開廢墟，拖出帶著一排利刃的箱形軀體。

“褻瀆者！”圖西奧喊出了那臺機器的名字，那布滿血痕的機身輕松抵御住了重爆彈的掃射。

拉芬則更加謹慎。他朝惡魔引擎兩側(cè)的武器連接處點射了幾發(fā)爆彈，希望能有一次幸運的命中可以擊破導(dǎo)火管或切斷電纜。褻瀆者的紅色金屬在運動的壓力下泛起漣漪，就像一頭龐大野獸的皮膚會展顯出的肌肉曲線。它用六條粗壯的鋼腿站立起來，戰(zhàn)爭號角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尖嘯。它得到了無調(diào)的齊鳴作為回應(yīng)。拉芬的目光掃視起與它一同投放的其他空降倉，發(fā)它們都搭載著同樣的東西：又有十幾臺懷言者的褻瀆者正踏出空降倉，旋轉(zhuǎn)并校準武器。當(dāng)?shù)谝还扇紵念匏貒娤蚴パ焓共筷爼r，拉芬猛拉圖西奧的胳膊，將他拽出射擊范圍。

他在混戰(zhàn)中跟阿基奧失散了，被激光槍的槍聲分散了注意。拉芬開槍還擊，彈出打光的彈匣，圖西奧掩護著他。

“那些畸形玩意遲早會擊垮我們的！”圖西奧惱怒地厲聲說道，“裝甲部隊呢？”

拉芬想起了那邊曾經(jīng)是坦克的沸騰金屬池，他沒有理會圖西奧的話，看著褻瀆者的部署：它們正準備進攻圣血天使的防線。如果裝甲部隊還在的話，星際戰(zhàn)士們或許還有機會將其擊潰，但他們只有這些輕武器……而無盡的懷言者部隊使圣血天使的勝算進一步降低，即使他們有“貝勒斯”號留下的援軍。

不管他身在何處，科里斯士官也得出了同樣的結(jié)論。老兵粗獷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響起。“分散成小隊撤到圍墻后！”命令傳來?！白屵@些怪物跟在你們后面，但不要被它們纏??！”

“我們走吧?！崩移沉藞D西奧一眼?！敖o他們上點壓力，逼他們退后?！?/p>

他們往回跑的時候，圖西奧回頭看了一眼，抑制住自己的不安。

短路的連鎖反應(yīng)使火花劃過左舷的火炮控制臺，并炸毀了連接在那里的火炮伺服器神經(jīng)元。斯特雷用手捂住臉，驅(qū)散撲鼻而來的血肉燒焦的臭味。另一只手抓住玻璃鋼舷窗邊上的黃銅護欄。他們離其中一艘盲信者級掠襲艦很近，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它，翻滾的金屬碎片鮮明地映襯著氣體行星的翡翠色。艾德恩迅速應(yīng)用起他在對付獸人戰(zhàn)艦時所改良的戰(zhàn)術(shù)，讓“貝勒斯”號在對抗混沌艦隊時拿下首殺。一個大角度轉(zhuǎn)彎——這更像雷霆戰(zhàn)斗機的動作，而非一艘主力艦——能讓戰(zhàn)斗駁船用艦首火炮掃射“永恒挽歌”號，盡管離它最近的一艘小掠襲艦已經(jīng)沖上前來掩護這艘大船，似乎它的船員會把舍身抵擋為巡洋艦準備的火炮風(fēng)暴作為某種古怪的榮譽。

受損的掠襲艦向虛空噴出氣體，斯特雷的伺服顱骨掃描起它泄露的聚變離子。他把一根手指按在觀察窗上，遮住了它。這艘船已經(jīng)廢了，所以審判官已經(jīng)把它從腦海中排列的復(fù)雜棋盤上移除了。

艾德恩艦長正在和他的一個下屬交流，“優(yōu)先修復(fù)魚雷發(fā)射管，”他命令道?！皝喛臻g引擎可以再等等。”

斯特雷快速向前邁了一步。“這么說來，我們的損傷比您最初說的要嚴重，艦長？”

艾德恩臉上沒有表情，發(fā)聲器的語調(diào)很簡潔：“我已經(jīng)修正了評估?！?/p>

當(dāng)他們擊退第一次攻擊時，第二艘掠襲艦已經(jīng)從“貝勒斯”號的側(cè)翼駛來，打算攻擊“貝勒斯”號艦尾受損的虛空盾。艦尾受到的猛烈轟擊讓每一層甲板都發(fā)出了哀嚎，盡管艾德恩沒說什么，但斯特雷知道這艘戰(zhàn)艦已經(jīng)難以運轉(zhuǎn)了——至少暫時是這樣。

時間不多了，再有幾分鐘，“永恒挽歌”號就會與掠襲艦匯合，向“貝勒斯”號前進。而“貝勒斯號”在這種遲緩的狀況下勝算太小。斯特雷仔細觀察了圣血天使軍官，發(fā)現(xiàn)艾德恩也有同樣的想法。“絕不能讓敵人將我們逼入守勢。貝勒斯號必須掌握主動權(quán)，不然我們就完了。”

“同意，大人，但如果我們繼續(xù)保持航向，就會被夾在永恒挽歌和食人魔之主中間?！?/p>

“的確，”斯特雷注意到了，于是將手伸向全息投影?！拔覀兂吠耍拷鼩怏w行星?！彼噶酥改莻€點綴著白云的巨大翠綠球體。

“帶我們進入上層大氣。蒸汽會把我們隱藏得足夠久，直到戰(zhàn)艦完全就緒。”

艾德恩猶豫了，“這意味著我在賽比列的兄弟們將沒有獲救的希望。我們會讓他們的命運充滿變數(shù)。”

“恰恰相反，”審判官說?！八麄兊拿\已經(jīng)注定，如果我們不希望落得一個下場，這就是我們必須做出的選擇?！彼蚺為L頷首，露出了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傲⒓磮?zhí)行我的命令，泰拉在上，愿她用圣潔的光芒保護那些在賽比列上戰(zhàn)斗的人們?！?/p>

星港的大門被等離子炸毀了，曾經(jīng)保衛(wèi)它的炮臺現(xiàn)在成了焦黑的殘樁。薩基爾下令將兩輛“特洛伊”后勤車堵在道路上作為臨時路障，但沒有人會自欺欺人地認為這能延緩懷言者的進攻。

拉芬朝圍墻邊上的石砌護岸跑去。他的兄弟們與叛徒的交火伴隨著尖銳的叫喊呼嘯而過。他們剛才還在空地上：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進入港口了。拉芬眨了眨眼。在戰(zhàn)斗最激烈的時候，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頻閃，它們或被拉長，或被壓縮，沒有韻律或由來。星際戰(zhàn)士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接受它，并相信他的訓(xùn)練。

“突擊部隊來了！”一個聲音喊道，“當(dāng)心！”

這好像是拉芬今天第一千次重新上膛了。當(dāng)他面容嚴峻地掃視著低沉的云層時，他舉起了爆彈槍。他一眼就看見了他們：一個個叛徒戰(zhàn)士乘著跳躍背包起起落落，碩大的推進器噴出骯臟的橙色火焰。熾熱的能量流從他們的手槍中噴射而出。等離子在泥土、石石塊和肉體上留下了黑色的焦痕。那些在拉芬身邊的人已經(jīng)開火了，紅色曳光彈布滿天空。懷言者的突擊兵們在火線中穿梭，那優(yōu)雅的姿態(tài)掩蓋了他們的笨重。拉芬沒有貿(mào)然行動。他想，跳躍背包在落地時會拖慢叛徒們的速度。再等一會兒，等到敵人盤旋著將要俯沖的那一刻。

當(dāng)計劃在他的腦海中成形時，拉芬看到了機會，他像園丁修剪植物上那般擊落了一個懷言者。爆彈撕碎了懷言者左腿的膝蓋，然后是肩膀處的胳膊。突然的沖擊讓叛徒戰(zhàn)士在空中失衡，跌落在一個彈坑底部的泥潭中。頭頂上的陣陣爆炸標志著更多敵人的死亡。但還是有幾個混沌星際戰(zhàn)士越過了圍墻，瘋狂地揮舞著槍進行掃射。圖西奧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正向他逼近的懷言者。他扣動了那沉重槍柄上的扳機，但槍膛只發(fā)出一聲空洞的“咔噠”，然后粗大的槍管沉默了。圖西奧咒罵著它，如果這讓他的兄弟們聽到的話，他就得挨五十下鞭子。他像用棍棒一樣揮舞著沉重的武器，而懷言者用一記猛擊將他掀翻在地。敵人用與右臂融合的畸形動力爪將卡殼的爆彈槍劈成了兩截。圖西奧緊緊擒住懷言者，朝他揮拳，但混沌星際戰(zhàn)士輕松接下了拳頭。懷言者的呼吸格柵里冒噴出一股唾沫，一雙翠綠的眼睛從布滿灰塵的鏡片后面盯著圖西奧。

年輕的星際戰(zhàn)士怒火中燒：怪物的惡臭讓他一陣惡心。他向后一縮，給了懷言者一記頭槌，換來對方一連串惡毒的謾罵。利爪掃過圖西奧胸前，撕開陶鋼，切斷了重要的連接裝置。圣血天使感受到冰冷的空氣觸碰著他裸露的皮膚。

懷言者吐出了圖西奧能聽懂的第一句話。“將你的血肉獻給我吧！”

“不?！崩业穆曇粼趫D西奧耳邊響起，他猛地躲開，一道模糊的紅光闖入他的視線?；煦缧请H戰(zhàn)士還沒來得及辨認出頂在他頭上的神佑型爆彈槍，拉芬就開火了，爆彈把他的頭顱轟成了一團骯臟的血液和腦漿。懷言者手臂上的控制系統(tǒng)的某個神經(jīng)連接還在放電。突然，那個無頭士兵又飛回天空，瘋狂地盤旋著：他已然化作了一枚非制導(dǎo)飛彈。拉芬看到它旋轉(zhuǎn)著，像迫擊炮彈一樣落了下來——落回了前進的敵軍陣線。

圖西奧身上沾滿了廢氣灰塵，掙扎著站起身來：他那破損盔甲里的纖維束還在哀鳴?！靶值埽氵€能作戰(zhàn)嗎？”拉芬邊問邊攙扶起他。

圖西奧咳嗽一聲，“給我一件能用的武器，你就會知道我還能不能作戰(zhàn)了！”他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拉芬獰笑著?！昂眯∽樱∧弥?！”他遞給圖西奧一把激光槍，這是他在大門旁發(fā)現(xiàn)的帝國衛(wèi)隊的武器?！皽惡现??！?/p>

無休止的炮火轟鳴著，一縷縷煙霧從釋放的煙霧彈和燃燒的雷鷹殘骸中飄過星港的著陸場，模糊了寬闊的平臺的邊緣。拉芬可以看到外面移動的身影，但掃描儀現(xiàn)在只能給他提供最基本的信息。在戰(zhàn)斗中被拋入大氣層的金屬塵埃使掃描儀失靈了，同時也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更加粗糙。它會像碎玻璃一樣撕開凡人的肺。而在賽比列上，已經(jīng)沒有活著的凡人了。

零星的陽光灑在停機坪上。它打在煙霧上，在光影的把戲中幻化出鬼怪的形象。拉芬回頭看了看，以確保沒有敵人追在他們身后。外面很可能有數(shù)百人隱藏在戰(zhàn)斗的迷霧中，等待合適的時機發(fā)動攻擊。

混沌宿主的槍火把稀疏的磚石工事打得坑坑洼洼。激光在鋒利的鐵鏈圍欄上刻下凹痕，使金屬融化。前方，懷言者的主力部隊正逼近圣血天使的街壘，一臺褻瀆者一腳踢開停在原地的“特洛伊”后勤車。惡魔引擎弓身撲向履帶戰(zhàn)車，在一陣火花中把它們撞開。

作為回應(yīng)，一名戴著藍盔的破壞者星際戰(zhàn)士向褻瀆者發(fā)射了兩枚導(dǎo)彈。導(dǎo)彈急切地沖向目標，十幾名戰(zhàn)士向同一個地方開火，迫使機器向后傾斜?！袄?！”圣血天使轉(zhuǎn)過身來，看見科里斯和他正在冒煙的槍?！皡R報！”一發(fā)流彈擊碎了附近一尊被斬首的雕像，老兵漫不經(jīng)心地撣掉了散落在盔甲上的碎塊。拉芬指向天上的混沌指揮艦。“他們在那上面跟產(chǎn)蛆似的空降部隊，士官兄弟。我們每個人都至少得對付四個敵人……”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第谷的血啊，這不是我們之前應(yīng)對的那種試探性打擊。他們想把整個星球夷為平地，把我們的尸體當(dāng)成戰(zhàn)利品！”

“是啊，”科里斯嚴肅地點了點頭?！斑@個世界壓根沒有戰(zhàn)術(shù)價值，但他們卻選擇了這里，因為他們在這里的存在就是對帝皇的侮辱?！彼麚u了搖頭。“一個滿是墳?zāi)沟氖澜?，卻只有幾個活人把守？呸！我們正站在絞肉機的邊上！”

煙霧中有某個身影在移動，白色和紅色在一片灰暗中閃爍。“慎言，科里斯?！彼_基爾的聲音清晰而嚴厲?！澳隳潜^的言論侮辱了我們所有人?！笔パ浪咀呓砗蟾魂犎?。拉芬略帶憂慮地注意到，他們當(dāng)中沒有阿基奧。

科里斯走近薩基爾，壓低聲音：“祭司，實事求是是所有圣血天使的宗旨。當(dāng)你還是個小崽子的時候，我就給你上過這一課。”

薩基爾瞇起眼睛。“老頭，在你之后，我還有過別的導(dǎo)師，”他說，“別的教訓(xùn)?！彼面滀弰Ρ葎澲！拔野言谵Z炸中幸存下來的人聚集起來了。”

“為了什么？”科里斯質(zhì)問道?！拔覀冋媾R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那些敗類正在收緊我們咽喉上的套索！你想必也很清楚吧？”

“斯特雷大人的命令是堅守，”祭司反駁道，“我們會堅守住的。”

士官亮出尖牙?！皥允厥裁?，祭司？告訴我。哪塊地？一米？一公里？”他搖搖頭。“我們都會死在這的，而斯特雷——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回來時就會發(fā)現(xiàn)懷言者正在嚼我手下的骨頭。”他瞥了拉芬一眼?！拔医^不允許?！?/p>

“星港不能淪陷——”

“它已經(jīng)淪陷了！”這些話在拉芬意識到之前就從他嘴里冒了出來。薩基爾給了他一個帶刺的眼神?！拔覀冎皇窃谕涎铀麄儭！狈路鹗菫榱吮硎举澩?，一臺褻瀆者在刺穿一艘冒煙的速攻艇外殼時，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拔覀儽仨氈卣旃?，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薩基爾猶豫了。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祭司經(jīng)歷的許多戰(zhàn)爭都是與各種各樣的異形雜碎的戰(zhàn)斗，這還是“貝勒斯”號的許多戰(zhàn)士第一次與叛徒表親們短兵相接。盡管他討厭承認自己在任何事情上的不足，但他不得不承認，拉芬和科里斯對付這類敵人的經(jīng)驗比他更豐富。薩基爾的手指摸到了胸甲上的骨翼和其上點綴的紅寶石血滴。他們?yōu)檎一亻L矛奮戰(zhàn)了這么久，而在個墓地里死去沒有任何榮譽可言。

“下令吧?！背聊撕芫弥?，他對科里斯說?！安贿^下回注意你的語氣?！?/p>

士官回過身去傳達命令，留下薩基爾和拉芬?！澳悴幌矚g我，是不是？”祭司突然說?！澳銖奈唇o過我尊敬。”

拉芬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尊重圣杯的持有者是我的職責(zé)——”

薩基爾揮手讓他安靜下來。“你尊重的是我的職位，而不是我本人，兄弟。即便過了這么多年，你還在輕視我?！奔浪巨D(zhuǎn)過身來，其余的圣血天使開始后撤?！暗蚁Ｍ阕鹬匚遥?。”他溫和地說?！澳銜鹬匚业摹！?/p>

拉芬試圖回答，但話還沒有說出來?？评锼沟穆曇粑怂淖⒁饬Α?/p>

“懷言者的陣線北邊有個缺口。拉芬，你帶頭，在水庫重新集結(jié)?！?/p>

“明白，”他說?！拔倚枰恍┤耸??！?/p>

“你可以帶走一個人。和你的兄弟一塊去吧?！?/p>

隨著一陣低沉的轟鳴，一輛快速攻擊摩托從停機坪對面駛來，由一名圣血天使駕駛。那輛低矮的摩托車轟隆一聲停住了，開始空轉(zhuǎn)。阿基奧朝他的兄長招手。拉芬點了點頭，躍上后排的擾流板，一只手抓住椅背。

阿基奧發(fā)動引擎，摩托沖進了搖曳的薄霧中。在它的后面，一群血紅色的星際戰(zhàn)士從激烈的戰(zhàn)斗中脫身，他們耗盡了彈藥，不情愿地把身后的土地留給敵人。

阿基奧飛快地駛過平坦的停機坪，將摩托轉(zhuǎn)向墜毀船只的殘骸，繞過被光束鑿開的地面。拉芬用另一只手握著爆彈槍，向移動的敵人掃射。阿基奧將車頭朝向一群從港口西側(cè)向前推進的懷言者，并用前輪上的雙連爆彈槍開火。當(dāng)摩托接近的聲音已經(jīng)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橙色的子彈軌跡也擊穿了他們的扭曲身體。

“在那邊！”阿基奧在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喊道?！拔铱吹饺笨诹?！”

拉芬順著兄弟的手臂看去。在他們前面，懷言者的陣線被拉得很長，叛徒們的火力線變得松懈。

在拉芬訓(xùn)練有素的感官看來，這個缺口就像黑曜石之于象牙一樣顯眼?！翱评锼故抗?，”他打開了頭盔上的通訊器，“跟上我們。我們正在突破?！?/p>

“開火！”阿基奧喊道，他再次用雙連爆彈槍開火。拉芬猶豫了一下，煙霧中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的兄弟問。

“我想我看到了……”拉芬回答道，射殺了一名正拿著導(dǎo)彈發(fā)射器的混沌星際戰(zhàn)士?！胺踩??！?/p>

然后他們離開了平坦的混凝土地面，駛?cè)肽沟氐哪酀艉筒輩?，拉芬的所有注意力都花在了敵人的士兵身上，他們就像狂歡節(jié)射擊場的靶子一樣從墓碑后面突然出現(xiàn)。

當(dāng)薩基爾帶領(lǐng)科里斯和部隊有序地從街壘撤退時，其他圣血天使的部隊也在遵從同樣的命令。從機庫里出來了幾個在臨時醫(yī)院被轟炸時沒有犧牲的傷員，還有一些支援部隊，他們的掠食者坦克被“食人魔領(lǐng)主”號的轟炸擊毀了。雖然經(jīng)歷了受傷流血，但他們依然奮力抗爭，向懷言者發(fā)出挑戰(zhàn)，讓叛徒來試著阻止他們。

這些星際戰(zhàn)士遇到了八個瘦骨嶙峋的人，衣衫襤褸地站在著陸場中央。一個新手偵察兵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他們，他們搖頭晃腦地繞著圈子走，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語。嘴和眼皮都被縫上了，某種帶著刃邊的鏈子把他們綁在一起。

“那些是什么？”偵察兵詢問他的指揮官，一個滿臉皺紋的士官。嗡嗡聲變得越來越大。

士官回頭看了看一波接近的圣血天使以及他們身后的戰(zhàn)火。他沒時間為這些神志不清的平民停止撤退。

他走近他們，仔細端詳著。當(dāng)他離他們一臂遠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他們的皮膚——他原以為那深色是膚色——但實際上是被細小的字體所覆蓋。

士官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上百萬顆八芒星，厭惡地啐了一口唾沫。

“邪教徒！”他咆哮道，他周圍的每把槍都抬到了射擊位置?！皥?zhí)行命令！殺——”

他的星際戰(zhàn)士沒有聽到命令。凡人哼唱的聲音越來越響，蓋過了他的聲音。

這個偵察兵——自從他最初看到這些人以來，他的目光就一直沒有移開過——看著這一切發(fā)生：一股精神能量在凡人之間翻騰著，呈扇形散開成一個惡心的發(fā)光球體。這八人的生命已經(jīng)伊斯卡萬的心靈巫師所烙印在一起，他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將這股精神能量引導(dǎo)成不可阻擋的靈能釋放。他們是一種靈能炸彈，具有純粹而猛烈的威力。他們的力量在每一個受傷的星際戰(zhàn)士身上形成電弧，然后他們死了，化為灰燼：但這些對于這些終于解放的人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周圍的圣血天使——超過四分之三在兩次懷言者襲擊下的幸存者——的心智被瞬間粉碎：他們的邏輯與智力被一掃而空。余下的都是赤裸的原始侵略性和最黑暗的、不受束縛的嗜血本性。相識幾個世紀的兄弟，盟友和同伴，瘋狂地互相攻擊。薩基爾和科里斯無助地看著圣血天使在敵人的熱烈歡呼中自相殘殺。

在懷言者的陣線里，憎惡者伊斯卡萬放聲大笑，對著天空歡呼雀躍?！扒斑M！”他對他的軍隊喊道。“占領(lǐng)星港！”

“外面還有很多人，大人。您要放他們走？”唐克雷德說，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會被理解為不敬，但為時已晚。

“當(dāng)然不會?！焙诎凳雇接盟臋?quán)杖比劃了一下?！皼]有什么勝利比戰(zhàn)勝一個已經(jīng)被擊垮的敵人更徹底了。我們要篩選那些可憐蟲，只留下那些最堅韌的。”在期待中，伊斯卡萬的舌頭從嘴唇里探出來?！叭缓笥糜淇斓恼勰砣傊T神。”

唐克雷德把所有關(guān)于那陰暗預(yù)言的想法都拋在腦后，向他的主人擺出一副恭敬順從的樣子?！叭缒?。

叛徒們踏著死者的尸體前進。

當(dāng)夜幕降臨時，最后一批從轟炸中撤離的星際戰(zhàn)士來到了集結(jié)點。白晝的微弱溫暖逐漸消失，拉芬的心也變得冰冷沉重。而現(xiàn)在，隨著光線從他周圍的景物中逐漸顯露出來，希望似乎也隨之而來。在水庫圓頂下的潮濕陰影中，受傷的士兵和疲憊不堪的幸存者處在陰郁的沉默中。拉芬走在他們中間，對那些他認識的人點頭或表示友好。他表現(xiàn)地很冷靜，但內(nèi)心卻充滿不安。他們的人手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了，沒有一個士官軍銜以上的人，也沒有一個武器擁有超過一發(fā)爆彈。

他從科里斯身邊走過，老兵用低沉、憤怒的語調(diào)對薩基爾爭執(zhí)：他接到的第一個命令是清點幸存者持有的彈藥和武器，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數(shù)量很少。拉芬坐在圖西奧身邊，他正忙著給他的盔甲涂上粘稠的密封劑。在附近，警惕的阿基奧正在清理他的爆彈槍。拉芬的兄弟剛和阿拉克斯一起巡邏回來，一小時前，他報告了叛徒們勝利狂歡的可怕場景。風(fēng)帶來了遠處的叫喊聲，讓所有人都能聽到。有些聲音是拉芬認得的。

“我們又在等死了?！眻D西奧的聲音像是空洞的回聲。

“這不是第一次了，”拉芬同意道，強忍住他的焦慮，“但我們會勝利的。我們是圣血天使?！?/p>

也許在另一個場合，這種寬慰可能已經(jīng)足夠了，但此時此刻，當(dāng)圖西奧與拉芬的目光相遇時，他看到了潛藏的恐懼?！拔移矶\這就足夠了，兄弟，不然我們就會加入那些今天被我們踐踏了墳?zāi)怪说男辛小！?/p>

阿基奧一下子站了起來，嚇了拉芬一跳?！安?，”他惱怒地說，帶著生硬的語氣。“最讓我們感到羞恥的莫過于一名圣血天使居然愿意屈服于墮落的敵人！”他向圖西奧走去，將一只拳頭抵在他的胸口上?！拔覀兠總€人都在流血。這是對敵人的蔑視與對己身的榮譽，但你說話的口氣就好像你心里流的是水！”

營地里的低語聲突然消失了：每個人都在聽著阿基奧的話。他們被他突然迸發(fā)的激情所吸引。

“我認清了自己的命運，”圖西奧回道?！斑@讓我至少還是個戰(zhàn)斗兄弟！”

阿基奧的表情混雜著關(guān)切和悲傷?！拔铱蓱z的朋友，你已經(jīng)失去了信仰，只是你還沒發(fā)現(xiàn)。給，”他把刀遞給圖西奧。“既然你這么肯定自己會死，那現(xiàn)在就拿起這個，割開你的喉嚨吧?！?/p>

“阿基奧——”拉芬開口了，但他的兄弟用一只手擋住了他。阿基奧的態(tài)度讓他沉默下來。

“拿著，”他重復(fù)道。

“你在嘲弄我！”圖西奧厲聲說，臉色漲得通紅。毫無征兆地，這位星際戰(zhàn)士的沮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在我回歸帝皇身邊之前，我要帶走上千個懷言者！我才不會像個哭哭啼啼的白癡一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他怒氣沖沖地脫口而出。

“看！”阿基奧的臉上綻放出野蠻的笑容。令人費解的是，圖西奧也咧開了嘴?！翱吹搅藛?，我的兄弟？這就是我們原體的怒火！審視你的內(nèi)心，感受到它了嗎？它仍在你的心中燃燒！我只是提點了你……”

年輕的星際戰(zhàn)士轉(zhuǎn)身面對其他人，手中的刀刃閃著寒光?！翱纯次覀?，兄弟們！難道我們從敵手逃脫，就是將勝利拱手相讓嗎？難道今日同伴的犧牲，只會徒增絕望嗎？”

“不！”十幾個人大聲回應(yīng)，拉芬也是其中之一，他不假思索地回應(yīng)著。一種明亮而有力的光芒閃爍在他兄弟的雙眼里，將他喚醒。阿基奧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清晰，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正義的力量。

“叛徒們認為我們已經(jīng)被擊潰了，被挫敗了，被打倒了！”他咆哮道，“但以雷馬特斯之名，我說不會如此！我說我們要讓他們流血，讓他們逃跑！”

拉芬盯著他的弟弟看了一會兒。阿基奧環(huán)顧四周，注視著所有聚集在一起的圣血天使的面孔。在昏暗中，他的硬朗面容和金色剪發(fā)讓他看起來就像要塞修道院里那些古代英雄肖像的化身。

在那奇怪的一刻，拉芬把阿基奧看成了叛亂時代的圣血天使，戰(zhàn)團最輝煌過去的古老面孔：然后那畫面一閃而過，阿基奧又開始說話。

“叛徒?jīng)]有在戰(zhàn)場上與我們公開較量的榮譽。他們蠶食著我們的兵力，想要拖垮我們。懷言者不只想殺死我們……他們更希望我們的靈魂與肉體一同毀滅！但就算戰(zhàn)至最后一人，我們也不會屈服！”

人們齊聲贊許他的演講：但這時有一個聲音蓋過了他們?！澳愕臒崆橹档梅Q贊，孩子，”科里斯謹慎地說?！暗赞o永遠不能取代槍刃?！?/p>

薩基爾的臉上露出了虔誠的憤怒，但在他斥責(zé)科里斯打斷阿基奧之前，年輕的星際戰(zhàn)士恭敬地向老兵頷首?！白鹁吹氖抗傩值墚?dāng)然是對的——但我尚有一言?！?/p>

“說明一下?！崩艺f。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胞弟，在內(nèi)心深處，他驚訝于自己從未見過兄弟的這一面。

年輕的星際戰(zhàn)士彎腰拉了一下草叢中的什么東西。伴隨著鉸鏈的摩擦聲，一個隱藏的維修艙門打開了?！叭绻业男值軅儤芬饴牭脑?，我斗膽提出一計。一個我們能主動襲擊敵人的計策，即使人手不足，也能直擊他們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