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記錄 采訪人：記述者歐麗頓 但他選擇了我。 如此的榮耀。這是我應(yīng)得的。他選擇我是因為我們之間絕無僅有的情分，那完美的三十年，而且我的成就不言自明。還不止于此，我的女士，我覺得他選擇我是因為……該怎么說呢？我比較平易近人。我能討所有人喜歡。圣吉列斯是高貴得多的存在。但他那種空靈的品質(zhì)，既是他如此受人崇拜的原因……也令他難以接近。他的完美正是他沒有被選中的原因。我的不完美使我成為了更好的候選者。 任命時，我感到如釋重負(fù)。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我松了一口氣。這么做是對的。想不到我現(xiàn)在竟對你說了這么不謙虛的話。梅薩蒂，你身上有一種東西讓我感到特別放松，讓我能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我那時松了一口氣。我知道他會選誰，我發(fā)誓自己不會辜負(fù)他的期待。這就是父親和兒子們，明白吧？這種東西里總會有一種秩序，用來梳理血脈親緣的復(fù)雜關(guān)系網(wǎng)。我很了解這回事，現(xiàn)在我也有我自己的兒子了。 你看，我們都會有偏愛的對象。 伊澤凱爾？哦，我真不該說的。你自己判斷吧。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伊澤凱爾將做到我永遠(yuǎn)做不到的事情。他的成就將遠(yuǎn)勝于我。我很確定。但他是不是最受偏愛的呢？歐麗頓小姐，這就要看你是怎么理解這種事，怎么看待家庭關(guān)系的了。他們都是我疼愛的兒子。伊澤凱爾是其中最強大、意志最堅定、也最像我的那個。但塞揚努斯擁有另一種類型的力量。如果說伊澤凱爾是我的盧佩卡爾，我的長子，那塞揚努斯就是我的基里曼。賽迪瑞（Sedirae）是我的多恩，而托迦頓是我的費努斯。 當(dāng)然，還有洛肯。你已經(jīng)見過他了，我猜？他在很多方面都不大像我。但他是我最喜歡的兒子。如果有別人問起，我會否認(rèn)的。我不能展露出任何偏向。不過，既然這里就咱倆，那我告訴你——他是我的圣吉列斯。 作為父親，我愛他們，信任他們所有人，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為了塑造未來，推動文明的忠實工具。所有人，甚至是……抱歉，記述者……甚至是這位明知道咱倆在談話，不該打擾還來敲我房門的馬洛赫斯特。 有什么事情，侍從？你看得出我正忙著呢。 說話啊，伙計。 “您必須來，戰(zhàn)帥。” 真的嗎？什么叫我“必須”，馬洛赫斯特？我正和這位記述者談話呢。不管發(fā)生什么，我相信一連長都能—— “您必須來，戰(zhàn)帥?！? 可真堅持。這可不像你，老馬。告訴我，為什么我“必須”—— “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拜托您?！? 我討厭你的語氣，馬洛赫斯特。你是在對我的客人無禮。她去哪兒了？她剛剛不是還在這兒嗎，就坐在這把椅子上。 “您必須來，戰(zhàn)帥。” 別再叨叨了，馬洛赫斯特。那個女人去哪兒了？是不是你這一通懇求把她給嚇跑了—— “求求您了，我的戰(zhàn)帥。您必須來?！? 我必須？為什么我必須？ “原諒我，但您必須來。我們已經(jīng)等了太久了。我們需要您。這場戰(zhàn)爭需要您?！? 戰(zhàn)爭？芝諾比婭（Xenobia）只是一場簡單的歸順戰(zhàn)，一連長睡著覺都能搞定，老馬—— “我求您了，大人?！? 房間里很溫暖。有一股肉的臭味，剃過的骨頭的臭味。你睜開雙眼，甚至沒意識到自己之前閉上了眼，然后你看到了破碎的光亮。一張臉。聲音的回響。你睡著了嗎？或許吧。你很累。這些天來，你非常累。比你過去任何時候都累。但在你兒子面前，你不能表現(xiàn)出來，不能展現(xiàn)在他們?nèi)魏我蝗嗣媲啊Ｄ闶潜R佩卡爾。就像你剛剛告訴那個年輕女人那樣，你是戰(zhàn)帥。 “我剛剛在冥想，”你說，“在心中沉思了一會兒，幫助集中精力，理清頭腦。有什么事嗎，馬洛赫斯特？” 那張臉看向你。那里有謙卑、尊敬，但也有一絲擔(dān)憂。 “是阿格尼斯，我的大人，”那張臉說道，“阿格尼斯。” 你坐了起來。你的口中有一股酸味。那股酸味，和房間里的酸臭一模一樣。 “當(dāng)然，”你說，“抱歉，我剛剛在想別的事?！? “拜托，我的大人，那沒什么。很抱歉我在您休息的時候打擾您了?！? 你揮了揮手，表示不要記掛在心上。你感覺身體很沉重。 “馬洛赫斯特在哪兒?”你問道。你喉嚨里有痰。說話的感覺很陌生。你到底睡得有多深？ “他……他不在這里，戰(zhàn)帥。我……我是阿格尼斯。您的侍從。” 你點頭?！拔抑?。你說過。你剛剛說這場戰(zhàn)爭怎么了？” 那張臉，那個人，那個阿格尼斯，猶豫了。他的盔甲是黑色的，似乎有點奇怪。他是……是了，他是基諾·阿格尼斯（Kinor Argonis）。一位好人。一名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一個好兒子。他在為什么事情著急。 “說吧，基諾，”你說道。你強迫自己使用更溫柔的語氣。當(dāng)下級與你直接溝通時，你必須拿出父親般的耐心態(tài)度。 “我們討論……商量過了，”阿格尼斯試試探探地說道，“決定由我來找你。我們需要您。我們很早之前就需要您了。我們不能再等了?！? “‘我們’是誰，侍從？” 阿格尼斯沒有回答。他把目光轉(zhuǎn)向你所站立的甲板。 “那給我講講戰(zhàn)爭吧，我的兒子，”你說。你將你的手放在面前戰(zhàn)士的臉頰上，將他的頭轉(zhuǎn)過來，迫使他面對你的雙眼。他眼里的是恐懼嗎？為什么要恐懼？ “我們正處在關(guān)鍵時刻，”阿格尼斯猶豫著回道，“某些……因素正在發(fā)揮作用，必須加以平衡和判斷。只有您能做到。我們渴望您的指導(dǎo)。我們渴望您的命令。” “展示給我看?！? “完整的戰(zhàn)術(shù)合成影像已經(jīng)布置好了，這是我們現(xiàn)有儀器能呈現(xiàn)出的最好的效果了?！? “這是干擾？失真？” “嗯……是的，大人?！? 你望著巨大的全息影像，思索著，“這是芝諾比婭歸順戰(zhàn)的全局分析嗎？” “芝諾比婭？不，大人。不是芝諾比婭?！? “那我看的是什么？” “是泰拉，大人?！? 那個名字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哦，當(dāng)然，當(dāng)然了?！蹦阏f道。你試著讓自己的話聽上去足夠輕松。你想笑一下，把這事兒揭過去，但你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你不能展露出軟弱和虛弱，尤其不能在他這種低級別的戰(zhàn)士面前顯露出來。他們崇拜你。你舌頭后面是什么味道？是血嗎？你的嘴怎么了？ “那讓我們來看看，”你說，“讓我們思考一下接下來的選擇。侍從，去把塞揚努斯叫過來。我需要他的建議?！? “我……大人?！? “然后去找那個女人。那個記述者。向她轉(zhuǎn)述我的歉意，告訴她我有事先耽擱一下，回頭找她接著聊。” 墻壁在呼吸。侍從匆匆離去。你沒有興趣看他離開的身影。面前的影像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這就是你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你一直在的地方。你一直將要去的地方。 泰拉。舊地球。一切的開始，一切的結(jié)束。 你必須清理你的頭腦。你必須集中精神。這很重要。這是最重要的事。你希望自己還記得這是為什么。 然后你突然就記得了。一瞬之間。記憶在你體內(nèi)奔流，就像冰川破裂，融水迸出一樣。它沖刷著你的血肉骨骼，喚醒了每一處關(guān)節(jié)，每一處的酸疼與抽痛。變了這么多。你變了這么多。你幾乎認(rèn)不出自己了。 在房間呼吸著的角落里，在溫暖陰影的褶皺里，影子在低語。你意識到你知道所有影子的名字，它們也知道你的。 這是泰拉。這是終結(jié)，以及即將來臨的死亡時刻。這是你一生中最偉大的任務(wù)，唯有在你奪取權(quán)力之后隨之而來的工作能與之相比。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為此而生。沒有人能有這樣的眼光和洞見?，F(xiàn)在，這只是一項簡單的歸順任務(wù)，可惜之處在于對方需要完全的啟迪（illumination）。這個世界被證明是有問題的。實在令人遺憾。這是由誤會而產(chǎn)生的錯誤。還有信任與理解的問題。這不是件簡單的工作，你對此時發(fā)生的事很后悔。非常后悔。但你還是懷有樂觀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冷靜和能干。如果你想完成你來到此地的任務(wù)，你就必須果決而迅速，正如你父親教給你的那樣。 果決而迅速。面對事態(tài)令人遺憾和失望的發(fā)展，你要堅定決心。你試過和他們講道理了。他們不聽。 你想要把這些記錄下來。你必須確保那個女人把這些記下來了。 她剛剛就在這里。